注視著鏡中容顏,略顯蓬亂的髮絲,細緻的五官,她偏了偏頭,對著鏡裡的自己,微微一笑,六分嫵媚,三分迷糊,還有一分不太明顯的滄桑.這是她無聊時的遊戲,對著鏡子她把情緒.心事.悲喜,全數傾倒,甚至,她還演練勾引獵物的技巧,可惜在這斗室中,除了與她遙遙相望,高掛在牆上的乾燥花,並沒有任何其他生物或曾經活過的東西,可以看見這樣的她.
當她低垂眉眼,目光掃過梳妝台,右手邊上,一個鮮亮紅色香精瓶,占據了她的視線,它鑲嵌著金色花葉,細瘦瓶身,姿態不算四平八穩,怎麼看都像傾斜個幾度,手工玻璃瓶總是如此.裡頭的香精早已散逸殆盡,她卻一直不捨得丟棄,對於過往記憶,她有著異乎尋常的固執.當遊走愛情邊緣,成了一種常態,無聲來去的愛情,最後,只空留記憶的殘骸.正如同這瓶裡的餘香,幽幽訴說,渺遠而綿長.若有若無的牽引著她,跟著跌進記憶洪流.
她彷彿從往事裡驟然醒轉,再度回到空蕩小窩,起身走到小小的餐檯,給自己倒了杯冷開水.厚實透明的啤酒杯,一直是她的最愛.這些年她陸陸續續買了不少,多數是不小心碰碎,當然也包含其他的粗心者所為,是以每隔一陣子,她就得換個新的啤酒杯.回到座位,她再度審視自己,面窗的梳妝台背後,刺眼的光亮,使得她不由自主的側了側身,這才發現,梳妝台不在原來的位置上,房裡的陳設,包含裝潢,似乎都變了樣.......
當她再度轉身面對鏡子,鏡中身後多了一個身影,蓬且捲的栗色長髮,襯著圓圓的臉龐,清秀細長的眉目,綻放著淺淺笑容.看起來似乎是正端坐在她後方,約三尺遠距離,她下意識的轉身,欲看個仔細,卻是空無一物,心中一震,她將目光再度投向鏡子,那笑容依舊幽幽飄來,她忽地從椅上彈起,一個箭步越過鏡中那人坐處,繞過客廳,衝向大門,到了門外長廊,未經思索便直接略過電梯,衝下逃生梯,直出了大門,到達白亮的大街才停下步伐.她赤腳走著,葉間撒下的點點陽光,落在她光潔的腳背上,稍遠處雜沓人聲夾雜尖銳剎車聲,刺激她脆弱敏感的神經.接著,光線像是忽然被抽離,她在黑暗裡,睜著大眼.聽著對門熟悉的開門聲.
是夢吧.她試著回想整個過程,錯置的空間與家具,那女子清晰的五官,和善的笑容,夢裡自己驚駭的反應,是如此真實.或許只是單純的一個夢境,也或許真有另一個靈魂與她分享這個空間,為了躲避腦中盤旋不止的思緒,於是,她起身開始收拾.這一陣子實在太過懶散.生活像永遠湊不齊的拼圖,總在一陣努力之後,又頹然放棄,散置各處的碎片,早已淹沒這狹小空間.她一樣一樣的撿拾,並加以歸位.
這事並未真正驚擾她,生活如常的過著,日復一日,來了又走的情人,與賴著不走的室友,虛實相伴,交錯的空間與靈魂,相安而無事,即便之後詭譎的事情照舊發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