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被調到廣東東莞任職,第一次休假回來就感歎的說: 「我發現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是什麼………那就是『窮』。」 我在大陸待了將近一年,雖然居住在比較富裕的蘇州、昆山一帶,但對三哥的感慨也頗有同感。 三哥的工廠裡有些四川、湖南姑娘,好不容易找到工作機會,千里迢迢到廣東工作。 領到工資的第一件事,就是買兩套衣服,然後將當初離家時穿在身上的衣服寄回家…… 因為那是她家中所有女人唯一的外出服,有些甚至是向親戚借來的。 初到昆山工作時,生產線的作業員由於收入微薄,有些人還須寄錢回家負擔家計, 因此想盡方法省錢,說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也不為過,常常有人因為節約開支而不吃飯, 所以常有餓到暈倒的情況發生。 尤其在發薪資的前幾天更形嚴重,常看到生產線的課長小薛忙進忙出的背暈倒的作業 員到醫務室,小薛調回台灣後,生產線有一陣子沒有台幹,正巧那時生產線常無薪公假, 作業員收入縮水,不吃飯的情形更加嚴重,害我也客串背了好幾回。 一起到昆山工作的同事老羅,一向能隨遇而安,他自認大陸人能住的飯店,他就能住; 大陸人能吃的食物,他也能吃。 但後來他推翻了自己的看法。 有一次他看到有個作業員買了一大碗公的飯菜,居然只要人民幣一元, 一向勤儉而且充滿冒險精神的他豈能放過嘗試的機會,於是也向老板叫了一份同樣的飯菜。 老板見他一副台霸子模樣,不敢賣他,但在老羅的堅持下只得妥協……賣他一碗。 老羅志得意滿的吃了一口……就沒勇氣嚐第二口了,據他表示「粗糙無味,有夠難吃。」 問那些正吃得起勁的作業員怎能下嚥?那些人說雖然難吃,但為了填飽肚子只得勉強下嚥。 聽到她們的無奈,我們也頗感辛酸。 有一家製作泡棉的廠商,發現工廠裡的泡棉一到冬天常莫名其妙的減少,追查之下, 發現原來是作業員窮到買不起棉被,冬天受不了寒冷,只好偷工廠的泡棉禦寒。 另一家泡棉廠則把發泡海綿法使用的外皮低價賣給員工。 雖然員工都知道發泡海棉有毒,但他們自嘲:「毒死總比凍死好吧!」只好買了, 而且有些人還轉賣給親友,居然供不應求。 我曾經到一個作業員租屋處參觀過,雖然不能說是家徒四壁,但也相去不遠: 狹小房間只夠放一個單人床墊,牆角放了一個熱水瓶和一堆衣物,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洗澡都得到公共浴室解決。 由於居所簡陋,因此她除了睡覺之外,盡量不回寢室,情願在外面漫無目的的閒晃。 有位女性友人,待遇還算不錯,但聽說出身貧苦人家,所以價值觀與別人比較不一樣。 她原有論及婚嫁的男友,男方的收入雖然不是算優渥,但也足以讓幾口之家維持小康。 但她情願當台商的情婦也不願珍惜平淡的幸福,主動與男方解除婚約,繼續她的地下戀情。 她的解釋是:「沒辦法,窮怕了。」 我到蘇州工作時,有個女孩在閒聊時問我:「你很有錢嗎?」我搖頭。 「你每天都能吃得飽飽的嗎?」這倒可以肯定。她居然為了想每天吃飽飯而希望嫁給我。 在蘇州火車站,有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挨座乞討,有個大姑娘問她打哪來? 她說是來自安徽「我們安徽最窮了,你們這些有錢的蘇州人才不會在乎這幾個錢呢。」 大姑娘表示自己是蘇北鹽城人「我們蘇北也很窮啊。」 小女孩說:「你們江蘇人最有錢了,有錢人最會騙人了………」 貧窮居然造成了地域的對立,也影響了小孩的價值觀。 大陸笑貧不笑娼的觀念似乎比台灣嚴重多了, 常在公共場所看到一些妙齡女郎用手機打電話給友人,言談之間似乎以身為「二奶」為榮。 可笑的是有許多二奶的外貌平庸,談吐庸俗,真不知包養她的男人是否饑不擇食, 花一大筆錢養個小老婆,既下不了廚房,也出不得廳堂,還得被人嘲笑審美眼光, 這種凱子打死我都不幹。 由於大陸一般老百姓喜歡以貌取人,因此許多人雖然一貧如洗,但門面卻照顧得很好, 那套僅有的外出服看來倒是闊氣的很。 我曾經帶了四千多塊人民幣,想到上海著名的餐館「綠波廊」大快朵頤, 但因身上穿得不是很體面,看起來一副窮相,因此被服務員擋在門外。 但有些西裝革履的仁兄,結帳時可能只消費了幾十塊人民幣,但一般人還是比較尊敬這種繡花枕頭。 有一回與同事趙兄到無錫,在行人稀少的大馬路邊,迎面來了一位衣著西裝, 看來還算體面的男子,忽然雙膝落地,當街向我們乞討。 我們被這突如其來的不協調畫面給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匆匆離開現場。 最近一次離開大陸前,在蘇州觀前街遇到一位穿著新衣的少女。 她的衣著雖然一看就知道新購不久,但因有段時間未清洗,顯得有些髒污。 她謙恭有禮的問我:「先生!請問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我狐疑的點點頭。 「你能請我吃飯嗎?」我對這個要求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已經兩天沒東西吃了。」看她似乎挺有教養的,不像存心訛詐,我掏出十元人民幣給她。 她繼續試探性的懇求:「我父親也兩天沒吃了,你能不能也幫幫他?」 巷角應聲轉出一位五十來歲的男子,對我尷尬的說: 「我們找不到工作,一時沒有辦法只好求人幫忙,我們也不想這樣。」 看他靦腆又誠懇的樣子,只好再給他十元,他們道完謝,一溜煙就消失在巷弄間。 我不禁替他們擔心,他們再找不到工作該怎麼辦?是否還是乞討渡日?是否還會溫文依舊? 一連串的疑問之後,不免慶幸自己還好投胎在寶島, 雖然能力不比那些淪落街頭的大陸同胞好多少,但卻有幸能豐衣足食,不虞匱乏。 雖然不曾富貴顯達,但還是得慶幸:沒有被窮所困,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