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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相不相等
作者: 欣如	日期: 2007.04.12　　天氣: 　心情:

他和她相遇在人生並不對等的階段。初時總以為一切問題終可克服，
後來才明白，人生有許多境況是愛情沒有辦法解決的；
再是相愛，情人們也面對困境難以擺脫的事實吧。
相遇的時候，他五十五歲，而她，三十五歲。許多人都不看好他們的未來，
「相差二十歲欸，算起來，好幾個世代了喲」。
她總急切地辨論：「你們不知道……他其實心還很年輕的！」
後來證明兩個人之間確實有溝通的障礙，雖然不是直接因為年齡的關係，
卻和年齡相差一段不小的距離有關──因著人生所處階段的不同，
基本上，他們面對生命的態度和生活方式的抉擇是有差異的。
那時候，她剛剛開始在職場上展露頭角，能幹加上個性積極，
看起來似乎前途一片大好。
每回碰面，她也總有一籮筐的辦公室話題要和他分享：
誰誰誰又接了一個什麼樣的 case、誰誰誰又欣賞她、
說她實在滿厲害的……等等，總是這一類的事情，熱鬧得很，
說有意思也是挺有意思的，而他也總是靜靜聽著，沒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反應，
看起來，很溫馴、很恬然的樣子。但他其實是不能參與的。
這些事情、這些競爭、這些積極、爭取；或者沮喪、不平，
於他已是遙遠的情緒了──這些滋味早已經過了他的人生。
她說話的時候，他還是靜靜聽著，只是，這話題進不了心坎裡，
彷彿隔著一層薄薄的霧，看得清又看不清。漸漸地，她也察覺了他的分神。
他看來不像是敷衍，可為什麼總是那麼不熱心？
「我不是你的愛人嗎？我在工作上有那麼多、那麼多打不開的結，
你卻──你卻沒有一句安慰、沒有半點商量？」她自問自惱。
兩人初相初識時，他覺得她是個可愛的女人，而他的人生此刻所要的也就是可愛了。
她也一直相信自己就扮個可愛的女人也就夠了的。她並沒有想到，
她的人生正要從可愛走到世故，她需要一個生命能量充沛、激情澎湃的愛人。
這愛人可以和她一起感受這個世界的公平與不公平，
可以和她一起開懷大笑、痛快淋灕；
而他啊，卻總是那麼好好先生一個，古井無波無瀾，
心平氣和到令她為自己的浮躁害怕汗顏。
不，她不要一個在他面前需要隱藏自己會看不開、
想不透、會哭、會鬧、撒賴潑灑的愛人；她不要一個隱重到雲淡風輕的愛人。
她要一個和她一樣，依戀紅塵、走在街上也要霸道得多吸呼幾口氣的人。
當她談論起工作上的如意或者不如意，當她批評著人間生活多麼惱人或者開心，
她希望聽到大量的回聲，吱吱喳喳、忽上忽下；
而不是一個似乎解意的頷首、一個淡淡的「哦。」
她人生的標點符號不是驚嘆號、便是問號，至少也是意猶未盡的刪節號吧；
而他，總是句號，連逗號都少見。她的人生還在看山不是山，他卻已經看水是水了。
從前她總以為，那叫做成熟，漸漸才知，如果兩個人的生命情調這麼不同、
人生處在不同的階段裡，這成熟也成了難以消受的冷漠：
他不能欣喜她所欣喜的、不能痛苦她所痛苦的，
他也許願意俯身察看她陷在紅塵裡的起伏不定；她卻不願仰望他的玉樹臨風；
她努力說服自己：「這樣的男人不多了，這麼專情又會照顧我」。
但她終於得承認，內心裡還有更多渴望：愛情不就是一場對話嗎？
但這個男人卻根本不可能可以和我對話的，
我的現在是他的過去，而過去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是不解她的喜怒哀樂，只是再也不可能把這樣的計較放在心上，
而此刻，她還依賴這些計較的感受活著的滋味。
她所扒梳的，是他已經拋卻的，他確實很難假裝自己仍舊慷慨高昂；
他的人生曲水流觴，一切不過自然而然地來到眼前，
她的人生卻還在巧思佈局，是非成敗常在心念之間。
這怎麼說呢？兩個人根本是道不同了吧。她不想再掙扎擺盪。
一個這麼好的男人，卻以一種讓人沒有辦法挑剔的安全姿態說明他的不可能靠近。
他們不是習慣不同、不是性格差異太大、甚至不能說是愛得不夠，
只是，兩個人相遇時的心境已是不相等的了。
「放了自己，也放了他吧」，她鬆了手。
他們的靈魂裡必然有著某種相似的寂寞符碼，呼喊著對方的靠近，
只是，他們相遇的時間不對了。
她正揚帆待啟，而他已是萬水千山。這，就勉強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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