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 二
風和日麗的午後﹐嬌小的人影背著半大不小的行李﹐出現在山路的盡頭﹐一
步一腳印的往前進。
丁緹娃穿著連身的檸檬綠洋裝﹐一身的清爽﹐外頭還罩著一件寬大的白色薄
外套﹐遮住炙熱的陽光。這三十分鐘的路程﹐走得她氣喘吁吁﹐紅嫩嫩的唇微張﹐
呵出喘息﹐粉嫩的小臉上更是W出細細的汗珠﹐讓她看來更加晶瑩甜美。
呼﹐老哥怎麼沒有提起﹐這段山路長得無止無盡呢﹖
可惜她那任勞任怨的小綿羊﹐前不久已經蒙主寵召﹐成了一堆廢鐵﹐而山路
上又看不到來往車輛﹐就算是她願意露出大腿﹐也吸引不到半輛便車可搭。還好
她平時運動量充足﹐體能絕佳﹐修長粉緻的腿兒耐走得很﹐不然肯定要累倒在山
路上。
不過﹐話說回來﹐這兒風景絕佳﹐兩旁都是高大的綠樹﹐濃綠成蔭﹐加上山
風習習﹐一路走來縱然辛苦﹐卻也讓她看了不少美景。
好不容易走入「長平」社區﹐丁緹娃更是驚喜的瞪大眸子﹐不敢置信的左顧
右盼。
哇﹗
雖然家境只是小康﹐但是因為工作的緣故﹐不少僱主都是家財萬貫的富豪﹐
高級住宅區她可看得多了﹐再奢華的建築﹐都未必能引起她的注意。
但是﹐這個「長平」社區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明明只是位於市郊﹐卻
清幽得像遠離塵囂﹐嗅不到半分緊張。
整座社區依山而建﹐風景秀麗不說﹐主要道路旁還有寬闊的水道通過﹐清澈
的山泉水聲泠泠﹐兩旁垂柳依依﹐添了幾許清涼。
這兒生活水準極高﹐巷道內都是紅磚﹐明顯的是車輛止步﹐僅供行人走動﹐
更難得的是每棟建築都各具特色。有的是雕樑畫棟﹐宛如縮小版的東方宮殿﹔有
的是白牆白窗﹐門上掛著一塊淡藍色的手染小帘﹐清雅得像愛琴海岸上的民舍。
「老天﹐住在這裡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輕聲讚嘆﹐還情不自禁的吹了
聲響亮的口哨﹐不但佩服這些人的有錢﹐更佩服這些人的品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兒的住宅上沒有門牌號碼﹐老哥給她的地址﹐如今成
了廢紙一張。
嬌小的身子背著行李﹐想找個人來指點迷津﹐告知她新僱主到底是住在哪棟
屋子裡。只是﹐她走了一會兒﹐四處東走西晃﹐卻看不見半個人影。
現在剛好是午餐時間﹐居民不是在用餐﹐就是在休息﹐全躲在屋子裡﹐想避
開過度熱情的陽光。
經過社區中央的圓形鋪石廣場時﹐一抹光亮閃過眼前﹐亮得刺眼﹐幾乎讓她
睜不開眼睛。
等到湊上前定睛一看﹐她赫然發現﹐反射日光的﹐竟是一把刀﹗
沒錯﹐真是一把刀。
廣場的正中央﹐插著一柄日本刀﹐刀刃泛著殷殷的藍光﹐入土三分﹐刀柄上
纏著陳舊的布條﹐看來已經有些年代了。
緹娃側頭觀察了一會兒﹐接著就放下行李﹐擺好姿勢──
接著﹐她用盡吃奶的力氣﹐握住刀柄﹐企圖把刀子拔出來。
幾乎是同一瞬間﹐後方響起禮貌的聲音﹐制止她破壞社區內的重要公物。
「小姐﹐請住手。」
緹娃驚訝的回頭﹐看見一個男人站在後方不遠處。那人臉上掛著友善的微笑﹐
懷裡還抱著三歲的小男孩﹐一副新好男人的標準模樣。
「午安。」她禮貌的打招呼﹐雙手還黏在刀柄上不肯放開。
「午安。」韓傲點頭回應﹐發現她拔刀的念頭格外堅決﹐眉宇間不禁浮現笑
意﹐「小姐﹐請手下留情﹐這可是我們社區裡的地界標。」
這個小女人看來很年輕﹐約莫二十三﹑四歲﹐有著天使一般的美麗臉龐﹐那
天真無邪的神情﹐幾乎可以軟化所有障礙。她雖然纖瘦嬌小﹐力氣卻不小﹐韓傲
還是第一次看見有女人搖動得了那把刀。
「把這麼危險的東西擱在這裡﹐難道不怕傷到人嗎﹖」緹娃總算鬆手﹐放過
無辜的刀子﹐小臉上卻仍是滿滿的不讚同。
這麼鋒利的刀﹐擱在廚房裡剁豬肉或是切西瓜就算了﹐怎麼能大刺刺的擺出
來﹖萬一街坊鄰居吵起來﹐順手抄起來當凶器﹐豈不是當場就從鄰裡紛爭升級為
凶殺案﹖
「沒有人會去碰它。」韓傲淡淡的說道﹐興味頗濃的望著她。
「但是﹐小孩子不懂事﹐要是一個不小心──」
「小孩子也不會去碰。」
「那總會有外人來到這兒──」
「這裡沒有外人。」所有的憶測﹐悉數被推翻。
緹娃蹙起眉頭。
「我就是外人。」
「你是經過「狼」的首肯﹐才能踏進這裡的。」韓傲微笑﹐懷中的男孩則因
為被忽視﹐尖叫著咬父親的頭髮洩憤。
「狼﹖呃﹐等等﹑等等﹗你大概是弄錯了﹐我是來找一位──」緹娃從行李
的側邊口袋裡﹐找一張摺得四四方方的小紙片﹐上頭是她抄寫下來的僱主資料﹐
有著對方的姓名與地址。「嗯──闕立冬先生──」
「是他沒錯。」韓傲點頭﹐確認無誤。
唔﹐狼﹖那是闕立冬的外號嗎﹖
緹娃在心裡默默猜測﹐不知道是怎麼樣的男人﹐才會擁有這樣的稱呼。他是
很孤傲﹐還是很冷漠﹖或是壓根兒就是個危險人物﹐會胡亂咬人──
噢﹐不行不行﹐她還沒見到闕立冬呢﹐怎麼能胡思亂想起來了﹖
韓傲保持微笑﹐看出她的不安。接著﹐他伸手指向左方﹐一條兩旁種植木棉
樹的道路。
「你從這兒走去﹐大概步行四﹑五分鐘﹐那棟前後都種著草皮的屋子﹐就是
他的住處。」他略略一頓﹐意味深長的又補上一句。「丁小姐﹐祝你好運了。」
不知為什麼﹐這禮貌的祝福﹐竟讓緹娃心裡浮現幾許不祥的預感。
是不是她太敏感﹐為啥會覺得﹐這人的笑容裡除了禮貌與友善﹐還摻雜著些
許看好戲的成分﹖
「呃﹐謝謝。」她輕聲道謝﹐又狐疑的望了這對父子一眼﹐這才拎起行李﹐
往新僱主的住家走去。
夏季陽光下﹐木棉樹不見半朵紅花﹐而是滿樹綠油油的葉子﹐各間屋子間種
滿各類植物﹐甚至還有人效法陶淵明﹐享受田園之樂﹐在住家外頭種菜。
直到繞過一畦看起來很青翠可口的萵苣田﹐緹娃才看見那棟屋子。
屋子是歐式的二層樓建筑﹐佔地不大﹐設計得十分簡單﹐跟其他住家比起來﹐
顯得冷寂許多。尤其是前後的草皮﹐根本就疏於照料﹐被荒蕪了許久﹐綠草都枯
死一大半﹐讓她看了就心疼。
在屋前屋後繞了一圈﹐她找不到電鈴﹐卻發現大門是虛掩的。
唔﹐或許﹐這個闕立冬是個怕吵的人吧﹗她也曾遇過怕吵的僱主﹐家裡絕不
裝電話﹐更別提是催魂似的刺耳電鈴。
她小心翼翼的推開門﹐打算親自入屋向闕立冬報到。只是﹐當大門無聲無息
的打開﹐映入眼帘的畫面﹐讓她瞬間僵硬──
老﹑天﹑爺﹑啊﹗
這屋子真的還能住人嗎﹖﹗
觸目所及的所有空間﹐全都堆滿了各種雜物﹐與其說是住家﹐還不如說是倉
庫﹐混亂得讓她頭皮發麻。在蒙塵的書報﹑雜物與怪異訑儀器之間﹐被踩出一條勉
強可稱之為道路的羊腸小徑﹐婉蜒的通往內室。
說實話﹐要造成這種混亂﹐還不是尋常人辦得到的。除非是遭受十人以上強
盜集團的洗劫﹐徹底翻箱倒櫃﹐或是經歷一場槍林彈雨的轟炸﹐否則怎可能亂得
如此「撼動人心」﹖
喔﹐無論這匹「狼」會不會胡亂咬人﹐緹娃都確定﹐他的整理收納能力需要
好好加強﹗
此刻﹐屋內靜謐無聲﹐悄然得像無人居住的空屋。
緹娃愈來愈懷疑這裡是個倉庫了﹗
「可惡的老哥﹐看看你扔了什麼燙手山芋給我。」她一面抱怨著﹐一面用謹
慎的小碎步﹐慢慢往前挪動﹐妄想在這一堆雜物之中找出新僱主。
那個男人上哪裡去了﹖是不在家裡﹐還是被這堆雜物活埋了﹖她該不該去找
臺挖土機﹐進屋裡來開挖﹖
緹娃找不到電燈開關﹐好在這會兒是白天﹐窗外陽光燦爛﹐不然她肯定會被
雜物絆倒﹐摔趴在地上。她忐忑不安的往前走去﹐摸進一間看來不知道是儲藏室
還是臥室的房間。
房裡照樣堆滿雜物﹐只是在雜物的正中央﹐躺了個一絲不掛的男人﹗
喔﹐老天爺啊﹑老天爺啊──沒有他的裸體來得吸引人。
他的肩膀寬闊﹐結實而有力﹐黝黑的肌膚泛著古銅的色澤﹐全身上下每一寸
都強調出男性的陽剛之美﹐那些深淺不一的舊傷﹐沒有破壞他的完美﹐反而更增
添一股剽悍之氣──
糟了﹐她竟看他看得出神呢﹗
緹娃粉臉嬌紅﹐好奇心跟羞怯在心中交戰﹐暗暗告誡自個兒﹐不可以乘人之
危﹐在他睡覺時放任雙眼大吃冰淇淋。
過了一會兒﹐良好的教養戰勝好奇﹐她終於忍不住起身﹐想找被單蓋住這足
以讓人噴鼻血的裸男。但是眼前滿屋子的雜物﹐就是看不見被單的蹤影。
「怎麼辦呢﹖」她自言自語著﹐彎彎的柳眉輕蹙﹐在逼尋不著遮蔽物後﹐視
線落到自個兒的薄外套上。
她心中天人交戰﹐考慮了很久﹐終於還是含淚解下薄外套﹐顫抖的伸出小手﹐
閉著眼睛把薄外套蓋在他那很「雄壯威武」的──呃──呃──那個──上頭─
─
嗚嗚﹐外套啊外套﹐辛苦你了──
倏地﹐她的手被握住﹗
「啊﹗」
男性的黝黑寬厚手腕﹐牢牢箝制住她﹐一雙野獸般的黑眸﹐冷銳的注視著她。
他是在瞬間清醒的﹐也是在轉瞬間制住她的﹐她只覺得眼前一花﹐甚至沒有
看清他是怎麼起身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