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牲子宮（上）作者／成樹　海-♡駱小貓♡。°ο○★│愛情公寓交友網站與聊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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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畜牲子宮（上）作者／成樹　海
作者: ♡駱小貓♡。°ο○★	日期: 2005.07.15　　天氣: 　心情:

夜裡，她從夢裡驚醒，口中含有腥羶，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滾進廁所中伏趴在馬桶上劇烈嘔吐，像是要將肺臟也給吐出來似的吐，淚水塞爆眼眶，朦朧中她看見自己連血也給嘔了出來，血塊碩大，成群的血小板量似乎比紅血球還多似的奔逃出口腔，她嘔出的幾乎是凝結的血塊，沒什麼血，可以確定並不是肺病，但她並沒有因此鬆了一口氣，反而為自己停在口腔中的血味感到噁心，繼續嘔吐。
這些天，她常這樣子，嘔出大量的血，以為自己就快這樣死去，心坎倒是快活…，但她死不成，只是嘔吐和悉鬆平常的腸胃道症狀，並不是絕症…，她有點失落傷心，有點怨恨。

幾乎是「困難」地撐起自己，她緩緩地爬回床上，月光透過窗櫺凝望著她，她汗珠涔涔、她緩沉的喘息，快了、就快了，她隱約有些自覺，自覺自己就快離開了…，她繼續喘，閉著眼睛，喘。

「晴郁！妳要把湯喝下去才會生小孩啊！」突然闖入的婆婆的叼唸，她繼續閉眼，以為可以聽不見的，但婆婆老邁卻尖銳的聲音卻不斷縈繞在她耳邊。
她繼續閉眼，月光凝望看似沉靜的她心底卻開始鼓噪、憤怒，她在心裡瘋狂尖叫：「不是不是！我不是晴郁！不要叫了！不要再叫了！」接著她翻滾下床，全身像被上千隻螞蟻爬過，疼癢不堪，她受不了了，眼眶爆出熱淚，奪門而出。

夜裡，她在院子裡走著，看見小叔也在院子裡晃，小叔纖瘦，夜裡的他看來像抹魂魄，但也許他根本就是，她想，小叔從台北回來後已經有些時日，她卻從來沒聽過小叔說話，她以為小叔是個啞巴，但丈夫說小叔只是不喜歡說話，她想，小叔和她應該是一樣的，不喜歡和這個家的任何人說話，任何互動對她與小叔而言都是不必要的，對吧？但她卻從來沒有和小叔談過，也許因為他也是這個家的一部份，小叔之於晴郁也是一樣的，她也是這個家裡的一部份。

晴郁站得很遠，小叔並沒有發現，她側身往院子另一端走去，聽見弟媳的聲音，她站在房間窗外，冷冷如月光般凝視著自己的丈夫騎在弟媳身上，他粗嘎地喘，弟媳激烈地吟哦。她並不生氣，她只是看著，然後冷冷笑了，也難怪小叔那麼晚不睡了，哼哼，她不驚訝，弟媳姣好美麗，丈夫沉迷於她也是當然的，哼哼，她繼續笑，突然覺得通體舒暢，甚至覺得自己就要飄浮，輕盈感圍繞著她，她幾乎是跳著回房，不再痛苦了，她感覺。

夜裡，她嗅覺夜晚的集集飄散著男人精液的腥臭，就要睡著的同時，她想起這股味道…對，就是豬母子宮的腥味。
她想。竟然就這樣睡去然後一覺到了天亮，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日子她的睡眠不曾如此正常了。
而現才清晨五點時許，天才透出一絲光亮她就要起身張羅全家人的早點，雖短但是舒服的睡眠她已覺得足夠，起床時看見丈夫躺在她身邊，如雷的鼾聲隨著他鼓脹的肚皮起伏響著，這樣的場景她是每天必定見到的，但今天她突然開始思考，也許因為舒服的睡眠使她腦筋一下子清楚許多，她開始想，丈夫股脹的肚皮究竟容著什麼在其中？當然內臟是一定有的，晴郁想的是除了內臟以外，他的肚皮還裝了什麼？她開始思考。

丈夫肚子形狀像極了豬母懷孕的肚子，所以，在他肚內是不是也同樣容有子宮？晴郁盯著，思考很久，但她並沒有想拿刀剖開丈夫腹肉去一瞧究竟，那樣的想法太瘋狂，她還沒有那樣的想法與膽量。

一早，雖然她早知道今天的氣氛有些不同，但她依然要做與往常相同的事，這是每天必行的工作，她先梳洗一番，然後去了廚房開始張羅一家人的早點，和以前一樣，不外乎粥啊、鹹菜、醃肉之類的東西。
「晴郁啊，那麼早啊？」稍後，大嫂走進原本只有炊飯聲的廚房，大嫂是個好人，對晴郁而言她是這個家的「好人」，她只是囉唆了點、愛道人是非，但她人確實是好的。

「昨天啊，妳有沒有聽見阿淑在那邊哀？叫那麼大聲，我都聽見了！還真不要臉。」大嫂說，阿淑是弟媳的名字，她不太願意去記家裡人的名字，反正她每個人都討厭，惟獨大嫂玉琇、小叔昭德例外。
晴郁聽著在心裡嗤笑，她不僅聽到了，還看見了呢。她想小叔應當也是知曉的，只是裝做不知道。
「無耶，我昨天晚上什麼也沒聽見。」她說。
「講啥？妳會沒聽到？免假仙啦，這裡沒外人我也不會隨便把這種事說出去，妳丈夫每一暝都去和阿淑相好，妳不會生氣喔？妳不會生氣我都在為妳生氣，啊妳真正是沒要緊喔？」

晴郁只是低頭切菜，玉琇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而她只是笑了笑。「沒要緊啦，他歡喜就好了…麥講話了，阿淑來了。」遠遠，她看見弟媳體態輕盈地朝廚房走來，身上有濃濃的女人香粉味。

「我來端菜的啦。」弟媳說，朱唇開合竄出的是因昨夜歡叫而沙啞的聲音，她聽著覺得有些刺耳。
「哭夭喔，妳是睡死了喔？晴郁那麼早就起來張羅，妳咧？胭脂水粉減抹點省起來買菜會死喔？妳一定要每天把臉抹得像牆壁一樣才甘心嗎？」玉琇看見弟媳開始叼唸，但她知道，不論她說得再多，弟媳都是聽不進的，她向來自由，她的道德與節操都是奔放的，所以她不需要去在乎那些有的沒的，她的眼神依然高傲，她走向晴郁，高傲的雙眸掃過她，嚴重的睥睨，她不想看，那雙眼神彷彿是在示威，說，妳這個沒有用的女人！妳的丈夫現在已經變成我的了！哈哈哈哈。就連晴郁將菜端過去給弟媳時她都沒去看弟媳的臉，不是怕，應該說是討厭與噁心，那會令她想起豬母的子宮。

「要不是阿母重聽，要不像她昨晚那樣哀爸叫母的，阿母一定會知道阿淑做的好代誌！」大嫂說。
對她而言，一天就是這麼開始的，她已經習慣了，甚至是麻痺，她不知道大嫂或者阿淑是不是也同她一樣？但她從來沒想過逃離這裡，只有嚮往過，集集、南投…一個吹不到海風看不見海放眼望去只得看見一團一團、一群一群的綠色植物擠在一起變成的山、成群的樹木、成叢的花草，一堆昆蟲與鳥在其中飛啊飛，但似乎牠們也被求困在山林中，總之，她看見的就是綠色綠色綠色綠色綠色綠色綠色綠色綠色綠色綠色綠色綠色…除了綠色還是綠色！

一開始她煩透了！到後來厭倦了、習慣了、麻痺了。待在集集的每一天，她不再想要怎麼去見見「外面」，反正只要她待在這個家的一天，去「外面」就是不可能的，海包圍著台灣、縣市的山包圍著南投，她可以承認並且接受，然後偷偷在心中幻想，哪一天可以襲來一個大海嘯，海水倒灌淹滿整個南投…，不，只要集集就好！她就可以在海水中載浮載沉，把海水喝進肚子，喝得飽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海的味道！她在海水中大笑，從嘴巴中嘔出好大好大的氣泡，海的味道不是腥臭，海潮退去就會將所有的現狀帶走變成過去，好高興好高興！這樣一來就沒有丈夫腥臭的精液與阿淑腥羶的子宮，也沒有豬母子宮了，自己也不會有子宮，子宮已經被丟棄了。

這樣多好？沒有精液、沒有子宮，沒有人。

「晴郁啊！」她驚醒，幻想的世界闖進婆婆的聲音，總是有的，她知道婆婆的聲音總是在的，無時無刻。
「什麼事？」她放下碗筷，看著婆婆從身後的櫥子捧出大陶鍋悶燉的湯，她知道裡頭是什麼。
「這鍋今天要吃完！這樣才會像我一樣三胎都是生男的。」婆婆說，晴郁接過陶鍋，掀蓋的同時，噁心感也同時襲來。
湯裡的中藥味蓋不去那味道的…，那是豬母子宮肉，懸浮在湯中的小肉塊是一隻隻未發毛的小豬仔。
嘔！她盯著，一轉身就跑出去吐，看見門外成群的綠色壓迫，激烈的暈眩感敲打她的頭部，幾乎快使她昏厥過去，她伏在門口嘔吐…已不像昨夜那樣有血塊，倒是剛剛吃下的早點一股腦兒地全吐了出來。
畜牲子宮…長久以來一直是她的夢魘。她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可以醒來？從這場噩夢裡超脫。

「妳給我吃下去！妳知道這頭懷孕的豬有多貴嗎？妳竟然敢浪費！？」她不斷嘔吐，耳邊不斷竄進婆婆激烈的叫罵，暈眩越發激烈，她感覺世界正在不斷旋轉、不斷扭曲，而她的自身也正要扭曲了！好恐慌，她想尖叫，很想，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就這樣被綠色的樹群溺斃。

「阿母！妳在幹嘛啦？不要再給阿嫂吃那些東西了啦！不孕就不孕，這不是阿嫂一個人的問題！」她聽見小叔的聲音紮實地介入她與婆婆之間，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小叔的聲音，並不特別低沉，還有些許輕飄感，這也許是因為暈眩感帶來的錯覺，她不知道。但小叔的聲音確實是好聽的，她不怎麼驚訝，小叔身形瘦削，低沉的嗓音不合適他這個人。

她還記得這天陽光是烈的，這年夏天時間很長，她昏厥了過去。然而對她而言，昏厥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她不用吃畜牲子宮了，也不用聽見婆婆的叼唸、看見集集這片綠得太過度的土地，昏厥是她短暫逃離現實的慣用手段，昏厥中她大可盡情幻想…強烈的海水倒灌淹沒集集，她漂浮在海水間看見集集所有的綠樹紅花變成水草珊瑚隨海潮擺動，人變成魚，從脊椎長出背鰭、從臉頰長出了鰓、從胸口生出腹鰭、雙腳合併幻化為尾巴、皮膚長出鱗片，鱗片發出金黃色的璀璨光芒…。
而醒來時，她發覺這一切不過就是夢，有點錯愕，因為這樣的夢太過真實，有點失落，她知道都是假的。已經正午，日光透過窗櫺輝照她手臂上的汗珠，有那麼一秒，她看見她手上的鱗片發出水波般的亮光。
僅僅，就那一秒。她知道是錯覺，她的雙臂依然是有著成千上萬個正在呼吸的毛細孔。

幾乎可以說，小叔是帶她脫離子宮夢魘的人，大嫂說那天小叔不知同婆婆說了什麼，說了很久，最後婆婆同意不再給她、阿淑這兩房施加生產壓力，她同意一切順其自然。

「人家去台北讀過書，見過世面的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妳看阿母竟然那麼聽信啦，但是這樣也好啦，我以前也是這樣過來的，一開始一直沒辦法懷孕，阿母也是逼我吃那個，幹！我生耳朵沒聽過吃豬子宮就可以生囝仔這件代誌，實在有夠髒，我那時陣真的每天暗暝都吐得無爸無母，真正很想去死一死算了，那現在呢？我那個不成尪咧？帶了一個女的、留了一封信就這樣沒消沒息，人不知道是死去叼位？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免講到這個地步是要怎麼生囝仔？」大嫂坐在晴郁房裡，嘴上掛了根剛點不久的菸，也只有在晴郁的房間她會這樣，在家裡的其他地方她完全是不敢的，菸癮上來她就躲到晴郁的房裡大肆抽菸，只有在那個時候她可以什麼都忘記，世界抽空，只剩煙霧。

「阿嫂…，妳有沒有想過要離開這裡？」她忍不住問。
「…有啊。」玉琇凝望煙霧飄上天花板，然後散開，有那麼幾秒她似乎在幻想並憧憬煙霧那樣自由…，晴郁不知道，只是她的臉給的感覺罷了。「但是，只要我尪沒離了我、沒向我提離婚我就還不能離開這裡，這都是命，該來的來，該去的就會去，我已經習慣了。」她說，吸了一口菸。

有些時候，她是佩服嫂子的，每天都要面對這已然扭曲的山林，扭曲的綠與扭曲的家庭，也許就像嫂子說的這一切都源自於習慣，甚或是她已經麻痺了，只因為他們都知道集集的山林、那一團又一團不斷滋長的綠形成的巨籠將他們困在其中，而他們只不過是比昆蟲稍微大一點的生物罷了，不論是誰都無法逃開的，不論是她、或是大嫂、或者小叔，都是一樣的。
都是一樣的，她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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