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過這人生最艱難的一幕,她也錯過了他能給她的真心和幸福。
正如他沒有發現街邊站著一位他一直深愛著的女子,
和他一樣因為錯失情緣而讓心碎得擲地有聲。
那是一個最無可奈何的約定。
七年前,她因為要出國追尋自己的夢想,而提出分手的時候,
他說:
「七年後的今天,如果……還是雨天,如果……我未婚、妳未嫁,
表示我們還有緣。到這裡來……見一面,好嗎?」
他用顫抖的、懇求的、誓死的語氣,
把幾乎要斷成隻字片語的話,好不容易講完。
她忍住眼眶中即將決堤的淚水,
面無表情地給他毫無希望的回應,消失在台北冰冷的雨中。
位於市區購物中心後面的這家咖啡屋,
也曾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當年為了畢業班「企業政策」的報告,
她奉同學之命來向這位在大財團擔任總經理特別助理的他求援。
提供不少寶貴的資料之後,他臨時起意送她一本剛買的詩集。
她帶點玩笑的口吻要求簽名;他認真地在詩集的扉頁寫下:
「在雨天認識的人,一定會成為朋友。」
這是一種注定嗎?她始終半信半疑。
從開始到結束,都是她的玩笑和他的認真,此起彼落的互動著。
一直到她畢業後,在五年之內換了七個工作,
先後被十個以上的男人追求過,出國前夕,
傘下只剩下他這麼一個男友的時候,她不得不對宿命臣服。
然而,她並不死心就此和命運妥協,仍執著於追逐自我的理想。
只不過在台北和他分手時的那場雨,
讓她從此變成一個沒有溫度的女子,漸漸遺忘了愛情的相貌。
去國多年,從維也納、巴黎,一路浪跡天涯到東京;
從音樂、繪畫,不斷探索到設計,
她漸漸模糊了當初離鄉背井的堅持。
「也許,只為了換一換空氣吧!」
她在一封問候老友的聖誕卡中,這麼掏心掏肺地坦白。
收到老友誠懇邀約返鄉的回函:
「回來看看吧!不要再逃避妳自己。就算一無所有了,至少還有回憶。」
她依稀可以猜測到老友的話中意有所指。
風塵僕僕從東京回到台北,一方面是受了老友的鼓勵,
一方面是為了七年前的一個約定。
儘管她已獲悉:「他已經是工商圈的名人,大概已經結婚了吧!
台北就是這麼小,好幾次在路上碰見他和一個年輕的女人,
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打招呼時,笑得好尷尬。」
她心有遺憾,卻不意外,仍願意給他衷心的祝福。
鼓起勇氣撥了熟悉的電話號碼到他家,
果真是一個女人接的電話,旁邊還有小孩看卡通的嘻笑聲。
「哦!對不起,我打錯了。」
她放棄了自認為已經是多餘的問候。
離開台北再赴東京前夕,正好是他們七年前約定的日子,
她並沒有想要與他重逢。
躊躇許久,台北冬天的濕冷,和這冰涼的雨,
觸動了內心深處的記憶,
她仍動身到位於購物中心後面那家咖啡屋,
就像當年決定離開一樣堅決。
「就當做是給一段不懂珍惜的感情,一個完整的句點吧!」
她自言自語。
夜已經深了,抵達時咖啡屋已近打烊:
「小姐,對不起,客人都走囉!」
她悵然地離開咖啡屋,
竟遠遠地、遠遠地在購物中心的巨型圓柱旁,看見他的身影。
「啊,他到底還是來過啊!」
正當她努力克制著呼喊他的衝動時,一位年輕的女子駕著一輛車,
由遠而近,緩緩在他面前停下來,裡面還坐著一個小女孩。
她收回已伸出的手,卻止不住滂沱的淚和雨。
躲過這人生最艱難的一幕,她也錯過了他能給她的真心和幸福。
只能用餘光目送他們離開。
「哥,我就知道她不會來嘛!你這個人就是這麼死心眼。」
他那位對愛情早已絕望的寶貝妹妹,
離婚後就搬回來與他同住,轉身對鄰座的小女孩說:
「趕快給舅舅香一下,瞧他可憐的,等了那女人一晚上。」
眼看著冬季的雨嘩嘩地拍擊著這個冰冷的城市,
她沒聽見這段對話;
正如他沒有發現街邊站著一位他一直深愛著的女子,
和他一樣因為錯失情緣而讓心碎得擲地有聲。
錯過的愛,通常也是愛的過錯。
戀人最常犯的錯,是讓愛失衡。
有些人,因為太愛對方而失去自己。
有些人,則因為太愛自己而失去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