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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轉貼..羅桑倫巴
作者: 曉陽 . 日期: 2010.10.19  天氣:  心情:
藏紅色的法衣 目 錄

頌 二
第一章 喇嘛寺院 二
第二章 印度教師 九
第三章 佛陀喬答摩 一六
第四章 聖塔探秘 二二
第五章 晉見達賴至尊 二九
第六章 貪戀與涅槃 三五
第七章 靈魂的音聲 四二
第八章 熟悉的無知 五○
第九章 殷切的眺望 五八
第十章 水晶球 六五
第十一章 察克波里 七二
第十二章 可敬的老貓 七八
第十三章 正確的宗教信仰 八五
第十四章 潛在衣服裡面的靈光 九四
第十五章 巖石洞中的修道者 一○三



在喜馬拉雅山空氣稀薄的高處,
聳立著布達拉偉大的喇嘛寺,
作為一個年輕的孩子,
羅桑倫巴來到這裡學習佛陀的教義。
通過這個年輕沙彌的雙眼,
我們了解到喬答摩王子的生活,
和他對中道、四聖諦和涅槃的發現。
閱讀了羅倫桑巴在西藏喇嘛寺經歷的人們,
會看到一個勇敢,有時是不順服的年輕人,
怎樣轉變成一個嚴肅、深思而具有十分罕見的傳感能力的少年。
讀者將會被這個個人的故事大大感動,
輾轉難眠。
第一章 喇嘛寺院
我漫不經心地凝視著一些在前面飄動的奇妙影子。水面的波浪橫過我的視線,
像些來自遠方歡樂世界的彩色精靈。水面上陽光斑斑點點,在我眼面前咫尺遠的地
方靜靜地躺著。
我輕輕地把手插到水下面,入迷地看著那被攪動引起的,懶洋洋的漣漪。我斜
著眼盯視水下深處的古老大石||那是它生活的地方||它正游出來歡迎我!在我
的手邊停歇著,任由我的手在它身旁悠閒的浮動。除了容易擺動的魚鰭外,它靜止
不動,好像靠著我的手指作為﹁停車站﹂。
它和我是老朋友。我總是經常來,在撫摸它的身體之前,總先投些食物到水裏
給它。我們有完全地了解,這只發生在相互間沒有戒懼的人們之中。在那時候,我
甚至於不知道那種魚是可以吃的。佛教徒是不奪取生命或者使其他生命受苦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臉伸到水面下,急切地想更加接近些去凝視另一個世
界。在這裏我感到像一位天神,向下著迷地注視著一種形式非常不同的生命。高高
的水草在一些暗流中無力的波動著;堅固的水生植物筆直地聳立著像森林中的一些
巨樹。一條沙地彎彎曲曲地向前蜿蜒像條笨拙的長蛇。淡綠色的植物被妝飾在沙地
的邊緣,期待整個世界都會像一片保持得很好的草坪。
丁點兒小的魚有著一個大腦袋,身上彩色繽紛;在他們不斷尋找食物和嬉戲時
,忽隱忍現地在植物中穿梭漫游。一隻巨大的水蝸牛自個兒吃力地在一塊灰色的大
礁石旁慢慢地爬下去,以便能夠做它那清潔沙礫的工作。
可是我的肺要爆炸了。中午炎熱的太陽正在燒烤著我背面的頸子,河灘上粗糙
的石頭正戳進我的肉裏。環視了最後一眼,我跪起身來,非常高興的深深吸了一口
芳香的空氣。這裏||我人的世界||的事物和我曾經仔細察看的那個平靜世界是
非常不同的。在我們這裏有的是喧鬧、紛亂、和到處都是匆匆忙忙的。我那條受了
傷正在治療的左腿,微微地顫抖,我站了起來,把背靠在一棵我特別喜愛的老樹上
休息;觀看著我周圍的一切。
那布林卡是彩色的火焰;那鮮豔的綠柳,猩紅色和金黃色的島廟,羊毛般潔白
的雲從印度越過群山奔馳而來,襯得深藍深藍的天空分外明顯。平靜的湖水反映出
誇張的色彩,給人以虛幻的感覺。當一陣飄忽不定的微風激盪起湖水,使得畫面變
得扭曲而模糊,在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和平的、寧靜的。然而,僅僅越過一道院牆
,像我所能看到的,情況就非常的不同了。
穿褐色法衣的和尚,帶著一堆堆要去洗滌的衣服,大踏步地到處走。另外一些
人蹲在閃爍的小溪邊在擰著、翻著衣服以便把污垢從衣服上抖落並洗掉。剃光了的
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隨著白日的消逝,那些光頭就逐漸地變成火紅了。新近成為
喇嘛寺成員的小沙彌們,當他們用平滑的大石頭砰砰地敲打他們的法衣,使衣服看
起來老舊一些,像穿過多次一樣,他們就興奮得發狂似地到處跳蹦著;這樣做給人
的印象是,穿這種衣服的人做沙彌已經有較長時間了。
偶爾太陽光從一些穿金黃色法衣的喇嘛身上反射出明亮的光束來,這些態度莊
嚴的喇嘛是在布達拉和巴果卡林之間作旅行的。他們大多數是外貌莊嚴的人,他們
在寺院服務多年已漸漸衰老了。另外一些的確還很年輕,他們中間某些人是公認轉
世的,而另外一些則是在他們自己的業績方面曾有所發展和進步。這些年輕人是非
常少數的。
寺院護衛大踏步地在各處巡邏著。非常警覺並且兇狠狠地在留神查看。他們是
來自喀木︵Kham︶的大個子,身材壯碩而高大;這些人員擔任維持法紀的責任。
他們帶著大棒作為他們職責的標誌。這些人毫無知識,但卻是肌肉發達和正直的人
,而且僅僅以此作為選擇他們的標準。一個護衛走近來以懷疑的眼光惡狠狠的瞪著
我看,遲遲地才認出我來。於是他就大踏步走開,去尋找值得他注意的罪犯了。
在我身後的諸神之家||布達拉宮||高聳的體積直上天際,是人類較為輝煌
的成就之一。多種色彩的岩石在柔和地閃著光,射出色彩幻變的反光來,輕輕掠過
平靜的水面。在山麓上,有雕刻和彩繪的人物;變化著的光線在他們身上玩弄起戲
法來,好像賦予他們生命,他們搖搖擺擺的移動著,看起來似乎是一群人正在生氣
勃勃地進行辯論,在布達拉宮的屋頂上,金色的墓塔反射出強烈的黃色光束,光束
飛射到黑暗的山凹裏,形成了點點明亮的光斑。
突然﹁嗖﹂的一聲,和樹枝被壓彎的嘰嘰嘎嘎聲,把我的注意力轉到了這個新
的來源。一隻灰色,狀似很老的鳥,身上正在脫毛,看來比最老的沙彌還老;牠停
在我背後的樹上。那雙球似的眼睛突出來望著我說:﹁克哪克!﹂突然地牠拖著腳
步走,把背向著我。牠充分地伸展開雙翼劇烈地拍擊著,而以驚人的力量和精確性
朝著我這個方向像子彈般的發射出不需要的﹁東西﹂,由於我猛然地向旁邊一跳,
才得以避免成為它的標的。那隻鳥慢慢地轉過身來,再次面對著我說:﹁克哪克!
克哪克!﹂直到牠對別的地方產生了更大的興趣,才把它的注意力轉移而不再注視
著我。
一支來自印度的商隊正在接近我們,在柔和的微風中帶來了極微弱的聲音。驅
趕犛牛的人企圖讓牠們快點走的時候,犛牛就發出抗議的鳴叫聲。陳舊、乾燥的皮
輓具發出氣喘似的咯吱咯吱聲和喝喝哧哧的聲音來。許多隻腳步沉重而慢吞吞的走
著,被這支商隊踢撞到一旁的小鵝卵石發出音樂般的叮叮噹噹聲。不久我就看到這
些動作遲緩的畜牲,背上高高地馱著一捆捆的外國貨。巨大的牛角在多毛的眼眉上
方顛簸著,一起一落,像些巨大的野獸以緩慢而不知疲倦的步伐,笨重地在一直行
走。商人們的頭飾五花八門,有的戴著頭巾,有些戴著舊皮帽,另外一些戴著的氈
帽已經磨損了。
﹁施捨點吧!為了神的慈悲施捨點吧!﹂乞丐在呼號著。當商人們毫無表情的
走了過去時;他們就大聲咒道:﹁啊!你的母牛媽媽和野豬交配,你的子孫是魔鬼
的種,你家的姊妹會給人在市場上當貨色賣掉!﹂
飄來的奇妙香氣使我的鼻孔抽搐;逗得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盡情地打著
噴嚏||來自印度內地的香料、來自中國內地的茶磚、由犛牛馱著的貨物上揚起的
古老灰塵,所有這一切氣味都飄送到我這兒來了。犛牛的鈴聲,商人們高聲的談話
,乞丐的詛咒,都隨著商隊向遠方走去而逐漸消失了。不久,拉薩的婦女們就要在
他們的門口迎接這些富裕的來客;店主們也將對商人需要的東西加以討價還價||
在莫名其妙地抬高物價時,則揚起眉毛,提高嗓門,述說他們的貨物如何價廉物美
||而我也得回布達拉宮了。
我的注意力在四處徘徊,懶洋洋地在觀看齋戒沐浴的僧侶們。他們中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把水撥向另一個人,對他示威,兩人就準備打起來。很快護衛走了過來
,兩個將要被懲罰的和尚一副狼狽的樣子;被押走了。每個人手上都帶上了﹁治安
保衛者﹂||鐵手銬。
那又是什麼東西呢?我轉移我的視線在樹叢中搜尋著。我看到了,那是兩隻小
小的、閃著光的眼睛,不安地從附近地平線上看著我。兩隻小灰耳朵傾聽著我這個
方向。細小的身體蹲伏下來,以備我採取不軌的行動時,牠能立即逃離此地。一隻
小灰老鼠在牠回家的路上,仔細在考慮通過我和湖泊之間的可能性。當我在打量的
時候,牠就向前突進,並且一直用眼睛注視著我。牠的注意力擺錯了地方,而不能
留神在牠正要去的目的地,這使牠衝了一個倒栽蔥,掉進一條凹陷在地面下的支流
裏;緊接著是一陣刺耳的嘰嘰尖叫聲,牠奮力掙扎,縱身跳到空中,但跳得很糟,
跳得太遠了,以致於沒有跳到路邊上。當牠落下來的時候,失足掉進了湖裏。這可
憐的小東西不再前進了,而處在被魚兒俘獲的危險中。我走入沒膝深的水中把牠撈
了起來。
我用法衣的下擺小心地把牠擦乾,我淌過水回到岸上,把那緊張得發抖的小東
西放到地上。牠只有一點兒弄髒,轉眼就消失到一個小地洞裏去了。當然,對於能
夠逃脫厄運,牠是感激的。在我上面的那隻年老的鳥兒發出﹁克哪克!﹂的嘲笑聲
;嘰哩扎喇地響著,大聲地拍擊著翅膀,吃力地飛入空中,朝拉薩方面去了。
朝拉薩的方向?那使我想起,我應該朝布達拉宮的方向去!在那布林卡的圍牆
那邊,和尚們正彎著腰檢查放在地上已曬乾的洗滌物。衣服在收撿起來之前,每件
都必須仔細地檢查。小甲蟲兄弟很可能漫步走過這些衣服,把這些長袍捲起來的時
候,就可能壓扁了小甲蟲兄弟||這是一種會使一個佛教僧侶戰慄和面色蒼白的行
為。
說不定一條小蠕蟲會在一位高級喇嘛的衣服下面躲避太陽。然後小蠕蟲需要轉
移到安全的地方,以便牠的命運不至於被人宰割。地面上所有的僧侶都在彎著腰,
盯著眼看,喘著氣地去拯救一個又一個的生命;把牠們從某種死亡的威脅中安全地
解救出來。洗滌物的堆子漸漸愈堆愈大了。當每一樣東西都堆好以後,就拿進布達
拉宮去。小沙彌們挑著剛剛收拾的衣物擔子,搖搖擺擺地走著。有些個子不夠高,
不能從他們挑著的擔子上面看過去。於是當一個小傢伙被絆倒時,就會發出一聲突
然的驚叫,所有的衣服從擔子上飛到滿是塵土的地上;甚至飛到河岸邊的爛泥裏去
了。
從屋頂的高處傳來了海螺號和大喇叭顫動的隆隆聲。有時當天氣正好的時候,
會使得聲音從遠處的山裏發出回聲,在山谷裏震蕩著;通常震動會在一個人的周圍
搏動著連續好幾分鐘,衝擊著一個人的胸膛。然後,突然之間一切又重歸寂靜,寂
靜得可以聽到人心臟的跳動。
我離開友好的樹木陰影,跛著腳穿過籬笆的隙縫。我的腿顫抖著。不久以前,
先是我的左腿受了重大的燒傷||它沒有治好||接著,當我在布達拉宮頂上時,
一陣大風吹來把我颳起,摔到山邊上,又把我的兩腿跌斷了。因為腿跛了,所以在
一段短時期內,豁免了我應做的一份寺務工作。但卻通知我必須去學習更多有關於
﹁虧欠於人,終必償還﹂的道理;因此得到那種豁免的高興也被抵銷了。今天是洗
滌日,我有空去閒逛並到那布林卡去休息。所有的高級喇嚇和院長都隨在某個人之
後,取道主要入口而回;我卻沒回去。那些很硬很硬的石臺階,我經常在那裏數著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我也沒有踏上去。我站在大路的旁
邊,看喇嚇、僧侶,和香客走過去。然後在人潮有一會兒間歇的當兒,我就一瘸一
拐地橫過大路,一下子潛入灌木叢中去了。我拖著自己的身體,沿險峻的山邊走;
就在法院和布達拉宮之間,蕭村的上方,沿山旁邊的小道往上爬。
路是崎嶇的,但茂盛的岩生植物卻使道路很美麗。空氣正冷起來,而我那跌跛
的腿又開始難以忍受的疼痛了起來。我把周身破爛殘舊的法衣裹攏來,坐在附近一
塊岩石上,以便可以恢復我的力氣和呼吸。在拉薩那個方向的上方,可以看到一點
兒閃爍的火光;那是商人露營的帳篷。當時印度人常常這樣,寧願住帳篷也不住旅
館裏。在右方的遠處,我可以看到閃閃發光的河流,在它那無窮的旅程上奔馳,直
赴孟加拉灣。
﹁嗚||嚕,嗚||嚕!﹂一陣深沉的聲音在鳴叫。一個多毛的硬腦袋在我的
膝蓋上碰撞。﹁嗚||嚕,嗚||嚕!﹂我親切地予以回答。一隻大黑貓站在我的
腳旁,高高興興地在活動,並且用牠的臉推我的臉。﹁可敬的貓兒,貓兒!﹂我透
過牠那厚厚地毛說:﹁你那殷勤勁要把我悶死了。﹂我輕輕地把手放在牠的肩上,
把牠朝後推過去一些,好讓我看看牠。牠那雙藍色的大眼睛,輕微地橫過來朝後凝
視我;牠的牙齒白得像天上的雲;牠那寬闊的耳朵警惕著最輕微的聲音。
可敬的貓兒是一位值得交往的朋友,我們常常在一些掩蔽的叢樹下,相依相偎
在一起,互相傾談我們的恐懼和失望,以及我們堅苦困難、辛酸的生活。現在牠緊
緊地依偎著我,以此來表示牠的感情。牠張開又合上牠的大爪子,同時,滿足的嗚
鳴叫聲,就愈來愈叫得響了。我們在一起坐了一段時間,然後,我們一起決定,該
是走的時候了。
當我使勁站起來的時候,我那受傷的腿,因疼痛而顛躓。可敬的貓兒在前面跑
著,尾巴僵硬的豎起,牠會潛進一些樹叢裏;然後,當我追上的時候,牠就會跳出
來;並且頑皮地去玩弄我那件飄動的法衣。在這個時候,我就大聲喊道:﹁好了!
好了!就沒有辦法讓你這位貓咪警衛隊長朱厄爾規矩點嗎!﹂作為答覆,牠就把耳
朵朝後,衝上法衣的正面,奔到我的肩膀上,再跳到路邊,鑽進叢樹裏去了。
看見我們的貓兒使我高興。我們用牠們來作警衛。因為一隻特別訓練過的暹羅
貓,比任何狗兒都兇惡。牠們會在聖物旁邊休息,貌似在睡覺;如果香客們企圖碰
碰或偷去聖物,這些貓||通常是成對的||就會攻擊偷兒的喉嚨來逮住他和制止
他。牠們是很兇惡的。可是我能夠通過心靈感應,和牠們一起做任何事情。我們可
以毫無困難的交談。
我抵達側面的入口時,可敬的貓兒已經在那裏了。牠用力把頂在門扇一邊的一
根木柱上的木頭,大片大片的撕下來。當我托起門閂時,牠就用強壯的頭衝開了門
,進入煙霧的幽暗中消失了。我卻慢吞吞地跟著走了進去。
這是我暫時的家。我的腿傷重到如此地步,以致於他們把我從察克波里送到布
達拉來。現在,當我走進回廊,那種熟悉的香氣,使我聞到了﹁家﹂。那永遠存在
的香料氣息,它不同的芬芳,是按照不同的時間和目的去燃燒的。犛牛奶油會發出
那種酸的、腐敗的,和刺鼻的臭味來,我們用它來點燈,或加熱製造小用具例如水
壺等燃料;並且在較寒冷的日子裏用來做雕刻材料||讓記憶得以長久保留。無論
我們怎樣辛苦地去擦︵其實我們並沒有太辛苦地去擦︶,氣味經常在那裏繚繞,滲
透進每件東西裏,極少有怡人氣味的牛糞是我們用來在老舊而不牢固的房間裏取暖
用的。剛才我絆倒在地上,我走下回廊經過閃爍的酥油燈,它使陰暗的回廊更加陰
暗。
另外一種﹁香氣﹂也是經常出現在整個喇嘛寺裏的。一種習以為常的﹁香氣﹂
,除非是飢餓的感覺已經加之於人們,否則是不會注意到它的。那是糌粑的氣味、
烤大麥的氣味、中國茶磚的氣味、熱乳酪的氣味,混合起來的,而且是日日月月必
有,世世代代如此的。糌粑!許多西藏人沒有嘗過任何其他食品,他們是生來吃糌
粑的,而那又是他們最不想吃的東西。它是食品、飲料,和安慰劑。它為那些用雙
手從事最辛苦勞動的人提供食糧。但是,我曾經老是有這樣一個信念:它餓壞了人
們對性的興趣,因此在西藏,毫無困難可以成為一個獨身主義者的王國,一個僧侶
的國土,和不斷下降的出生率。
飢餓增強了我的感覺,因此我能夠鑑別出烤大麥,熱乳酪,中國茶的香味!我
疲倦地走下回廊,當聞到香味變濃的時候,就轉向左邊。在這裏,廚僧們在舀著烤
過和碾碎的大麥,倒進一個泡著茶的大銅鍋裏。有一個廚僧砍下好幾磅重的牛乳酪
,也把它攪在裏面,另外一個把裝鹽的皮袋底朝天的往外倒鹽。食鹽是由部族人從
高地湖運過來。第四個比丘用一支十腳的槳狀物把鍋裏的各種東西攪著,打著,拌
和在一起。銅鍋裏沸騰起氣泡,茶磚裏的小枝浮到表面,廚僧就用杓子把它舀掉。
牛糞在鍋子下面燃燒,發出腐臭的氣味;整個地方都被煙和黑色煙灰的雲霧,
籠罩著,廚僧們臉上漆黑,汗漬斑斑,儼然是從某處深層地獄裏跑出來的。廚僧經
常用杓從鍋裏把浮在面上的乳酪舀去,擲到火上。這就會發出唧唧聲,閃耀的火焰
,和新的惡臭!
﹁啊,羅桑!﹂一個比丘用高過那些嗶剝聲和擾嚷聲的聲調大聲喊道:﹁又來
拿吃的啊?你自己拿吧!孩子,你自己拿!﹂我從法衣裏面拿出那個小皮袋來||
比丘們用它來裝供應一天吃用的大麥||把裏面的塵土撢了出來,裝滿新烤的,才
磨碎的大麥。我從法衣前面解下碗來加以仔細察看,碗有點污穢並結了一層﹁痂﹂
。我從靠在遠處牆上的一個大袋子裏,拿出一把很細的砂子來徹底地擦擦我的碗,
直到我對它的現狀滿意了。再用它幫著把我的手也擦乾淨。但是還有另外一件事必
須去完成;我的茶葉袋空了;或者乾脆說,它目前所裝的一切只是小茶梗子、一點
砂土、以及經常在茶葉裏發現的廢物。這次我把袋子翻轉過來,裡子朝外,彈撥掉
那些廢物,再翻轉來把口袋弄好。我拿錘子在最近的一塊茶磚上敲下合適的一塊放
進袋子裏。
現在輪到我了。我再一次把我的碗||我剛剛擦乾淨的碗||拿了出來。一個
比丘拿著個杓子,啪的一聲把我的碗裝滿了一碗糌粑,滿得都要溢出來。我非常高
興地回到角落裏,坐在一個袋子上,吃我那碗糌粑。吃的時候,我向我的周圍看看
;廚房裏滿是經常的那些食客;閒散的人在遊逛著談天。講著最近的醜聞,加上一
點兒剛剛聽到的傳說:﹁是的,喇嘛坦秦正要去色拉寺。據說他和院長上座吵了一
架;我的朋友全都聽見他說::。﹂
人們對喇嘛寺或者修道院有許多奇怪的想法。認為僧侶們把整天的時間都花費
在祈禱、冥想、或者禪定上,終日只知語善、視善。其實一座喇嘛寺,它的正式作
用,是讓有宗教意向的人群集膜拜和冥想,以淨化心靈的地方。但是,一件法衣並
不能代表一位比丘。在一個幾千人的社區裏,必須有一些人,去處理家務事和修補
、保養紡織品。另外一些人監督帳目,維護下層階級中的治安,教育,傳道::等
等!一座喇嘛寺可能是一座唯有男性人口的龐大市鎮,工人則是最低級的比丘和對
宗教信仰實際上沒有多大興趣,只是口頭說說而已的人。有些和尚除了去打掃地面
清潔之外,從來不在廟裏!
一座大喇嘛寺中可能有一處膜拜的場所、學校、診所、貯藏庫、廚房、旅店、
監獄和幾乎在世俗的市鎮裏可以找到的任何東西。它與世俗的市鎮主要的不同是,
在一座喇嘛寺裏,每件東西都是男性的而且||在表面上||人人都專心於﹁宗教
的教導和活動﹂。喇嘛寺有認真工作的人,善意的人,和混日子的懶惰鬼。較大的
喇嘛寺就是市或鎮,有許多建築物和花園分佈在一片廣大的區域內。有時整個社區
被一道牆圍著。另外一些喇嘛寺是較小的,僅有一百個比丘,而且所有的人都住在
一座建築物裏。在一些偏遠地區,甚至還有非常小的喇嘛寺,成員可能不會多過十
個人。所以喇嘛寺的大小範圍可從十來個人到上萬個人;高的矮的,肥的瘦的,好
的壞的,懶惰的勤快的應有盡有。除了喇嘛的訓練戒律猶如軍隊之外||要聽令於
院長||沒有更壞的事,也不會有什麼較好的事情,一切如同社區外部的情況一樣
。院長可能是一位仁慈的、能體貼人的長者,也可能是一位暴君。
我抑制住打呵欠漫步走出去到回廊裏。在儲藏室一面牆上的壁龕裏,有一陣沙
沙聲引起我的注意;我及時地看到一條黑色的尾巴消失在裝穀物的皮袋之間。貓兒
們正在﹁守衛﹂著榖物,同時在捕捉牠們的晚餐||老鼠。在一個皮袋的頂上,我
看見一隻顯得已經滿足的貓,正在清潔牠的鬍子,並且帶著滿意的微笑,似乎已經
飽餐了一頓。
喇叭的聲音穿過走廊引起的回聲在回蕩著,我轉身向寺院內部發出拖鞋聲和打
著赤腳的啪啪聲的方向走去。
在寺裏,傍晚的幽暗正漸漸加深。紫色的陰影悄悄地橫過地面,把柱子塗成黑
檀似的顏色。殘陽把窗緣鑲上了金邊,好像太陽伸出他的手指給予我們的家以最後
一次溫柔的愛撫。
香焚起的繚繞煙雲向前飄浮,當太陽的光束穿過時,顯出無數活躍的塵粒,好
像是賦予了生命的東西。
比丘和喇嘛,以及低賤的沙彌,魚貫而入在地面上各自就位。每個人加上他自
己炫耀的色彩反映出活躍的神態。布達拉的喇嘛穿金色法衣,其他的喇嘛穿藏紅色
和紅色,比丘是深褐色,經常在外面工作的穿被太陽曬白了的長袍。所有的人坐成
一行,各自坐在被核准的位置上。我因為有嚴重的腿傷,不方便坐在被指派的地方
。於是被降級而坐到一個偏僻的位置,側身在煙霧縈繞的柱子後面,這樣我將不會
﹁破壞畫面﹂。
我向周圍觀看,見到所有的孩子,男人和道貌岸然的老年人,每個人都根據自
己的領悟在一心一意地祈禱。我想起我的母親,當我離開家||那似乎是多麼長久
以前的事呀||進察克波里喇嘛寺前,我母親甚至不和我說一聲﹁再見﹂。男人,
這裡全是男人,我只知道關於男人的事情。女人關心什麼呢?我知道西藏有些地方
的寺院裏,比丘和尼姑住在一起,結婚並建立他們的家庭。
香煙繚繞,法事以單調沉悶的聲音在進行著。夜神的黑紗已經籠罩大地,閃爍
的酥油燈和發出微弱紅光的香解除了黑暗。男人!只是男人們住在一起單獨生活,
沒有和婦女相結合那樣是正確的嗎?女人關心什麼?總之,他們想的和我們一樣嗎
?就我所知道的來說,她們只對服飾流行的式樣、髮型、和那一類愚蠢的事情整天
饒舌。他們塗抹在臉上的塗料看起來也很使人噁心。
法事結束了。我用顫抖的腿疼痛地站起來,把背靠在柱子上站著;以便人群在
第一次擁出時,不至於被推倒。最後,我走進回廊並朝著回宿舍的路上走去。
一陣寒冷的風穿過打開的窗子;從喜馬拉雅山一直吹下來。星星在清澈的夜空
放射出明亮而寒冷的光芒。一陣顫抖的聲音從窗外向我傳來,吟誦著:
﹁聖諦是就痛苦的起源而論的,熱切的渴望帶來適度的革新::。﹂
明天,我要提醒我自己,也許幾天以後,我們將有特殊的佛學講演,是由一位
偉大的印度教師主講。我們的佛教||喇嘛教||是從印度佛教的正統路線上分出
來的。以和基督教信仰大致相同的方式有著各種不同的組織結構,例如基督教有教
友派,和天主教派等等一樣。然而,現在夜已經深了,我轉身離開結了霜的窗邊。
在我周圍的沙彌們均在睡覺。有些在打鼾;有些則輾轉反側,好像他們在想,
也許是想﹁家﹂吧?如同我現在所想的一樣。少數非常堅強的人正在練習﹁正確的
﹂喇嘛式睡眠姿勢||在蓮花座中坐直睡眠。我們沒有床,當然,也沒有墊子。地
面就是我們的桌子和我們的床。
我脫掉法衣,光著的身子在寒衣的空氣中發抖,於是我把自己裹在毯子裏。這
種毯子所有西藏的僧侶都隨身帶著,捲成一卷放在肩上和纏在腰裏。我非常小心地
讓自己倒臥在地面上,以防我這靠不住的雙腿折騰了我。然後捲起我的法衣當作枕
頭放在腦袋下,進入夢鄉去了。
第二章 印度教師
﹁你,小孩,就是你。||坐端正了,按規定的姿勢坐好!﹂聲音像轟隆的雷
聲,接著兩隻很重的手揪住我的左右兩隻耳朵。有一陣子,我感到廟裏所有的鑼都
一起鏗鏗鏘鏘地響起來了。我看到許多星星,甚至比在最清澈的夜晚可以看到的還
要多。一隻手抓起我法衣的領子,把我連腳也提了起來;搖晃著我,像一個打掃塵
土的人從窗子上撢掉灰塵一樣。
﹁回答我,小孩,回答我!﹂那憤怒的聲音在叫喊著。但是他沒有給我回答的
機會;只是猛力地搖著我,弄得我的牙齒上下打戰;碗也掉了出來在地面滾了開去
;我盛大麥的口袋也掉了下來,紮口袋的皮帶鬆開了,榖物灑落一地。那個兇猛的
人終於滿意了,就把我像個破布玩偶一樣擲到一邊去。
突然,一片鴉雀無聲,有一種期待的緊張氣氛出現。我非常小心地用手指摸左
腿背後的法衣;一滴滴的血稀稀疏疏地從裂開的傷疤上滴出來。多麼寂靜!我抬起
頭來看,一位院長正站在門口面對著那個兇惡的人。﹁這孩子有嚴重的傷,﹂他說
道:﹁至尊特別允許他用最舒適的姿勢就座,他已被允許不必站起來回答問題。﹂
院長向我走過來,看看我那被血染紅的手指,並且說道:﹁血會很快停住的,如果
不停,去找診所的醫生看看。﹂說完,他向那個兇惡的人點點頭就離開了房間。
﹁我,﹂那兇惡的人說:﹁是特別從祖國印度來給你們講佛教真諦的。在你們
這個國度裏已經脫離了我們的教義;而且形成了你們自己的所謂的﹃喇嘛教﹄。我
來到這裏要告訴你們原先的真諦。﹂他睜大眼睛兇狠地看著我,好像我是他的死對
頭。然後他吩咐一個孩子把我的碗,和那個現在已經空了的大麥口袋給我。他們花
了一點兒時間把東西給我,同時把倒了出來的大麥也掃到一起了。他卻在繞著房間
踱步子,好像要尋找另外一個犧牲品。他是一個高瘦的人,有著深褐色的皮膚,和
一個大鷹鉤鼻子。他穿著一種古老的印度儀式的法衣,而且看來好像很蔑視我們!
那位印度教師躡手躡腳的走到房間盡頭,爬上那個高起的小講臺。他仔細地調
整了講經臺的高度,使之正好適合他的需要。他在一個四四方方各面都硬的皮包裏
摸索,拿出若干張不同尋常的紙來。這是一種薄紙,有一寬兩長,完全不像我們用
的那種厚而長的紙。它們是薄的、半透明的,幾乎像布一樣柔韌。他那個奇怪的皮
包魅惑著我。它擦得很亮,在一片窄面的中央有一塊發光的金屬,當碰碰上面的一
個鈕時,﹁喀﹂的一聲皮包就打開了。又用一片皮做成一條很方便的手提把。我決
定總有一天,也要有就像那樣子的一個皮包。
那個印度人沙沙聲的響著他的紙,嚴厲地向我們皺著眉頭,對我們講述那個我
們早已知道的故事。我對他的樣子深感興趣,看得都入了迷||講話的時候,他的
鼻尖就跟著在跳舞。他斜視著講稿的頁數時,眉毛就形成了一條峻險的山脊。他在
給我們講那個故事,那個大家熟悉的古老故事||
﹁二千五百年前,印度的人民對他們的宗教感到了幻滅;印度的教士們墮落了
,只考慮人間的歡樂,只考慮個人的痛苦。應當受到幫助的人們背離了他們古老的
宗教信仰,轉向任何可以提供一點兒希望的事情。預言家和占卜者帶著世界要受苦
難和毀滅的預言漫遊整個大地。動物的愛好者判定動物比人類要更好,因此他們把
動物當神崇拜。
﹁印度的有識之士,惟恐自己的國家偏離祖先的宗教,反覆思考人類精神的可
悲狀態。有一位高貴的印度波斯語族君王,是一位有龐大財富的武士國王。他為剛
降生到這個煩惱世界來的獨生子喬答摩的未來感到困惱和焦慮。國王和他的親屬們
都有強烈的願望要使喬答摩將來成長為一位武士王子,並且繼承他的王位。一位年
長的占卜家被請來對孩子提供預言,他曾說這年輕人可能會成為一位偉大的、聲譽
卓著的先知。對於那位苦惱的父親來說,這是﹃比死更壞的命運﹄。在他的周圍有
許多上層階級年輕人士的例子;他們拋棄了舒適的生活,而像一個香客般的往前
走了;赤著雙足,穿著破衣,去尋求新的宗教生活去了。那位父親決定做一切可能
做的事情,去阻撓占卜家預言的實現。在有關喬答摩王子的預言中說道:
﹃喬答摩是一個藝術家,敏感的年輕人;有很敏銳、機警的智力;能夠清除
一切虛假的表面花招?看透事物的核心;由於出身和教養他是位專制的王子,但他
仍然關心他的那些屬下。他的感覺是這樣,他已意識到他被小心地指導、保護著,
而且只允許見到自己的僕人或等級相當的人。﹄﹂
﹁占卜家說出預言的時候,他的父親就下了一道嚴格的命令,不論何時,都要
為他而掩蓋苦惱著宮廷範圍以外那些人的邪惡和悲傷。孩子不允許獨自外出,他的
旅行受到管制。而他不允許會見貧窮和受苦難的人們。奢華,只有奢華是他的命運
。金錢能買到的一切都是他的,不愉快的一切都被無情地排斥了。﹂
﹁但是生活不能這樣繼續下去。喬答摩是一位年輕而血氣方剛的人,要做超過
限定範圍以外的事情。有一天,他不讓父母知道,也不讓家庭教師知道,帶了一個
經細心挑選的僕人,從宮殿溜了出來。他們趕車越過了宮廷的範圍,在他的一生中
第一次看到了其他百姓是怎樣生活的。有四件偶然的事件促使他作了最深刻的思量
,因此而改變了宗教歷史的過程。﹂
﹁旅行的開始他看到一個很老的男人,因為年老和疾病而顫抖;當他痛苦地拖
著自己的身體往前走時,吃力地屈身依賴著兩根拐杖。他的牙齒全都沒有了,眼睛
患白內障而瞎了,老態龍鍾,那老人轉過那張茫然的臉來,朝向年輕的王子。喬答
摩在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認識到老年將會降臨到每一個人的身上。背著歲月所增加的
重壓,一個人的活力漸減而衰頹了。﹂
﹁受此莫大震撼,年輕的王子繼續趕車旅行,腦子裏充滿奇怪而可怕的思想。
但是還有另外一個打擊在前面等待著,當馬兒慢慢地轉了一個急彎,喬答摩驚疑的
視線偶然落到路旁一個坐著,在搖晃,呻吟的不幸者身上。那是一個滿身膿瘡,憔
悴,為疾病磨難著的人。當他從身上剔掉黃痂時,發出痛苦的呻吟。﹂
﹁年輕的喬答摩一直震撼到心底深處。內心很不舒服||也許身體也很不舒服
∣∣當車沿路前進時,他深思著這個問題,一個人必須要受苦楚嗎?苦難都要來到
所有人的身上嗎?苦難是不可避免的嗎?他察看正在趕著車的僕人。他為什麼如此
的沉靜,年輕的王子感到很驚訝。僕人毫不關心,好像這種現象是很普通的事。那
麼,這就是為什麼他的父親一定要防護他的原因了。﹂
﹁在他們趕車行進時,喬答摩太不知所措了,以致於不發另外的命令。也許是
因緣,或者天數尚未完結。喬答摩突然驚呼一聲,馬慢了下來,他們暫停前進。在
路旁赫然發現一具裸露的屍體,由於太陽光猛烈的熱力使屍體變得奇形怪狀,而且
膨脹起來。趕馬人的鞭子一揮,正在屍身上進食的,密集成雲的蒼蠅,就成群成團
的飛起,那屍身已經變了顏色,發出惡臭,完全暴露在年輕王子的眼前。當他看著
的時候,一隻蒼蠅徘徊著爬出死人的口,營營的飛起又飛落。﹂
﹁在喬答摩的一生中這是頭一次看到死亡。知道了在生命的終了是死亡。年輕
人默默無言地命令趕車轉程回去||他坐著想起生命之無常,他坐在那裏想到美好
的軀體仍然不得不陷於腐爛。他詫異:美好是如此短暫的嗎?﹂
﹁車輪在轉動著,塵土在後面揚起如雲。年輕的王子坐在那裏思索,愁眉苦臉
,面孔拉得長長的。是偶然,或是因緣,他抬頭及時的看到一位衣著很好,神態寧
靜的和尚,在大踏步沿途走著。那和尚恬靜而安詳,放射出一種內心平靜、幸福、
熱愛人的氣息。在沉思的喬答摩看到這情景,使他整個人都激動起來深透到內心的
深處,現在他是受到了另外一種不同的震動。是否只有當一個人拋棄了日常的生活
成為一個修道者、一個和尚、某個神祕社團的成員,才能找到平靜、滿足、安寧、
和一切德行呢?於是,他下定決心,他將要變成像那個和尚一樣。他願意放棄宮廷
生活,放棄他所知道的唯一的那種生活。﹂
﹁他的父親生氣而且狂怒了,他母親姨母哭泣著和他爭辯,僕人被驅逐出王國
。喬答摩獨自坐在他的房間裏想了又想,不斷地思索著他所見到的情景,他想到如
果在一次短短的旅行中他就看到了如此之多的苦難||他這唯一的一次旅行中||
那麼世上該有多少苦難和不幸呀!他拒絕食物,憔悴,鬱鬱不樂,只是坐在那裏納
悶究竟怎麼做?如何逃離宮廷?如何成為一個和尚?﹂
﹁他父親試圖用他所熟悉的各種方法影響年輕王子,使他悲痛和沮喪的思想負
擔消除殆盡。最好的音樂家被命令來演奏,以便使年輕的王子不能安靜下來思想。
變戲法的,演雜技的,各種類型的表演者都叫來試過了。又在王國裏急速搜尋最美
麗的少女,女孩子們都精通最具有異國情調的愛情藝術。這樣喬答摩應當會被熱情
所喚醒,因此而消除他的沮喪。﹂
﹁音樂家一直演奏到筋疲力盡倒下為止。少女們為他舞蹈,做色情的操演也直
至力盡而倒下。在那種情況下,唯有喬答摩確實是在留意。他帶著戰慄睜大眼睛一
直在看著倒下的音樂家們尷尬的姿態。他震驚地看到那些裸體的少女們倒下時臉色
蒼白而發青,出色鮮艷的化粧品頓時也變得難看了,健康的光輝已經消逝。﹂
﹁他再一次深思美好的無常,它是多麼的短暫,多麼快就會消失。生命是多麼
悲哀,多麼的可怕。塗脂抹粉的婦女看來是多麼的花俏,當她們眼前的活力終了時
,又多麼的俗不可耐。他決定離去,決定躲開他所熟悉的一切,去尋求也許能找到
安寧的地方。﹂
﹁他的父親狂怒地責罵,把宮廷警衛增加兩倍,然後增加三倍,他的母親哀號
著變得歇斯底里了。他的妻子,那可憐的女人,完全崩潰了。宮廷裏所有的女人都
同聲哭泣。喬答摩的幼子太小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他大哭大喊著和
周圍的悲痛氣氛產生共鳴。宮廷顧問無能為力地搖著他們的手,滔滔不絕地傾吐出
大量完全無用的言詞。﹂
﹁好幾天他都在研究可以用來出走的方法。宮廷的警衛很了解他。但王國的人
民對他毫無所知,因為他非常難得離開宮廷的區域。最後,當他幾乎已經失望的時
候,他忽然想起只有從他最接近的警衛那裏,把自己偽裝起來。從一些友好的僕人
那裏,他們得到充分的獎賞並且即刻逃離了王國,喬答摩得到一些舊的破爛衣服如
同流浪漢穿的一樣。一個晚上,在幽暗的夜色中,宮門上鎖之前,他穿上舊衣服,
弄亂頭髮,手和臉都弄穢,和那些因天黑正被驅逐出城的乞丐一起,拖著腳步走
了。﹂
﹁他跑進樹林裏,離開主要的大路和人們,惟恐對日常生活的無知會暴露他自
己的身分。他整夜都在流浪,拚命想要抵達他父王國家的邊界。他不怕老虎,也不
怕其他在夜裏才悄悄走來走去的野獸。他的生活曾經受到非常安全的保護,以致於
使他不了解危險。﹂
﹁話說回來,在宮廷裏他的逃亡被發現了。整個宮殿都尋遍了,房子外,花園
裏都找了。他的父親在各處奔來跑去大聲地發布命令,武裝的人們站著警戒。當搜
尋工作該由馬隊去進行時,於是每個人就都回到床上等天亮。在婦女們的住所裏她
們為國王的暴怒痛哭、悲嘆。﹂
﹁喬答摩爬過樹林,躲開可能有集會的地方,如果不是必要他就儘可能保持沉
默。他從生長著的農作物中取得食物,以穀物、漿果、水果為生,吞飲寒冷的清泉
。但是這個奇怪的流浪者他的行為不像一個流浪者所應有的,他的傳說最後到達了
王宮。國王的大隊人馬向前搜索,但是不能捉到那個逃亡者,因為他經常藏身在灌
木叢裏馬匹不能到的地方。﹂
﹁最後國王通知所有的舞女都要到樹林裏去,以便追蹤喬答摩,並且要盡一切
可能地引誘他回來。接連好幾天她們跳著舞在林間空地中曲折穿行,經常在喬答摩
看得見的地方,跳出最具誘惑性的舞蹈。最後,在接近他父親轄區的邊界上,喬答
摩站出來說道:他將要進入另一個世界去尋求靈性的事物;不再回來了。他的妻子
向他衝過去,手裏抱著孩子,喬答摩不理會她的懇求,轉身走開,繼續他的旅程去
了。﹂
印度教師把故事講到這裏為止,我們所知道的和他一樣多。他說:﹁從那時起
印度原有的宗教就衰退了;一種新的信仰就在那時形成,一種給許多人都帶來安慰
和希望的信仰。今天早上,課程就要結束,下午我們再繼續講。下課!﹂其他的人
都站起來恭敬的向老師鞠躬,然後離開。我卻有困難,我發現我的法衣已經和腿上
乾了的血痂粘到一塊兒了。老師離開了教室連看也沒有看我一眼。我坐在那裏腿相
當的痛,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一個年老的打掃清潔的和尚跛著腳走進來。驚奇
的看著我說道:﹁啊!我看見老師離開了,我就來打掃清潔。怎麼啦!你那裏不
舒服?﹂我告訴他並給他看已經裂開的痂有多大?血如何流出來?而我如何用法衣
塞住傷口?那老人喃喃地說:﹁特斯克!特斯克!﹂他用自己畸形的腿儘快地急急
忙忙走了。很快就和診所的醫生來了。
疼痛像猛烈的火;我感到肌肉已從骨頭上撕了下來。﹁呀,我的孩子!﹂診所
醫生說:﹁你像一個生來就要找麻煩的人,就像火花向上飛一樣確實無疑。﹂他嘆
息著喃喃地說道:﹁但是為什麼這些懂得很多的偉大教師中,有些人竟如此粗暴,
這樣冷酷?好啦!﹂當他包紮上一種草藥敷料來幫助治療我那雙發抖的腿時,他說
,﹁你瞧,你就會好的,我要給你一件新的法衣,毀掉那一件吧!﹂﹁噢!尊敬的
師傅!﹂我有些害怕的叫了起來,我的雙膝激動得在顫抖。﹁我不能夠穿一件新法
衣,否則每個人都會以為我是一個剛入寺的、新來的孩子。我寧願要這一件舊的!
﹂老醫生聽我這樣說不禁笑了又笑。然後他說:﹁我的孩子,跟我來,我們一起去
看看,對這件大事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一起慢慢地走下回廊,到醫生辦公室的所在地去。在房裏面、在桌子上、
在壁架、和書架上,有許多放草藥的容器,少量研成粉末的礦物質,和我從來就不
認識的希奇古怪東西。西藏人只有在極端危急的情況下,才去尋找醫藥的幫助。西
方的急救箱不是為我們而設的。我們傾向自然療法!當然,斷了的肢體要被固定,
一個很深的傷口也要被縫合。通常我們是用長馬尾毛來縫合,煮好後的馬尾毛是很
適用的。很深層的組織則用竹片的長纖維來縫合。當病人必須從內部的傷口排膿的
時候,我們也是用竹子來作引流管。用洗好的水蘚製成非常有用的海綿狀物質,可
用來清潔組織;而且也用來作敷料,同時用上草藥膏或者不用。
醫生帶我到一個我未曾注意到的廂房裏,從一大堆舊的,修補過的法衣中拉了
一件出來。那是一件乾淨而修補好了的法衣,並且被太陽曬得已經褪色許多。一看
見它我的眼睛就亮起來了;這樣一件法衣顯得我已經在喇嘛寺很長很長時間了。醫
生向我打了個手勢叫我把法衣拿去,我拿了,他卻檢查我身上其他的傷口。﹁呣!
皮包骨的,你的體型不夠大。按你的年紀來看應該比較大些。你幾歲了,孩子?﹂
我告訴了他。﹁這麼小?哦,我以為你比這個歲數要大三歲呢!呣!真是個男子漢
,哎!現在試試這件法衣看。﹂我挺起胸脯,試圖站直點||好讓看起來個兒大些
、高些。可是我的腿不可能拉直。這件法衣對我來說有點兒大,但我卻想掩蓋這個
事實。﹁啊!﹂醫生說:﹁你將會很快長大把衣服填滿的。穿上它吧!再見!﹂
剛才是吃飯的時間,下午上課前吃的那餐飯,我已經耽擱了許多時間,因此我
拖著腳步走下廚房,到那裏去解釋我的窘境。﹁吃吧!吃吧!孩子,要吃好!﹂身
上都是油煙髒痕的廚子友好的說,慷慨的幫助我。陽光射進窗子。我把手肘擱在窗
框上站著,一邊吃一邊看著窗外。有時誘惑是很大的,我把高出碗邊上的一點糌粑
用手指彈向下面遠處某個可憐的,還沒有懷疑別人的和尚。﹁太多了嗎?孩子。﹂
廚僧有點驚訝地說:﹁糌粑多了嗎?你一定是肚子餓的,或者::﹂||他狡滑的
眨眨眼睛||﹁你是把糌粑傳遞到兄弟們的頭上吧?﹂我一定已經臉紅或者看起來
有點內疚,因為他捧腹大笑地說:﹁那麼讓我們這些混合上一點酥油吧!﹂但是玩
笑不可能永遠繼續下去。我的碗又空了。在下面,一群生氣的和尚拭著被濺污的腦
袋,懷疑的眼光向他們周圍搜索。有一個甚至突然跑到路上來::我急速從廚房撤
退,儘可能漫不經心地逍逍遙遙走出廚房,跑到回廊裏去。當我轉過角落時,一個
瞪著雙眼兇狠狠的和尚出現了,他看到我時躊躇起來,﹁讓我看看你的碗,﹂他咆
哮著說。我裝作最天真的樣子,到法衣裏拿出他想要的東西,遞給他檢查。﹁有什
麼不對嗎,先生?﹂我問道:﹁那的確是我的碗,﹂我繼續說道。那和尚仔細地檢
查了碗,尋找酥油的痕跡,但我早已徹底地擦掉了。他睜著眼以最大地懷疑看了我
好一會兒,﹁不是,﹂他把碗還給我時說道,﹁哦!你是受了傷的。你不可能爬到
屋頂。有人把濕酥油滴在我們身上,他是在屋頂上||我要抓住他!﹂說著,他轉
身猛衝向屋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逍遙地走開了。
在我後面有一陣嘎嘎笑聲,和廚僧的聲音說道:﹁幹得妙,孩子,你應該去當
演員,我不能把你洩露出來否則我也許是下一個犧牲品!﹂他急忙走過我身邊,去
做某件與供應食品有關的神秘任務去了;我繼續勉強地走回去教室的路。我是頭一
個到那裏,我用手臂撐在窗框上,站著往窗外看。從這個高的地方越過村舍往外眺
,常常使我看得入迷。看看巴果卡林︵或西門︶乞丐的情景,看從喜馬拉雅山最高
峰吹來數不盡的雪球,是永不會缺乏刺激性的。我時常花費幾個小時、幾天時間一
直全神貫注地看。
圍繞著拉薩地區周圍的山,形成一個大﹁U﹂字形||巨大的喜馬拉雅山形成
了大陸的分水嶺。在我看起來健康而有空的時候,就去那裏遊戲。在我下面布達拉
宮用石灰水涮過的牆,溶合到天然的山岩裏,難以覺察出牆與石,許多世紀以前,
那山曾經是一座火山,人類所建造的石灰白牆流入到灰色和褐色的山裏,現在已無
人能夠說出那裏是開始,那裏是終了。他們已經完全成功的溶合到一起。較低的山
坡被小灌木覆蓋著。我們這些小孩在試圖逃避監視的時候,常常就爬了進去。較下
面仍舊是建築物形成的蕭村,那裏有大法院,政府辦公處,政府印刷廠,內務檔案
辦公處,和監獄。
那是很熱鬧的景象||香客們沿著朝聖大道前進,他們為了獲取更多的功德,
總是爬行幾步,然後就俯伏在地上行至敬禮。從我所在的高處看去是很有趣的。
和尚們在馬匹之間精力旺盛地大踏步走著||我想:一定是警衛僧在追蹤一個犯人
喇嘛們騎在馬背上繼續進行有關他們的莊嚴事務。一位院長和他的隨從轉到我
們這條路上,慢慢地騎上寬闊有臺階的路向主要的入口走去。一群算命先生在努力
從事一種興旺的生意,當他們在吹捧他們的占星術的效力時就說;﹁由院長上座保
佑,關照你,一定會給你帶來幸運!﹂
路邊上的綠色垂楊在大路對面吸引著我,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擺著。池水反映
出奔馳的雲,由於經過的行人色彩不同而反映出變化的彩色來。一個幸運的算命先
生在一個大池旁邊固定了一個位置,他誇說他的顧客可以從﹁布達拉宮腳下的聖水
中預卜未來﹂。生意就確實活躍起來了!
巴果卡林擠滿人群。小馬廄設立了,巡回的商人在做一種精明的生意||賣食
物和甜品給香客們。大量的符錄和符咒盒擺滿在一個馬廄的後面,綠松石和黃色的
裝飾物在陽光中閃耀著亮光。戴著華麗頭巾的印度人,有濃厚的鬍子和閃光的眼睛
。他們跨著步子在周圍找便宜貨,試圖同賣家討價還價。
在對面聳立著察克波里||鐵山||它稍微比布達拉高一些,但沒有這樣華麗
,沒有這樣許多建築物。察克波里是樸素的,有點灰色和冷酷。但是察克波里是醫
療之家,而布達拉是諸神之家。當樂河飛快地沿途而下奔向孟加拉灣,在越過察克
波里時它閃耀著,並且發出咯咯聲。遮住刺眼的光線再使點勁我可以看到船夫划著
船載乘客們過河。他那膨脹的犛牛皮筏經常誘惑著我;我開始急於想知道,如果我
是一個船夫是否會比在一所大喇嘛寺做個小沙彌更糟糕。但是我沒有機會去做一個
船夫,因為我很清楚,我必須繼續去學習功課。而且誰聽說過一個僧人會變成船夫
的!
左邊遙遠的地方喬康的金色屋頂,或者拉薩的大教堂,當它反射出太陽的光線
時,使人眼花撩亂。樂河蜿蜒地流過多沼澤的地帶,閃爍著經過柳樹林,和一條小
支流一起從美麗的剛玉鐵橋下面流去,我一心地在看著它,當河流沿著它的道路前
進流向平坦的低地時,我看到一條微亮的銀線消失在遙遠的地方。
這是很熱鬧的一天,我把身體伸出窗外||這有些危險可能使我掉下去||可
以看到許多商人從哲蚌或從高山的溢口沿著大路而來。但是需要花相當長的時間,
他們才會走到使我能夠仔細看到他們的距離;但在他們走近之前,我就要開始上課
了。
山邊上點綴著喇嘛寺,一些大寺本身就包括有市鎮在內。一些小寺不安全的附
在陡峭的岩石山峰邊上。有些很小的,和築在危險地方的,是一些和尚的茅庵;他
們與世隔絕,而生活在他們的小洞裏,在那裏度過他們的餘生。我感到很奇怪,這
樣完全與世隔絕真正好嗎?當一個年輕,健康的人決定把自己圈在一個洞裏,在那
完全黑暗,完全寂靜的洞裏,也許要消耗四十年,然而他沉思生命和試圖衝破肉身
的束縛求得解脫,這對任何人有什麼幫助?我想:一個人若不再看東西,不再說話
,不再走路,而只是每隔一天吃東西,那一定是很奇怪的事。
第三章 佛陀喬答摩
我想念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他很突然的去了相當遠的帕里;所有正湧現
在我心頭的問題,只有他可能回答。沒有關係,他明天可能回來,然後我將會很高
興地回察克波里去。在布達拉這裏儀式太多,太多繁文褥禮。是呀!有許多問題困
擾著我,我可能要好不容易才能等到答案。
一陣陣在逐漸增強的聲音,不斷地傳送過來,強迫我的意識去接受。那聲音使
我記起成群的犛牛||一群孩子,正在玩犛牛群的遊戲,他們爆發出的聲音都進入
到教室裏。我小心地側身走到房間的後部並且緊挨著牆坐下來,離開那些繞著圈跑
的孩子們。
他們兜著圈子走,一個跟一個作蛙跳,法衣飛了起來,提高嗓子快樂的尖叫著
。突然一聲大喝:﹁噷!﹂緊接著是一聲喘息急遽的透入空氣中。房間裏頓時一片
死寂,孩子們都愣在原位上像廟裏的雕像。我以恐懼的目光凝視著坐在地上的印度
教師,他的眼睛激動地掃視而沒有集中焦點。我面有得色地看著他的碗和大麥從他
的法衣上散落了。慢慢地他活動了並且顫抖地用腳爬起來,攫住牆向他的周圍環視
。我是唯一坐著的人,完全和吵鬧一點關係也沒有。啊!此刻我是十足的心安理得
,並有一種驚異,奇妙的感覺,我坐在那裏為此好品行而感到自負。
在地上躺著那個被打得半昏過去、被恐怖嚇獃了的孩子;他被印度教師直接打
在薄弱的下腹上而倒臥於地。那孩子的鼻子正在出血;但是那印度教師用腳去踢他
,並咆哮道:﹁起來!﹂他彎下腰,抓住那孩子的耳朵把他拖起來。﹁真可恥,討
厭的西藏小人渣,﹂他喊叫著,又摑那孩子的耳光。﹁我要教教你對待一位印度紳
士舉止應該是怎麼樣的。我要教教你瑜伽即將抑制你的肉慾以便精神可以獲解脫。
﹂我想,我一定要問問我的導師,請他告訴我,為什麼來自其他國土的這些偉大的
教師之中有些人竟如此的野蠻。
怒容滿臉的教師停止了毆打那個孩子而說道:﹁我們要延長上課時間,教育教
育你們,你們應該用學習來代替無禮的舉動;現在就開始。﹂我喊了起來:﹁哦!
尊敬的師傅,可是我始終沒有做過任何吵鬧的事呀!我也必須留下來那是極不公平
的。﹂
那印度人向我這邊轉過他那張兇惡的臉來,說道:﹁你||你可能是這一批中
最壞的一個。只因為你是跛子才沒有參加嬉鬧,那並不意味著你可以逃避對你思想
的懲罰。你將要留下來,和其他人一樣。﹂
他抬起他那些散亂的紙;我遺憾地看到那個頂上有把手的漂亮皮包,用來打開
它的那個發亮的鈕;由於接觸我們粗糙的石頭地面,已經磨損了。那印度人注意到
了,吼叫道:﹁有人要為此付出很高的代價;我將向布達拉宮索取另外一個。﹂他
打開皮包,很快地翻動他的文件,選揀出來。最後滿意地說道:﹁今天早上我們講
完了喬答摩放棄他的宮廷生活,聲明他要繼續尋求真諦的生活。現在讓我們繼續講
下去。﹂
﹁當喬答摩離開了他父親、國王的宮殿之後,他的心陷於紊亂之中。他經歷了
最令人挫傷的、意想不到的體驗,當他不知道什麼是疾病時看到了疾病,不知道什
麼是死亡時見到了死亡,並且看到了意味深長的平靜、絕對的安寧,和滿足。他的
思想認為由於有滿足神態的人是穿著一件和尚法衣的人,那麼滿足和內心的平靜就
可以在和尚打扮的人身上找到;因此他就出發去尋求內心的寧靜,去尋求人生的意
義。﹂
﹁他不斷地漫遊,越過他父親統治的領域裏去,不斷地留意有學問的和尚和博
學的隱士們的傳說,他向可以找到的最好的教師學習,去學習隨時可以學到的任何
東西。當他從一位教師那裏學到了那位教師可能教給他的一切之後,他就繼續前進
了;永遠前進,永遠在尋求知識,永遠在尋求世上最不可捉摸的東西||心境的平
靜、安寧。﹂
﹁喬答摩是一個頭腦好的學生,他已受到生命的恩賜,被賦予一個機敏的頭腦
和聰慧的理解力。他能夠把獲得的資料在心裏揀擇並加以分類整理,拋棄那些對他
無用的東西而只保留有益的和有價值的事物。其中一位偉大的教師對喬答摩精明而
敏捷的智慧有深刻的印象,而向他要求說,他應該留下來教學;要求他完全成為一
個夥伴,給與其他的學生以知識。可是喬答摩的考慮和這完全相反,但他向人解釋
時說,他怎麼可能去教他不十分了解的東西呢?當他自己還在尋求真諦的時候,怎
麼可能去教別人呢?他懂得經典和經典的注釋,雖然經典的內涵能給予人們一定程
度的平靜,但還是經常有問題和需要解決的疑難破壞了安寧,而那種安寧是他試圖
獲得的;因此喬答摩繼續他的漫遊。﹂
﹁他像一個著了魔的人,像一個正在火急地趕著車子而不能休息的人,不斷地
在鞭策自己去尋求知識,尋求真諦。一位隱士指導他,使他相信只有苦行的生活才
能夠使他獲得寧靜。這樣,一個頗為性急的人||喬答摩就去試著苦行的生活。他
已經拋棄一切物質的東西,他對物質的享受沒有興趣,他活著只是為了去尋求在生
活背後的意義。而現在他更強迫自己吃得很少很少,正如很古老很古老的故事中所
說,最後他每天只吃一粒米生活。﹂
﹁他花費了全部的時間去作最深刻的禪定,在榕樹蔭下保持不動。但是那稀少
的飲食終於使他由於飢餓、營養不良、缺乏基本的照顧而崩潰了。有很長時間他徘
徊在死亡的邊緣上,但是沒有達到證入正覺。他仍然沒有找到安寧的秘密;他仍然
沒有找到生活內在的意義。﹂
﹁某些﹃朋友們﹄在他飢餓的日子裏聚集在他的周圍。認為一個和尚可以一天
只吃一粒米活著,那是一件轟動一時的事件。認為和一位這樣轟動的人物在一起,
他們可能會得到很大的好處。但是,像全世界的﹃朋友們﹄一樣,這些人在他需要朋
友的時刻捨棄了他。當喬答摩由於飢餓而接近死亡的邊緣時,他的朋友們一個個離
去,漫遊他處尋找在別處的轟動事件了。喬答摩現在再一次成為獨自一人,擺脫了
朋友們引起的分心,擺脫了追隨者,自由地一切重新開始去深思人生背後的意義。﹂
﹁這個插曲是喬答摩生涯中的一個轉捩點。有許多年他都在練習瑜伽,通過禁
慾,使精神可以從肉身的束縛中得到自由。但是現在他發現瑜伽對他沒有用,瑜伽
僅僅是使整個頑強的身體獲得一些兒鍛鍊而已;而對於幫助一個人修道沒有很大的
價值。他也發現過這樣一種苦行的生活是無用的,因為繼續這樣的生活只可能得到
一種結果,那就是帶著沒有獲得解答的問題死去,而他的探求目標也沒有結局。他
也仔細考慮過那個問題,他斷定他過去那樣做就像試圖用篩子舀出恒河的水,或者
試圖用帶子結紮空氣一樣。﹂
﹁喬答摩坐在一棵樹下再次沉思;他衰弱而顫抖,就像一些長期飢餓而好不容
易才從死亡的關口逃開的人一樣的虛弱。他兀坐在樹下面深深地冥想,思考不幸和
苦難的問題。當他已經花費了不止六年的時間在尋求知識而得不到答案時,他做出
重大的決定,他要坐著冥想直至他找到問題的答案再起來。﹂
﹁喬答摩坐著,太陽下山了,黑暗降臨到大地,夜鳥開始鳴叫,野獸開始踱來
踱去;喬答摩仍舊坐著。長夜漫漫,好不容易天上又出現一道微弱的曙光,黎明臨
近了;喬答摩還是兀坐冥想。﹂
﹁自然界所有的生物都親眼看到前些日子裏,瘦弱的喬答摩獨自坐在樹下所受
到的苦難。他得到牠們的同情、牠們的了解,而自然界一切生物都在牠們的心裏考
慮如何能夠幫助人類從他們已陷入的艱難境況中掙扎出來。﹂
﹁老虎停止了吼叫,牠們的歌唱和牠們的呼喚會打擾沉思中的喬答摩。猴子停
止了牠們的饒舌,停止了從這條樹枝盪到另一條樹枝;代之以靜坐期待,牠們在期
待著。鳥兒停止了牠們的歌唱,停止了鳴囀,代之以棲在那裏鼓動他們的雙翼,希
望由於送出愛的波和清涼的氣浪能夠給喬答摩一些幫助。狗兒們,習慣的吠叫聲和
在周圍追逐的現象不見了,牠們停止喧鬧而走開,藏到灌木叢下面去了,藏到太陽
光射不到牠們身上的地方。蝸牛王看看牠的周圍,看見狗兒消失到樹蔭裏。蝸牛王
想道牠和牠的子民如何能夠透過喬答摩去幫助人類。蝸牛王把牠的子民召集到一起
,他慢慢地帶路爬到喬答摩的背上,頸部;牠們群集在他那被太陽曬得通紅,猶深
深地沉浸在冥想之中的頭上,太陽燃燒般的光線曬得竟如此灼焦;蝸牛們群集在一
起用牠們寒冷的身體去保護喬答摩,抵禦中午陽光的熱力。誰都知道:那些蝸牛使
喬答摩的頭腦保持涼爽,可能幫助了他作最終的探索。過去有一個時期,大自然的
子民曾經是人類的朋友,牠們不害怕人類,在人類以背信棄義的行為對待牠們之前
,一直在主動的幫助人類。﹂
﹁白晝放慢了腳步,和坐著像一尊雕像一樣動也不動的喬答摩一起在拖延著時
光,夜晚再次來臨,天色黑了。又是一次黎明,天空出現一線微弱的亮光,接著
太陽在地平線上射出萬丈光芒。而這時太陽帶來了佛的證覺。好像被光線一擊,喬
答摩領悟了,他有了答案,或者對問題的部分答案||他曾被這些問題所困擾。現
在,他已具有一種新知識||證入正覺,他已成為﹁覺者﹂,在印度文中稱他是﹁
佛﹂。
﹁他的精神已經被靈界方面的冥思所啟發。他已經獲得洞察力和記牢他在靈界
中曾經見到的事物。現在,正如他所了解的,他可以不再受塵世生活中不幸的影響
,不再重回塵世永無休止的出生||死亡||再生的輪迴中。他已經得到了:人類
為什麼有苦難?是什麼原因引起的?它的本質是什麼?和如何才可以結束苦難的知
識。﹂
﹁喬答摩從那一剎那間成為了覺者喬答摩,或者用印度語文說﹃佛陀喬答摩﹄
。現在他再次尋思他應該採取什麼行動步驟的問題||他曾經苦惱過並加以探究過
的,如今他應該只是去教育其他人,或者他應該讓他們用他自己曾經找出真諦的方
法去發現真諦呢?他也想到任何人都會相信他經歷過的體驗嗎?最後他決定的唯一
途徑是將這個答案去為他們解說,告訴他們他曾經證入正覺的好消息。﹂
﹁他用腳站起來,吃了一點東西喝了一些水,起程前往波羅奈國,希望在那裏
可以找到五個以前和他同修的人,這些人當他在不幸中需要幫助||他決定再進食
||時離開了他。﹂
﹁佛陀喬答摩由於困苦,身體仍舊很虛弱,所以走了較長的時間之後,他才抵
達波羅奈國,並且遇見他正在尋找的那五個同修。他對他們演講,那就是歷史上所
謂的﹁初轉法輪﹂。他告訴他的聽眾苦難的原因,苦難的性質;他告訴他們如何克
服苦難,他告訴他們一種新的宗教,就是我們所知的佛教。佛教的意義就是尋求再
覺醒者的宗教。﹂
我想,既然喬答摩會知道飢餓,我也知道飢餓!我希望這位教師能夠對我們這
些孩子們了解得更多一點。我們絕沒有更多的東西吃,我們沒有更多屬於自己的時
間,他用那單調沉悶的聲音不停地長時間地嗡嗡地說著,超過了分配給他的上課鐘
點,而我們卻餓著肚子,疲倦得要死,對那一切都厭倦了,簡直不能夠領會他在說
的那些東西什麼是重要的。
那個曾經作蛙跳撞進印度教師懷裏的孩子坐在那裏抽鼻子,他的鼻子顯然受了
傷,也許破了;但是他不得不坐在那裏試圖用手指去止住鼻子流血,試圖離開那位
發怒的老師遠遠的。於是我想,那一切的目的是什麼呢?為什麼有這麼多苦難?為
什麼那些的確必須盡力顯示出憐憫、慈悲,和理性的人||他們卻代之以虐待狂的
行為呢?等我的導師一回來,我就要立刻解決它,我必須更深入到這些問題中進行
探究,這些問題真正地在煩擾我。而我相當高興地看到那位印度教師看起來有點兒
疲倦了,有點兒飢餓和口渴了,他老是從一隻腳到另一隻腳地移動著。我們孩子們
坐在地上,除我以外,其他的人都交叉著腿有秩序的成排坐著,我不得不保持自己
儘可能不引人注目。教師通常在我們背後巡視以便使我們不知道在這一剎那到那一
剎那之間他在那裏。但是這個人||印度教師,他從一隻腳到另一隻腳地移動著,
眼睛望著窗外全神貫注地在注視越過地上移動的陰影,注視經過的馬匹。他作出決
定,自己停住說道:﹁好啦!我們休息一會兒,你們的注意力分散了,你們不注意
我的談話,我的話能夠影響你們的整個生命和你們將要來臨的永恒的生命。我們將
要休息一個半小時。你們隨便去吃點東西,然後安靜地回到這裏來,我將再繼續講
下去。﹂
他迅速地把講義塞到皮包裏去,他很滿意地啪的一下子闔上了皮包﹁敬禮!﹂
於是疾風似地捲起他的黃色法衣走了。我坐著被所有這些突然的情況弄得有點發愣
,接著其他的人用他們的腳敏捷地跳了起來,但是我||我不得不痛苦地爬起來。
我的腿一動就痛,我不得不靠著牆支持自己,而且把一條腿或多或少地推到另一條
腿前面一些。直到最後一個出去了,我往下走到友好的廚僧那兒去向他解釋我的境
遇:我,一個無辜的人,如何由於其他人的過失而受到懲罰。他笑著對我說道:﹁
啊!那你對於一個年輕人把酥油的小團塊擲向窗子下面的人有何看法?那不是你得
到報應的事件嗎?如果你的腿不是受了傷你甚至於可能是那事件的罪魁禍首呢?﹂
他又仁慈地對我笑著。他是一位很不錯的、有趣的、厚道的老人。他繼續說:
﹁吃吧!請你自己隨便吃!你不需要我幫忙,自己吃個夠吧!好好吃一頓在那個可
怕的人再次發脾氣之前回去吧!﹂就這樣我喝了茶,吃了在早餐中已經吃過的同樣
的飯||糌粑,吃多少年都會是一樣的飯||糌粑。
我們西藏人沒有錶也沒有鐘。當我在西藏的時候,甚至於從來不知道有手錶的
存在。但是我們能夠根據我們內在的某種東西說出時間來。必須依靠他們自己而不
能依靠機械那新奇玩意兒的人們,發揮了某些不同的能力。因此我和我的同伴能夠
判斷時間的消逝而準確得差不多和戴了手錶的人一樣。正好在過完了半個小時我們
回到了教室。謹慎地走回去,安靜得像老鼠在儲藏室裏偷吃我們的榖子那樣。
我們所有的人有秩序地排隊進入教室,除了那個鼻子出血的孩子以外,那可憐
的傢伙已經去了醫生那裏而發現他的鼻子已經破了。因此我有了一個任務,在一根
有裂縫的棍子上嵌上一張紙,紙上記載著現在已經成為病人的那個孩子為什麼不能
夠出席的理由,把它呈遞給印度教師。
其他的人坐著,我們在等候,我用背靠牆站著,手裏拿著棍子懶洋洋地,不停
地撥弄在棍子末端上飄動的紙。突然那個印度教師出現在門口並且兇狠狠地瞪著我
們,然後他轉過身來對我皺著眉頭問道:﹁你||小孩||你!你為什麼在那裏玩
棍子?﹂我帶著幾分顫抖地回答道:﹁先生!我從醫生那裏帶來一封信。﹂我把棍
子伸向他,他遲疑了片刻,好像不知應該怎麼做,然後突然間他兇猛地一下子搶去
棍子,拿起紙來看。當他看的時候臉色很不高興,然後把那張紙揉成一團擲開了。
對我們西藏人來說這是一種重大的冒犯,因為我們把紙看作是神聖的東西,通過紙
張作媒介我們可以獲悉歷史,而這個人,這個﹁印度聖賢﹂竟把神聖的紙張擲掉。
﹁行啦!你站在那裏傻等什麼?﹂我看看他,又﹁傻等﹂了一下,直到看他沒
有意思要按剛才的無禮方式繼續下去。我想如果他也算是一位教師,那麼我決定我
不需要作一個教師。他粗魯地打了個手勢示意叫我離開他跟前坐下。我照辦了。而
他又站在我們前面開始講課了。
﹁正如他告訴我們的,喬答摩發現了一條探討真理的不同途徑,這條途徑謂之
﹃中道﹄。喬答摩確實有過兩種生活體驗,生下來作為王子有極度的奢侈和舒適,
有充分的舞女供應︵那位印度教師的眼睛裏產生了渴望的眼光︶,他可以吃到一切
的食物,可以專心享受歡樂;然後從那種情況,變得令人沮喪的貧困、受苦,由於
匱乏、飢餓幾乎到達死亡的邊緣。但是,正如喬答摩已經理解到的,既非富人也非
窮人有解決人類永生問題的秘訣。答案因此必然存在於他們二者之間。﹂
﹁佛教常常被視為一種宗教,但是在嚴格的意義上說它不是一種宗教。佛教是
一種人生的道路,賴以生活的準則,提供一個人可以明確遵循的準則,可以獲得某
些果報。為方便起見佛教稱為宗教也可以,雖然對我們那些真正的佛教僧人來說﹃
宗教﹄這個字是錯誤的詞彙,唯一的詞彙是﹃中道﹄。﹂
﹁佛教一詞是從印度的宗教教義中找來的。印度的哲學家和宗教教師曾教導認
識自我的知識和精神的知識的方法,而人類面臨的任務有如沿著刀刃上走,稍微傾
向一邊或另一邊就可能引起一個人搖擺欲倒。﹂
﹁喬答摩完全了解印度的教義,因為他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印度人。但是由於他
的不屈不撓,終於發現了一種中道。﹂
﹁極端的自制是不好的,因為它將導致一個人趨向一種偏見;極端放縱同樣不
好,因為它也一樣會導致一種偏見,一個人能夠把本身的條件視如弦樂器上的調音
適當地調整就能得利。例如一隻吉他,如果一個人把樂器上的弦調得過緊,終於調
到繃斷的邊緣以致最輕微的一碰也將引起弦的突然拉斷,因此,過分收緊就會缺乏
和諧。﹂
﹁同樣的,如果一個人把一件弦樂器所有上緊的弦都放鬆,將會再次發現缺乏
和諧。只有當弦正確地和精密地調好了音,這樣才能得到和諧。正如人們的情況一
樣放縱或過分受苦都會缺乏和諧。﹂
﹁喬答摩系統地闡述了中道的信念並且制訂出一個人能夠藉以獲得幸福的箴言
,他所說的箴言之一是:﹃如果他實際去尋找,尋找的人就可以嬴得幸福。﹄﹂
﹁有一個人提出的一批問題之中,有一個問題是:﹃為什麼我不幸福?﹄那是
一個最常提出的問題。佛陀喬答摩問道:﹃為什麼他不幸福?﹄他沉思再沉思;並
且對這個問題思考再思考。他得到了這樣的結論:甚至一個新生的嬰兒也有痛苦,
一個新生的嬰兒哭號是因為出生的嚴酷考驗,因為在出生時疼痛和缺乏舒適。當嬰
兒不舒服時他們就哭號,而當他們長大後,他們可能不哭號,但是他們仍然尋找辦
法對他們的不快樂、他們的不滿足,和他們的真正痛苦發出聲音來。但是一個嬰兒
不考慮他為什麼要哭?他只是哭,他只是簡單地作出反應像一個自動裝置。某種刺
激引起一個人哭叫,另外一種刺激引起一個人笑,但是苦難||疼痛||只有當人
們發問,我為什麼受苦?我為什麼不幸福?它才成為一個問題。﹂
﹁研究顯示許多人在十歲的時期就遭受若干程度的痛苦,而他們也感到驚奇為
什麼他們會受苦?但是這種情況直到喬答摩三十歲還沒有出現,因為喬答摩的雙親
做了一切他們所能做到的事情,以防止他去忍受任何形式的痛苦。被過份防護和過
分放縱的人都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不幸,以致於當不幸終於衝向他們的時候,他們
都處於不知道如何處理事物的境地並且招致精神和神經的崩潰。﹂
﹁任何人有時都會面對苦難和面對引起苦難的原因。任何人都不得不忍受肉體
上,或精神上,或心靈上的痛苦,因為沒有痛苦就不可能有在世間的任何學識,就
不會有任何淨化或者驅除目前在人類心靈周圍的雜念。﹂
﹁喬答摩沒有發現一種新的宗教;喬答摩的全部教導,喬答摩對整個人類知識
的全部貢獻是集中在有關痛苦和幸福的問題。在他禪定期間,自然界的生物都保持
安靜,那樣他可以不受煩擾,同時蝸牛在冷卻他那被陽光曬熱的頭,喬答摩領悟了
痛苦、領悟了苦難的原因,並且達到了知道如何克服苦難的地步。他把這些成果教
給他的五個同修,而他所教導的這些東西變成四條原理,整個佛教的結構就支撐在
這四條原理上。它們就是四聖諦,我們將過一會兒再加以論述。﹂
夜晚的陰影降落了,黑夜降臨得這樣快而我們僅僅能夠相互看見、印度教師朦
朧的身影映照在窗上,他的輪廓在微弱的星光下描繪出來。他繼續講著或是忘記了
,或是不理睬這個事實:我們這些孩子還必須去做午夜法事,我們必須起床做四點
鐘那場法事,然後我們必須在早晨六時再起床。
最後他似乎自覺到他正逐漸疲倦起來,他似乎也明白他站在黑暗中背對著星光
,也許只是在浪費時間,因為他不能看到我們,他不知道我們是在注意聽講,還是
坐在那裏睡覺?
突然他把手在講經臺上一拍﹁司旺!﹂那響聲是震撼性的||意料不到的||
我們所有的孩子都駭得跳了起來,身體跳離了地面好幾吋。然後我們都遲鈍地、沒
勁地、砰地一聲跌了回去而感到意外地發出了哼聲。
那印度教師在那裏站了一會然後只說了一聲:﹁解散,﹂就大踏步走出房間去
了。我想他倒悠哉悠哉,他只是一個客人,他有特權,沒有人會要求他做什麼。如
果他想要這樣做的話,他現在就可以去他那小房子裏整晚休息。而我們卻不得不到
廟裏去做法事。
我們用腳僵硬地爬起來,所有的人中數我的腳最僵硬。然後蹣跚地走出黑暗的
房間,走進更黑的回廊。教室裏沒有燈,我們的課程上到這樣一個時候是不經常有
的。然而,我們對回廊很熟悉,我們拖著沈重的步伐沿著回廊走,直到我們來到一
條主要的回廊為止,當然,在那回廊裏是用閃爍著的酥油燈照明,燈放在離頭上幾
吋高處的牆上。有兩個和尚他們經常的任務是把燈裝滿酥油和使燈蕊在液體的油面
上浮起。
我們繼續蹣跚地往上走回宿舍,我們不再囉唆立即倒在地上,試圖在喇叭和海
螺叫喚我們去做午夜法事之前得到一點兒睡眠。
第四章 聖塔探秘
我踡縮在巨大的壁壘下,把自己緊緊地踡成一個球,我打算由細長的空隙中望
過去。我的腿在和我開玩笑,像兩根燒灼的火柱,我恐怕任何時候都可能爆出血來
。但是我不得不停住,不得不驚恐地縮擠著躺下,忍受那種不舒適,以瀏覽遠處的
地平線。這個地方,現在我所處的位置,幾乎是世界的頂端!我的直覺告訴我:要
是不長翅膀或者用一些強有力的風箏放上去,我不可能上得更高了。風在我的周圍
旋轉和呼嘯著,撕著祈禱者的旗幟,在金墓塔頂下面怒吼著,隨時把微細的山塵雨
吹到我沒有防護的頭上。
一大早我帶著恐懼和戰慄偷偷地跑出來,通過極少使用的走廊和通道,由這條
秘密路徑前進。
我有時駐足傾聽稀稀疏疏的每個腳步聲。我極端謹慎地終於出現在神聖的屋頂
,這屋頂只有至尊一個人和他非常親密的好朋友才可以自由進出。這裏有危險;在
想到這種危險時我的心重新悸動起來,如果我在這裏被抓住,就可能以最可怕的羞
辱方式被驅逐出佛教界||被趕走。然後我做什麼呢?驚慌在我的內心湧現出來,
有很長一陣我都想要逃回較下層屬於我的地方,這時候常識阻止了我,要是我現在
走下去,我的任務就沒有完成,那可能是一次真正的失敗。
被恥辱地趕走嗎?我將去做什麼呢?我沒有家,我的父親曾經告訴過我那個﹁
家﹂對我不再是一個家了||我必須在生活中自尋出路。我徬徨的眼睛瞅住閃爍的
樂河,看著牛皮筏上漆黑的船夫,我的心裏很清楚,那就是我可能做的行業,我將
成為一個船夫!為了最大的安全我沿著金屋頂的邊緣漸進,萬一至尊冒著這陣風出
來,從他的視線中看過來我仍然是安全的。我的腿因為過勞而顫抖,肚內也飢腸轆
轆。忽然劈歷啪啦的下了一陣雨,這解決了我一個問題,我彎下腰在才形成的一個
小水坑裏濕潤了我的嘴唇。
他決不會來嗎?我憂慮地向遠處的地平線上仔細察看。然後,用手背擦擦我的
眼睛再次睜大地注視著。那裏有小小一團塵土的雲!來自帕里的方向!約有片刻的
時間,我忘記了腿的疼痛,也忘記了在那裏觀看始終存在的危險。我站著睜大眼看
,很遠很遠有一小隊騎馬的人沿著拉薩山谷正在接近。風暴在增大,由馬蹄揚起的
塵雲幾乎在它一形成時就被風暴颳走了。我瞇著眼吃力的看了又看,試圖從刺眼的
風中護住眼睛而不至於錯過任何東西。
樹被狂風吹得彎了下來。樹葉被吹得瘋狂的飄動,接著掉落而被風吹得不知去
向了。蛇廟旁的湖水不久前仍像鏡樣的平靜,如今卻是波浪洶湧翻騰直撲向前,瘋
狂地拍在遠岸上粉碎了。鳥兒,聰明地依據我們這裏的氣候,保持頭對著風的姿勢
,謹慎地跑到掩蔽的地方。風吹在祈禱旗上,幾乎折斷旗杆,而發出一陣可怕的喀
喀喀響聲。同時從固定在屋頂下面的大喇叭那裏發出嘶啞的巨大吼聲,好像風在它
們的吹口周圍消退和打漩。在這裏,金頂的最高處我可以感覺到房屋在戰慄,奇怪
的碎屑,和積塵飛絮從屋椽下面飛掉下來。
一個可怕的預感令我及時轉過身去,瞥見一個鬼樣墨黑的人影向著我衝過來。
粘糊糊的手臂要傷害人似地摟住我、窒息我、給我猛然一擊。我不能叫喊||我沒
有了呼吸!一團散發惡臭的烏雲裹著我,令人作嘔的氣味使我噁心。沒有亮光,只
有嚇人的黑暗和難聞的氣味!沒有空氣,只有令人欲吐的氣體!
我發著抖,我的惡報已經找上了我。一個邪惡的幽靈在襲擊我,而且大概要把
我攝走。哦!我喃喃地說道:我為什麼要不遵守戒律而爬到神聖的地方呢?可是我
的劣恨性佔了上風。不!我不能被惡魘攝走。我要戰鬥,不論什麼鬼怪也要和它戰
鬥。發狂似的,盲目的驚慌和暴怒,使我大罵起來,把﹁惡魔﹂一大塊,一大塊地
撕下來。我充滿寬慰的心情,近乎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高聲的笑著。我剛才是被
一頂很舊、很舊的山羊皮帳篷駭住了,那頂帳篷腐朽邋遢被風吹到我身上。現在它
的碎片被風帶到拉薩的方向去了!風暴已經獲得了成功;它帶著一聲勝利的歡呼,
颳起一陣狂風,吹得我沿著滑溜的屋頂滑走,我那雙手著急得亂抓,找不到一個可
以握牢的東西,我試圖強制自己固定在屋頂上,但是這一切都沒有用。我滑到了真
正的邊緣,踉踉蹌蹌地,搖擺不定地,最後輕如羽毛般地落到一個驚愕的年老喇嘛
的手臂裏,他咧開一張嘴看著我,我的出現對他來說好像我是來自天上,由風而來
的!
當暴風向拉薩吹走時,一切紛亂和騷動都過去了。風勢緩和了而現在只有如同
若有所思般地嘆息圍繞著金色的屋簷和輕輕地吹奏著大喇叭。在頭頂上面的雲仍然
一直在奔馳,越過山脈,奔馳的速度使它們被激成碎片。可是,我並不是這樣的平
靜,在我的內心仍有許多風暴。﹁抓住了!﹂我對自己抱怨說。像個最大的傻瓜在
喇嘛寺裏給抓住了。現在我不得不去做一個船夫或者牧牛人。我現在真正的為難了
!﹁先生!﹂我發出顫抖的聲音說道:﹁墓塔管理喇嘛,我是::﹂﹁是的,是的
,我的孩子,﹂老喇嘛安慰著我說:﹁一切我都看到了,我看到你從地上被風擁走
,神靈保佑你!﹂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他仍然把我抱在他手裏||他曾詫異得目瞪口呆以致於
不可能仔細地想想以前發生的事情。他輕輕地把我放下。我偷偷地向帕里那個方向
瞥了一眼。不!我現在不可能看到他們。他們一定已經歇宿,我::﹁尊敬的管理
人!﹂一個聲音叫道:﹁你看見那個孩子飛過山去了嗎?神靈攝走了他,祝他的靈
魂平安!﹂我轉過來看。在一個小天窗口裏是一個叫做提蒙的老和尚,他是那些較
為單純打掃廟宇的人之一,而且是一個臨時的傭工。他和我是老朋友。現在,當他
注視著我時認出了我,他的眼睛驚奇地睜大著。
﹁聖母多爾瑪保護你!﹂他大聲叫道:﹁竟然是你!幾天前一陣暴風把你從這
個屋頂吹走,而現在另外一陣暴風又把你放回來了。那真正是一個奇蹟。﹂﹁但我
是||﹂我開始說道,但那個老喇嘛插進來說:﹁是的,是的!我知道,我看到整
個情況。我來執行任務的期間看到一切都妥當,而你飛起來越過屋頂落到我面前!
﹂我感到有點兒憂鬱,原來他們以為那頂腐朽的、已撕裂和磨損的、老舊山羊皮帳
篷是我了!哦好的,讓他們這樣認為吧!於是我想到我曾經是如何的害怕、以為惡
魔在和我戰鬥。我謹慎地查看我周圍是否可以看到有任何舊帳篷。不,在我和它作
鬥爭時已經把它撕碎了,而所有的碎片都已經吹跑了。
﹁看呀!看呀!﹂提蒙尖聲的叫喊起來:﹁有證據!看他身上,看他身上!﹂
我低下頭來看看自己,我看到有一祈禱旗的帶子纏繞在我周圍。我仍然抓牢半面旗
在手裏。老喇嘛嘴裏發著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的聲音帶頭走下去,但是,我突
然轉身衝到牆邊越過壁壘再次用力往牆外看,希望能見到我敬愛的導師明雅唐達普
喇嘛,由遠處進入我的視線。但是那曾經吹走我的猛烈狂風,現在正掃下山谷留下
漫天飛揚的塵土、飄舞的落葉,而且毫無疑問還有老舊山羊皮帳篷的殘片,而遠處
卻被完全遮掉了。
墓塔老管理人走過來和我一起越過壁壘往外看。﹁對啦!對啦!﹂他說:﹁我
看見你從牆的另外一邊被颳昇起來的風支持著飄飛到我面前,接著我看見你落在金
色墓塔頂上非常高的部分,我不忍看,我看到你為保持你的平衡而掙扎,我用手蓋
住了我的眼睛。﹂我想,這也是一件好事情,要不然你可能已經看到我擊退老舊山
羊皮帳蓬,而且你可能已經知道我一直就在那上面。那麼我將要處於困境中了。
當我們轉身走過通向下面另外一些建築物的門口時,有人喋喋不休地在談話簡
直是一派胡言亂語。有一群和尚和喇嘛,每個人都證明他們曾經看到我由山路的下
段處被狂風吹起來,抽動著手臂一直向上昇,他們認為我將要衝到牆上或者一直吹
過布達拉,他們沒有一個人預期能看我再活著,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夠通過塵土和刺
痛人的大風認清那並不是我被風吹得昇了起來,而是山羊皮帳蓬的一部分。
﹁噯!噯!﹂有一個說道:﹁我親眼看到的||真正用我自己的眼睛。他在那
兒,在地上避風而﹃噗!﹄一聲!突然他用他的手臂一拍動從我的頭上飛過去。我
想,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事情。﹂另外一個說道:﹁對了!對了!我正由窗子
望出去,對騷動感到奇怪,而正好看到這孩子向我吹來,吹得我滿眼裏都是塵土。
當他飛過我時幾乎踢著我的臉。﹂﹁那算什麼!﹂第三個叫起來:﹁他撞著我,幾
乎把我的腦漿都打出來。我在外面人行道上,他飛來從我身邊過去了,我試圖抓住
他,而他幾乎撕走了我的法衣||他正好把法衣拖過我的頭,弄得我看不見了,有
一陣子看不到東西;當我能夠再度看見時,他已經飛走了。哎呀!我想,他的末日
已經到了,可是現在我看見他仍然在這裏。﹂
我由這個人手上被逐一的傳送過去,完全像一件獲勝的獎品||奶油雕像||
一樣。和尚們摸摸我,喇嘛們戳戳我,而沒有一個人想讓我解釋我並沒有被吹到屋
頂上,但是卻在屋頂上幾乎被吹走。﹁一個奇蹟!﹂在外邊的一個老年人說。然後
﹁哦!注意,來啦!院長上座來啦!﹂人群尊敬地為穿金色法衣的人讓路,他
現在出現在我們中間。﹁什麼事?﹂他問道:﹁你們為什麼聚集在一起?解釋給我
聽聽。﹂當他轉身向著在場最年長的那個喇嘛時說。事件就在相當長的時間裏,和
從人群中不斷添加的幫腔中被﹁解釋﹂了。我站在那裏真希望地面能夠打開好讓我
掉下||去廚房!我餓了,自從昨晚到現在我一直沒有吃東西。
﹁跟我來!﹂院長命令道。那位年長的喇嘛握著我的手幫助我。因為我已疲倦
、恐懼、疼痛和饑餓了。我們走進一間我從前沒有見過的大房間。院長上座自己坐
下,他在想著剛才告訴過他的事情而沉默不語。﹁再講給我聽,一點也不要省略,
﹂他對那個喇嘛說。因此,我再一次聽到我的﹁不可思議的從地面飛到神聖者的墓
塔的情況﹂;就在這時我那空了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大叫起來。示警似的轆轆聲表示
它需要食物。院長忍不住想笑,說道:﹁帶他去好讓他可以吃點東西。我料想對他
的嚴峻考驗已經使他過度勞累了。順便請那位可敬的草藥專家秦喇嘛檢查一下他的
傷,但是先讓他去吃點東西。﹂
食物!真好吃!﹁羅桑,你肯定有一種起伏的生活,﹂友好的廚師和尚說:﹁
起先你從屋頂被吹走拋落在山上。現在他們告訴我你曾經從山腳下被吹到屋頂!魔
王只尋求他自己這種有起有伏的生活!﹂他走開了,對他自己的智慧感到暗喜。我
沒有理會他的話,他常常對我很友善並且在許多小的方面幫助我。另外有個朋友在
問候我,一陣急躁的,喵!喵!喵!的鳴叫聲在響著,並且親熱的輕撞我的腿,使
我低頭下視。一隻貓來要求我也關心牠一分。我懶洋洋地把手指在牠的脊背上上下
撫摸著,使牠的叫聲愈來愈大。一陣輕輕的沙沙聲來自大麥袋的方向||牠不聲不
響像閃電似的跑過去了。
我移到窗口盡力向外探視到遍及整個拉薩,由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領導的
那一小批人連一點跡象也沒有。他已經被風暴攝去了嗎?我感到驚異。為什麼這麼
久他還沒有回來,我也感到納悶。﹁::那麼,明天,唉!﹂我轉過身去。廚房裏
有一個食客在說某件事情而我只聽到末尾那點。﹁是的,﹂另外一個說:﹁他們今晚
停留在色拉寺明天回來。﹂﹁哦!﹂我說:﹁你們是在談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
嗎?﹂﹁是的!似乎我們將不得不再忍受你這討厭的傢伙一天,羅桑,﹂食客中的
一個說道:﹁但是這提醒了我||尊敬的醫生正在等你呢;你最好快點。﹂
我鬱悶地垂著頭彎著腰走開,想到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苦惱,為什麼我的導
師必須停留在旅途中,並且在色拉寺待一天又一個晚上?在我的生活領域裏,我
認為只有我的事情是最重要的,我並不了解明雅唐達普喇嘛在為其他人所做的偉大
工作。我低著頭沿回廊去醫生的診所;他剛剛走出來,可是當他看到我時,他抓
牢我的手帶我進去。﹁你究竟在幹什麼?每次你到布達拉來總是有意外事件或新
聞。﹂
我鬱鬱不樂地站在他面前,只是告訴他目擊者所見的有關風和有關大風暴的事
。我沒有告訴他我是早已在金頂上了。因為,我知道,他第一個想法可能是去向至
尊報告。
﹁好的,脫掉你的法衣,我替你檢查一下傷勢然後對於你的情況我必須寫一份
報告。﹂我聳肩脫掉法衣把它擲在一條矮凳子上,醫生跪著探查和用針刺看看是否
有任何骨折或肌肉撕裂。他頗為感到詫異除了我已受傷的腿之外,我唯一的傷只是
覆蓋著些藍黑色的瘀傷,一些發黃的次要病灶而已!
﹁這裏有藥||把它拿去,徹底地在身上擦透,﹂他站起來說道:並且走到一
個高架旁,拿下一個裏面灌滿一些草藥軟膏的皮壺,散發出很濃厚的臭氣。﹁不要
在這裏擦,﹂他說:﹁畢竟那是你身上的瘀傷,我不想給臭氣薰出去。﹂﹁尊敬的
醫生,﹂我說:﹁我的導師正停留在色拉寺是真的嗎?﹂﹁是的,他正在那裏治療
一位院長,一直要到明天很晚的時候,我們才能盼望他回到這裏來的。因此我們不
得不忍受你這討厭的小傢伙一段較長時間。﹂他說,然後狡猾地加上一句:﹁你將
能夠享受我們所尊敬的訪客||印度教師||的講課。﹂我望著他並且腦子裏出現
這種想法,這位老醫生並不比我們更愛那位印度教師。不管怎樣,現在沒有時間去
研究它了。太陽已經直接照在頭頂上那是我要再去課堂的時候了。
首先我到宿舍裏脫去法衣,在身上塗擦散發臭氣的軟膏,然後在法衣上擦乾淨
我的手,再把法衣穿上回到課堂裏去。我在課堂的後部找了個儘可能遠離印度教師
的位置。
其他的孩子走了進來||很小的孩子,中等身材的孩子,和大孩子,所有的孩
子都在一起塞滿了教室,因為這是一件特殊的事情,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印度教師來
訪問而認為這對我們孩子們是有益的,因為這是以另外一種文化來進行教育讓我們
傾聽佛理。
當我們坐著等候教師的時候可以聽得出孩子們用鼻子使勁嗅的聲音。靠近我的
孩子就移開了,因此老師到達的那個時候我獨自一個孤零的靠牆坐著。孩子們都離
開我十二呎左右形成了一個半圓形。
印度教師帶著他那個討人喜歡的小皮包來了,可是在用力聞著,疑惑地在他周
圍看來看去,他的鼻孔在猛力的嗅著發出了響聲。在走到門口和講臺之間的半路上
他停了下來,四處查看,於是他看到我獨自一個人坐著。他向我走過來但是很快就
退卻了。房子裏有這麼多孩子,所以十分暖和,伴隨著暖和的熱氣,軟膏的臭味變
得愈來愈刺鼻。印度教師停下來,把一雙手放在屁股上,他瞪眼看著我說:﹁我的
孩子,我相信,你是這個地方最大的麻煩製造者。由於你在山邊飛起落下,推翻了
我們的信念。我從自己的房間裏看到了一切,我看見你在遠處升起,在那奇怪的瞬
間一定是有魔鬼在教你做些事。而現在||哦!||你又放屁!﹂﹁尊敬的印度老
師,﹂我回答道:﹁我沒有辦法不發出臭氣,我只是用了尊敬的醫生所用的軟膏藥
方,而且,﹂我非常大膽地加了一句:﹁那對我很不利,因為藥料公然地從我身上
直往外冒出氣味來。﹂在他的嘴唇上沒有一點兒微笑閃現,他只是輕蔑地轉身走向
講臺去。
﹁我們必須繼續講我們的課,﹂印度教師說道:﹁因為我將很高興就要離開你
們去更加文明的印度去旅行。﹂他整理他的文件,慢吞吞的環顧一下,多疑地看著
我們所有的人,看看我們是否在注意聽,然後他繼續講道:
﹁喬答摩在他行腳期間考慮了許多問題。他徬徨了六年,花費了許多時間去追
求真理,尋找真理,尋找在人生背後的目的。當他行腳時他遭受到艱難,窮困,飢
餓,而他首次出現的問題是﹃為什麼我不幸福?﹄﹂
﹁喬答摩不斷地仔細考慮這個問題。當自然界的生物在幫助他的時候,答案就
出來了。蝸牛冷卻他的頭,鳥兒給他搧眉毛,所有其他生物都保持安靜好讓他不被
打擾。他斷定有四種真理,他稱之為四聖諦,那是人類逗留在世上時的規律。﹂
﹁誕生是苦惱,佛說。一個孩子被生出來時,他的母親會引起疼痛,而對嬰兒
也引起疼痛,只有通過疼痛一個人才會出生到世上來,出生這件事引起別人的疼痛
和苦惱。衰老是苦惱,當一個人逐漸年老時他身體上的細胞就不能夠照著熟知的模
式再行補充;衰老到來了,器官的功能就不再正確的運轉;出現了變化,因此而苦
惱。一個人不可能逐漸年老而沒有苦惱。疾病是苦惱;當器官強迫軀體去進行調整
以適應新的環境時,要衰竭的器官正常地運轉就有疼痛,苦惱。是故疾病引起疼痛
和苦惱,死亡是疾病的終結;死亡帶來苦惱,不是死的行動本身,而是帶來死亡的
條件在它們本身中存在著痛苦。因此,我們是不幸福的。﹂
﹁我們憎恨的事物出現了會引起苦惱,由於我們不喜歡的事物出現了,我們處
於不安和挫折中。由於和我們所愛的事物分開,會使我們不愉快;當我們和一個親
愛的人別離了,或許沒有了消息,什麼時候我們將再和他在一起呢?於是我們受到
苦惱的煎熬,我們遭受了挫折,是故我們不幸福。﹂
﹁對於慾望,我們得不到所欲得的東西,那就引起苦惱,那是失去快樂的原因
,苦惱的原因。因此當我們有慾望,而得不到滿足時,於是代之以苦惱和不愉快。﹂
﹁死亡只會帶來平靜,死亡只會從苦惱中帶來解脫。所以很清楚的,依戀生存
就是依戀痛苦,依戀生存就會使我們不幸福。﹂
那個印度教師注視著我們,並且說道:﹁佛,我們神聖的喬答摩,不是厭世的
,而是現實的。喬答摩領悟到,一個人在接受事實以前不能消除苦惱。一個人要直
到能夠理解為什麼會有苦惱才能夠沿著中道前進。﹂
我認為,教義強調了許多有關苦惱的問題,但是我想起我親愛的導師明雅唐達
普喇嘛曾經對我說過:﹁羅桑,讓我們考慮一下喬答摩真正說過些什麼?他沒有說
過每件事情都引起苦惱。不論經典上怎麼說,不論偉大的教師們怎麼說,喬答摩在
任何時候都不曾陳述過每件事情都是苦難。他真正說過的是任何事情都包含有苦惱
的可能性,由此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生活中的任何意外都能夠引起苦惱或者不舒服或
者不協調。只是可能!任何地方都沒有敘述過凡事都一定引起苦惱。
對於這位偉大的人物說過或者沒有說過的話竟有許多這樣的誤解:喬答摩有這
種信念即苦難、痛苦,遠遠超過僅僅是肉體的苦難,僅僅是肉體的痛苦。他始終強
調精神上由於情緒失去功用的苦惱才是更大的痛苦,才是更大的不協調,有甚於任
何可能引起的僅僅是肉體的痛苦或不愉快。喬答摩教導說:﹃如果我不幸福那是因
為我不是在幸福的生活,因為我不是生活在自然和協調之中。如果我不是協調地生
活,那是因為我沒有學習到去接受如斯的世界,這世界也具有它的一切不利和苦惱
的可能性。我只能夠通過領悟不幸福的原因和避免那些原因,才能獲得幸福。﹄﹂
我忙著想這些話,和在想軟膏所引起的可怕惡臭,在那時印度教師又啪的一聲
敲他的講臺,並且說:﹁這是第一聖諦。現在讓我們討論第二聖諦。﹂
﹁喬答摩對他的弟子講道,那些弟子以前當他們感覺他經常背離他自己的訓誡
時脫離了他,但是現在他們又再度回到他的座下,成為喬答摩的弟子。他對他們說
:﹃我只教兩件事:苦難和從苦難中求得解脫。現在這個聖諦就是關於苦難的起源
||強烈的貪戀,引起慾望不斷重新形成;強烈的貪戀是和求得感官上的快樂和在
各處追求滿足相互伴隨的。它執意貪求感官上的滿足,或者渴望幸運和世界上的財
富。﹄﹂
﹁當我們被教導說,苦惱隨著我們曾經做錯某件事情而來,它是對世界所有的
一切採取錯誤行為的結果。世界本身不是一個壞地方,但是世界上有些人使它顯得
很壞,而那是我們自己的行為,我們自己的錯誤,使世界看起來似乎是這樣的壞。
每一個人都有慾望,或者貪戀,或者色慾,它使人們去做一些能令心情較為穩定的
事情,當沒有這樣的貪戀和色慾時,人們可能就不做這些事了。﹂
﹁佛的偉大教導是﹃有貪戀的人不可能自由,不自由的人不可能快活。﹄因此
,克服貪戀是走向愉快的一大步。﹂
﹁喬答摩說每個人都不得不為他自己找快活。他說有一種快樂不能給人以滿足
,只是一種瞬間即逝的事物,這種類型的快樂是:一個人,他或她想要經常改變,
常常想要跑到周圍去看看新鮮的情景,去會見新來的人,就可以得到的那種快樂。
真正的快樂是這樣的快樂,它給人以深深的滿足,給人的靈魂從不滿足中得到解脫
。喬答摩說:﹃當我隨著快樂之後卻發覺壞的性質發展了,好的性質消失了,那麼
這種快樂就要避免。當我在快樂之後發覺壞的性質消失了,而好的性質發展了,這
種快樂就要追求。﹄﹂
﹁那麼,我們必須停止追求無益的新鮮事,那些進入到下一個世界中不能容忍
的事情,我們必須停止試圖滿足那種我們滿足了它們,它們就會產生出更多貪戀的
事情。而代之以,認真的去思考我們真正要尋找的是什麼?我們將如何去發現它?
我們必須考慮我們所貪戀的性質,我們貪戀的起因,而我們了解起因,那麼我們就
能夠找到消除它的辦法。﹂
我們的教師正熱中於他所講的課題,對於聞到的草藥油膏味已經不太感到煩惱
了,因為他說:﹁我們將休息一會兒因為我不想使你們的精神過度緊張,我發覺,
畢竟你們的腦力不是我那些印度學生的那種腦力。﹂
他收拾起他的講義,把它們放進小箱子裏小心翼翼地啪的一下鎖上了。當他走
過我身旁時就憋住了氣不敢呼吸。其他的孩子們仍然坐在那裏好一陣子,等他的腳
步聲在遠處消失掉。於是有一個孩子轉過身來對我說:﹁呸!羅桑,你在發臭氣!
一定是因為你和魔鬼混到一起和他們到天上飛上飛下。﹂我很理直氣壯的答辯道:
﹁對啦!如果我曾和魔鬼混在一起,我將不能和他們飛到天上,相反地,如同每一
個人都知道的我飛上去啦!﹂我們大家都散去各走各的路。我走到窗子跟前鬱鬱不
樂地朝外看,心裏奇怪我的導師在色拉寺做什麼?奇怪為什麼我要把時間都花在和
印度教師泡在一起,而我根本不喜歡他。我想如果他正如他自己所想像的那樣,是
一個這樣好的佛教徒,那麼他大概會更了解和同情小孩子。當我正在那裏想的時候
,一個年輕的喇嘛匆匆忙忙地跑進房子裏來。﹁羅桑!﹂他說:﹁快來,至尊要見
你。﹂然後他停下來說:﹁呸!你怎麼搞的?﹂因此我告訴他關於草藥油膏的事,
而他說:﹁讓我們趕快去找醫生看看,在我們去見至尊之前看他有什麼辦法去掉那
臭氣。來||快點。﹂
第五章 晉見達賴至尊
我們一起衝過回廊跑到醫生診室去。﹁一起?﹂不完全是!那位年輕喇嘛是衝
過去的;我是用搖搖晃晃的腳在後面跟著,因為他抓牢我的法衣在前面拖著我走;
我只要還有勁就不斷地低聲咕咕噥噥地發牢騷。我被風從地面吹走落到屋頂上的事
使每個人都來煩擾我。哦!我在想,現在我幾乎也相信我被風吹起來了。哦!我感
到奇怪:至尊是怎麼想的?或者是他了解到什麼了!
我繞著牆角滑過去給拖曳到醫生辦公室裏。醫生正在吃糌粑。看到我們他停下
吃飯抬起頭來,又看見我的時候他的嘴就不再張開了,而手則在嘴和碗之間徘徊。
﹁你又來啦?你!這個時候你來幹什麼?﹂那個年輕喇嘛興奮和焦急得喘不過氣來
,他氣喘吁吁、結結巴巴,連珠砲似地把話迸了出來,說話的速度快得幾乎要把舌
頭絆住。
﹁至尊現在要見羅桑,我們有什麼辦法嗎?﹂醫生嘆口氣放下他的碗,在法衣
上擦乾淨他的手指。﹁如果我就這樣帶他去,至尊不僅可以看到他,而且先聞到他
,﹂那個年輕的喇嘛焦躁地抱怨說。﹁唉!唉!我們能夠做點什麼把他弄香呢?﹂
醫生嘻嘻地笑著說。然而當他想到至尊時很快就變得嚴肅起來。﹁啊!﹂他說:﹁
我只是開開玩笑,我正在試用一種新藥膏,他是合用的。那也是一種可以噴灑到柱
子上和牆上使狗聞了都要躲開的藥膏,但它是一種治﹃瘀傷﹄的藥。現在,讓我想
想!﹂
那個年輕喇嘛和我都有點尷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狗都會嫌,好呀!那一
定使我也變得討厭了,但是現在怎麼辦呢?竟然這位老人家在開我的玩笑,他是在
開玩笑嗎?好的,我想,現在玩笑要開到他身上了||在達賴喇嘛知道它的味道之
前他自己怎麼可以不先聞聞呢?他一跳站起來滿意地彈著手指劈歷啪啦地響。﹁脫
掉你的法衣,﹂他命令道。我再一次聳肩脫掉我的法衣;醫生走進旁邊的屋子裏一
會兒他出來了,帶著一個皮桶子裝著有香味的液體。他把我推倒在診所裏的一條小
排水渠上,倒轉桶來把裏面的液體倒在我的頭上。
我用獨腳跳了又跳,那藥料是收歛性的,我感到我的皮似乎被剝掉了。醫生迅
速地抓來一塊破布擦拭我的身體,使身上通紅,刺痛得厲害,但是聞起來是香的。
﹁好啦!﹂他滿意地喊道:﹁你對我已經夠麻煩的了,也許﹃疼痛療法﹄將會對你
有嚇止作用,除非萬不得已不要再來。﹂他回到另外一間房子裏,轉回來時拿著一
件乾淨的法衣。﹁穿上它,﹂他命令道:﹁我們不能讓你去見至尊時像個嚇鳥兒的
稻草人。﹂我全身又癢又痛,穿上衣服後質地粗糙的法衣使事情更加糟糕。但是那
位年輕的喇嘛和醫生似乎對那種情況毫不關心!﹁快點!快點!﹂年輕的喇嘛說:
﹁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他抓住我的手把我拖向門口。我勉強地走動著,在地
面上留下芬芳的濕腳印。﹁等等!﹂醫生叫道:﹁他得穿上涼鞋!﹂一陣風似的他
不見了。然後看見他帶來一雙涼鞋。我把腳插進去,發現那隻涼鞋的大小足以放進
我的兩隻腳。
﹁哦!﹂我驚叫道:﹁它們太大啦,我會在鞋上絆倒的或者鞋會鬆掉的,我要
我的那雙鞋!﹂﹁哦!你有一雙鞋?﹂醫生怒喝道:﹁真是一堆麻煩,經常找麻煩
。等等!我一定讓你穿得正合適,不然你會在至尊面前掉下鞋來給我丟臉。﹂他踉
踉蹌蹌地團團轉,瞎摸亂找一氣,終於弄出一雙涼鞋來非常適合我穿。﹁走吧!﹂
他喊道:﹁不要再到我這裏來,除非是你要死了!﹂他發著脾氣轉身走開,繼續吃
他那餐中斷了的飯。
年輕的喇嘛帶點擔心和興奮,氣喘地問道:﹁我們耽擱了時間怎樣去解釋呢?
﹂好像我能夠給他答案似的。我們趕緊沿著回廊走,很快又有另外一個年輕的喇嘛
追上來了,他有點激怒地問道:﹁你們到那裏去了?至尊正在等呢||他可是不喜
歡老在等著!﹂我們沒有時間去向他解釋::。
我們趕忙沿著回廊走,爬上一層,而那層上面||還有另外一層。最後我們來
到一個大門口,有兩個大個子的警衛在守衛著。他們認得那兩個年輕的喇嘛,就讓
到一邊,於是我們進入到達賴喇嘛的私人住所。突然先前那個年輕的喇嘛停住腳步
把我推靠在牆上。﹁站住別動!﹂他說:﹁我必須看看你整齊不整齊。﹂他上上下
下地看看我拉拉這一個摺子,蓋蓋那個摺子﹁轉過身去,﹂他命令道,用眼睛仔細
地看我希望我跟一般的小沙彌一樣整齊。我轉過身去面對著牆,他再拉拉曳曳把我
的衣服弄直。﹁你是個腿受了傷的孩子,好啦!至尊知道這件事。如果他叫你坐,
你就盡量坐得莊重些。行啦!轉過來。我轉過身來看見另外一個年輕的喇嘛已經走
開了。我們站在那裏等,一直等到我的膝蓋都筋疲力竭了。一切都那樣匆匆忙忙地
趕,而現在我們卻等著,我想,為什麼我必須要做和尚呢?
裏面的門打開了。一個年紀較大的喇嘛走了出來,那年輕喇嘛向他鞠躬,然後
退出去。是一位高官了,但這位老喇嘛是誰呢?他看著我,上上下下地看並且問道
:﹁沒有人幫助你能夠走嗎?﹂﹁大師傅!﹂我回答道:﹁有些困難但能夠走。﹂
﹁那麼來吧!﹂他說,轉過身慢慢地領著路走進另外一間房,穿過它。走到一條回
廊裏。在一個門口他敲了敲門走進去,打手勢叫我等在外面。﹁陛下,﹂我聽見他
用尊敬的聲音說道:﹁那個孩子羅桑他的腳不好走,醫生說他的挫傷很厲害而他的
腿還沒有治癒。﹂我未能聽到答覆,但是一會兒之後,年老的喇嘛走了出來並且低
聲耳語道:﹁進去,站著,三鞠躬,然後在得到指示往前走時就前進。要慢慢地走
,不要跌倒了。現在進去!﹂
他輕輕地牽著我的手帶我穿過門說道:﹁陛下,這是那個孩子羅桑!﹂在離開
之前他關上了我身後的門。由於情緒激動和恐懼使得我有點不知所措,我躊躇地鞠
了三個躬,希望我鞠的方向是對的。﹁過來!我的孩子,過來坐在這裏,﹂一個深
沉,溫暖的聲音說道。這個聲音在一次以往的訪問中我曾經聽到過一次。我向上看
首先見到藏紅色的法衣,太陽明亮的光線通過窗子射進來,照在藏紅色的法衣上,
法衣柔和地發著光。藏紅色的法衣上在它上面有一張仁慈而堅定的臉,一個經常作
出決定者的臉,一位聖賢,我們塵世間的神的臉。他坐在一張高出地面的小講壇上
,歇息在紅色的墊子上襯著那藏紅色的法衣,他以蓮座的姿勢坐著,握著雙手,在
他前面的膝蓋和腳上蓋著一塊金色的布。他前面擺著一張矮桌子,桌上只放著少數
幾件東西:一個小鈴,一個符咒盒,一個祈禱輪,和一些政府文件。他留著鬍鬚,
鬚的末端在頦下面些微地下垂著。他的臉含著仁慈的微笑,但是也有苦難的痕跡。
在他前面小桌子的旁邊有兩個坐墊放在地上,他移移坐墊說:﹁我知道你的傷勢,
怎樣舒服就怎樣坐吧!﹂我非常感激地坐下了。由於到處趕會,由於所有的興奮
||這一切都在我身上產生了影響,帶著疲乏我輕微地哆嗦著。
﹁就這樣!﹂陛下說:﹁你曾經歷過一些冒險是嗎?關於這些事我聽到許多訴
說,那一定很可怕吧?﹂我注視著他,注視著這位充滿德行和學識的偉大人物。現
在,我知道,我必須告訴他,因為我不能欺騙他。那麼我就要被趕走||逐出教門
||因為我破壞了戒律爬得太高了。不要緊,我可以去做一個船夫或者去扎風箏或
者||我的心猶豫地在想著||我甚至可以到印度去旅行成為一個商人。
至尊牢牢地盯著我看,當我領悟到他和我說的話時,我有點陷於紊亂之中。﹁
陛下!﹂我說:﹁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曾經告訴我您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物,
我不能對您隱瞞事實的真象。﹂我停住嚥下跑到喉嚨裏的一團東西。﹁陛下,﹂我以
失去勇氣的聲音說道:﹁今天早上我一早起來爬上::﹂﹁羅桑!﹂至尊臉上顯得愉
快地說,﹁不用再說了,不必再告訴我,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哦!在很久很久以
前我自己曾經是一個小孩子。﹂他停下來體貼地望著我。﹁這件事我來囑咐你怎樣
處理,﹂他說:﹁你沒有時間去和其他人商量這件事,你對這件事真正是怎樣發生
的仍舊保持沉默好了。否則根據教規你要被驅逐。﹂有一會兒,他在深思,然後他
又沉思的附加道:﹁有時候出現﹃奇蹟﹄倒是好事,因為它加強了那些下層的和意
志薄弱的弟兄們的信仰。他們總是以他們的想像為證據,但是經過細緻的檢驗,﹃
證據﹄常常被證明不過是幻想,其實﹃證據﹄就是為尋求真正事實的﹃幻想﹄。﹂
午前的金色陽光充滿了整個房間。至尊藏紅色的法衣發著光,而徐徐的微風把
它沙沙聲地吹響時,飄動的衣摺好像是半截火焰。紅色的坐墊有一圈光暈投射到磨
光的地面上形成了鮮紅的反光。小小的祈禱輪在波動的微風中轉動,鑲嵌在輪上的
綠松石在金色的空間閃現出藍色的光芒。至尊懶懶地伸出手來拿起祈禱輪,若有所
思地看著它,又再把它放下了。
﹁你的導師,我的聖潔的兄弟,明雅唐達普,很讚揚你,﹂陛下說:﹁而且很
了解你的那些人也都稱讚你。你這一生中有偉大的任務,因此,你將從班上的學習
中逐漸的退出,然後轉交給你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和像他那樣的人,以便
使你受到更高標準的私下教誨。﹂至尊停下來,眼角含著微笑的看著我說道:﹁但
是你必須繼續去聽我們那位印度客人所講的課。﹂
他的話震動了我,我希望避開那個可怕的人||希望由於我那偉大的經歷造成
的力量而不用去上下午的課。至尊繼續說道:﹁你的導師今晚稍晚的時候或者明天
一早回來,他要向我報告,然後你和他回鐵山繼續專門的研究。那位智者將決定你
的未來;那通常是較為艱苦的,但是現在你學得越多以後你的機會將越好。﹂他仁
慈地向我點點頭,伸手去拿他的小鈴,搖出音樂般的聲音來召喚那位年老的喇嘛,
他趕忙走了進來。我頗為困難地站了起來帶著丟臉的心情尷尬地鞠了三個躬||抓
住胸前以免我的碗和其他東西像以前那樣掉出來||向後退出,心裏在祈禱不要讓
我失足跌在地上。
到了外面,我擦去額上的汗,靠在牆上站穩,我感到詫異,有比這更稀奇的事
情嗎?那位老喇嘛對著我微笑︵因為我曾被至尊讚許︶並且和靄地說道:﹁現在好
啦!孩子,對你這樣小的孩子來說這是一次很長時間的謁見;陛下好像很喜歡你。
﹂||他在陰暗中往外看||﹁現在是你該去吃飯的時候了,吃完飯就到班上去聽
印度教師講佛學課。好啦!孩子,你可以走啦!這位官員將送你通過警衛。﹂他再
次對我笑笑轉身走開。我頭一次遇到的那個年輕喇嘛在一扇屏風附近走出來說道:
﹁來吧||這邊走!﹂我蹣跚地跟著走,一邊在想著這一天的事,那甚至沒有經過
半天,卻似乎是已經過了一個禮拜那麼長。
這樣我又再一次走向廚房去要了一些糌粑。這時候我受到了禮遇,因為我曾經
見過至尊並且報告了我飛上屋頂的事,使他對我感到喜歡。我匆匆忙忙地吃完飯,
身上聞起來仍然是香噴噴的,我已改頭換面的回到了教室。
我們的教師又重新站到講壇前上課了。他講道:﹁我們現在講第三聖諦,是真
諦中最短最簡單的一個。﹂
﹁喬答摩教導說:當一個人停止貪戀一樣事物,那麼這個人就終止了和那件事
物有關的苦惱,貪戀的完全絕滅,也就是苦惱的絕滅。﹂
﹁一個有許多貪戀的人經常渴望得到其他人的財物,他變得貪婪||垂涎其他
人所有的東西;他變得迷戀其他人的所有物,當他得不到那些東西時,憤恨就開始
產生了。這種人就會憎惡掌有他所貪求的財物的人;因而惹起挫折感,憤怒和苦惱。﹂
﹁如果一個人貪求一件他不能夠得到的東西,於是就有了不愉快。來自貪戀的
行為導致不愉快。當貪戀停止了就可以得到快樂,當一個人按照生活原來的樣子,
好壞俱有的過日子就會得到快樂。﹂
那印度教師翻著他的講稿,慢吞吞地大約翻過了幾頁,然後說道:﹁現在我們
講四聖諦的第四真諦,但是四聖諦中的第四真諦分為八個部分稱作﹃八正道﹄。是
使一個人能夠從肉體的慾望中,從貪戀中獲得解脫的八種步驟。我們將對它們作全
面的研究。首先是:
﹁一、正見:正如喬答摩所教導的,對於不快樂,一個人必須有正確的觀點。
一個人感到悲痛或不快樂必須正確地找出為什麼悲痛和不快?他必須自我檢查找出
這種不快的原因。當一個人為自己發現是什麼引起不快樂,那麼這個人就能夠去做
某些有關獲得第四真諦的事情,即是||我們如何能夠找到快樂?
我們在開始人生的旅程之前,必須知道我們的目標是什麼,然後以一種平靜的
心情,和一種引導生命的希望,把生命當作是需要被引導的去引導它。這就引導我
們到八正道的第二步:﹂
﹁二、正思惟:每一個人都會﹃追求﹄某些東西,它可能是精神上的、肉體上
的,或者心靈上受益的。它可能是去幫助別人的,也可能只是去幫助自己。但是,
不幸的是,人們處於許多困擾之中,他們迷惑,混亂,不能夠察覺他們應該察覺的
事物。我們必須剝去所有一切虛假的價值,一切虛假的言詞,清楚地了解我們是什
麼?我們應該做什麼?以及我們的願望是什麼?我們必須揚棄顯然會導致我們不快
的虛假的益處。許多人只考慮﹃我如何如何﹄,﹃人家對我如何﹄,﹃我的一切如
何﹄。許多人過分的以自我為中心,他們完全不關心別人的權利。要緊的是我們要
把自己看作是一個研究的對象,把自己看作是一個陌生人來考慮:你是否喜歡那個
陌生人?你喜歡把他作為一位親密的朋友嗎?你喜歡在一生中怎樣和他共同生活,
和他一起吃,一起呼吸,一起睡眠呢?在你能夠過一種有成就的生活之前必須要有
正確的修鍊,隨著這種正確修鍊而來的是你必須有:﹂
﹁三、正語:此正確的意義是一個人必須控制他的言論,一定不說無根據的誹
謗話,一定不理會謠言,就算謠言是事實的。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一個人應當經
常假定他人是無辜的;應該抑制自己不說可能傷害他人的話;是好話就說,對他人
有所幫助的話就說。言語比劍還鋒利,比最烈性的毒藥還毒。言論可以毀掉一個國
家。所以一個人必須有正確的言論,而正確的言論可以導致:﹂
﹁四、正業:如果一個人的行為是正確的,一個人就不會說不正確的話。因此
,正確的行為實質上提供了正確的言論和正確的修鍊。﹂
﹁正確的行為即指一個人不說謊,不飲酒類飲料,不偷盜。﹂
﹁喬答摩教導說﹃我們﹄是我們自己思惟的﹃果﹄,我們現在是什麼那是我們
在過去的思惟所導致的。所以如果我們現在的思想正當,如果我們現在的行為正確
,那麼在最近的將來若干時刻內我們將是﹃正確﹄的。﹂
﹁喬答摩宣稱:﹃無論如何怨恨都不能制止怨恨;怨恨只能被愛所征服。﹄他
又說:﹃讓一個人用愛來克服他人的憤怒,讓他用善良來克服他人的邪惡。﹄﹂
﹁正如我經常這樣教導的,一個人不必去證明超感官的能力,不必去攻擊那些
攻擊自己的人,按照喬答摩的說法,一個人不應該攻擊那些用壞話。或者用棒子,
或者用石頭來攻擊自己的人。喬答摩說:﹃如果有人詛咒你,你一定要抑制所有的
憤怒,堅決不為此而困擾;並且不讓憤怒的語言流過你的嘴唇。你要保持仁慈和友
善而不是憎恨。﹄﹂
﹁我們佛教依循的信仰是中道,一種生活的法則,一種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法
則。八正道的下一步是:﹂
﹁五、正命:按照佛陀的教導某些職業是對人有害的,一個真正的佛教徒是不
能夠從事某些職業的。例如:一個真正的佛教徒不能夠做屠夫或販毒品的商人,不
能做販賣奴隸或蓄奴者。一個佛教徒不能分享非分的酒。在喬答摩的時代,凡是好
佛教徒都必然是去獨自遊方或者住在修道院裏。﹂
﹁六、正精進:正精進有一種特殊的意義:它的意義是一個人一定要在實行八
正道時以自身最合適的速度進行。一個追求進步的人不應該急躁而且在學完他要學
的課業之前不應該試圖跑得太快。但是另一方面,求道者也沒有必要用虛假的謹慎
和虛假的謙虛態度企圖退縮不前。一個人只能夠在他自己規定好的速度上前進。﹂
﹁七、正念:支配一個人行動的是他的心念。思想是行為之父;如果你考慮一
件事情,那就是你要去做那件事的第一步,而有些思想是不和諧的。肉體的慾望可
能迷惑一個人而給一個人造成損害。一個人可能期望有太多或太豐富的食物;這種
慾望不會給一個人產生痛苦,但是吃得太多就會。不快和痛苦是由於過度地飲食發
展而來的,並且是因過分想吃的欲望而起。佛教徒必須記住感覺是短暫的,它來去
如風任何時候都在遷變。情緒是反覆無常的而不能夠去依賴它。一個人必須訓練自
己任何時候都要有正確的心念而不問短暫的慾望如何。﹂
﹁八、正定:正如喬答摩所熟知的瑜伽,總之它不是適應心靈上的成就的。瑜
伽只不過是使心能夠控制而設計的一套運動,它是為了使軀體在心的命令下屈服而
設計的。它們不是給予一個人作心靈上的提升而設計的。﹂
﹁在正定中一個人必須控制心裏不適切的思想,一個人必須知道自己真正的需
要。由於有了正定一個人能夠去禪定||冥想||以致於不用推論,一個人就可以
憑之對自己說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直觀,來得到結論。﹂
印度教師的聲音停住了他似乎突然回到了現實。他的眼光在我們身上徘徊,然
後落在我身上;他伸出手指來指點著我說道!﹁你!我要問你一句話,走出來到回
廊裏去。﹂我慢吞吞地開始向門走去。印度老師跟著我隨手關了門,接著他又再打
開門,用他的頭環視每個角落說道:﹁你們這些孩子要肅靜,你們不要出聲,我就
在外面。﹂他再關上門,背朝門站著問道:﹁孩子,你剛才去謁見過達賴喇嘛是不
?他對你說什麼來著?﹂﹁尊敬的師傅,﹂我解釋道:﹁我沒有重複說任何發生過
的事情的權利,我被囑咐不許談有關經過的一個字。﹂他對我憤怒的喊叫道:﹁我
是你的老師,我命令你告訴我!你談到我嗎?﹂﹁我不能告訴你,先生,﹂我說:
﹁我只能再說一次我被禁止評論發生過什麼事。﹂﹁我將要彙報你的無禮態度和違
抗行為,而且總而言之你是一個非常不能令人滿意的學生。﹂說了那話之後,他傾
身向前狠狠地打我左邊和右邊的頭。他面上帶著憤怒的火焰轉身走進了教室。我跟
在後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印度教師回到講壇,然後拿起他的論文。他張開嘴就在
這同一瞬間一位喇嘛走了進來。﹁先生閣下,﹂那位喇嘛對印度教師說;﹁我不得
不請你到院長上座那裏去,而我接到指示繼續把這個課講下去。如果你能把講到什
麼地方告訴我,我將很樂意繼續接著講下去。﹂印度教師慍怒地對論題作了一個粗
略的小結,並且說他正準備去研究涅槃。然後他說道:﹁我將要離開你們這個班,
這會給我帶來最大的愉快,而我希望由於不必再回到這個班來更會增加我的快樂。
﹂說完之後他就把所有的講義亂七八糟地塞進了他的皮包裏,啪地一下惡聲惡氣地
關上了,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教室。那位喇嘛對於他所發的脾氣看來頗為驚愕。我們
笑開了,因為我們知道現在事情比較好了,因為這位相當年輕的喇嘛仍舊年輕到足
以理解孩子們的心情。﹁你們這些小傢伙||這堂課你們上了多久啦?你們吃過東
西沒有?﹂他說道:﹁你們那一個想出去一會兒嗎?﹂我們所有的人都以微笑作為
回答,並且確信現在離開教室不用擔心了。於是他滿意地點點頭,同時走到窗邊往
外凝望片刻。
第六章 貪戀與涅槃
我們的新教師||那位年輕的喇嘛,他把講臺推到了一邊而在我們面前用蓮座
姿勢坐下,他坐在稍微升起的臺子上,那是在西藏的教室裏都可以見到的。在我們
吃飯的飯廳裏也有些高的講臺,在我們吃飯的整個期間有一位讀經人在臺上坐著或
者站著給我們唸經,以便我們的心裏充滿神聖的思想,同時在胃裏填滿糌粑。只吃
東西和想著食物被認為是不恰當的。請一位講課者站在講臺上給我們正式講課是一
種慣例,而我們的新教師坐在我們前面向我們表明他是一個不同的人,這事實很快
就得到我們的讚賞。
﹁喔!﹂他說:﹁你們剛才已經討論了正念,我希望你們心情健全因為心念是
許多人苦惱的因。肉體的慾望在修道的社區裏特別的麻煩,特別是在都是獨身者同
住的地方。因此,控制心念||建立正念是必要的。因為建立了正念,當我們知道
想要獲得的是完全不可能得到的一切東西時,我們才能夠避免引起不快樂。你們知
道佛陀經常教導說,特別是男人們常常被所謂的﹃視覺的刺激﹄引入歧途。男人們
,一般的男人,都傾向於理想化的女人。﹂
他注視著一個較大的孩子,並笑著說:﹁我知道一位年輕的紳士像你這樣一類
的年輕人,有時陪伴一位較老的和尚去市場,可能時常會飛眼﹃斜視﹄,但是佛陀
教導我們,這種事情對和尚來說不是好事;因為慾望是行動的根源。思想促使人們
去做他知道是錯誤的事情。﹂
他看看我們每一個人笑著說:﹁我們應該採取中道,無論如何,不是太好,也
不是太壞。有一個故事是這樣||一個沿途徒步旅行的人,他曾見到一個非常美麗
年輕的女子,在那女子經過他身邊之前,他亟欲和她相識,不巧的是,他這時必須
停下來走進路旁的灌木叢裏去辦點事,且不必討論他去做什麼,但是出來後卻見不
到那個女子了,他猜想一定就在這個瞬間那個年輕女子已經從他身邊走過去了。他
看見一位年老的佛教僧人沿路走來,於是他截住他問道:﹃你肯告訴我嗎?尊敬的
師傅,在你行進中可曾看到過一位非常美麗年輕的女子在這條路上走過去?﹄那老
和尚茫然地看著他回答道:﹃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我無法告訴你。我曾經修持過
正念,因此我只能告訴你在若干時刻之前我見到一副白骨架經過,我無法說出那是
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女人,因為我對它不感興趣。﹄﹂
那位喇嘛抿著嘴輕聲地笑道:﹁正念帶領我們超越一切合理的界限,進入一種
實在不合理的領域,不管怎樣,讓我們把這個非常非常被人誤解的主題繼續堅持下
去。﹂
他繼續告訴我們修八正道有一個目標,在那個目標下沿著道前進的人可能得到
一個想望的結局,就是可能得到涅槃。涅槃的真正意義是貪戀的停止,是瞋恚和貪
欲的絕滅。貪欲和軀體的其他不純潔之欲望的絕滅,可以使一個男人或者一個女人
獲得極樂的狀態。
涅槃是從軀體得到解脫,從肉體的色慾和食慾中解脫。這無論如何並不暗示一
切經驗的終止,也不意味著一切知識的終止,也不是一切生命的終止。認為涅槃意
味著任何東西都不復存在的狀態是不正確的;那是犯了一個無知的人談論他們完全
不了解的事物的錯誤。
涅槃是從色慾中解脫,是從各種肉體的飢餓中解脫。涅槃不僅僅是極樂的冥想
,它正是精神上認識的完成和從所有軀體上的慾望中解脫。涅槃的狀態是純潔的狀
態,純潔是就沒有物質事物的貪欲而言。但是甚至於一個人達到涅槃,從肉慾中解
脫,仍然要繼續學習精神上的事物並在其他存在的領域中進展。
佛教徒相信輪迴,他們相信人類出生到世上,生活在世上,然後在世上死去;
接著以不同的軀體回到世上來,那就是再生到世上以便在過去一世中沒有學到的功
課能夠被吸收。
涅槃不是一個地方,它不是一個你可以在地圖上圈出來的地方。它是一種心裏
的狀態,一種在心裏的環境。它是進行靜慮的環境;靜慮是優秀佛教徒的主要德行
之一,而缺乏靜慮是被憎惡的。
涅槃並不意味著在世上生命的終止而喪失了個人的意識;它意味著心念的徹底
改變。還有一種再進步的涅槃在印度語言中謂之波利暱縛男︵Parinirvana︶。
我們的喇嘛教師說:﹁一個好的佛教徒是一個真正快樂的人,是一個參與幫助
別人的人,是一個關心他人的人。好的佛教徒並不尊重或承認在某些國家裏,如印
度國內存在的那種爵位和種姓制度,因為一個人不能從他父母的地位中獲得快樂的
境界。一個王子可能不快樂,而一個乞丐倒可能快樂。出身並不能使一個人發現如
何去戰勝苦難,一個人父母的金錢狀況也無能為力。從不健康的欲望中尋求解脫的
唯一方法是遵循實行八正道,它能給予人們自知之明,而當一個人有了自知之明就
能夠有永恒的快樂。﹂
那位喇嘛注視著我們每一個人說道:﹁我料想你們會認為在世界上任何宗教中
,以我們的佛教有著最大數量的信徒,你們會認為我們是最重要的;可是那並不正
確。因為目前世界上只有五分之一的人口是佛教徒。在泰國、錫蘭、緬甸、中國、
日本、朝鮮,和西藏有佛教徒,在印度有一些。佛教有許多不同的宗派,但所有的
宗派都起源於同一出處,因此很顯然我們之間不應該有摩擦,由於我們出自同一個
教主。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在我們稍後的講課中我們將討論宗教的價
值,但現在我想和你們談談﹃皈依﹄﹂。
﹁三皈依是:
我皈依佛。
我皈依法。
我皈依僧。﹂
年輕喇嘛說:﹁你們孩子們一定要在早晨唸誦這幾句和在晚上休息前唸誦,你
們必須把它們映入下意識之中。你們可以稱它為極好的斷念的象徵,它是佛教創始
人離開俗家的宮殿和穿上法衣時制定的。﹂
他繼續說道:﹁孩子們,你們要捨棄情慾的誘惑,你們要修成有良好品格、良
好行為和思想純潔的青年人;因為悲痛的日子,籠罩著陰影的不幸日子,以及可怕
的事件終將在我們可愛的國家內席捲而過,這樣的一天將要來臨,我們需要有良好
品格的年輕人出國,前往我們極為陌生的地方,為保持我們的文化存活下去。因此
,你們這一代必須學習和淨化你們自己,對我們較老的一代來說將不能夠追隨你們
前進了。﹂
他告訴我們:﹁在你們的旅途中將會遇到許多禪宗的佛教徒。你們將會感到詫
異他們是否需要那麼簡樸?由於禪宗佛教徒他們所有從事講授的人和所講授的一切
||例如書和經典||都只是像伸出來的手指一樣,是一種指針,指出一個人將要
修持的途徑。想想你曾見到過的人們,想想當你俯視正在繞著環行路行走的香客,
觀察一些嚮導或吉卜賽人如何向人們指點一件事物,好像我們中的一個在窗口旁看
到的一樣,香客的眼睛如何不變地隨著指點的手指看出去而不是看被指點的對象。
事實上由於無知常常是注視在指點的手指而不是手指所指示的方向。這是一個為佛
教宗派所知的事實,禪宗佛教徒變得以此知名。他們相信一個人只能夠根據個人對
真諦的體驗來理解真諦。不能夠只是從聽取他人所說的言詞或閱讀印刷的書籍來理
解真諦。一個人只能夠通過實際的個人體驗去獲得益處。一個人可享受閱讀,研究
經典,留心傾聽智者博學的演講的樂趣。但是所有印出來的文章和寫出來的文字對
一個人心靈的活動僅僅起到燃料的作用,以便當一個人獲得體驗時,能夠和別人提
出來對於真諦的體驗連繫起來。﹂
他微笑著說:﹁所有這些意味著你如果僅僅是一位理論家是不能夠走得遠的,
你必須像一個學字的學生一樣,是一個實修的人。據說一張圖畫的價值勝過一千個
字,但是我說一個經驗的價值勝過一千張圖畫。﹂
他猶豫了一會兒,轉身向著窗外眺望。我的心跳了起來,因為我想或許他看到
了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正從薔薇籬的喇嘛寺回來呢。但不是,他只是再轉過身
來對我們說:﹁我要告訴你們某件事情,毫無疑問將會引起你們的震驚,而且使你
們認為禪宗佛教徒在那種事情上是未開化的野蠻人,和褻瀆神聖的野蠻人。在日本
若干年前,的確有一位非常出名的教師,由於他高尚的思想,深奧的學識和嚴肅的
生活方式而受到尊敬。學生來自整個東方世界,俯伏在師傅的腳下並在他的門下學
習。有一天他在一座正式的廟宇裏做了一次非常特殊的演講。在這座廟裏用成千個
菩薩的許多雕像裝飾著,雕像是用稀罕的外國木料巧妙的刻成的。那位教師的演講
吸引住學生們的注意力,於是講到半途的時候他停住了演講,而學生們都摒住了呼
吸,詫異地等待他將要說的話,因為他有非常非常古怪的名聲。﹂
﹁當這位聖人轉身走到一旁抓住身邊最近的一尊木頭菩薩把它擲進了火裏時,
學生們都感到震驚而陷於恐怖之中。喋喋不休地在談論、抗議、揮舞著手、蹬著腳
。過了好一會兒那位聖人背對著火靜靜地站著,背對燃燒著的菩薩雕像站著。在騷
動停止時他說道:每一個人在他們的心中都有些雕像,每一個人都樹立一些裝飾物
、偶像、無用的東西來佔據我們心裏的空間,正如同這些無用的木頭偶像佔據廟宇
的空間一樣。照他所說,前進的唯一方法是燒掉在一個人心裏的雜亂意念,毀掉妨
礙前進的一切。那位偉大的教師轉過身去拿一隻手指在一尊較高的佛像頭上擦過去
;他轉回身來對班裏的學生說道:﹃這裏有灰塵,塵埃在佛像身上,但是它沒有像
塵埃在心上那樣糟糕。讓我們毀掉雕刻的偶像,讓我們毀掉活在我們內心的虛妄概
念,除非一個人清除不潔的心如同一個人清除了一間雜亂的閣樓一樣,否則一個人
不可能前進和繼續到達較高的、正道能及的範圍。﹄﹂
我們的喇嘛教師對我們那種激動的表現很不客氣地笑道:﹁啊!你們是一群保
守分子!等到你們離開了這裏到了其他一些喇嘛寺,等到你們在人民之中生活時,
你們將會發現有些宗教的教義是無用的。你們還會發現另外一些人在唸佛陀名字之
前先要漱漱他們的口,漱口的目的是好讓在說出一個神聖的名字之前,他們的口會
乾淨些,但這種人是極端分子,是製造偶像祟拜的人,而他們對宗教是沒有用的人
。宗教是一種戒律,如果一個人應用宗教的常識,中庸,和中道的理論,那麼宗教
就能夠解決一個人所有的問題,宗教唯有這樣才有用處。﹂
我不知道,但我料想我一定有呻吟或者發出一些嘆息聲而引起了他的注意,因
為他躊躇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走過來站在我的面前俯視著我說道:﹁羅桑,你顯
得很惱,你曾有過很大的痛苦,今天有過一種最痛苦的經驗。但是從你的表現來看
,我肯定甚至有比你的導師還沒有回來更為嚴重的事。而今天他不會回來。告訴我
那是什麼事情。﹂
我真希望地會裂開好讓我鑽進去,一直落到一個火山洞裏去。因為我不得不允
許自己去考慮一些很沒有用的東西。我對必須要過的生活方式厭煩得要死,這真是
十分愚蠢,而我想現在也許是時候了,讓我們從那種苦惱中恢復過來。
﹁尊敬的師傅,﹂我有點兒顫抖的說道:﹁我感到不滿意那是真的。我的內心
在衝突,我的思想很混亂,因為我被迫採取的一系列行動都完全不是根據我自己的
意願。我曾感到劇烈的煩惱,當我坐在金色的屋頂上和狂風作鬥爭時,曾想到死亡
在等待著我,而我很高興,因為我想到死亡將會使困惑我的問題結束。﹂
那位喇嘛教師同情的看著我。他拉起法衣裹住身體坐在我旁邊的地面上,盤起
他的腿成蓮座式。﹁羅桑!﹂他說道:﹁讓我們討論一下這個問題,而我建議把這
個問題拿到班裏討論,因為我覺得在這裏的許多年輕人毫無疑問遲早都會有類似的
苦惱。我曾待在布達拉很長很長的時間,或許你們自己現在的煩惱問題在過去的歲
月裏也曾經是我的煩惱。﹂
﹁尊敬的老師,﹂我回答道:﹁我無可選擇,我必須離開我那富裕的家庭。我
被雙親趕了出來,而他們的確是很有勢力的人。我被告知將要接受訓練成為一個教
士。因為我來自一個高貴的家族,要比來自一個低賤的家族需要受到更多的考驗和
苦難。我有許多東西要學習,我有許多苦難要承受,我的左腿被燒傷直透骨頭,而
那並不是由於我的過錯所應受的。我被狂風從山上吹下來跌斷了兩條腿,雖然我僅
只能夠跛行,雖然,腿不斷地疼痛,我仍然需要去上課。現在,尊敬的老師,我決
不想要去做一個和尚,但是我想要做什麼又不能夠選擇,我被迫去做了和尚。宗教
對我沒有任何貢獻。﹂
那位喇嘛十分了解地注視著我說道:﹁但是,羅桑,這是才開始的日子。當你
理解了中道的作用和這生及來世的法則;那麼你就會變得寧靜多了;而生活真正是
什麼你將會了解得更多更多。但是在目前的階段你想去做什麼呢?﹂﹁我從金色的
屋頂望出去看見在樂河上的船夫,我想那是多麼自由的生活呀!只是在一條人人都
喜愛的河上划來划去該多麼愉快,在河上可以碰到許多有趣的人,有來自印度的,
有去中國的;他們要越過高山,在某一個時候帶回來些新奇的知識和奇怪的人工製
品。但是我||我只是一個堅持在這裏受戒律的孩子,不能夠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情,常常要服從命令,經常要學習那些我一點也不感興趣的東西,我常常被告知我
的生活是艱苦的,但我是正在為一個特殊的目標而工作,我將要去從事一件特殊的
任務。﹂我停了下來用袖子擦擦額頭然後繼續說道:﹁為什麼我必須經常要吃這許
多苦?﹂
教師把一隻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說道:﹁一切生活都像這間教室;你們中間有些
人不情願來,有些人很高興地來到這裏,但是你們所有的人都是來這裏學習的,你
們中的每一個人必然在你們自己的速率上學習,因為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教師能
夠強迫你去發展。學習意味著你對論題不具有完整的知識。你不得不在你自己的速
率上前進。進步的快與慢根據你自己的能力,根據你自己對知識的慾望。一切的生
活像一間教室;你們來到這世上生活如同你們來到這個班上。但是當你離開這間教
室幾分鐘時間,那就如同你在今生中去世一樣,在這間教室裏死去一樣。或許明天
你要去一間不同的教室,那就如同再次誕生,轉生到一個不同的軀體,不同的環境
,不同的情況下。你不知道什麼樣的教師將要來教你,你不知道為什麼教師要來教
你,但是當你在未來的歲月裏越過我們綿亙的山脈走進偉大的世界,你將會發現你
在這間教室裏和其他教室中所學到的東西,在許多方面將會對你有巨大的幫助,這
是你目前所不能夠理解的。﹂
﹁那是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經常告訴我的,﹂我回答道:﹁但是我仍然不
知道,我如何能夠使我自己身心一致地去做某件令我不愉快的事情。﹂
教師在注視他的周圍看看其他的孩子們正在做什麼,但是其他的人都一心一意
地在聽著,他們很感興趣,看起來他們都有和我相似的問題。我們所有的孩子被送
到喇嘛寺來,自己都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以我自己的例子來說,我在七歲時就進
了寺院。現在這些孩子都在聽,事實上,我們所有的孩子都像在一片黑暗之中摸索
的人,希望能有一線光明引導我們。
我們的教師繼續說道:﹁你們必須決定要走那一條展現在你們面前的道路。羅
桑,你可以留在這裏做一個和尚,或者你可以離開這裏去做一個船夫,或者做一個
扎風箏的人,或者做個旅行家爬過山脈到那邊的大地去旅行。但是你不能夠同時做
這一切事情。你必須決定將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如果你決定要做一個船夫,你現
在就離開這所喇嘛寺不要再想這所廟,不要再想做和尚,只一心一意去做船夫。但
是如果你將要做一個和尚||那的確是你的命運||那麼就忘掉關於做船夫的事,
把整個思想專心致力於如何做一個好和尚。這樣對你來說將會比較容易辦些。﹂
其他孩子中有一個激動地插嘴道:﹁尊敬的師傅,我也是違背自己的意願不得
不入寺院的。我想要去尼泊爾生活,因為我想在尼泊爾我可能更快樂些。﹂
我們的喇嘛教師顯得十分嚴肅,看起來好像這是一件極端重要的事情,而不是
看做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的那種孩子的痴心幻想。他莊重地回答道;﹁但是你知道
尼泊爾人民很好嗎?除了你曾經碰到過的非常少數幾個人外,你有過和他們在一起
的任何真正經驗嗎?你知道較低級類型的尼泊爾人嗎?如果不知道,如果你未曾經
常在他們的家裏待過,那麼你就不可能知道你是否會喜歡他們。我說如果你想在西
藏這裏留下,那麼你就應該把你的整個思想專心一致地放在西藏。但是如果你要去
尼泊爾就不要再想西藏,那麼你應當現在就離開西藏去尼泊爾。因為如果一個人分
散了他的思想就分散了他的力量。我們能夠充分的會集思想而有力量;換句話說,
撒佈在一個廣闊地區內的雨滴,是沒有力量的。你們每個人必須決定你們要做什麼
,你們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一經決定,那麼你們每一個人就必須集中整個心思而毫
不分心地去完成你所要做的事,或達到你想要做的那種人。因為如果你的決定是半
條心去尼泊爾,而另外半條心決定留在西藏,那麼你整個時間就都處於猶豫不決的
狀態,你整個時間都在煩惱,於是你就不能夠在任何時間都得到心境的平靜或安寧
。那是世界上偉大的真義之一,你必須記住的偉大規律之一。分散敵人你就能夠統
治敵人。保持你自己的專一,你就能夠打敗分散的敵人。敵人會躊躇不決,恐懼和
不安。﹂
我們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我們想道:這位獨特的教師多麼了解我們呀!他是一
個很好的人,一個我們可以向之傾訴的好人。他有時會駁斥我們,而不會只是指桑
罵槐的指責我們。我們想到我們那位印度教師,他是多麼的目空一切呀!我說道:
﹁尊敬的師傅,我有一個問題:為什麼有一些喇嘛是那樣的粗野,而另外的卻是如
此通情達理和仁慈?﹂
老師微笑著說:﹁哎呀!羅桑,深入探討這樣重要的事件今夜是比較晚了,但
是我決定將來要和你們研究這類事情,而且我們也將討論宗教的利用和濫用問題。
但是現在我想我們這一天工作得也已經夠長久了,因此讓我們各自去料理有關自己
的事吧!﹂他站起來,所有的孩子也跟著他站了起來。那位喇嘛教師看見我有困難
就彎下腰用手抱著我,恰好幫助我用腳站了起來。如此穩健好像他的一生中每天都
經常在做這種事情一樣。
﹁現在,走吧!孩子們,﹂他說:﹁否則你們會在漆黑的走廊裏絆倒,我不想
再有人因臨時的事故把腿跌傷。﹂所有的孩子們都匆匆忙忙的跑開了,充滿了快樂
。因為我們要比以往較早上完了課。那位喇嘛教師在離開之前轉身向我說:﹁羅桑
,你的導師將在明天早上回來;我相信你要到中午才能夠見到他,或者甚至於要到
晚上才行,因為他必須要向至尊作特殊報告,並且要向最高會議作報告。但是他送
來信息說他很想念你,至尊也送去信息給你的導師,說他和你在一起很高興。羅桑
,你的導師帶了些東西來給你!﹂說時他對我笑著,在我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一下,
轉身走開了。我站了一會兒或者更久些,感到詫異的是為什麼我這樣憔悴和穿著襤
褸?並且在其他人眼中是一個引起許多麻煩的人,而至尊卻認為和我在一起會感到
高興呢?而且我也感到奇怪,我所心愛的導師會給我帶來什麼?我很難不去想他到
底可能給我帶了些什麼東西來。因為在我的生活中從來沒有人贈送過任何禮物給我
。我轉身笨重地走出教室,正好打掃清潔的老和尚走了進來。他以友好的態度向我
問好並且很仁慈地問到我的腿。我告訴他痊癒得很慢,而他說:﹁今天在我打掃喇
嘛們的住處時曾聽到他們說你注定要做偉大的事業,我曾聽到他們說至尊非常非常
喜歡你。﹂我和他交談了幾句,幫助老人點上酥油燈,然後我一直往下走一直走下
去,勉強地經過回廊到廚房而卻往前走進一間小廟堂裏。我需要獨個兒,我需要想
想,需要沉思一下過去和仔細考慮一下未來。
在喇嘛寺裏可以說沒有給沙彌||更確切說是門徒︵Chela︶,因為門徒這個詞
是佛教的用語||私人用的場所,如果我老是被憂慮和疑懼壓得喘不過氣來,那麼
我只有在小廟堂的佛像後面可以獨個兒躲在那裏,而不會有人來騷擾。因此我走下
去跑進一間光線黯淡的廟堂裏,廟裏的酥油燈必必剝剝的響著,顯然有人在酥油裏
摻了水,燈火必必剝剝地爆著,濺起黑色的煙塊噴到牆上和幡上,留下了黑色的斑
斑點點。
我不斷地向前走,經過燻燒著香的爐子,轉到我敬愛的佛像處,坐在它的陰影
下面,當我坐下時有一陣﹁喵、喵﹂的聲響||一個友好的黑色的頭顱在撞我背部
的腰,接著四隻大而多毛的腳爬到了我的膝上,那隻貓開始一面糾纏我,一面很得
意似的咕嚕咕嚕的直響,聲音越來越大。
有好一陣子我和老貓在一起玩,摸摸牠的毛,拉拉牠的尾巴,擰擰牠的耳朵,
而牠的聲音越來越大地咕嚕咕嚕響著。然後突然間,像燈滅了一樣,他彎下頭來在
我膝蓋的法衣上睡著了。我緊緊地交叉著十指思索著我這一生所有的意外事件,想
著所有的困難。我仔細地思考著目前的情況,想到人們可以輕易地對宗教提出陳腔
濫調的看法,想到人們談論正確的生活規律是多麼的容易。但是,當一個人還是個
小孩子,而且恰恰是被迫進入某種生涯或者行業,而他又對這種生涯或行業沒有一
點兒愛好和志願的話,那就不是這樣容易的了。這樣地想著想著我不知不覺地入睡
了;像我們通常睡覺時那樣直坐入睡了。老貓也睡著了。而我睡得很香。時間從我
們身邊靜靜地流過,戶外的天色漸漸變得越來越黑,太陽跑完了白天的路程下山消
失了。很快在山脈的輪廓邊上朦朧地出現了月亮銀白色的臉,拉薩所有房屋的窗後
開始閃爍著微弱的小酥油燈光,在聖像的陰影下我和老貓在酣睡著。
第七章 靈魂的音聲
一陣深沉的、單調的嗡嗡聲鑽進了我睡著的心靈。在附近的某一個地方,大量
的思惟能正被注入到感受性敏銳的空氣之中。我的精神感應術的能力又被激動了。
我抬起低下的頭疲倦地張開了垂下的眼皮。哎喲!我是疲倦啦!在我的膝頭上有一
陣輕微地移動,一張可愛的嘴輕輕地緊咬著我的手深情地壓著。﹁喵!喵﹂老警衛
貓說。他以深為理解的眼神向上看著我。酥油燈黯淡的閃光把他那雙在白日陽光下
是天藍色的眼睛反映成血紅的顏色。那貓從我的膝上滑下去消失在顯著的陰影裏。
在他跑開後我意識到他竟是如此的溫柔。
哦!我的腿僵硬了;我感覺到那難好的骨頭好像擦得嘎嘎地響,繃緊的,燒得
很深的傷痂給人的印象是隨時都有可能從肉上剝落下來,而留下一個露出肉來的裂
開的傷口。疼痛的波動射向我的四肢,它兇猛的爪子沿著我的脊柱在捻動,像要把
我的肋骨從它們的位置上扳下來。我仍舊未起來,喘著氣。當痙攣慢慢地消失時,
我謹慎地看看我的周圍。這時,在大聖像深紫色的陰影下我可以看見,而不被發現
。窗子出現的輪廓像一個黑色的長方形影子在牆上跳舞。通過沒有玻璃的窗框。我
可以看見夜空像一幅非常平滑的黑色天鵝絨幕布,上面點綴著鑽石,紅寶石、綠松
石明亮的寶石光在閃爍和跳躍。在西藏這裏地勢很高空氣稀薄,星星看起來是彩色
的而不像在世界上其他較低的地方看來像白色的光熱。這裏沒有煙塵捲起的雲去玷
污天空的純潔和遮蔽莊嚴的太空。火星是紅色的||一顆淡淡的紅寶石。金星是綠
的。而那一小點點的水星像一塊綠松石的碎片。黯淡的星雲好像細細磨碎的鑽石塵
撒佈在就我所能見到的帶子上。今晚沒有月亮來和微弱的星光爭輝掩沒它們在天上
閃爍的微光。
影子在牆上跳躍和作出各種姿勢,時而是一個巨人||身子直伸到室頂;時而
成為一個蹲著的侏儒||在地面上爬來爬去。離開我身邊不遠的地方,附近有一盞
酥油燈壞了,從破損的底部發出一聲一聲﹁滴答!滴答!﹂好像溶解了的酥油滴漏
出來,接著一聲﹁澌::!﹂似乎滾燙的液體濺潑到地面上。在遠離窗子一旁靠著
牆壁有一面幡在飄動著,好像是一隻飛蛾使勁要撲到閃爍的火焰上。它輕輕地卡塔
卡塔地響著,好像要從牆上鼓出來,它搖晁著,然後好像用盡了氣力又塌陷回去了
,不過老在那裏一鼓一陷的重複著。有一陣子我幾乎陷於昏眩;我突然從睡眠中醒
來,而現在當我向周圍看望時,見到陰影在移動著,歪扭著,旋轉著,而在聖像的
另一邊可聽到有各種不同韻律的聲音,我頗有點感到茫茫然。我踡縮在巨大的聖像
後面向上看,望著那個巨像頭部的後面。一會兒我感到恐慌起來,聖像正在一搖一
晃地將要倒向我身上來把我壓成粉碎。聖像的輪廓在搖搖擺擺,我準備躍身向旁邊
,但是我損傷了的腿卻妨礙了我這樣做。突然間,我幾乎笑出聲來||原來那情景
是陰影的搖曳而引起生命的幻覺。
此時我的疼痛已經有些消退了。我用手和膝沿著聖像的邊緣輕輕地爬行,這樣
便可以透過這個廟宇的一角而看整個情形。以前我從來沒有看過在這座廟裏做的法
事,我們小孩子是被嚴格禁止進來觀看的,對於我們它是一間重要的廟宇,雖然它
只是一些最普通的小廟之一。但這所廟是在岩石上築基而建的。我感到驚奇它是什
麼廟?他們在這裏做些什麼?我謹慎地拉起法衣來把它圍在腰上,以防不慎被它絆
倒,我沿著邊緣前進,向轉角的地方極力注視。
我想,這是很有趣的事。在我前面有幾個穿藏紅色法衣的喇嘛圍成一個圈,他
們的頭都面向圓圈的中心,在圓圈的中心有一個雕刻精美的架子,上面放著一個東
西||那東西我分辨不清是什麼。好像有些東西在上面,又好像那裏什麼東西也沒
有。我怕得直哆嗦,頭上剃過的頭髮僵直的豎了起來,好像是在受檢閱的衛兵。由
於恐怖伸出了冰冷的手指觸碰著我,嚇得我準備飛快地逃跑。我想在那個雕刻的架
子上是站著一個來自陰間地獄的傢伙||一個不是真正存在於我們這個世界上的傢
伙。它所來自的那個世界幾乎沒有任何實體的存在。我瞪大眼睛注意地看了又看。
它好像是一個由什麼東西形成的球狀物體,又像什麼也沒有的球狀物;它看起
來幾乎沒有形狀,可是那捲起的波紋是什麼形狀呀?我希望能更近一點去看看,從
一個坐著的喇嘛頭頂上使勁望過去,而那樣就可能真正探查出是什麼?因而我不採
取行動,先用手擦擦眼睛試著消除睡意,打算使眼睛更加明亮,試圖使它們在霧靄
和朦朧的幽暗中看得更清楚些。我盡量要做得使我的眼睛能夠稱職;我再次用手和
膝匍匐著向前,睜大眼睛注意看,稍稍地變換著姿勢在兩個喇嘛之間向裏瞧,獲得
了較佳的視角。
我看到||突然被我發現||這原來是一塊巨大的水晶石,毫無瑕疵,完美無
缺。它安放在有雕刻的架子上而吸引著喇嘛們的注意力,他們大都是虔誠地坐在它
的前面。他們一心一意地望著它而又不是以他們的肉眼在專心致志地注視,好像是
代之以第三眼在注視。那麼!我想,我也是眼通的人。所以我不再用我的眼睛去注
視,而用我的眼通能力去代替肉眼。在那塊水晶裏我看到色彩在紛飛,在旋轉,如
煙狀般騷動。我嚇了一跳,大吃一驚,我似乎正在往下墜,從無限的高處,從世界
的頂端直往下跌,掉進一個無底的洞中。但是,不,它不是一個無底洞,卻是一個
伸展到我面前的世界,一個有不同色彩,不同規格的世界。我如同從稍高的地方看
到人們在徘徊,充滿了不幸,充滿了悲哀,有些充滿了痛苦。他們失去了靈魂,靈
魂缺乏指導,靈魂在沉思一種從煩惱中解脫的辦法。
當我坐在那裏出神的時候,恰像是在一個陽光照耀的不同世界裏,喇嘛們在地
面上單調而低沉地吟唱著經文。每個人都經常地伸出手來搖一個銀鈴,對面另外一
些喇嘛也同樣搖一個音調不同的銀鈴。就這樣他們不斷地唸著經文。他們的音樂在
高高低低的音階中上下滑動,不像在世界上其他地方演奏的音調,但是這裏另有一
種音調的滑動,從一種音調滑到另外一種音調,沒入從牆上返回的和音之中而且混
響著而形成了它們自己的和弦。
這組喇嘛的主法者拍著他的手,旁邊的一個搖著鈴,組裏的第三個人在唱經文
時提高他的嗓子唸道:﹁哦!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就這樣他們從這一個到那一
個重複著一些古老經文的章節不斷繼續下去。頭一個唸一次於是來一次合唱,聲音
的調子一起一落,一起一落的,使我超越時間,超越自我。
然後這個組唱起了全套的祈禱文:
哦!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
你們||在荒野裏毫無保護的、畏懼的人們。
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
我們願保護毫無保護的人們。
當第一炷香燃起,香煙向上升起。
讓你們的靈魂和你們的信仰也如煙般升起,
那樣你們可以受到保護,如我所言。


哦!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
所有在夜裏恐懼而畏縮的人們。
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
因為我們就像黑暗中發光的燈籠,
願給在黑夜中趕路的旅人以指引。
當第二炷香燃起生命之光,
讓你們的靈魂去察覺我們放射的光明,那樣你們可以受到指引。


哦!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
一切擱淺在無知的海灣中的人們。
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
我們的幫助將是一座跨越海灣的橋,
協助你在正道上勇往向前。
當第三炷香點燃,香煙氤氳,
讓你們的靈魂勇敢向前,走入光明。


哦!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
所有因厭世而失去勇氣的人們。
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
因為我們給你帶來歇息,那將使你重新出擊。
當第四炷香點燃,香煙裊裊飄蕩。
我們帶來歇息,使你精神振作,你會重新升起。


哦!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
所有嘲笑聖經的人們。
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
你們可以細想不朽的真諦,因為我們給你帶來平靜!
當第五炷香點燃,給生命帶來芬芳,
你可以通曉這一切,當打開你的心扉!


唸唱經文的聲音消逝了。一個喇嘛舉起他的鈴子柔和的搖起來;其他的喇嘛也
拿起他們的鈴來搖著。起先他們都各自地搖,然後,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格式一起搖
動起來,形成一種特殊組合的調子發出共鳴和迴響,音調和音量在變化著。喇嘛們
繼續單調而低沉的反覆吟唱:﹁哦!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一面在搖著他們的鈴
,單調而低沉,散發出催人欲睡的神秘力量。
我繼續注視著我周圍的人||或許他們是在我的周圍吧?我是在某一個其他的
世界嗎?或許我正在看著水晶?我強烈的印象是我正在另外的一個世界裏,那裏
的草更綠,天空更藍,每樣東西都特別的鮮明,生氣勃勃顯著不同。綠草在我的腳
下||阿彌陀佛,我赤裸的腳趾竟能感覺出來!我竟能感覺出來濕氣滲過粘附在膝
蓋上的法衣。我的手也一樣,當我輕輕地去擦時,似乎感到有草而且可能在這裏或
那裏有一塊或兩塊石頭。我以貪婪的興趣注視周圍的一切。在我前面有些巨大的礫
石那是一種綠色的石頭,石上各處有著白色的紋理,其他的礫石顏色各有不同。有
一塊帶著微紅色彩的石頭特別吸引我的注意,在微紅中帶有乳白色線條。但是給我
印象最深的是它們的形象都具有突出的、堅硬的質感。每樣東西的樣子都極為平凡
,但帶有燦爛的色彩、鮮明的輪廓。
柔和的微風在吹拂著,我感到微風吹在我的頰上。使人頗為驚奇的是有關它那
奇異的芬芳和異國情調的香味。離開相當遠的地方我看到有個東西好像是隻蜜蜂。
一直在嗡嗡地叫著,它登上生長在草地裏的一朵小花,鑽了進去。我觀看著這一切
不自覺地意識到時間的推移,但是另一方面,我卻震驚並警覺到有一群人正對著我
走來。我注視著他們,看著他們朝我走來,但是沒有力氣走開。唉!當我看著他們
時,我感到有些事情很不對勁。他們有些是老年人,依賴著拐棍赤著腳一跛一跛地
沿路走來,身上穿著破碎了的爛衣服。其他的顯然都是健康的人,但卻不帶有富裕
人們通常所具有的一種健康氣質,而這些男人和女人有一種特別顯著的情況||他
們都是可憐的,受驚的,最輕微的動作就會使他們跳起來,害怕地將雙手在胸前緊
緊地合抱著。他們神經質地注視著他們的周圍,然而好像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鄰
人。他們似乎感到自己是孤獨的、被遺忘的、淒涼的、而且在一個異國的世界裏被
遺棄了。
他們來到了,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只意識到他自己的存在,雖然他們成群的
到達,卻沒有一個去接觸其他的人,沒有一個意識到其他人的存在||他們受到聲
音的引誘而來,這聲音我也能夠聽到:﹁哦!傾聽我們靈魂的聲音,你們在徘徊的
所有人都沒有得到指引。﹂單調的吟唱和低沈的聲音在繼續,而人們也不斷來臨,
當他們來到某一個地點時||我看不清他們在做什麼事情||每一張微醉樣的臉都
帶有一種神秘的快樂,每一個人都筆直地站著,好像他們都得到了保證而因此感到
安慰。他們沿著我的視線離開了。突然一陣不和諧的鈴聲碰撞作響,我感到體內猛
烈的一拉好像有人在我體內繞線,好像我是在一根線末端上的風箏頂著大風被線拉
回,而大風卻試圖把風箏颳得更遠。
當我把注意放在奇異的景象上時,似乎夜晚正在降臨,因為天空的顏色孌黑了
。事物似乎在縮小;縮小?為什麼它們縮小?但是毫無疑問它們是在變小,不僅它
們正在變得更小,而且一陣霧靄像天上的雲一樣,開始覆蓋世界的面貌,當我恐懼
的凝視並接受漸漸變得越來越小的景象時,而霧靄卻變成了漆黑的閃電雷雲。
世界變得越來越小了,而我正向上越昇越高。當我向下看時,可以見到景物在
我的腳下旋轉,但我斷定景物並沒有在我的腳下旋轉,因為我的手還在廟裏。或許
我是在什麼地方吧?我感到思想混亂和迷惑,接著又再一次發生急遽可怕的牽拉,
這一拉幾乎使我的腦漿都迸出來。
現在我頭昏眼花,我抬起手來擦擦眼睛,然後我又再次凝視,而我看到在前面
的那塊水晶又重新成為一塊水晶,不再是一個世界,僅僅是一塊水晶,呆滯的躺在
那裏沒有一點兒光亮、毫無一點生氣。它豎在雕刻的座子上彷彿一塊頑石,或者一
座偶像,或者像任何東西,而不像是有奇異的靈性感受的最奇異法器。一個喇嘛慢
慢地站起來從座上拿出一塊布||看起來像塊黑色的天鵝絨||他恭敬地打開那塊
布,把布蓋在水晶上,然後把水晶裹在裏面。他向水晶行了三鞠躬,轉身回到他的
位置上。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那吃驚的眼光落到了我身上凝視著我。發愣了好幾
秒鐘,驚愕得說不出話來;時間也似乎停頓了。我只是聽到自己的心臟猛然的跳動
了一聲,然後就不再響了。令人覺得整個自然界、全部時間,都默不作聲、不安地
在等待,看看下一步將會發生什麼?
在喇嘛們之間一陣低語。最靠近我的一個站了起來,聳立在我面前。他是全體
中個子最高大的,在我恐懼的眼光中他看起來比布達拉宮還要高大。他聳立在我面
前瞪眼看著我,正要說話時,另外一個喇嘛認出我來。﹁他是明雅的弟子,羅桑,
﹂他稍微放心地說道:﹁這是我們之中最有心靈感應能力的孩子。把他帶到這兒來
。﹂那巨人般的喇嘛把他的手伸向我,放到我的手臂後面握住,把我舉了起來,因
為,他已經知道我是明雅的弟子,他了解到我走路有困難,因此他幫助我解決了走
路的麻煩。他把我攜帶到喇嘛們圍成的圓圈裏,每一個人都注視著我,好像他們在
凝視我的靈魂,打算看穿我的靈魂,超越我的靈魂而進入另外一個領域,以導向超
我。
由於我不知道我犯了什麼顯著的過錯,我處在相當可怕的境地。我選擇了這所
特殊的寺院,是因為其他的寺院經常被那些對禪定不怎麼有興趣的小孩子們所擠滿
,所以我才來到了這裏。但是那有什麼錯呢?﹁羅桑!﹂一位個子小而衰弱的喇嘛
說道:﹁你在這裏幹什麼?﹂﹁尊敬的師傅,﹂我回答道:﹁那是我很久以來的習
慣,到這個寺裏來獨自修禪定,我坐在一尊聖像後面,我在那裏不可能打擾其他修
禪定的人。我沒有想到會打擾你們的法事,事實上||我顯得頗有點兒羞答答||
我睡著了,我只是在聽到你們的法事開始時的聲音才醒來的。﹂
離開左邊不遠的那盞漏油燈停止了﹁澌!澌!澌!﹂的滴油聲,現在漏光了酥
油,浮起的燈蕊就快燒掉,一旦碰到金屬的燈盞就熄滅了。有好幾秒鐘燈蕊在冒著
煙變成紅色,然後燒焦的燈蕊發出了刺鼻的臭味。從我們圈子外面傳來了一陣我熟
悉的﹁喵!喵!﹂聲,友好的貓兒在兩位喇嘛之間目中無人地衝了進來,豎起尾巴
向我走來友好地碰撞我。我伸出一隻哆嗦的手,用手指玩弄牠的毛,牠轉身又一次
碰撞我,並且說:﹁哎拉!﹂就安靜地大踏步走開了,再從兩個喇嘛之間衝了過去
。喇嘛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些微的笑容展現在他們的嘴角上。﹁這樣看來,我
們這裏的警衛貓兒對你是充分了解的,羅桑!牠為你辯護,保證你是忠誠的,也告
訴了我們你剛才說的是真話。﹂
沉靜了一會兒。較年輕的喇嘛中有一個轉過頭去,看著那貓兒驕傲的高視闊步
走了。他暗笑著轉過頭來再面對組裏。那位年老、乾癟的喇嘛,似乎是一個地位非
常高的喇嘛,是受委任主持法事的,他注視著我然後轉身對他那些同伴的每一個人
談論道:﹁是的,我想起來了,這孩子必須得到特殊的教導,在召喚他到這裏來之
前,我們正在等待他的導師回來,但是由於他正好在這裏讓我們試試他的靈性感受
和潛在能力,以便在沒有他那位強有力的導師影響之下,我們可以對他作出評估。
﹂他們私下協商,和低聲在建議,我離得遠由於聲音太混亂而聽不清楚。這些人都
是有高度心靈感應的喇嘛,有高度的眼通、肯援助別人的人,而現在我坐在他們之
中,在他們中間驚嚇得發抖,那是真的,但是我仍然和他們坐在一起。他們之中的
一個轉身向我說道:﹁羅桑,我們曾經聽到過許多有關你的事情,有關你先天的能
力,有關你具有的可能性,和有關你的未來。事實上,我們正在調查研究可能性的
紀錄,看看在你的條件下可能出現什麼情況。現在你是否願意接受一些嚴格的考驗
,以便我們能夠測定你的能力範圍?我們想要帶你到靈界走走,和靈界下方的世界
去,我們想要把你作為一個靈魂帶著穿過我們的布達拉宮。﹂
我猶豫不決的看著他們。帶著我?他們怎麼想的我能夠走嗎?我可以一跛一跛
地在回廊裏走,但是我的腿還沒有好到使我有任何信心可以隨意地步行。
我躊躇地思量著這件事,手擰著法衣的邊緣,然後回答道:﹁尊敬的師傅們!
我完全在你們的掌握之中,但是我必須說明,由於我遭到的意外,使我不能夠多走
;但是如同一個好僧人應該做到的那樣,我把自己交由你們安排,希望我的導師明
雅唐達普喇嘛將會同意我的決定。﹂對於我那種聽起來一定會覺得是非常自負的陳
述,沒有一個人笑,甚至是微笑都沒有。因為我年幼而無經驗,這些話我已是盡力
而為了,有誰能夠超越自己的最大努力呢?﹁羅桑,我們想要你仰面躺下,之所以
要你仰臥是因為你的腿不允許你擺出正統的姿勢,因此你必須仰臥。﹂那位老喇嘛
很周到地拿了一個坐墊,放在我的頭底下,然後他把我的雙手手指疊成合抱的姿勢
,以便雙手手指交繞著放在胸骨末端和肚臍之間。於是他們重新排列好,而把水晶
球搬到一邊,恭敬地放到一個我以前沒有注意到的地方,那是在一尊聖像的底部裏
面。他們圍著我的周圍坐下,以便使我的頭正好在圈子的中心。有一個喇嘛從組裏
離開,拿了一些香炷和一個小銅火缽回來。當一縷煙雲飄過我的臉時,我的鼻子感
到刺痛,我幾乎使自己有點失禮地打出噴嚏來。
不可思議的是我的眼睛漸漸地沉重起來。我有越來越疲倦的感覺,但是喇嘛們
並沒有看著我,他們正注視著我上方遠遠的一點上。我用力睜開眼睛,可以看到他
們下顎以下的部位,再向上只能看到他們的鼻孔裏,因為他們的頭翹得那麼高,以
致不能夠辨別他們的眼睛。不!他們不是在注視我,他們正望著||什麼地方呢?
香在熏燒著發出一種我以前沒有注意到的嘶嘶聲。突然我緊握著雙手,顯得非
常的緊張,因為整座房子似乎都在動搖。我曾經聽說過地震,我想整座布達拉宮都
為地震所震。恐懼從我的內心湧起,而我正盡最大的努力設法抑制住自己,我想如
果喇嘛們仍舊沉著的坐在那裏,而我卻爬起來慌慌張張地逃出寺去,那會給我的導
師丟臉。
我繼續地搖晃著,有一陣子我感到不舒服。一會兒我覺得自己漂浮起來,我發
覺室頂的一根橫樑離開我的手只有幾吋。我趕忙地伸出手來保護自己,使我吃驚的
是我的手一直通過橫樑,甚至沒有撢落積在樑上表面的灰塵。
由於有了那種恐懼的體驗,我迅速地把腳落到聖像旁邊的地上。我急忙伸出手
來穩住自己,因為我知道我的腿不可能支持得住我。但是又一次我的手筆直的穿過
了聖像,而我的腿卻感到穩固,有力而不覺得痛,也沒什麼不舒服。我迅速地轉過
身去||那一群喇嘛仍舊在那裏。但是,不對!有一個不在。我發覺他正站在我旁
邊,而他的手正準備接觸我的手肘。他顯得光明,他顯得比其他的喇嘛高大,當我
注視聖像時,我發現我自己也比在通常的情況下高大了許多。此外,一個恐怖的大
疙瘩在我肚子裏,而我的胃被恐怖劇烈地攪動著。但是那個喇嘛扶著我的手肘,他
用話來使我安心,﹁那沒有什麼關係,羅桑,沒有什麼值得你恐懼的,跟我來。﹂
他拉著我的右手肘給我帶路。我們小心地圍繞著仍舊坐成一圈的喇嘛走。我張望著
,並向圈子的中心看望,可是我的身體不在那裏,圈子的中心沒有東西。我小心仔
細地摸摸自己感到自己是實在的,我偷偷地伸出手來碰碰在我身邊的那位喇嘛,他
也是實禮的。他看到我的舉動不覺笑了又笑,﹁羅桑呀!羅桑!你現在是和你的軀
體處於一種完全不同的狀態之中,只有那些具有最偉大的超自然能力和天賦才能的
人才能夠做到那樣,跟我來吧!﹂
我們繼續向前走到寺院的側面,牆壁越來越接近了。我縮回給他拉住的手打算
轉到一旁去,我解釋道:﹁不要走了,要是不停步我們會把自己碰傷的,這牆是很
堅固的!﹂那喇嘛奪回我的手把它抓牢,並且命令道:﹁快來!當你有了更多的經
驗時,你會發現這是多麼簡單的事!﹂他走到我後面把手放在我的肩胛骨中間。堅
固的灰色石牆陰森森的就在我面前。他推動我,當我進入石牆的時候這真正是我一
生中最奇異的感覺。看來彷彿我整個身體都感到刺痛似的,看來好像有幾百萬、幾
萬億個水泡反彈到我身上,它不妨礙我,僅僅是搔爬我,使我癢得舒服。不管我怎
樣走動,似乎都毫無困難,當我觀看的時候,我感覺我正穿過塵埃的風暴,但是塵
土並不危害我,它也完全不使我的眼睛困擾。我伸手試圖去抓一些塵埃,但是它穿
過我||或者是我穿過它,真正的情況我也弄不清楚。那位喇嘛在我後面嘎嘎地笑
,並有點兒猛烈地推著我,我一直破牆而入,進到那邊的回廊裏。有一個老人每隻
手裏各拿著一盞酥油燈正走下來,而且攜帶著一些東西緊抱在他左邊手肘和身體之
間。我打算避免碰撞到他,但是太遲了。立即我開始為自己的魯莽行動向他道歉,
但是那老人繼續走著;穿過我走了過去||或者是我穿過他走了過去||我們兩個
人沒有一個察覺到有接觸,沒有一個人有些許印象表明我們恰巧穿過另外一個人。
那位喇嘛引導著我穿過建築物前進,但決不在其他人的房間裏侵擾他們獨自隱
居的生活。他很了解我,用言論或表情來挖苦我,然後帶著我去訪問了貯藏室||
廚房!
一位年老的廚僧在那裏靠著一個裝大麥的大皮口袋休息。他正在抓癢並且拿了
一根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的葉柄在剔牙;習慣地轉身向牆角吐唾沫,然後返身抓他
的癢,剔他的牙。最後,當我入神地望著他時,他到處轉,強烈地嘆口氣,說道:
﹁唉!唉!我想又到準備飯的時候了。哦!這是什麼樣的生活呀!糌粑,糌粑,有
著弄不完的糌粑,去填飽所有這些飢餓的人!﹂
我們不斷地穿過建築物前進。我的腿始終沒有給我帶來麻煩。其實,說真的,
我甚至於沒有想到過我的腿,因為我沒有理由去想它||它們沒有打擾我。我們很
小心,非常謹慎地不去侵犯其他人的私人生活。我們儘可能地轉入回廊,以便不進
入任何個人生活的空間。我們深深地走下去進入貯藏室。在室外有我的老朋友,可
敬的貓兒。牠正盡情的伸展開四肢躺在那裏,輕輕地抽動著。牠的貓鬍子在抖動,
牠的耳朵平伸著放在頭上。我們以為,我們是在無聲地走近牠,但是牠突然地醒過
來,充滿機敏,毛髮倒豎地跳了起來,並且露出尖銳的牙齒,然後牠的眼睛來往掃
視,好像注視著靈界︵所有的貓都同樣能夠看到靈界︶,而當牠認出我來時,牠開
始滿足地喵!喵叫著。我打算去撫摸牠,可是仍如以前的情況那樣,我的手一直穿
過牠,這是一種最奇異的經驗,因為我常常撫摸可敬的老貓,而以前從來沒有把手
伸到裏面去過。牠似乎對此感到有趣,就如同我感受的苦惱一樣。於是,他只碰了
我一下,就帶著牠的驚奇,從我身上穿了過去,牠也不再去想這個事情,躺下來,
又再去睡覺了。
我們穿過堅固的牆壁,漫遊了很長的時間,然後升起來穿過層層樓房,然後終
於那位喇嘛說道:﹁下去吧!讓我們下去,這次我們漫遊得夠遠了。﹂他拿住我的
手臂,我們穿過一層樓板往下沈,從天花板下面出現,然後再穿過另一層,直至我
們來到離開寺院時所在的走廊裏。我們再一次接近牆壁,但是這一次我不再猶豫,
我穿過牆壁走去,頗為沉迷於所有那些水泡彈過來的奇異感覺,所有那些愉快的搔
爬感。在寺院裏面,喇嘛們仍然圍成一圈,而我的喇嘛||那一位握住我手臂的喇
嘛,告訴我應當在我原先所佔據的那個位置上躺下來。我照樣做了,立刻睡意向我
襲來了。
第八章 熟悉的無知
不知道什麼地方鐘正在敲著。起先由於太遠,似乎啞然無聲,很快聲量就增大
了。叮噹!叮噹!的響著。我想,真奇怪,那裏來的鐘?天啊!它竟和我的心跳節
拍一致的在敲著。突然間我驚慌得使我不知所措;我是不是睡過了頭趕去做寺裏的
法事已經遲了呢?我惺忪地睜開眼想看看我在那裏。這真是奇怪!我的視力不能夠
集中。我可以分辨出來的一切只是在藏紅色條紋頂上粘著九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白色
團塊。我的腦子由於盡力在思索而吱吱嘎嘎作響。我在那裏呢?發生了什麼事?我
由屋頂上摔了下來還是有甚麼其他情況發生呢?我黯然地發覺各種各樣的疼痛和痛
苦蜂擁而至,進入我的意識裏。
哦!一切又都急遽的回想起來了,因為理解而使我能夠集中視力,看到了是什
麼東西在我的前面。我正仰臥在很冷、很冷的石頭地面上。在我法衣裏的碗不知什
麼緣故已從前面滑到了後面,跑到背上兩片肩胛骨之間,而現在正被我壓著。我那
個硬皮做的大麥口袋卻已經掉了下來,幾乎弄碎了我的左肋骨。那九個喇嘛坐在那
裏全神貫注地看著我,我急躁地移動身體,並且睜大眼睛向上注視著他們。原來在
藏紅色條紋上的九個可怖的白色團塊就是他們!我真希望他們不知道我曾經如何想
像他們。
﹁是的,羅桑,我們都知道!﹂一個喇嘛笑著說:﹁你心靈感應的想法在傳心
的受體上是非常清楚的。現在慢慢地起來。你做得很好,完全證實了你的導師所評
論的。﹂我小心謹慎地坐了起來,背上受到熱情地一撞,同時聽到一陣得意地咕嚕
咕嚕鳴叫聲,像我以往聽到的一樣。一隻老貓走過來,面對著我,碰碰我的手,示
意地想要我撫摸牠的毛皮。我懶散地撫摸著牠,集中起我散亂的理智,興奮地想著
下一步將會出現什麼情況。﹁好啦!羅桑,這是一次離開軀體的好經驗,﹂曾經伴
隨著我的那位喇嘛說道:﹁我們需要經常嘗試,以便你能夠很容易地離開軀體,就
像聳聳肩膀就脫掉法衣一樣!﹂﹁可是,尊敬的師傅,﹂我有點狼狽地說道:﹁我
沒有離開我的身體||我一直帶著它。﹂那位喇嘛嚮導吃驚地張著嘴,﹁你的意思
是什麼?﹂他大聲說道:﹁你的靈魂曾經和我一起去漫遊。﹂﹁尊敬的師傅,﹂我
還嘴道:﹁我特別注意過,然而我的身體不在地面上,那麼我一定是帶著它的。﹂
那位年老,乾癟的喇嘛是九個人中身材最瘦小的一個,他微笑著說:﹁羅桑,
你犯了一個最普通的錯誤,因為你仍然被諸識所亂。﹂我望著他十分老實地說道:
我不知道他談論的是什麼?對我而言,他似乎已經神智失常了。因為,我想,我應
該可以確定是否看見過我自己的軀體,而且如果我沒有看見我的軀體,那麼軀體就
一定不曾在那裏。我料想他們一定從我懷疑的眼光,看出我不了解他們所說的是什
麼?他們意指的是什麼?因為其中的一個喇嘛對我做手勢叫我注意。﹁羅桑,我將
要把我對這件事的看法提供給你,﹂這個喇嘛說道:﹁我希望你密切注意,我所必
須要談的事情都是最基本的,然而到目前為止還是使許多人迷惑不解的事情。當我
們幫助你作這第一次神志清醒的靈界漫遊時,你正躺在地面上,我們協助你使你的
靈界形態可以不費力地從肉體形態中出來,因為是我們這些具有畢生經驗的人來協
助你做,你才不感到任何慌亂,或者任何障礙。所以很顯然地是你一點也不知道你
由身體裏出來。﹂我注視著他,思索這問題。我想是的,那是對的,我一點也不知
道我由身體裏出來,沒有人說過我將由身體裏出來,所以如果他們不告訴我這些,
那麼我如何可能有離開身體的感覺呢?此刻,又浮現了當時的情景:我曾經向下看
過,而我未曾見到我的身體躺在地面上,這是毫無疑問的。除非我仍然在身體裏,
不然我就應該躺在那裏。我猛搖我的頭好像要搖鬆纏著的蜘蛛網一樣;我感到這一
切對我來說變得太深奧了。我在身體外面,然而我的身體又不在那裏,如果它不在
那裏那麼它在什麼地方呢?為什麼我沒有看見它躺在某個地方呢?就在那個時候老
貓又來碰了我一下,而且開始緊緊地纏著我,在我的膝上跳上跳下,撞來撞去,把
牠的爪子伸到我的法衣裏面,得意地喵喵鳴叫著,聲音越來越大,提醒我一定得注
意到牠也存在。那位正在說話的喇嘛覺察到我的想法就笑起來:﹁好啦!老貓正在
告訴你要擦擦乾淨你的腦子,以便你可以去領悟問題!﹂
我伸開手指去爬爬貓的背部,牠鳴叫的音量增大了,然後突然就躺下來伸長著
身子。牠是一隻很大的老傢伙,牠的頭放在我一邊的膝蓋上,而牠的腿伸到了另外
一邊,尾巴卻一直伸展到地面上。這些貓生長得比通常種類的貓要大,比一般的貓
要兇些,但是我們寺院裏所有的貓似乎都認識我,好像和我是兄弟或什麼似的,無
疑地我得到牠們的歡心正像牠們也得到我的喜愛一樣。
起先和我談話的那個喇嘛轉身向我說道:﹁羅桑,離開牠,我們和你談話時牠
會在你身上休息。也許牠要不時地給你善意的一撞,讓你記起要去關心牠。我告訴
你:人們都是去看牠們盼望要看的東西。他們經常不看最顯而易見的東西。例如,
﹂當他這樣說時他拚命地注視著我:﹁當你走過回廊時你看見有多少個清潔工人在
那裏?是那一個人在打掃大麥儲藏室?如果院長上座派人來叫你,要你告訴他是否
你曾經看見什麼人在內部走廊裏,你將會告訴他什麼呢?﹂他停了一會兒看看我是
否要說些什麼,而這時我睜大眼在注視他||恐怕口也是張開的||他繼續說道:
﹁你可能說你沒有看見有人在那走廊裏,因為在內部走廊裏的人正好是在那裏的,
是經常在那裏的,而且是很正當的在那走廊裏,以致你沒有留意到他。因此,你可
能說你沒有看到有人在那走廊裏。﹂
另外一個喇嘛也說話了,在補充他的意見時明智地點著頭說道:﹁當護衛們開
展一項調查時,他們常常會有一些困難;他們也許查問是否有什麼陌生人?或者有
任何人在某一座建築物裏?房屋的管理人可能會千篇一律地說:沒有,沒有人在裏
面。然而那裏也許有成隊的人,那裏可能正走過一些護衛,那裏可能大概有一兩個
喇嘛,而且那裏也許甚至有一個是從另外一所喇嘛寺來的信差。但是由於這些人是
這樣的普通||也就是說,因為他們就是這麼平常的在周圍||他們路過就可能沒
有引起注意。以被看到這點來說,他們也許就完全像看不見的一樣。﹂
有一個還沒有開口就先點點他的頭:﹁對的,就是那樣。現在我問問你,羅桑
,你來這座廟裏有過多少次?然而就在你最近的所見中,你甚至也沒有看到過我們
把水晶放在上面的那個架子。其實那個架子放在這裏大約已經有兩百年了,從未曾
拿出過這座寺院,可是你注意到它時,就好像是你第一次見到一樣。因為以前它就
在這裏,對你來說是非常平凡的東西,所以它就成為覺察不出的了。﹂
我在靈界旅行時,帶我穿過布達拉宮的那位喇嘛繼續笑著說:﹁你呀!羅桑,
你不知道你將要離開軀體,沒有意識到正在發生什麼事,所以,你沒有作去看你身
體的準備。因此,當你去看時,你看到的是那些坐成一圈的喇嘛,而你的注意力就
細心地避開了你自己的軀體。在催眠術中我們獲得的情況是相同的。我們能夠催眠
一個人使他相信他完全是獨自一個人在房間裏,於是在催眠狀態下的那個人,除了
和他共處這間房子的人他不看以外,他將會在房裏到處看遍,被催眠的人在清醒過
來時,對這件事的印象他可能發誓說他曾經只是獨自一人在房裏。同樣的道理,你
細心地避開了你的身體能被清楚看到的地方。反之,你繞著圓圈的周長看,你繞著
廟裏看,而避開了你以為你想要去看的那一個地點。﹂
它真正使我想起;我以前曾經聽到過某件類似那樣的事情。有一次我見到一位
老和尚他曾經患過一次很厲害的週期性偏頭痛。當後來他向我說明這件事時,他說
他注視的一些東西那些東西卻不是在那裏的,如果他注視面前的一件東西,他可能
反而看見這件東西在旁邊,如果他朝旁邊看,卻可能看見這些東西在前面。他告訴
我好像是通過放在他眼睛上的兩個管子來看東西,所以,事實上他就好像是一個戴
了護眼罩的人。
有一個喇嘛||是其他喇嘛中的一個,當時我並不認識他||說道:﹁明顯的
東西常常覺察不出來,因為最普通的東西,最熟悉的東西,就成為最不受人注意的
東西。以這個搬運大麥的人來說,雖然你每天都看見他,可是你卻不注意他。他是
這樣慣熟的人物以致於我如果問你今天早上誰來過這裏?你可能說沒有人來過,因
為你可能不把搬運大麥者看做是一個人,而當它做一個特定的時間裏經常做的某件
事一樣。﹂
對我來說似乎是很異常的,我應當躺在地上,但另一方面我卻不能夠看到我自
己的身體。不管怎樣,我曾經聽到過這麼多有關催眠術和靈界旅行的事,我完全能
接受他們的解釋。
那位年老、乾癟的喇嘛對我微笑著說:﹁我們很快就要給你更多的指導,以便
你能夠在任何時候都很容易地離開你的身體。也像每一個人一樣,每晚你都曾做過
靈界旅行,旅行到相當遠的地方然後就把它忘了。但是我們要向你證明,你在任何
時候要離開軀體,對你來說那是多麼的容易,而且將繼續去做靈界旅行,然後再回
到軀體裏仍舊保留著你曾經看到的、你曾經做過的所有見聞和經驗。如果你辦得到
這點你就能夠去世界上的一些大城巿旅行,而你將不會在西藏這裏與世隔離而能夠
獲得一切文化的知識。﹂
我思考著他所說的話。我曾經常常感到奇怪,為什麼我們的一些高階層喇嘛幾
乎擁有一切的知識?他們似乎是離世的神人,似乎遠離日常生活瑣事,似乎能說出
我們這地區任何地方正在發生什麼事||我記得在一個場合裏,我和我的導師曾經
去拜訪一位很老的老人。我被介紹給他,我們在一起交談,嚴格的說是我的導師在
和他交談,而我是在恭敬地聽。突然那位老人舉起他的手,說道:﹁有人叫我!﹂
於是他退出交談,靈光似乎從他的軀體中走出,他坐在那裏動也不動,看來好像是
個死人,像一具空的軀殼。我的導師安靜地坐在那裏,而且做手勢示意叫我也別動
保持安靜。我們坐在一起兩隻手抱著膝蓋,坐著不說話,也不動。我以極大的興趣
全神貫注地看著這具空虛的人體,看看會出現什麼情況;也許是過了十分鐘,也許
是廿分鐘||在那種環境下是很難估計時間的||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然後老人
身上又重新有了生氣的樣子。最後他微微的動起來張開眼睛,於是||我將絕對不
會忘記這事||他告訴我的導師,在距離我們相當遠路程的日喀則究竟發生了什麼
事?我想到這是最好的通訊系統,比我在外面世界中曾經聽到過的一切卓越設備都
要好得多。
我想要能夠到任何地方去作靈界旅行。我想要有能力跨過高山,越過海洋到外
國的土地上去,這九位喇嘛將要教給我!
那隻老貓張開嘴打著呵欠,他的貓鬍子顫動著,然後牠站起來,伸直身子,伸
了又伸,直到我認為牠大概要拉開成兩截了。然後牠在兩個喇嘛之間妄自尊大地衝
開一條路,悠哉悠哉地走入一尊聖像後面於黑暗中消失了。那個年老乾癟的喇嘛講
話了,他說道:﹁好啦!該是讓這個會議結束的時候了,我們來這裏不是為了在這
一次去教羅桑的,這不過是一次偶然碰到的情況。我們必須著手做其他的工作,等
羅桑的導師回來我們再來看他。﹂
另外一個喇嘛轉過身來嚴厲的盯著我說道:﹁羅桑,你要非常小心謹慎地學習
,在你的一生中有許多事情要做,你將會遇到艱辛,痛苦,你將要經常到遙遠的地
方去旅行。但是最終你會取得成就那是你的職責;我們將會給予你最基本的訓練
。﹂他們站了起來,收拾起架子上的水晶,離開了寺院。
我驚異地坐著。一番事業!艱辛的歷程!我經常被告知在我的面前有一段艱苦
的生活,有著一番事業,為什麼我經常是一個要受苦難的人呢?我聽說得越多我就
越不喜歡這件事。但是我的確想要作靈界旅行,想看看我曾經聽到過的一切事物。
由於疼痛再次穿刺著我的腿,小心謹慎地爬了起來,嘴裏閃閃縮縮,嘰嘰咕咕地罵
著些刻薄話。以往好幾次跌倒引起撞傷和挫傷的地方感到發麻,而兩塊肩胛骨之間
在疼痛,那是我躺下時背部壓在碗上的地方。想起了這件事我伸手到法衣裏把所有
的東西整頓好,放回到原來的地方。然後,向周圍看了最後的一眼,就離開了廟
宇。
走到門口我又慌慌忙忙的跑了進去,到閃爍的酥油燈旁一盞一盞的把它們弄滅
了,那是我的責任,因為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的,所以應該由我熄燈。我摸著黑向開
著的門口走去,那裏有一點微弱的閃光,燈蕊的煙冒著臭味一陣陣地襲擊著我的鼻
孔,離開牆角的某個地方,燈蕊熄滅後的紅色餘燼,就在那個時候炭化成黑色了。
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決定到底要到那裏去。然後,我下定決心,轉身向右邊走
去。明亮的星光通過窗子瀉入,使每件東西都顯出清澈的藍色。我轉到走廊的一個
角落裏,突然站住,想道:是的,確實他們是對的。我在那裏站了一會兒在思考著
。想到有好幾次我走過一個小房間,那裏面有一位老和尚坐著,可是雖然我每天都
看見他,而我卻從來沒有注意到他。我折回去大約十碼,吃力地向裏面瞧。他所在
的那個小石頭房間在走廊中,正對著窗子的那一邊。他是一個瞎子,老是坐在那裏
的地面上轉著一個祈禱輪||那是一個頗大的祈禱輪||不停地轉呀!轉呀!轉地
。無論何時,什麼人經過都會聽到老和尚轉動祈禱輪發出的咭登咯登聲。他時復一
時,日復一日的坐在那裏,堅信保持祈禱輪的轉動,是在他的一生中被分配的任務
,那就是他為此而活著的目的。我們這些經常路過那裏的人就免除了去轉動輪子,
我們都是這樣,習慣了這種現象,以致我們既看不到那位老和尚,也聽不到一聲輪
子的咯登聲。
我站在黑暗的門口,祈禱輪在咭登咯登地響著,而我在那裏沉思,老人用柔和
,低沉的聲音單調地唸著:﹁唵!嘛呢吧咪吽!唵!嘛呢吧咪吽!﹂他的聲音沙啞
,他的手指彎曲。我可能見他出來過;但是記不清楚了,而他卻完全忘記了我,在
轉著輪子、轉著輪子,好像他已轉了許多年輪子似的,在我出生之前好久就在轉著
似的。他轉了多久呢?我感到詫異。但是這給我指出了一個事實,有些人你是看不
見的,如果他們對你是太熟悉了,你就不會去注意他們。我也想到||如果那些聲
音使一個人太過於習慣了的話,那麼人們也會覺得是寂靜的。
我想到有許多次我曾一個人孤獨的在一個黑暗的小室裏,於是過些時我可以聽
到軀體內咯咯的作響和沙沙的聲音,血液通過體內靜脈和動脈的波動聲,而且我可
以聽到心臟送出血液時有規律的砰、砰、砰的聲音。又過些時,我確實能夠聽到空
氣通過肺部時的嘆息聲,當我移動時,我聽到肌肉把骨骼推到不同的位置上時發出
輕微的嘰嘰嘎嘎、咯吱咯吱的響聲。我們所有的人都有那種種的聲音,我們都是些
嘈雜的奇妙玩意兒,我想:然而當有其他聲音吸引我們的注意時,我們就聽不到那
些經常圍繞著我們,而且不打擾我們的聲音。
我用一隻腳站著,搔著我的腦袋,我想夜已經很深了,很快就可能要召集去廟
裏做午夜法事了。我不再猶豫,把兩隻腳都放在地上,把法衣再拉緊些裹住身體離
開,沿著走廊內部走回宿舍。一躺倒就進入睡鄉了。
睡眠不是我長期的夥伴;我輾轉反側,我躺著發出嘰嘰嘎嘎聲和呻吟著,並且
思考著我在喇嘛寺裏的生活。我周圍的孩子們在睡眠中喘息和喃喃地夢囈,他們的
鼾聲在深夜的虛空中此起彼伏。有一個小孩患有腺樣增殖,會產生出一種﹁格洛布
||格洛布,格洛布||格洛布﹂的聲音來,直至我拚命也爬起來,把他轉到他那
方面去才安靜下來。我用背躺著,想著,聽著。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祈禱輪單調
的咭登||咯登聲,好像一些和尚在永無休止的轉動它,以便他的祈禱能夠一直向
前飛馳。從遠方傳來微弱了的克洛普||克洛普聲,好像有人策馬走上我們窗外的
小路。夜在拖延著。時間仍然停滯不前。生命是無盡期的等待、等待,沒有東西在
移動,所有的一切,都是寂靜的,除了打鼾聲,祈禱輪的咯登聲和馬兒壓抑了的跨
步聲之外,萬籟俱寂。我一定已經在打瞌睡了::。
我厭倦地坐了起來。地面是僵硬的。石頭的冷氣正鑽進我的骨頭裏。不知在什
麼地方有一個孩子在嘟嘟喃喃的夢囈要媽媽。我僵硬地用腳爬起來移動到窗邊,小
心地避開了在我周圍睡覺的身體。強烈的寒意,似是一場大雪要來臨的兆頭。越過
巨大的喜馬拉雅山脈送來了絲絲的晨曦,晨曦像彩色的手指,探索著我們的山谷,
等待著去照亮又是另外的一天。
雪塵的泡沫經常從很高的山嶺上飛下來,如今被金色的陽光照射著下面,形成
了一條由頂上直飛而下閃爍著光芒的半月形彩虹,它搖晃著並且隨著疾風開出變化
莫測的花朵。當太陽從山隘中隱約出現,橫過天空射出明亮的光芒時,即將揭開一
天的序幕。星星泯滅了。不久天空成為紫色的穹窿,越來越亮,而變成淡淡的藍色
。當天空漸漸變得更明亮時,整條山脈被描繪成金色。太陽那使人眼花撩亂的球體
逐漸地爬到山隘上面的天空,向前射出燦爛的光輝,照進我們的山谷裏。
寒冷是很強烈的。冰雹從天上落下來,在屋頂上劈劈啪啪地爆裂,帶著音樂般
的叮叮噹噹聲。空氣嚴寒刺骨,幾乎要把人們的骨髓都凍結成冰了。我想,這是多
麼特殊的氣候啊||有時冷得下雪,然而,有時在中午又熱得使人不舒服。突然,
在一轉眼之間,一陣大風暴平地而起,把地面上的一切吹得漫天飛舞。在山脈上經
常有雪,很深的雪,但在山脈伸展出來的暴露部分,雪一落下來馬上就被風吹走了
。我們的家鄉地勢是高的,並且空氣稀薄。空氣是如此的稀薄和清澈,因而不足以
遮蔽太陽的紫外線︵或者熱輻射︶。在夏天一個和尚穿著他的法衣時,可能會熱不
可當,接著,當雲層暫時遮住太陽的時候,溫度就會降到零下許多度||這一切只
在幾分鐘內就發生了。
我們受到暴風強烈的襲擊。喜馬拉雅山偉大的障壁有時會阻擋了在印度上空形
成的雲層,引起氣溫轉換。於是咆哮著的大風流過大山的邊緣風暴吹下我們的山谷
,橫掃在它前面的一切。暴風期間,在外漫遊的人必須戴上皮面罩,否則大風從高
處吹下來的砂石連珠砲般落下,就會有把臉上的皮膚剷掉的危險。旅行的人正趕上
在山上露天的隘口就可能有被風吹走的危險,除非他夠機警和行動迅速,他們的帳
篷和其他東西也可能被吹到天上,捲成碎片被毀掉,讓愚蠢莽撞的風當作玩具。
在低處某個地方有一隻犛牛在微暗的清晨中悲哀地大聲鳴叫,好像發出了信號
。在高處的屋頂上喇叭高聲鳴奏,海螺聲低沉的顫動,引起的回聲和再次地回響融
合到一個混成的聲音之中,好像在演奏一些多樣性的和弦。在我周圍一個大社區所
有無數的聲音喚醒了新的一天,喚醒了另外一天的生活。一陣來自寺廟的歌頌聲,
馬匹的嘶叫聲,睡著的小孩們裸露在嚴寒的空氣中凍得發抖,在睡夢中喃喃地訴著
委屈。祈禱輪不斷的咯登聲在整座大廈中繚繞,而像一陣陣調低了的低聲細語,由
老而又老的和尚無休止地轉呀轉的,他們認為轉祈禱輪就是他們生活中唯一的目的
了。
大地從睡夢中醒來,人們的活動緊跟著一刻刻地增加了。一個個剃光的頭抱著
希望從打開的窗子裏向外凝視,但願有一個溫暖的日子。驀地,一團黑糊糊的東西
,看不清形狀和式樣,從上面的某處,穿過我的視線搖搖擺擺地掉下來,猛力地砸
在下面的石頭上碰得粉碎了。不知是誰的碗?我想,這下可好,現在他將沒有早餐
可吃了,除非他能夠得到另外一個碗!早餐?那當然!我們已經開始了另外的一天
,這一天我可能需要增加一些力量,因為我希望我敬愛的導師將會在這一天回來,
而我在可能見到他之前還有晨課要上,也有廟堂的法事要做。但是在這一切開始之
前,只要先吃早飯!
糌粑是一種不開胃的食物,除了來自印度的那些非常罕有,非常少見的美味之
外,糌粑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食品。所以我跟隨著孩子們與和尚們的行列,沉重地
走下回廊到我們吃飯的大廳裏去。
在入口處我徘徊了一會,等待其他的一些人坐定下來,因我的腳在顫抖,我的
腳步有點搖擺不定,當人人都在入口處成群地亂轉時,那種形勢對我的穩定就構成
了一定的威脅。最後我走進去在人們和孩子之間佔了一個位置坐到地上。我們盤腿
坐著︵只有我例外,我把腿踡曲在地面坐著︶。我們坐成許多排,大概有二百五十
人。當我們坐在那裏的時候,服侍的和尚走過來,沿著行列用杓子舀出糌粑來,給
我們每個人相當公平的一份。和尚們站在每一行列的側面,然後在約定的信號發出
後,他們所有的人走到我們與食物之間。然而,沒有人可以吃,不到服侍僧長發出
信號是不能吃的。最後每一個和尚和孩子的碗裏都放滿了糌粑;服侍僧就站到邊上
去。
一位老喇嘛走上高起的講臺,講臺高高地在我們上面,以便他能夠向下看到我
們。他站在那裏拿掉書上面的頂頁,因為我們的書,我記得是些長長的東西,不像
西式書籍那樣裝訂在一起的。這位喇嘛拿掉頂上的一頁,就是發出信號表示他已經
準備好開始唸經了。立即服侍僧長就舉起他的手,然後放下來對我們作出開始吃飯
的信號。當我們開始吃飯時,講經者就從經書上開始誦讀,他的聲音不斷嗡嗡嗡地
響著,好像是環繞著飯廳的回聲,他唸了許許多多我所無法了解的。
在飯廳周圍老是出現的護衛僧沉默地慢慢走著,除了他們的法衣偶爾發出簌簌
的聲音之外,不引起一點聲響。
遍及整個西藏的喇嘛寺院都有這種固定的習慣,在我們吃飯時,講道者對我們
誦經,因為一個人吃東西和想著食物都被認為是罪過的;食物是一種粗俗的東西,
僅僅是為了維持軀體才需要它,以便使不朽的精神可以在那裏暫住一會兒。因此,
雖然進食是需要的,然而我們不應該沈湎於食物。講道者經常向我們朗讀經書,以
便我們的軀體在獲得食物的同時,我們的精神也能獲得食糧。
年長的喇嘛經常單獨進食,大多數時間在考慮一些佛經的原文或者考察聖物或
聖書。在吃飯的時候談話是非常不守規矩的,任何人如果在吃飯時講話,一旦被捉
住,就會被護衛拖走,要他橫躺在門口,好讓每個人離開飯廳時都跨過他躺著的身
體,這會給這位遭難者帶來許多羞辱。
我們孩子們通常最先吃完飯,但是我們仍然要保持安靜,直到其他人都吃完為
止。講道者常常專心一志不停地把經讀下去,忘掉了每個人都在等著他收場。因為
講道者可能忘記了時間、地點,只顧一心地講他的課題,常常弄得我們上課也延遲
了。
最後講道者讀完了他的經頁,而突然有些吃驚地在看望,然後去翻下一頁經,
但只翻了一半,就把封面放到書上,用帶子紮上,拿起書來交給一個服侍的和尚,
和尚接過書去,鞠了個躬,把書拿走妥善保管。服侍僧長接著作出一個叫我們解散
的手勢。我們跑到飯廳的旁邊去,那裏放著一些盛放細沙子的皮口袋,我們用一把
沙子擦乾淨我們吃飯的碗,那是我們的唯一用具,進食時我們使用我們的手指||
一切工具中最古老的用具||而不用刀子和叉。
﹁羅桑!羅桑!下來!到紙廠師傅那裏去給我拿三張一面可能糟蹋了的紙來
。﹂一個年輕的喇嘛站在我面前,給我下達命令。我發牢騷地咕噥著,一拐一拐地
往前走下回廊。這是我所討厭的工作之一,因為我必須為了這種特別的東西走出布
達拉宮,並走過一段路到蕭村去,我要去那裏會晤印刷所的印刷師傅拿所要求的紙
張。
紙是很稀罕的東西,在西藏很貴。當然,它完全是用手工做的。紙是被當作一
種不太重要的宗教物品來對待的,因為它幾乎經常為了神聖的知識、神聖的言詞而
使用,因此紙張決不被濫用和決不會被擲掉。如果印刷一本書時,印刷物被油污了
,紙張沒有破碎而未被弄糟的一面就拿來供應我們孩子們教學用。為此目的經常會
有許多糟蹋了的紙供給我們,因為我們是用手工木刻版來印刷的,當然一塊印版必
須把要印的東西反轉來刻,使得它能夠印出來時相反的變成正的。因此,在試驗刻
印版時,必然有許多紙被糟蹋。
我走出布達拉宮,從較低的背面入口走下去,那裏的路很陡但是卻非常近,而
且沒有石階不會跨累我的腿。在這較低的背面入口處我們孩子們可以下去,我們就
從這一個灌木叢到另一個灌木叢地一直往下滑去,如果我們失足了,那就可能在捲
起的漫天灰塵中直滑下去,那就會在我們所穿的那套法衣上磨穿一個大窟窿,發生
了這種情況過後是很難解釋的。
我在伸出灌木叢的窄路上直往下降落。我停下來稍微撢撢身上的塵土向外盯望
著,對著拉薩的方向往外窺探,希望會看到一襲非常特別的藏紅色法衣越過剛玉鐵
橋走來,或者可能他會沿著環行路走來||這種想法給人帶來多麼大的快樂呀!但
是沒有,有的只是朝山進香的香客,只有遊方的和尚和一兩個普通的喇嘛。結果我
嘆了一口氣,抱著一肚子怨氣繼續沿著滑溜的小路滑落下去。
最後我下降到法院旁邊,繞過法院背後到達印刷所。所裏有一個很老的老和尚
,他似乎全身都是油墨點子,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因為搬運紙張和刻印版而完全變成
了刮勺形的。
我到處去看,因為紙張和油墨的氣味常常強烈地吸引住我。我注視一些刻得很
複雜的木頭版子,這些版子很快就要拿去印出新書來。我頗為盼望著有那麼一天我
能夠從事雕刻,因為那是我相當喜愛的業餘消遣,而且我們和尚們常常有機會為了
社區的利益去施展我們的技能。
﹁喂!小孩,喂!你想要什麼?快點,你來有什麼事?﹂那老印刷僧嚴肅地注
視著我,但是我知道他老了,他的脾氣的確易於急躁,事實上,他是一個頗為和藹
的老人,他僅是要嚇唬那些可能把珍貴的紙張弄皺的小孩。我儘快地說出了大意是
要三張紙。他咕咕噥噥地答覆了我,轉過臉去盯著那些紙,瞧了又瞧,看起來好像
不忍心把他所愛的紙張交給別人。他注視著每一張紙,不斷地改變著他的心思,最
後我不耐煩了,就自己拿了三張紙說道:﹁謝謝你,尊敬的印刷師傅,我拿走這三
張紙,他們要用。﹂
他很快轉過身來張大著嘴看我,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那時我已經帶著三張紙
走到門口完成了我的任務,當他恢復正常可以講話的時候,我已經走得聽不見他說
什麼了。
我小心地捲起那三張紙讓底面朝外。然後把它塞進法衣的前面,再次往上爬,
我抓住耐寒的灌木叢節節往上地攀爬回去。
在空曠的地方我再次停下來,表面上是好讓我喘過氣來,但實際上我是坐在一
塊石頭上朝著色拉寺,野薔薇籬的方向環視搜尋著||只有一般的行人往來,可能
比通常多一些客商,再沒有其他的||但是沒有我想看到的那個人。
最後我抬起腿來繼續向上走,再穿過那個小門,尋找派我去的那個小喇嘛。
他單獨在一個房間裏,我看見他正在排字,閉不出聲地拿出那三張紙給他,他
說:﹁哦!你去了那麼長時間。你是去造紙嗎?﹂他拿了紙沒有再說一句話,連一
個謝字也沒有。於是我轉身離開他往上走回教室去,一路上我想道:我必須設法度
過這一天直到我的導師回來。
第九章 殷切的眺望
我站在石屋的頂上,高高地站在周圍地面之上。拉薩的整個山谷在我面前伸展
開來,翠綠而美麗,點綴著彩色的房屋和藍色的剛玉鐵橋。在遠處,拉薩大教堂的
金色屋頂閃閃發光,直直地聳立在那裏好像已經站立了好幾個世紀,曾經受過無數
的暴風雨。雖然此刻我沒有轉過頭去,但我知道在後面是樂河,越過綿亙高聳的山
脈,都有隘口導引而上,越來越高,然後,山路穿過巨大的山峽和山谷下降,直到
人們轉過頭來能夠看到拉薩的最後部分為止,再陡直起來朝著印度的方向繼續而去
,就看到尼泊爾的部分、錫金的部分、印度的部分在前面展開。但是那對於我毫無
意義,關於那些情況我都知道,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拉薩城。
在我的右下方,更確切的說,幾乎直接在我底下就是西門,那是城市的入口,
在那裏如常的擠滿了在懇求人們施捨的乞丐,和在期待聖僧賜福的香客,以及許多
商人們。當我站在那裏時,我遮著眼睛避免刺目的光線以便能夠看得更清楚一些,
漸漸升高的說話聲給我帶來了他們的信息:﹁施捨點吧!為了聖僧的慈愛施捨點吧
!在你貧困的時刻也可以給予我們幫助的一點兒施捨!﹂然而從另一個方向喊道:
﹁噢!真便宜,只十個盧比,十個印度盧比你就可以作這次貴重的交易;你將再也
碰不到這樣的買賣,因為它將會時過境遷。或者我可以告訴你,因為你曾經是一位
好主顧,讓我們九個盧比成交。你現在給我九個盧比,我就把貨給你,我們作為好
朋友分手。﹂
正好在下面的環行路上,香客們沿途走著,有些人伸直他們的身子伏地禮拜,
然後站起來再趴下伸直他們的身子,好像用這種特殊的行進方式就可以使他們的靈
魂得到一些拯救。但是其他的香客則一直往前走,著迷地看著石頭雕刻,那些上了
色彩的石雕是這座山美麗的特色之一。當他們被我看清楚的時候,我可以聽到他們
在輕聲低語:﹁哦!屋頂上有一個人在那裏睜大眼睛往外盯著瞧,你認為他是一個
喇嘛嗎?﹂這種想法幾乎引起我發笑。我,這樣一個小孩子,高高地站著,風在飄
動我的破法衣。我,會是一個喇嘛?不,現在還不是,但到時候我會成為一個喇嘛
的。
香客們在喃喃低語不停地唸著:﹁唵!嘛呢吧咪吽!﹂走過去了。商販們在試
圖賣出他們的符咒、祈禱輪、護符、和算命天宮圖。大部分的算命天宮圖、符咒、
和護身符是在印度製作和進口的,但是香客們不了解這種情況,也不可能知道這些
東西沒有一樣是用被允諾的宗教方式予以淨化過的。但這種情況在所有的地區,在
一切宗教裏都會發生的。任何地方的商販不都是一樣的嗎?
我從高處的位置上睜大眼睛往外瞧,向拉薩的方向極目注視,試圖看穿那燃燒
犛牛糞以用來烘暖房屋所形成的稀薄煙霧,因為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天氣已經在
變壞。我向上看到載雪的雲層在頭頂上升起,而我冷得打哆嗦。有時候天氣明顯的
熱,也許在白天這個時候是華氏四十度,可是到了晚上就可能下降到冰點以下許多
度了。但是在這特殊的時刻,甚至連天氣也對我沒多大影響了。
我把手肘擱在我前面的牆上,試圖用來分擔我的一些體重,好讓我自己舒服一
些,我向拉薩的方向睜大眼睛盯著瞧,不斷地盯著看,直到眼睛都看痛了為止,而
且一直看到我的幻想裏已出現了我想看到的情景。有一陣子我曾經極度興奮地突然
站了起來;一位喇嘛穿著閃爍的藏紅色法衣出現在我的視線裏。我如此興奮地突然
站了起來,而我那不牢靠、虛弱的腿卻不管用,使我朝後倒了下去,跌得我快斷了
氣||在我能夠重新爬起來再向拉薩的方向凝視之前,有好幾秒鐘喘不過氣來。但
是那個穿藏紅色法衣的人不是我所要尋找的那位喇嘛。我看著他帶著隨從人員騎馬
沿途而來,走進環行路,見到香客們為他讓路,向他走過的方向鞠躬。大約半個小
時以後他走上我面前的小道,當他走上小道的時候,他向上看見我,於是打了一個
手勢,我明確無誤地理解到那意味著我的導師很快就要來了。
這是一種好意,我非常感激的好意,因為高層的喇嘛在習慣上對小孩子是不很
注意的。但是由於我已經有健全的理智認識到有各種各樣的喇嘛||有些態度冷漠
,十足的嚴肅,脫離了人生的情感;然而另外的一些喇嘛是令人愉快的,經常準備
幫助別人,不論他的社會階層、年齡,或者身分。你說那一種較好,嚴肅的還是富
有同情心的呢?我是選擇富有同情心的,這種人能夠理解小孩子們的痛苦和不幸遭
遇。
從一個較高的窗子||因為我僅僅是一個小沙彌,這類窗子我是不可能到達的
||伸出一個頭來向下看,那張臉上留著小鬍子,我尊敬地彎下頭向他鞠了個躬,
當我再看時那張臉已經消失了。我站在那裏沉思了片刻,希望我爬上這個屋頂不會
引起他人的厭煩。據我所知我沒有破壞任何規則,這時候我拚命地試圖努力守規矩
;而不做任何可能會妨礙我看望我導師回來的事情。
在比這裏稍高的察克波里那邊,我可以看到和尚們在從事他們的工作,他們好
像是繞著牆列隊在走,我想毫無疑問他們正在感謝另外一批高原出產的草藥已經到
來。我知道那一隊和尚最近已經從每年去收集藥草的高原上回來,而我希望在不久
之後將成為這樣一夥的成員。
從遠處飄來一縷青煙;我可以看到一小堆人成群地在周圍亂轉,我猜想他們是
在泡茶,那麼他們就可以做糌粑。商人們,那是很容易分辨的,因為在他們之間沒
有彩色的法衣,他們只穿淡褐色衣服,所有這些人都戴著有邊的毛皮帽子。
又再一次吹起了寒冷的風,直吹向山下,商販們收集起他們的貨物,匆匆忙忙
地找掩蔽所。香客們正踡縮在山的背風面,而乞丐們顯示得異常靈活,事實上,當
他們從逼近的沙石風暴中,或者更確切地說,從塵土的風暴中趕緊走避時,有一些
甚至忘記了假裝的疾病。
拉薩的山谷經常被風吹掃得很乾淨,狂風由山上吹下來,把它面前的一切吹走
。只有大石頭還留在原來的地方。塵土、砂礫、沙子統統被吹走。但是每次強烈的
風又帶來新鮮的沙子和塵土吹到我們身上,沙子是由山上已經搖動和傾斜的巨大飄
礫產生的,這些巨礫多半被其他的岩石猛撞而粉碎,變成粉狀的石子,成為風傳送
的沙塵,颳下山來吹到我們身上。
風起得這樣突然,風力猛力地按壓著我的背部,將我的法衣吹得緊緊地貼在我
前面的石牆上,壓得竟如此猛烈,使我不能夠移動一下。我堅韌不拔地依附著牆打
算找到手能把持的地方,試圖蹲下身去,使我能夠在屋頂上縮作一團,減少與風接
觸的面積,以防被風颳走。我疼痛地將腿盤坐起來,小心翼翼地降低自己的身體,
以便我整個人恰好形成一個緊縮的球有利於縮頭藏臉,以避免給充滿石子的狂風造
成傷害。
好一會兒風在號叫並發出尖聲,好像威脅著要把整座山吹走。風號叫著比我們
的喇叭任何時候的吼叫聲都要大,然而,立時很異常地,奇怪地,出現了完全的寂
靜,死一樣的平靜。在寂靜中我聽到一陣突然的笑聲,一個女孩子的笑聲來自灌木
叢下的什麼地方。﹁哦!﹂她說道:﹁不要在這裏,不要在這個神聖的地方,那是
褻瀆的。﹂於是一陣咭咭的笑聲,一個青年和一個少女漫步進入我的視野,手拉著
手,穿過西門。我懶散地觀看了他們一會兒,於是他們就閒逛出了我的視線和走出
了我的生活。
我站起來,又再三地睜大眼睛,越過樹頂沿著拉薩的方向凝視。但風暴已經遠
離我們,現在它吹到了拉薩。我所看到的一切是一片巨大的雲狀物,像一床灰色的
毯子張掛著截斷了視線,景色消失了,那片雲狀物沒有什麼特色,但它飛速前進,
它給你的印象是像有兩位神人各執著一條灰色毯子的一端,帶著它奔馳。當我在觀
看時越來越多的建築物成為可見的了,於是在拉薩另外一邊的尼姑庵也變得清晰可
見,而那雲狀物繼續迅速地遠去吹下山谷,好像它變得越來越小,風力似乎被耗盡
了,塵土中較重的顆粒和砂礫落了下來。
我在全神貫注地看著拉薩的方向,有一片不純然是灰塵揚起的雲,總是出現在
我的視線裏。我揉揉我的眼睛,試圖加強自己的視力,再定睛去看,希望能看到比
真正在那裏的東西更多一些,後來我看到了一小群人在一些建築物那邊出現了。他
們中之有些人穿著藏紅色法衣。他們離我太遠了以致看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們是
誰?
我全神貫注地看著,看得迷住了,我的心比往常跳得更急速。那一小群人穩重
地騎在馬上,毫不匆忙,有秩序地行進著。漸漸地他們到達了剛玉橋的入口,接著
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了,他們被美麗的圍牆遮住了,直到他們在剛玉橋的末端附近重
新出現。
我凝視著不斷地凝視著,試著想像哪一個是哪一個。他們緩慢得令人感到不奈
,漸漸地,他們走得越來越近了。我的心在體內跳躍著,當最後我能夠認清楚我所
關心的那位穿藏紅色法衣的人時;我試圖在屋頂上歡樂地跳舞,但是我的腿不允許
我跳,所以我把手臂攀在牆上,企圖控制住四肢的顫抖,但是,此刻的我是興奮得
發抖,使我無法控制。
那一小隊人馬移動得越來越接近了,直至最後被蕭村下方的大建築物遮住了視
線。我不能夠聽到馬蹄的得得聲,我可以聽到輓具的沙沙聲和嘎嘎聲,以及大概是
騎者和馬匹之間偶爾壓著皮囊發出的吱吱聲。
我用腳趾尖站著試圖使自己高些,以便能夠看到更多的情況。當我從牆上面看
過去時,正好能辨認出那些人,他們慢慢地走上有臺階的小道通往主要入口。一個
穿藏紅色法衣的人向上看了看,微笑著,並且揮揮他的手。我已經無力揮手回敬了
。我站在那裏凝視著,一想到他很快就會再和我在一起時,我就高興得發抖。
他向另外一個喇嘛說了一句,那個喇嘛也抬頭向上看了看微笑著。這時我已能
夠強迫自己臉上作出一種顫抖的笑容作為回報,因為我被感動得癱瘓了,我感到情
緒在體內奔騰,我害怕我就要開始哭泣,這表示我不是一個男子漢。
那隊人馬越爬越高,向布達拉宮的主要入口前進,對於如此威嚴的隊伍是恰當
的。現在,以我所知,可能有一會兒耽擱,因為我的導師首先要去見至尊,向他作
報告,然後他可能在適當的時候回到布達拉宮較高處他自己的房間裏,適當的休息
之後,他會從那裏派一個小孩來找我的。
我從站著的哨位上滑著溜著地走了下去,撢掉手上和膝上的塵土,盡量使我的
法衣能夠乾淨得可以見人。然後走向屋頂上的小房子,進到裏面,非常小心和緩慢
地爬下樓梯到下面一層去。我必須確實做到在任何時候有消息來找我時我都在,而
且我首先需要的是儘可能地把自己弄得整整潔潔。
我們的梯子對於任何一個腿有病痛的人是一種頗為危險的設計。它們是由一根
結實的棍子做的,很光滑,在兩旁雕上缺口,爬梯子的人把一條腿||說得更準確
些是一隻腳||放在左邊的缺口裏,然後把右腳放到右邊較高的一個缺口上,就是
用這種方式把棍子夾在兩腿之間往上爬。如果一個人不小心,或者木棍鬆動了,爬
梯子的人就可能繞著棍子滑到相反的一邊,常常會使小孩子們高興得發狂。爬梯子
的人必須留神,做樓梯的棍子上面常常有油所以有滑溜的危險。因為當一個人手裏
拿著酥油燈爬棍子的時候,熔了的酥油常常可能潑出來而增加了這個人的難題。但
是這不是我去想梯子或酥油燈的時候。我到達地面,再次撢掉身上的塵土,刮掉少
許凝結成軟塊的酥油,然後走進房屋裏孩子們住的地方。
在宿舍裏,我急躁地走到窗邊向外張望,對著牆踢腳後跟,這是我不耐煩時的
表現。我向外張望著,這回是由於絕對的無聊,因為在外面我沒有什麼東西想要看
,我想要見到的人在裏邊!
在西藏我們不使用鏡子||不是正式規定的,那是我們認為照鏡子是無益的事
情;如果任何人在照鏡子的時候被抓住,那就被認為是在想一些淫慾的事情,而不
是聖潔的事。這種想法對於我們保持沒有鏡子的狀態有很大的幫助!無論如何,在
這個特殊的時刻,我迫切地想要看看自己像個什麼樣子,因此我偷偷地跑進一間廟
堂裏,那裏有一塊非常光亮的銅版,它是如此的光亮,我用法衣的邊緣在上面只擦
了幾次之後,我就能夠看到版面上出現的影像,看到我像什麼樣子。花了很長時間
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對於我所看到的形象,我從內心感到沮喪,我放回鏡子跑去找
理髮僧,因為我看到的是一個﹁黑頭﹂。
在西藏所謂﹁黑頭﹂是指那些沒有聖職的階層。喇嘛以及所有那些歸人沙彌、
尼姑、和尚,或者修道界的人,都剃光他們的頭,因此他們被稱作﹁紅頭﹂,因為
當太陽拚命曬時,我們的頭就是﹁紅頭﹂了。換言之,俗人的頭才留著黑頭髮,因
此他們被叫做﹁黑頭﹂。我應該在這裏補充一點,當我們涉及到意指較高層的喇嘛
時就說:﹁藏紅色法衣﹂;我們絕不說:﹁穿藏紅色法衣的人﹂,而僅是說:﹁藏
紅色法衣﹂。同樣,我們談到﹁紅色法衣﹂或者﹁灰色法衣﹂因為對我們來說,法
衣這種東西是表示在衣服裏面那個人的地位的。對我們西藏人的邏輯來說那也是很
清楚的,法衣裏面一定有一個人,換句話說法衣總是不能夠變來變去的穿!
我沿著布達拉宮傾斜的回廊越來越往裏邊走去,最後走近了理髮僧從事他那項
手藝的那個較大的房間。我們是出於禮貌才稱他為和尚的,因為以我們看來他似乎
從來沒有離開過那個特別的房間,而且肯定也沒有參加過法事。我沿著回廊閒逛進
他的房門;和平常一樣房間裏擠滿了愛來閒坐的人,那些蕩來蕩去不輪班的和尚、
理髮僧、廚僧,其實。任何地方他們都可以躲避,只要是消磨他們自己而且也消磨
別人時間的地方他們都去。但是今天在那裏周圍的氣氛十分興奮,我就注意地去查
看到底是什麼原因引起的。
在一張矮凳子上有一堆顯著地已經撕裂和破碎了的雜誌,顯然這是一位和尚替
一隊商人做了某件法事,這些商人出自內心的好意給了他整擔的雜誌和紙,那是他
們為了各種各樣的用途由印度帶來的。現在一大群和尚在理髮僧的房間裏等待另外
一個和尚,他曾經在印度度過若干歲月,因此足以推定他可能了解在那些雜誌上講
的是些什麼東西。
兩個和尚正在大笑著,對雜誌上的一些圖畫瞎說一氣。一個和尚笑著對另外一
個說道:﹁關於這一切玩意兒我們需要問問羅桑,對於這樣的東西他應該是一位專
家。過來,羅桑!﹂我走了過去,在那裏他們坐在地上看圖畫。我從他們那裏拿起
那本雜誌。於是有一個說道:﹁瞧你,把雜誌都顛倒著拿,你甚至不懂得用什麼方
法去拿這玩意。﹂真是可悲!我感到慚愧,我同意他的批評,他說的一點不錯。我
在他們之間坐了下來,觀看那些奇異的圖畫。它是一幅棕色的,深褐色的,描繪
出一個看來不可思議的女人。她在一張大桌子前面,坐在一張很高的桌子上,在那
張較大的桌子上,放著一個有框架的東西,上面有一張圖畫,或者是那個女人的映
像。
她的衣服實在引起我的興趣,因為看起來比我們的法衣還要長。她顯然有一個
很細的腰,好像是被緊緊地綑著,甚至於使它更加小些,然而她手臂上的衣服被累
贅地裝飾著,當我觀看她的胸脯時,我覺得自己感到窘迫而羞得滿臉通紅,因為她
前面的衣服低的驚人||我應該說低得有點危險||我覺得非常難為情,如果她向
前彎腰,我不曉得那會發生什麼情況。但是在這幅圖畫裏她保持著挺直的脊背。
當我們坐在那裏看圖畫時,另外一個和尚走了進來,站在我們後面;我們沒有
注意他。有一個人兜著圈子繞說道:﹁她在幹什麼?﹂剛進來的那個和尚彎下腰看
圖畫下面寫的是什麼,然後他自負地說道:﹁哦!她不過在打扮她的臉,她正在用
唇膏,當她塗完嘴唇,就要用眉筆畫眉。那是一幅化粧品廣告。﹂這一切把我弄糊
塗了,使我難以相信。打扮她的臉?塗唇膏?畫眉毛?
我轉過頭,向那個在我後面會讀英文的和尚問道:﹁為什麼她要在嘴巴上做記
號?她不知道嘴巴在那裏嗎?﹂他嘲笑我說道:﹁這些人中有些人用紅色或者橙色
塗在她們的嘴唇周圍,目的是使她們更具有吸引力,塗過以後她們就畫眉毛也許要
畫眼瞼。當她們做完這些以後,就把粉撲在臉上,用各種不同顏色的粉。﹂所有這
一切對我都是稀奇的事,我說:﹁為什麼她不把衣服遮著她的上身?﹂聽見這話每
個人都笑我,但是都興高采烈地仔細打量,看看我會受到什麼樣的逗弄。會讀英文
的和尚笑聲最大,而他說道:﹁如果你看到在社交聚會上的這些西方人,你將會發
現在她們的胸脯上衣著很少,只有一點點,可是在腰以下卻穿得非常非常之多!﹂
我仔細觀察這些圖畫,試圖了解它們是怎麼回事。我看不出那個女人穿了這樣
不方便的衣服如何能夠到處走。她好像沒有腳,她的衣服很長一直垂到地上還在她
後面拖著。當我聽到會唸英文的和尚在講雜誌中另外一些圖畫時,我很快就把有關
女人衣服的一切丟到腦後了。
﹁你們看這張圖,日期是一九一五年,這年在西方有一場很大的戰爭,這場仗
牽涉到整個世界。人們在打仗,互相殺戮,他們在地上挖洞,待在那些洞裏,下大
雨的時候他們幾乎被淹死。﹂
﹁那場戰爭是怎麼回事?﹂另外一個和尚問道。﹁哦,別理會那場戰爭是怎麼
回事,西方人不需要任何理由去打仗,他們只是為了要打仗。﹂他翻閱了幾本雜誌
,然後他翻到另外一本。雜誌上出現一樣奇怪的東西,它好像是一個巨大的鐵盒子
,照圖畫上看來它正在地上輾過去,輾過那些試圖逃走的士兵。那個會看英文的和
尚說:﹁那是最近發明的;它叫做坦克,它也許是使戰爭獲勝的利器。﹂
我們看著圖畫,想著有關戰爭的事情,我們想到當他們的肉體被毀滅時,所有
的靈魂都會受到損傷。我想必須要燒多少炷香才能拯救那些迷途的靈魂。
﹁原來英國正在建立另外一個廓爾喀族營,﹂讀著英文的和尚說道:﹁但是他
們絕不會想到要求從西藏得到任何神聖的幫助。﹂他們不要我們幫助使我頗感到高
興,因為我不能諒解在任何意義上的一切殺戮,一切流血,一切苦難。對我來說,
成年人只是因為一批人不同意另外一批人的意見就似乎必須要吵架,結果弄得打起
來。想到以後我要去西方旅行,那將是我不幸的命運。我相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搖
了搖頭。一切都是前世注定的,我的未來已經非常明晰的被告知了,但是我不喜歡
已經告訴了我的一切事情,它使我承受了太多的艱難和痛苦!
﹁羅桑!﹂一個人高聲在叫喊我。我抬頭一看,是理髮僧在那裏向我打手勢,
叫我過去坐在他那張三腳凳子上。我過去坐下,他站在我背後拿起那把替我們剃頭
的大剃刀。他不用肥皂也不用水,當然,他只是把刀刃在一塊石頭上打磨了幾下,
然後用他的手牢牢地抓住我的頸部,開始那使人疼痛的操作,從我的頭上剃掉那些
短髮。我們沒有一個人喜歡這種剃法,我們所有的人都可以料想到將會以一個帶著
刮破的痕跡、割開的傷口、和流著血的光頭而告終。無論如何,西藏人是不軟弱的
,他們不會在開始有一點兒疼痛時就失聲大叫起來。就這樣我坐在那兒由理髮僧一
刀刃的去剃。﹁我想,我最好是替你修整一下頸部,好嗎?﹂他說:﹁你知道你的
導師已經回來了,就想匆匆忙忙的跑掉,是嗎?﹂說著他使勁地把我的頭推下去,
幾乎推到兩個膝蓋之間,於是勤快地剃掉了我頭部和頸部相連處的長髮。剃頭的時
候他一直在向我吹氣,吹掉他剃下來的頭髮,每次他吹的時候我就摒住呼吸︵如果
我能估計得正確的話︶,因為他的吹氣使人十分不好受,顯然是他的牙齒蛀蝕或者
有些什麼毛病。最後,頭髮剃光了,而我們卻得開始從許多刮破的傷口上擦血水。
有個人說:﹁最快的止血辦法是拿張紙條按在每個傷口上,不妨用來試試。﹂這使
得我頭上粘滿用來作止血藥膏的三角小紙片,看起來就有幾分像用來嚇小鳥的稻草
人。
暫時我沒有什麼事好做,因而留在理髮僧的房裏大家談天。在西方世界,情況
似乎非常不妙,世界差不多都在燃燒著。在俄國好像有什麼麻煩,在英國也有麻煩
,愛爾蘭人正在製造騷擾||只有我們西藏是太平的。當我回憶起數世紀以前已經
作出的有關西藏的預言時,我不免陷入沉思之中,我知道在我們的時代,事實上在
我這一生中,我們西藏將會有我們自己的麻煩。我也知道我們自己敬愛的達賴喇嘛
是最後一位實際上的達賴喇嘛,而儘管還會有,但他將不是同樣神聖意義的達賴喇
嘛了。
我懶散地翻過一頁雜誌,看到一幅最特別的圖畫。有一樣東西好像是由許多箱
子組成的,在箱子的側面被切去許多方塊,人們的臉由箱子的側面探出來觀望。所
有這些箱子都連繫在一起,好像被一個一陣陣冒煙的怪物拖著向前跑。在箱子的下
面有些圓形的東西在它們之間似乎是兩條線。我完全不能夠理解這東西的意義是什
麼?在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它們是輪子,而我所看到的是一列火車,因為在西藏唯一
的輪子就是祈禱輪。我轉向會讀英文的和尚使勁拉他的法衣。終於他轉向我,我就
要他告訴我那幅圖上說的是什麼。他翻譯給我聽,那是一列英國的軍用火車正載運
士兵到弗蘭德戰場去打仗。
另外一幅圖使我目瞪口呆,毛骨悚然,簡直無法形容;它是一種好像風箏一樣
的奇妙發明,可是沒有繩子保持它和地面的連繫。這種風箏似乎是一個外面蒙著布
的架子,根據圖畫的描寫,在它的前面似乎有樣東西,想必正在旋轉著,而且我看
到有兩個人在風箏裏,一個在前頭,一個緊接在後面坐著。那個十分友好會讀英文
的和尚告訴我,那是一架飛機,一種我以前從來沒有聽見過的東西。我決定如果我
一直被喇嘛寺或被僧團開除,我就不做船夫了,我要做一個會駕駛那種在西方世界
裏才有的奇怪風箏飛翔的人。然後當我翻閱那些紙時,我看到另外一樣東西,這東
西嚇得我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那東西本身就是一種絕技||因為這東西是一個
蒙著布或是其他材料的長管子,看來好像是飛到了一個城市上空並且擲下一些巨大
的黑色東西到城裏。另外的圖畫顯示,那些黑色東西落到地上可以看到火光一閃呼
的燒了起來,房屋也飛到天上毀壞了。那個和尚告訴我那種東西叫做齊柏林飛船,
常常用來轟炸英國。而炸彈是一種金屬的罐子,裏面充滿了高爆炸性的物質,當它
降落地上時會炸掉路上碰到的每件東西。以我看來在這些雜誌裏面沒有和平的東西
,有的,只是和戰爭打交道。我覺得我已經看夠了那些圖畫,它們只是為了激起人
們憤怒的情緒,因此我放下雜誌,多謝了會念英文的和尚和理髮僧,重新回到上面
的宿舍;我知道在那裏會很快得到我所期望的消息。
沒完沒了的白天快完了。又一次該是吃糌粑的時候了。我走下去到飯廳裏和其
他人一起用膳,但是我自己覺得這天老是沒完沒了,我簡直沒有什麼食慾,但是我
想,當有的是時間的時候,我將好好的吃點東西。
擦乾淨了我的碗我離開食堂,再回到宿舍,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向外觀望,入神
地看看房屋周圍繁忙的景象。
第十章 水晶球
不久我們的回廊裏來了一個小孩大聲在喊:﹁羅桑!羅桑!﹂我趕緊跑出房間
,當他剛要走進房子的時候,我就在門口和他遇上了。﹁呸!﹂他叫道,一面抹去
額頭上的汗珠,﹁我到處找你,你大概是藏起來了吧?你的導師要找你。﹂﹁他看
起來怎麼樣?﹂我有點焦急的問道,﹁像什麼樣?像什麼樣?你料想他像什麼樣子
?在幾天以前你還看見過他,你怎麼啦?到底,有些什麼毛病了?﹂那孩子愚鈍地
咕咕噥噥說著,漫步走開了。我轉過身去拉直我的法衣,並且看看我的碗和符咒盒
確實放到合適的地方了;然後才走上回廊。
離開孩子們的住處,隨著石灰粉刷過的牆壁,進入裝飾得很華麗的喇嘛居住區
是件愉快的事。當我輕鬆地沿途漫步時,我可以看到我經過的大多數房間裏面,大
多數喇嘛都開著他們的房門。這裏一個老人正在撥弄著唸珠無休止地朗誦著:﹁唵
!嘛呢吧咪吽!﹂另外一個虔誠地翻閱一本很古老,很古老的書,從佛經中不停地
尋找另一種含意。看到那些老人試圖去體會﹁字裏行間﹂的言外之意||打算曲解
地寫出在書裏本來沒有的啟示,然後他們就可能以﹁XX喇嘛對佛經的一種新闡述
﹂之名而突然問世,這使我頗為厭煩。一位很老的人,帶著一串離散的白色唸珠,
在從容地轉動著一個祈禱輪時,對自己低聲地哼唱著。還有另外的一個,對自己慷
慨激昂地演說,作為在即將到來的經學辯論會中的演習,在這個會上他是領導辯論
的一方。
﹁我告訴你,自傲的年輕人,不要把髒東西帶到我這刷乾淨了的地面上來!﹂
一個做清潔工脾氣暴躁的老和尚說。他倚著刷子毫無善意地盯著我:﹁我不是為了
你們這類人整天在這裏工作的!﹂﹁老傢伙,爬出窗子去跳樓吧!﹂我從他身邊走
過時沒有禮貌地對他說。他伸手來抓我,卻被刷子的長柄絆倒了,砰的一聲重重地
跌倒在地面上。我加快腳步,等他爬起來的時候我已經跑開了。祈禱輪仍舊嗡嗡的
響個不停,雄辯家仍然在演說,而聲音給人以單調的感覺。
在附近某個房間裏有位老人發出可怕的聲音來,他在大聲的咳嗽清理喉嚨:﹁
咳!呸!喔哈!﹂他不斷地企圖緩解不適。我繼續向前走,這裏走廊很長,我必須
從喇嘛生活中最低階層的住處,走到最高階層的住處||去非常資深的喇嘛住處。
現在,當我走到較高級的區域時,許許多多的門都是關著的。最後我轉身離開主要
的回廊,走進一條小的附屬走道,那是﹁特殊人物的區域﹂。那是榮譽的地方,我
的導師在布達拉宮時就駐錫在這裏。
我站在門口敲門,心在迅速地跳著。﹁進來!﹂一個我非常熱愛的聲音說道。
我走了進去對背向窗口坐著的那位卓越的要人按照禮儀鞠了躬。那位明雅唐達普喇
嘛對我仁慈的微笑著,並且非常仔細的瞧我,看看我在過去這七天左右過得怎麼樣
。﹁坐下,羅桑,坐下!﹂他指著放在他面前的一個坐墊說道。有許多時候我們一
起坐著他問我問題||最難回答的問題,問題中有一些都是這樣難的!這位偉大的
人向我灌輸了最深厚的愛和虔誠的感情;我沒有什麼比見到他出現在面前更為需要
的了。
﹁至尊很喜歡你,﹂他抽空地談起來:﹁我想需要某種形式的慶祝一下,﹂他
伸手去搖動那個小銀鈴。一個侍僧走了進來,拿著一張矮桌子,是那些華麗的東西
之一,桌子是雕刻過的漆上許多色彩。我經常害怕會塗上或留下些骯髒東西把它弄
壞了。那張桌子放在我導師的右邊。喇嘛對我笑著,轉身向侍僧說道:﹁你替羅桑
準備一張普通的桌子沒有?﹂﹁是的,師傅,﹂那人回答道:﹁我現在就去拿。﹂
他走開了,很快就帶著一張很簡單的桌子回來,那是一張在簡單的桌子中有著最好
的﹁裝飾﹂的了;它是從印度裝滿了東西運來的。那些從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帶來
的餅子,是甜和粘性的,上面有某種糖漿,另外還灑了糖,泡製過的胡桃,特製的
栗子,還有許多其他的東西也使我滿心喜悅。那個侍僧當他也在我的旁邊放下一個
大草藥罐子時,輕視地對我微笑,草藥罐子是我們吃東西消化不了時用的。
另外一個侍僧走進來帶著一些小杯子和一個大壼裏面灌滿了冒氣的印度茶。我
的導師做了一個手勢他們就退出了,不吃糌粑改吃別的東西使我很高興!我連想都
不去想,其他的沙彌在他們的一生中除了糌粑之外,或許決不會嘗到其他任何的東
西。我十分清楚,也許糌粑就是他們一生中所吃的唯一食品。我安慰自己說,如果
他們意外地嘗試到這些從印度來的舶來品反而可能使他們不滿意呢。我知道在我的
一生中將有一段艱苦的時期,我知道很快我就可能食用不同口味的食物,所以在我
這個小小心靈,自以為是的想道,試著嘗嘗使人愉快的東西,以補償以往忍受過的
令人不愉快的食物那並沒有什麼錯。因此我以完全平靜的心情吃下了超量的食物。
我的導師保持沉默,他喝著茶||那印度品種的茶。但是,最後我感到非常後悔地
嘆了一口氣,我決定不能夠再吃了那怕是一點糕餅屑。事實上,那是我當時境況的
反應,只要看見那些已令我討厭的食物我就要開始反胃了,我感到||唉||好像
敵人正在我肚子裏打仗。我發覺某種不常見的斑點在我眼面前浮動,有如滿天星斗
。因而我不再吃了,不久我就退到另外一個地方,因為食物在我的胃裏擴張使我有
點兒胃痛!
當我回到原來的地方,面色有點蒼白,相當地昏眩,而且有些許顫抖,我的導
師仍然是坐著,仍舊很平靜,十分的仁慈。當我自己重新安定下來的時候,他對著
我微笑,說道:﹁好啦!現在你已經吃完了,可是許多茶沒有喝,最低限度你要記
住今天的情況,那或許對你有幫助。我們將談論一下各種事情。﹂我很愉快地使自
己安定了下來;他的眼睛在我身上徘徊,無疑地他感到納悶,我的傷勢究竟如何了
?於是他告訴我:﹁我和至尊談過,他把你的事情告訴我,歐||飛到了金屋頂上
。陛下告訴我有關的全部情況,告訴我他看到了什麼,並且告訴我你冒著被開除的
危險告訴他真實的情況。他很喜歡你,他對於所得到的有關你的報告很感高興,對
他所看到的也感到愉快,因為當你在尋找我的時候他在觀察你,現在對於你我有特
別的差遣。﹂這位喇嘛注視著我,輕輕地微笑,我知道可能是在笑我臉上的表情。
因為,更大的困難,更多痛苦的事將要到來,很多苦頭現在就要去忍受,以便將來
不至於顯得更糟糕。我暗地裏在想,我真厭倦吃苦了。為什麼我不能夠成為在戰爭
中駕著那些風箏在飛翔的某一個人呢?或者去駕駛那些乘坐著許多士兵會吼出蒸氣
來的箱子呢?我也想著,我寧願去看管一隻浮在水面上搭載著許多人在各地之間來
來往往的金屬東西。於是我的心思如泉湧,我在沉思著這個問題||它們怎麼可能
是金屬的呢?什麼人都會知道金屬要比水重,所以在水上是會沉的。這裏一定有蹊
蹺,我判斷,它們可能根本不是金屬的。那個會英文的和尚一定是在跟我說假話。
我抬眼看見導師在笑我;他已在用心靈感應隨著我的思想轉,他真正感到我的想法
有趣呢!
﹁那些風箏是飛機,噴氣的長龍是火車,而那些鐵盒子是輪船,對的,是鐵做
的船,真的能浮動。以後我要將這一切都告訴你,但是目前我們要考慮另外的一些
事情。﹂他又搖起他的小鈴子,一個服侍僧走了進來,搬開我面前的桌子,對那些
遭到一場浩劫的印度食品苦笑。我的導師說還要一些茶。我們等把新泡的茶拿來,
導師說道:﹁我比較喜歡印度茶甚於中國茶。﹂我同意他的意見,中國茶常常使我
頗為不舒服。我不知道是什麼原故?因為我顯然是經常喝中國茶,但是印度茶似乎
我更喜歡。我們討論著有關茶的問題,被帶著新鮮茶進來的服侍僧所打斷。他給我
的導師倒上一杯新鮮茶後就退出去了。
﹁陛下已經說過讓你從普通標準的班裏退學。代之以由我來教你,並且由指導
喇嘛的專家來教你。你的任務是記住許多古代的知識,以後你將要把那許多知識書
寫出來,因為我們許多機敏的先知已經預見到我們地區的將來,先知們說我們將被
入侵,在這所喇嘛寺和其他的寺廟裏有許多東西將被破壞和摧毀。多虧至尊的明智
使某些檔案已在複製,以便這些複製品仍舊留在這裏,由它去被人毀壞而原始的檔
案將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沒有任何入侵者能夠到達。首先必須要廣泛地傳授給你
超自然的技巧。﹂他停止談話站起來走進另外一個房間裏。我聽見一陣陣沙沙的響
聲,然後他走回來,攜帶著一個非常簡單的木頭盒子,把它放在那張裝飾華麗的桌
子上。他在我面前坐下來,有好一會兒保持著沉默。
﹁好久好久以前人們和現在的情況有很大的不同。很久很久以前人們能夠呼喚
起自然法則來,並且能夠應用人類現在已經喪失的官能||除了在某種罕有的情況
下,這些官能已經不會使用了||在數百個世紀以前,人們有傳心術和眼通的能力
是很平常的,但是由於人們使用這種能力來達到邪惡的目的,整個人類就喪失了這
種能力,現在人類所有那些能耐都整個衰退了。更壞的是||現在人們普遍否認有
這樣的能力存在。當你離開西藏和印度到其他不同的地區,和人家談什麼眼通,靈
界旅遊,輕身術或傳心術,你將會發現那是不明智的,因為人們只會對你說:﹃試
驗,試驗看,你別胡扯,說些莫名其妙的事,像眼通,或靈界旅遊,或另外的一些
這類事情根本就不存在,如果有,科學早就會發現了。﹄﹂
他自己不再說了,停止了一會兒,他的臉上掠過一個陰影。他曾經作過廣泛地
旅行,雖然他看起來年輕||是健康使他看來永遠不會老,人們不可能弄清楚他究
竟是個老年人抑或是個年輕人?他的肌肉結實而臉上簡直沒有皺紋,他向周圍散發
出健康與活力的氣息||而我知道他去過遙遠的歐洲旅行,去過日本、中國和印度
。我也知道他曾有過一些最使人驚異的經歷。有時候他坐著看些越過山脈從印度帶
回來的雜誌,於是他嘆口氣對人類相互敵對的愚蠢行為感到惋惜。有一本特殊的雜
誌使他真正感到興趣,每次在可能的時候他總是由印度帶回來。那是一本別具一格
的雜誌叫做﹁倫敦畫報﹂,我發現這些奇妙的雜誌是消息的偉大來源,它給予我有
關事物的圖象,大大超過我所能夠理解的。什麼叫﹁廣告﹂,我十分感興趣,每當
可能的時候我總試圖去閱讀那些圖畫,在機會出現時,我就去找一些充分理解那種
奇怪文字的人,請他們告訴我有關字句的內容。
我坐在那裏注視我的導師。偶爾看看那個拿出來的木盒子,我不知道它裏面可
能包藏著什麼。它是一種我完全不熟悉的木頭做的。它有八面,因此,它差不多,
是圓形物。我暫時坐在那裏對有關它的一切感到詫異,它裏面是什麼?為什麼他突
然陷於沉默?然後他說道:﹁羅桑,你必須發展你那天賦程度很高的眼通到甚至更
高的狀態,而首先要開始了解這個。﹂他簡單地移動一下那個八面木盒子,好像那
樣可以闡明一切,但是,反而弄得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這裏有一件禮物給你,
這是奉至尊的命令給你的,是給你用的。有了它你能做許多好事。﹂他傾身向前用
雙手拿起木頭盒子,在把它放到我手上之前注視了一會兒,他非常小心地把它放到
我手裏,而且保持他的手和我的手非常靠近免得我||同小孩一樣||說不定會笨
手笨腳地把盒子掉到地上。那盒子出乎意外地沉重,我想一定是有一塊石頭在裏面
才會這樣重。
﹁打開它,羅桑!﹂明雅唐達普喇嘛說道:﹁只是看著這個盒子你是不會得到
有關它的任何知識的。﹂
我沉默地把那東西在手裏翻過來倒過去,不知道怎樣去打開它,因為它是八面
形的,而我看不出來蓋子是怎樣蓋在上面的。但另一方面我抓住了蓋子不知怎麼地
把它擰了半轉,那蓋子半圓形的部分就被擰下來到了我的手上。我瞇著眼查看了一
下,那只是一個蓋子,因此我把它放在旁邊而把注意力集中在盒子裏看看到底有什
麼。我所能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團布塊,所以我就抓住它想拿出來,可是卻無比的重
。我小心地攤開我的法衣,以防萬一裏面有任何東西鬆掉也不至於落到地面上,於
是我把手放在盒子上翻轉盒子,把裏面的重東西倒在手指上。我放下空盒子專心一
志地把注意力放在那球形的東西上,可是,球形物上面纏繞著死氣沉沉的黑布。
我有點迷惑而畏懼得透不過氣來,用手指忙碌地解開那纏繞著的布,此刻展現
在我面前的是一個令人驚奇,完全透明無瑕的﹁水晶球﹂。它是真正水晶的,不像
那些算命先生用的玻璃貨色,而且這水晶竟是如此的完美,以致你很難看出那裏是
頭那裏是尾,我拿在手裏的時候幾乎像一個虛無的球||直到我揣摩它的重量才發
現原來是個重量十分可觀的球。它有同樣大小的一塊石頭那麼重。
我的導師含笑注視著我,當我碰到他的眼光時他大聲地說:﹁羅桑,你接觸得
對,你拿的方式是正確的。在你使用它之前,你必須洗一洗它,而且你也必須洗洗
你的手!﹂﹁洗洗它?尊敬的喇嘛!﹂我有點兒詫異地說道:﹁為什麼要去洗它?
它完全是乾淨、清澈的。﹂﹁對的,但是你必須洗一洗,任何水晶球換手的時候都
要洗一洗,因為那個水晶球已經被我拿過,然後至尊拿過,以後我又拿過。既然你
不需要去探究我的過去或將來,當然,更要禁止去探究至尊的過去,現在和將來的
。所以到另外一個房間裏去洗吧!﹂他做了個手勢指出我應該去的地方。﹁洗乾淨
你的手,然後洗洗水晶球,要弄明白你要把水倒在球上以便它在水裏滾動。我在這
裏等你把事情辦完。﹂
我非常小心地纏好水晶球,緩緩地移開我坐的墊子,把水晶放在墊子中央使它
不會掉落到地上,這樣,我站起來的時候,就放心多了。我伸手提起布纏的包裹離
開了房間。盛在水裏的水晶球是一件美麗的東西。當我把手放在水下面在它周圍擦
拭時,它似乎發出了生命之光,感到好像它是我的一部分,感到它好像是屬於我的
,確實是的。我輕輕地把它放在一旁,洗我自己的手,用了許多細砂子,然後將砂
子漂洗乾淨,回頭再洗水晶球,我把它拿到水罐下面把水罐倒過來,水珠淋過球面
上,落下的水珠被射進來的陽光穿過時,出現了一道小小的彩虹。我洗乾淨了水晶
球,也洗乾淨了自己的手,我就回到了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的房間裏。
﹁我和你將來是非常密切的,我們將相互為鄰,為此至尊已經宣布,從今晚以
後你就不必到宿舍裏去睡了。根據指示已經安排好了,明天我們回到察克波里時,
你就會有一間房子在我的隔壁。你將和我一起研究,而且將和有學問的喇嘛們一起
研究,他們曾經見識過許多事物,做過許多事情,並且在靈界旅遊過。在你的房間
裏還要保存著水晶球,也沒有其他人會去碰它,因為那會對它產生不同的影響。現
在你拿開坐墊,把你的背對著光坐下。﹂
我拖著腳轉過身去把背對著光坐下。我稍微靠近窗子坐著,小心地把水晶球捏
緊在手裏,但是我的導師不滿意地說:﹁不對,不對,絕對要不讓光線射到水晶球
上,因為,如果你這樣做將會使裏面產生虛假的反映。必須使水晶球內沒有光點,
你一定得知道這點,反倒不用知道它的周長真正是多少。﹂他站起來,拉上油綢窗
帘,降低了陽光的亮度,使房間蒙在一片淡藍色的黯淡光線之中,好像黃昏已經來
臨。
必須說明的是在拉薩很少有玻璃,更正確的說,在整個西藏也少有玻璃,因為
所有的玻璃必須由商販背著或用馱獸載著越過山脈運來。席捲城市的風暴會突然颳
來吹起的漫天砂石,就可能立刻把玻璃擊碎。因此,我們用不同的材料做百葉窗,
有些是用木材,另外一些用油綢或類似的材料擋住風砂;油綢是最好的,因為可以
讓陽光穿過。
最後我到導師認為合適的地方。把腿伸到右邊斜斜地坐著,而不是用蓮座的姿
勢,因為那樣會使我的腿受到較大的損傷。我兩隻手作杯狀托住水晶球放在膝上,
這樣我就看不到自己的手,好讓我的手在球體突出的邊緣下面。我彎下頭,視著水
晶或者瞟它一眼而不必真正地看。不必真正地集中視力去看,卻是要正確地去看:
一個人要把視力集中在無限遠的一點上,因為如果直接把視力集中在水晶上,就會
不自主地把視力集中在任何污斑上,或者一點灰塵上,或者在任何反映上,而這樣
通常會破壞效果。因而,導師教我要常常把視力集中在無限遠的若干點上,同時明
顯地要看透水晶。
我記起了在廟裏的經歷,當我看到了漫遊的靈魂成行成列地到來,而在那裏的
九個喇嘛吟唱著經咒,搖著銀鈴,鈴聲不時打斷每一炷香所應唸的經文。
我的導師在對面向我笑,並說道:﹁現在沒有時間做任何長久注視水晶球的事
,甚至做一會兒的水晶球占卜都不宜,因為這是﹃欲速不達的﹄。我要適當的教導
你,你需要學習怎樣適當地拿這東西,確實就像你現在所拿的樣子,但是你需要學
會在不同情況下要用不同的方法去拿。如果你需要了解世界大事你就要站著使用水
晶球,如果你需要預言有關某一個人的事,你就要拿水晶球讓他先握住,然後你再
從他手上拿走,如果你獲得適當的訓練,你就能夠在水晶球上看到所需要了解的事
物。﹂
剛好就在那時,我們上面的伏魔殿打開了,海螺深沉的喘鳴,它不調和的響聲
好像牧場上犛牛在號叫,吼聲上下震顫著,音階像一個過度肥胖的和尚搖搖擺擺地
往前走。我從來不能識別任何海螺演奏的音樂;其他人則能,而他們對我說那是因
為我對音調一竅不通!吹過海螺之後跟著響起廟裏喇叭的嘟嘟聲,搖鈴聲和敲打木
鼓的聲音。我的導師轉過來對我說道:﹁好啦!羅桑,我們最好是去參加法事,因
為至尊會去參加。我們在布達拉宮最後的一個晚上是要去參加的,這是通常的禮節
。我必須趕快走,你儘快的來。﹂這麼說著,他就站了起來,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匆匆地走出去了。
我非常小心地包起我的水晶球,確實非常非常小心地包了起來,然後極其謹慎
地把它放回到八面形的木盒子裏。我把盒子放到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坐位旁邊的桌
子上。於是我也跟著走下了回廊。
沙彌們,和尚們和喇嘛們從各個方向匆匆忙忙往前走。使我想起這活像一窩被
攪亂了的螞蟻在往前亂竄。人們似乎匆匆往前趕,以便佔上一個在他們的那個級別
中最好的位置。我倒不忙,只要能找到一個位置可以坐在那裏不讓人家看見就行,
那就是我所要求的一切。
海螺的響聲停止了。喇叭終止了號叫。現在進入廟內的人潮已經減少而稀稀疏
疏了,我發現自己跟在這條人潮的末尾。這是一所大廟,當至尊有時間放下他所負
的世界性義務時,就來這廟裏出席法事和喇嘛們共住。
巨大的柱子支撐著屋頂,似乎飛聳入漆黑的夜空。在我們的頭頂上有永遠存在
著的香煙,灰色的,和藍色的,和白色的,雖然在打著漩渦,混合著,但是似乎不
願棲止在一個特定的蔭蔽下,因為所有這些煙雲似乎都在想各種辦法來維持自己的
獨立存在。
小孩們帶著閃光的火把,匆匆忙忙地在各處奔走,忙著點燃許許多多酥油燈,
那些燈發出必必剝剝和嘶嘶的聲音,然後突然燃燒起來。到處都有一盞沒有完全點
著的燈,因為首先必須使酥油有點熔化成為和液體相同的油,否則應該浮起的燈蕊
將只會冒煙和燒成炭,而煙會使得我們直打噴嚏。
最後點著了足夠的燈,拿來了巨大的香炷也點了起來,然後撲滅火焰以便放出
紅光冒出大量煙來。當我向周圍觀看時,我見到所有的喇嘛一組成一行面對面的坐
著,第二行則背對背坐著。離喇嘛們遠一點點,和尚們也以同樣的方式坐著,在那
些和尚後面是沙彌們。喇嘛們有一張小桌子大約有小腿那麼高,上面安放了一些小
法器,包括隨時都用的銀鈴;有一些有個木鼓。當法事開始進行的時候,讀經人站
在他的讀經臺前,從經書中讀出一節節的經文,喇嘛們,和尚們一起和聲吟誦,在
每一節唸完的時候喇嘛們就搖動他們的銀鈴,其他的人就用手指輕輕地敲著木鼓。
一次又一次的以表示法事若干個別段落的結束。從遠處傳來海螺嗚都、嗚都的響聲
,不知是在廟宇那個幽深的角落?我在一旁觀看覺得那不過是一種普通的場面,僅
僅是一種宗教的規定,我決定在不久之後,只要有時間我會去問問我的導師,為什
麼一定要舉行那種宗教儀式?我奇怪它是否會使人們變得好一點,因為我看到過許
多和尚非常虔誠,真是非常熱中於參加他們的法事,但是離開寺院,不做法事的時
候,他們卻是有虐待狂的橫行霸道者。此外還有些人,連寺院附近也未來到過,但
卻是仁慈和關懷他人的,經常做些事去幫助窮苦的、手足無措的小孩子們||他們
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他們老是害怕受到叱責,因為那麼多的成年人討厭小孩子
們問東問西。
我向寺院的中央、喇嘛組的中央看望,注視著那位受我們尊敬的、熱愛的至尊
,他具有堅強的神聖的靈氣,沉靜而恬然地坐在那裏,我決意不論什麼時候都要嘗
試著以他和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為榜樣。
法事一直在進行,我躲在柱子後面做我的夢中法事,此後,我對什麼再也不知
道了,直至鈴噹高聲的搖著,海螺又再次吼叫起來,接著好像是許多人都站起來的
聲音,和許多人退場時弄出來的嘈雜聲。我用指關節擦擦眼睛,打萛清醒地看著,
理智地看著,好像我一直都在留心注意著一樣。
我疲倦地再次跟在人群的尾巴後面走,在回到自己普通的宿舍去時,我一路在
想著:我該多麼高興呀!過了今天晚上我就可以不和一大堆孩子擠在一起睡了。他
們整夜打呼嚕和叫喊,只要過了今夜我就可以一個人獨自睡了。
在宿舍裏,當我準備把自己裹在毯子裏的時候,有一個孩子打算和我談話,他
說他感到多麼驚奇,我將會有一個自己的地方。但是他的話說到一半就張開大嘴睏
倦地倒在地上睡熟了。我裹著毯子走到窗邊再向窗外的星空看望,看望那從山頂上
崩離的雪花泡沫被正在升起的月亮照得美麗極了。於是,我也躺下來睡了,什麼也
不去想。寧靜無夢的入睡了。
第十一章 察克波里
我們一起走下回廊,直到最後我們抵達內院,馬夫僧已經牽來了兩匹馬在那裏
,一匹是給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的,一匹是給我這個倒楣鬼的!我的導師打個
手勢叫馬夫幫助我上馬,我對我的腿壞了感到高興,因為我和一匹馬很難得同一個
步調||如果我要騎上馬,那匹馬就會跑開而把我摔到地上;而如果我希望馬走動
,我好跑著跳上馬時,那匹馬就會動也不動,讓我正好跳過那可惡的畜牲||可是
這時候我有了腿傷的藉口,得到馬夫的幫忙上了馬,輕而易舉的就做了一件那種我
從前未有過的事!我沒有和導師一起出發。當他看到我的情況知道我不能駕馭那匹
倒楣的馬,他大聲笑了出來。那匹馬大踏步走開跑出內院走下小道,我為了這條寶
貴的生命緊緊地抓牢馬韁,生怕被滾到山邊去。
我騎馬繞著外牆走。有一張肥胖、友善的臉恰好從上面的窗子裏伸出來,瞇著
眼睛向外看並且叫道:﹁再見,羅桑,儘快再回來看我們,下個禮拜我們就會有新
鮮的大麥,品質很好,比我們最近所吃的品質更好。你要儘快的來探望我。﹂廚僧
聽到另外一匹馬來到就把眼睛轉向左邊看,而喊出了一聲﹁噢!唉!唉!﹂﹁尊敬
的醫生喇嘛,請原諒!﹂我的導師正走過來而可憐的廚僧以為他做了一件﹁不禮貌
的事﹂,但是我的導師友好的微笑著使他安下心來。
我騎馬走下了山,我的導師在後面暗笑我,﹁我們應該替你在馬背上塗一層膠
水,羅桑,﹂他哈哈大笑道。我頗為悶悶不樂地回頭看他,他說得是對的。他是
一個魁偉的人,大約有六英尺高,兩百多磅重,他滿身肌肉,也有頭腦,如果他
想把那匹馬抓起來帶下山去,是毫無困難的,而不必讓馬把他帶下山。然而,我
卻像一隻蒼蠅一樣棲息在那畜牲的背上。我幾乎不能控制住坐騎,由於它的任性並
且知道我是被嚇呆了的,它就偏要跑到山路的邊邊上,睜大雙眼直望著下面遠處的
小柳樹林,嚇得我魂飛三千里,魄散十二峰,冷汗直流。可是,它卻得意地嘶叫
著。
我們到達山腳下沿著多普達路往前走,因為去察克波里之前我們要到蕭村去訪
問一個政府機關。到了那裏,我的導師非常體貼地在一根柱子前,把我的馬綁好並
且抱我下來說道:﹁現在你就在這附近等我,羅桑,我不會超過十分鐘就來。﹂他
拿起一個袋子大踏步走進一個機關,我一個人留下來坐在一堆石頭上。
在我後面有人以土裏土氣的聲音說道:﹁在那裏!在那裏!我看見藏紅色法衣
的喇嘛下了馬,在這裏是他的弟子正在看著馬匹。你好,青年師傅?﹂我向周圍一
看,見到有一小群香客。按照西藏傳統的禮節伸出了他們的舌頭向人致敬。那是下
級向上級致敬的規矩。我自豪的挺起了胸膛,這是成為藏紅色法衣喇嘛的弟子所帶
來的榮耀,使我毫不害羞的渾身舒服起來。我的回答是:﹁哦!﹂﹁你們絕對不應
該像這樣突然地來找一位教士,我們經常在禪定,你們要知道,突然的一震對我們
的健康是有害的。﹂我頗有點不贊成的皺著眉頭向他們說,我對他們看著繼續說道
:﹁我的師傅和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那位穿藏紅色法衣的,是這裏最重要的喇嘛
之一,他真正是一位非常偉大的人,而我應該向你們提個建議,不要太接近他的馬
,因為他的馬負載這樣一位偉大的騎者也是很重要的。走開些,走開些,不要忘記
你們的範圍是在環行路上,那會給你們帶來好處!﹂說著我轉身走開,希望我的行
動像一個真正的和尚所應該做的一樣,希望我會給人們一個好的印象。
在我身邊發出一陣嘎嘎的笑聲,我頗有點做賊心虛地抬起頭來一看,有一個商
人正站在那裏用一根麥桿在剔牙齒,一隻手放在大腿上,另外一隻手卻在他的嘴巴
裏忙著。我迅速向周圍一看,香客們好像接到命令似的已經在繼續他們的巡遊。﹁
喔!你要什麼?﹂我對那個年老的商人說,那個商人鼓足勇氣的眼睛吃力地看著我
,他的臉被歲月佈滿了傷疤和皺紋。我說:﹁有什麼事,不要浪費時間!﹂那老傢
伙溫和的微笑著說:﹁得啦!得啦!年輕的師傅,不要對一個可憐的老商販這樣苛
刻,在這個艱苦的年頭裏,我現在謀生是如此的困難。你是否碰巧有什麼小玩意兒
或有什麼從山上那裏的大廈中帶出來的任何東西?如喇嘛剪下來的頭髮,或者一塊
喇嘛的法衣,我可以給你一個很好的價錢,我可以出更好的價錢,買任何一件由高
級喇嘛,例如你那位藏紅色法衣的師傅淨化過的東西。年輕的師傅,在他回來以前
放心說吧!﹂
我輕蔑地看著他,想道:不,即使我有一打法衣我也不會拿來膺造騙人,拿來
賣掉去作交易。就在那個時候,令我高興的是我看見導師回來了。那個老商販也看
見了就以蹣跚的步子走開去。
﹁你打算幹什麼,把商販們的東西儘可能買下?﹂導師問道。﹁不是的!尊敬
的師傅,﹂我回答道:﹁他打算儘可能買你或者你的任何一點點或一片片、頭髮絲
、法衣片,或者他以為我可能已經從你那裏偷到的任何東西。﹂明雅唐達普喇嘛笑
了起來,當他轉過頭來,注視著那商販的背後時,他的笑聲有一種悲哀的味兒。那
年老的商販沒敢逗留,匆匆忙忙地跑到叫也聽不見的範圍了。﹁這些人經常熱中於
牟利是很遺憾的。他們試圖獲得一些東西,來賦予虛假的價值也是令人遺憾的。畢
竟有價值的不是法衣的本身,而是穿藏紅色法衣者的靈魂。﹂說著他以一種迅速而
輕易的動作把我舉起來分開兩腳跨在馬上。那匹馬看來和我一樣感到驚異。然後他
解開韁繩遞給我︵好像我懂得如何使用韁繩一樣︶,並且跨上他自己的馬,我們騎
著就走了。
我們走下曼麗拉漢,經過蕭村的其他地區,路過巴果卡林,然後跨過卡林河支
流上的一座小橋。我們緊接著向左轉,路過那個小小的肯都公園,在下一個路口走
左邊的一條路前往我們自己的察克波里。
這是一條粗糙的碎石路,對旅行者來說是一條艱辛的道路,需要腳步穩當的馬
。察克波里,我們這裏的名稱就是﹁鐵山﹂。比布達拉宮所在的山要高,而我們山
頂的石頭比較小,比較尖,比較陡。我的導師在前面帶路,他的馬時常把小石子
蹬起來沿著小道滾下來直衝向我。我的馬跟在後面小心地挑選著道兒走。當我們騎
到上面時我向右邊||向南||的樂河,即﹁拉薩河﹂瀏覽一番。我可以一直向
下看到寶石公園裏,即那布林卡,至尊偶爾會在那裏作極短暫的消遣。現在公園非
常的荒涼除了少數幾個做園林工的和尚在那裏做最近一次風暴後的清理工作外,看
不到有年長的喇嘛。我想到在我的腿受傷以前,我是如何喜歡從山邊滑行下去,彎
下身體穿過林柯路,從我自己認為是絕對秘密的道路跑進寶石公園,亦即那布林卡
去。
我們到達山頂,走到察克波里寺牆壁前面的石頭空地上,圍牆包圍著整個寺院
。在門口的兩個和尚迅速地來歡迎我們,另外兩個和尚趕緊從我們手上牽走了馬。
最歡欣的時刻又離我而去了。重壓又一次降臨到我的腿上,不由得我呻吟起來。﹁
我應該看看你的腿,羅桑,他們沒有如我所期望的那樣把你的腿治療好。﹂我的導
師說道。一個和尚把喇嘛的行李拿起來趕緊帶走了。導師轉身走進寺內回過頭來吩
咐道:﹁在一小時的時間內我再來看你。﹂
就我而言,布達拉太開放了,太﹁雄偉﹂了。一個人必須經常警惕以防不慎打
擾了一位資深的和尚,或者資淺的喇嘛;但是,那些資深的喇嘛是絕不會生氣的,
他們有許多重大的事情要操心,而不理會是否有人在注意他們,或者明顯地輕蔑他
們。在通常的情況下,只是下層的人在製造混亂,他們的上級都是仁慈的,體貼的
,和有同情心的。
我漫步走進內院,心想這是我大吃一餐的好機會。在我發育的階段食物對於我
是最重要的東西。因為糌粑雖然只是免於十分饑餓的感覺,仍然具有它的價值!
當我在那聞名的回廊裏走時我碰到許多和我同年齡的人,這些孩子和我幾乎同
時進入寺院的。但是現在有了很大的變化,我不僅僅是另一個孩子了,不僅僅是一
個受訓練或者好爭鬥的青年,而是在穿藏紅色法衣的偉大喇嘛明雅唐達普的特別照
顧之下。傳言已經洩漏出來了,而且已經到處傳遍,說我將要受到特別的傳授,說
我將要在喇嘛的住處有一個房間,說我將要做這,將要做那,我很感興趣地注意到
有關我的輝煌成就,不論是真實的還是想像出來的,都已經眾所週知了。有一個孩
子非常高興的對另外一個孩子哈哈大笑說,他確實看見我被一陣很大的狂風從地上
颳起來吹到金屋頂上。﹁正是我自己的眼睛親眼看到的,﹂他說:﹁我正站在這裏
,恰好就在這個地方,我看見他下來坐在那邊地上。然後那一陣帶著砂塵的暴風吹
來了,而我看見羅桑向上飄起來,他看來好像在屋頂上和魔鬼搏鬥。於是||﹂那
孩子戲劇性的停頓一下,轉動著他的眼睛,使他的故事更動人。﹁於是||他正好
掉在一個寺院警衛喇嘛的胳膊裏。﹂一陣敬畏,欽佩的嘆息,和妒忌都混合在一起
了,那孩子繼續說道:﹁於是羅桑被帶到至尊那裏,這給我們班上帶來了榮譽和光
彩!﹂
我擠過那一群激動的簇擁者,他們是一堆小孩和年幼的和尚,他們希望我會發
表一些驚人的談話,例如從神靈那裏得到的一種啟示之類,可是我正在尋找吃的東
西;我擠著穿過那一群人,笨重地走下回廊到一個誰都知道的地方||廚房。
﹁啊!現在你回到我們這裏來了,是嗎?好。你坐下,我給你吃的。﹂老廚僧
走過來拍拍我的腦袋,把我推向後坐到一堆空大麥口袋上。於是就在我的法衣裏設
法把我的碗摸索出來。他拿了碗走開仔細地把碗擦乾淨︵其實我認為並不需要那樣
做︶。走向最近的大鍋很快地就轉回來了,糌粑和茶溢得一地都是,我拉起腿來以
防萬一我會把糌粑和茶弄得法衣上面都是。﹁好啦、好啦、孩子,﹂他說著把碗推
到我手裏:﹁都吃掉它,快些吃完它,因為我知道你很快就要被叫走||院長需要
聽聽所發生的一切情況呢!﹂所幸有些人也走了進來他需要去招呼,就這樣他才從
我這裏轉身走開,留下我自己去吃我的糌粑。
吃飽喝足以後我禮貌地感謝了他,因為他是一位很好的老人,他認為孩子們雖
是討厭的東西,但是如果給養得宜他們就不那麼討厭了。我跑到放細沙的箱子那裏
再一次仔細的把碗擦乾淨。我拿起掃帚把撒在地上的沙子掃掉。我轉身朝他的方向
鞠了一個躬,他高興地感到有點詫異,我就走出了廚房。
我走到回廊的末端,把手臂靠在牆上休息同時向外凝視。在我下面是片沼澤,
離開沼澤不遠流著一條小河。我越過捶夏公園朝向渡口望去,因為今天船夫顯得很
不平常地在忙碌著。他站在那裏倚靠著槳,辛苦的搖動著,他的牛皮筏子看來由於
裝滿了人和包裹而壓得完全下降。我對這一切感到奇怪,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
有這麼多人成群地去我們的聖城?於是我想起俄國人,俄國人已經對我們這地區施
加了許多壓力,因為英國已經在這裏製造了一場動亂:而俄國人現在派遣了許多間
諜,假裝成商人到拉薩來,以為我們這個貧窮,無知的民族是決不會知道的。他們
忘記了︵也許想都沒想到︶,許多喇嘛是有眼通和會心靈感應的,而且知道他們在
想什麼,幾乎和他們自己知道的一樣快。
我喜歡站在那裏全神貫注地看所有不同類型的人,並且去推測他們的思想,判
斷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通過實踐那是容易做到的,但是現在不是站在那裏看別人
的時候,我要去看望我的導師,我需要躺下來休息。我的腿刺痛我,而我真正疲倦
了。在我真正可以參加我的事務活動之前,我的導師必須離開這裏去野薔薇︵Wild
Rose Fence︶。事實上,由於受傷我本應該裹著毯子在地上再躺一個禮拜的,但
是在察克波里||儘管它是一個好地方, 並不歡迎有病的小孩子,因為受了傷好
得又慢,並且破壞了有規律的日常工作。那就是為什麼我被送到布達拉,真夠奇怪
,那裏比在我們的﹁藥王廟﹂有更方便的條件去照顧病人。
在察克波里對合適的學生都教以醫療技術。教我們有關身體的一切知識,身體
上不同的部分是如何活動的,教我們針灸術用非常細的針插入身體以刺激某些神經
中樞,教我們有關草藥的知識,如何在已經能夠認出它們的時候去採摘,如何製備
,儲藏和弄乾它們。和尚們在喇嘛的監督下經常在察克波里一些大的建築物裏製備
油膏和草藥。我記得頭一次看到他們的情況:
我通過房門口窺探,有些躊躇,有點恐慌,不知道我會看到些什麼情況,也不
知道可能有誰在看我。我東張西望,因為,我的學習雖然還沒有到研究草藥的程度
,我還是有著濃厚的興趣。所以||我使勁地在瞧。
房間很大,有一個高的,裝有橡木的房頂,橡木在巨大的樑木上從一側伸展到
另一側,有助於形成一個三角形排列的結構,上面掛下許多繩子來。我看了一會不
能夠理解掛著那些繩子的目的。接著我的眼睛對有點兒黑暗的房子內部變得敏銳多
了,我看到繩子的另一端繫著皮口袋,那些皮口袋經過適當的處理後硬得像木頭一
樣。每一個口袋上面繪著一個字,那些字對我來說並不意味著是一樣東西。我注意
的看著,但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直到最後有一位年老的喇嘛轉過身來時才看見我
,他微笑著十分慈祥的說道:﹁進來吧!孩子!你進來,我真高興看到一個人這樣
年輕就已經對藥物這樣感興趣;你進來。﹂我躊躇地向他走去,他把一隻手放在我
的肩膀上,而使我驚愕的是||他開始告訴我出產藥材的有關地點,指出各種不同
的草藥來,告訴我藥粉,藥茶和藥膏之間的不同作用。我喜歡這位老人,他似乎被
草藥薰染得異常芳香!
就在我們前面有一張石製的長桌子,是用一種頗為粗糙的石頭做的。我不想斷
定那是一種什麼石頭,但它可能是一種花岡石。石桌很平坦大約有十五英尺長,六
英尺寬,是一塊巨大結實的石板,沿著桌邊坐著一些和尚忙忙碌碌地正在攤開一團
團的藥草。那是我唯一能找到用來形容那些藥草的字,因為它們好像都被捏成團塊
,都是一團團棕色的植物。他們把這些藥草在桌上攤開,用一塊有點像磚的扁平石
頭向下壓在藥草上,把石頭拖向桌邊,當他們提起那些藥草時,就都被離析||被
碾碎了。他們反覆進行,直到似乎只剩下一些含纖維的草漿。達到這種階段的時候
,他們就靠後站開,另外一些和尚拿來一些皮桶和帶有鋸齒狀邊緣的石頭;這許多
新來的和尚仔細地在石板上刮,把所有的纖維物質都刮到皮桶裏。做完以後原先那
些和尚就灑一些細沙子在石板上用他們的石頭開始擦起來,擦乾淨了石板,同時也
擦出了新的刮痕,這些刮痕可以阻住藥草滑動以便把它們碾碎。
和尚們用皮桶盛著纖維物質,拿到大房子另一頭的遠方,現在我看到那裏有許
多大鍋裏的水在冒著蒸氣。他們一個接著一個把皮桶子裡的東西全都倒進一個大鍋
裏。我很感興趣的看到鍋裏正在沸騰和冒著蒸氣的水,在新的藥料一倒進去就不滾
了。那位老喇嘛帶我走過去往鍋裏瞧,他拿起一根棍子去攪動那些藥料,說道:﹁
你瞧!我們在把這些藥煮開,讓它繼續煮沸,一直到水煮掉我們就得到熬濃了的藥
漿。我要讓你看看我們是怎樣做法的。﹂
他帶我到大廳的另外一處地方,在那裏我看到許多大罈子盛滿了藥漿,所有的
罈子上都貼著標簽,指出各種不同的藥漿來。他指著其中一個罈子談論道:﹁這是
患有﹃加答兒﹄傳染病的人服用的。他們只須飲用少量的藥漿就可以;味道可不太
好受,但是比起﹃加答兒﹄來要好受得多了。不管怎樣,倒是可以醫好他們!﹂他
極其幽默地輕輕笑著和我說。然後帶我到一間鄰近的房間裏到另外一張桌子去,在
這裏我發現有一群和尚正在一張石板檯上工作。工作檯像一個淺槽,他們手裏拿著
木頭的攪拌棍,在另外一個喇嘛的監督下把全部聚集起來的東西攪拌均勻。那位老
喇嘛帶領著我,給我以如此愉快的指導與參觀,他說道:﹁在這裏我們用有加利樹
油和樟腦油混合在一起。還加上一些很貴的進口橄欖油,然後和尚們用這些木頭的
攪拌棍把各種東西攪拌起來,再加酥油混合。酥油就作為這種油膏的精製基礎劑。
當人們胸部不適的時候,用這種油擦胸和背就會感到良好的緩解。﹂我小心謹慎地
伸出一隻手指,沾了一下槽邊上的一點兒藥,甚至於更加留神地用力嗅了一下,我
感到連我的眼睛也在難受。這一聞似乎是一股火正燒穿了我,好像我的肺由裏直往
外燒,雖然我想咳得要命,但是我不敢咳,以防把肺咳炸。那位老喇嘛一邊說著一
邊笑了又笑:﹁方纔把藥放到鼻子上,它就會把你鼻子裏的粘膜都去掉。那是濃縮
的藥料,要用更多的酥油來稀釋呢。﹂
往前更遠一點,和尚們正在從一種乾燥了的植物上把葉子的尖端摘下來,並且
很仔細地通過一種像是密孔網的布來篩選。﹁這些和尚在製備一種特別的茶。茶我
們指的是能夠喝的藥草浸劑。﹂他轉身指點說:﹁這種特殊的茶是一種抗痙攣的茶
,而且在遇到神經抽搐的情況下也可以緩解。當你來這裏的時候而輪到你去做所有
這一切工作時,你將會發現它是極為有趣的。﹂就在那個時候有人叫他,臨離開之
前他說道:﹁四圍去看看,孩子!到處去瞧瞧,我的確很高興看到有人對我們的技
術這樣感興趣。﹂說著他轉身匆忙地走開到另外一間房子去了。
我到處遊逛,嗅嗅這樣,聞聞那樣。我拿起一種特殊的藥粉,因為嗅得太厲害
它被吸入我的鼻孔一直吸到喉嚨下面,弄得我咳了又咳,直到另外一位喇嘛走來給
我喝了一些茶才止住,那也是一種怪兇的藥。
我從那次意外中恢復過來,走到遠處一座牆邊,那裏有一個大桶。我向那桶裏
一看,使我感到詫異,因為桶裏似乎裝滿了一種樹皮,一種看來有點稀奇古怪的樹
皮,一種我以往從來沒有看見過的樹皮。我去觸摸一片樹皮,它碰到我的手指很容
易就碎了。我感到有點驚訝頭歪到了一邊,我看不出這樣骯髒陳舊的樹皮可能有什
麼用處,這種樹皮比我們在任何一座公園裏所看到的都要粗糙骯髒些。一位喇嘛注
視著我,走過來說道:﹁那麼以你的想法這是什麼東西,嗯?﹂﹁不知道,尊敬的
醫生喇嘛,﹂我回答道:﹁以我看來好像只是些廢物。﹂他對我的說法笑了起來,
他真正感到我的話十分逗笑:﹁青年人,那種樹皮是用來治療目前世界上最普通的
一種機體失調的,﹂他說:﹁它減輕了許多人的痛苦,拯救了許多人的生命,你能
夠猜出它是什麼藥嗎?最普通的一種機體失調又是什麼?﹂
他真的是要我冥思苦想,而我想了又想,只是不能夠提出切合實際的答案來。
我就告訴他我想不出來。他微笑地告訴我說:﹁便祕,年輕人,那是便祕。世界上
最大的苦惱。這是一種叫做神樹皮的藥,是我們從國外進口的,是商人由印度運來
的。它叫做神樹皮是因為從一個非常,非常遙遠的國家巴西運來的。在那裏他們叫
它做鼠李︵Cascara Sagrada︶,即是,神聖的樹皮。我們使用它,另一方面當作
茶,或者在特殊的病例中,我們就煮了又煮直到製成一種蒸餾劑,再混合上某種白
堊︵chalk︶和糖的聚合物,然後壓成藥片。用來給那些不能嘗這種有辛辣味藥茶
的人服用。﹂他十分慈祥的對我微笑,顯然看到我對藥物感興趣而高興,而那些藥
物真的是令人感到有趣的。
我起先遇到的那位老喇嘛匆匆忙忙地回來了。問我是如何消磨這段時間的?當
他看見我手裏仍舊拿著一小塊鼠李時他笑了,說道:﹁嚼嚼它,孩子,嚼嚼它,你
是害怕咀嚼過它以後會咳嗽,它對你會有許多益處的,它可以治療你患過的任何咳
嗽!﹂他哈哈大笑著走開了像一個小精靈,雖然他是一位高級的醫生喇嘛,但是他
的體形上卻是一個小塊頭。
﹁過來這邊!過來這邊!﹂他說道:﹁這種藥是我們這地區出產的。我們叫它
做榆樹皮︵Slippery elm︶,是榆樹的樹皮。對患有胃部功能失調的人是很有用的
東西。我們把它配製起來做成糊劑,患者吃了這種藥就可以緩解疼痛。但是你得等
待一下,孩子,你得等待。當你稍後來到這裏的時候,我可以肯定我們將會發現有
一個偉大的未來在你前面。﹂
我感謝了他和另外一位喇嘛,謝謝他們的好意,然後離開了,這是我到這地方
來許多次參觀中的第一次。
傳來了一陣陣匆忙的腳步聲,一個孩子給我帶來了指示叫我去導師明雅唐達普
喇嘛那裏,他正在自己的住處等我,而那住宅現在就是我的住處,因為我將會有一
間房子在他的隔壁。於是我把法衣在身上周圍裹緊,試圖顯得整潔些,我儘快地趕
去看看我將會有怎樣的一個住處。
第十二章 可敬的老貓
我的房間是令人舒適的,小小的,但是仍然大得足夠我的需要,我甚至很滿意
地看到我有兩張矮桌子。一張矮桌子有許多雜誌和報紙,另外一張桌子上為我擺了
一些非常精緻的東西||對那些可愛的甜食我由衷的感到滿意。一個侍僧走進來時
對我微笑著說道:﹁幸運之神一定是在對你微笑,羅桑,你就住在高僧明雅唐達普
的隔壁。﹂我知道這件事,他告訴我的事情我早已經知道了。接著他又說道:﹁這
是一扇互相交通的門;你必須記住沒有得到你導師的允許絕對不許進那扇門的,因
為他可能正在深深地入定。現在你要過一會兒才能見到你的導師,所以我建議你去
吃掉那些食物。﹂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我的房間。我的房間!聽起來多妙。不得不
和一大堆孩子共同地睡在一起之後能夠有一個自己的房間是一件極妙的事情。
我走過去到桌子那裏,彎下腰仔細地查看展現在那裏的好吃東西。一陣猶豫不
決之後,我決定了要什麼,於是我挑選了一塊粉紅色上面撒著一層白色粉末的食品
,用右手拿著;然後又額外地挑選了一塊用左手拿著,接著就跑到窗子那邊去看
看。
我把手臂擱在凹進去的石頭窗框上,伸出腦袋去看,就在這個時候我的一塊印
度餅子掉了下去。我就用很不乾不淨的話抱怨起來。為了免得另外一塊餅子也遭到
同樣的命運,我就狼吞虎嚥地很快把它吃了,然後才重新去細看我的風景。
這裏是在大樓東南部的末端,正好在附屬建築物拐角上最後的一個房間,我可
以看到寶石公園||那布林卡。現在有許多喇嘛正在遊蕩,他們好像是在進行辯論
,做出許多手勢,我閒著看了他們一會兒,他們令人覺得十分有趣,一個人坐在地
上擺出某種姿態,而另外一個人在對他慷慨激昂的演說;然後他們變換位置。哦!
||對啦!我知道他們是在幹什麼了,他們在演習公開辯論,因為達賴喇嘛自己也
要去參加喇嘛寺的公開辯論。我沒有錯過任何我想要知道的事情,這使我感到很滿
意,我就轉眼去看其他的事物了。
有幾個香客在林柯路上周圍閒逛||好像期望在每棵灌木下,每塊石頭下面會
找到黃金似的。他們是很混雜的一群人,他們中有些是正統的香客,真正是很虔誠
的。另外的一些我可以說毫無疑問是間諜,是俄國間諜在進行間諜活動。正對我窗
子下面是一片沼澤,有一條小河流經這片沼澤注入樂河中。小河上有一座橋林柯路
就由橋上經過。有一小群城裏的孩子在那裏,我們叫他們作||黑頭,因為他們不
像我們和尚一樣把頭剃光。我觀望他們以自娛。他們在橋上遊蕩,把一些木頭從一
邊擲過去,然後衝到另外一邊去看木頭飛過來。一個孩子失去了平衡,他的一個同
伴適時地去攙扶他,他翻到另外一邊,頭先掉進水裏,但不管怎樣,事情還不太嚴
重,他設法把自己拖到岸上,全身已裹滿了一種很粘稠的爛泥。在那條河裏我也是
吃過苦頭的。於是所有的孩子都奔下河岸去幫助他弄乾淨。他們都知道如果他們聽
任那孩子仍然是一身爛泥的討厭樣子,回到拉薩城裏,那麼他們的媽媽和爸爸將會
對他們說些什麼。
東面更遠一點船夫仍然在經營他的生意||擺渡過河,以謀求更多的生意,希
望能從乘客身上多撈到一些錢。這是我真正感興趣的一件事情,因為當時我還從來
沒有在水上坐過船,而且在那時候想去坐船真正是我最大的奢望。
沿著渡河路稍微走遠一點是另外一個小公園||捶夏公園||沿著路通到駐藏
辦公處。從我的房間可以看到辦公處的牆,朝下看可以見到花園,即使花園被樹木
遮掩得很好也可看到。我們孩子們常常認為可怕的暴行正在辦公處內進行。而||
誰知道呢?也許我們是對的!
往東邊更遠一點是卡蒂公園,一個非常令人愉快但有點潮濕的公園。坐落在沼
澤地上。往前一點我可以看到剛玉橋,看到那橋使我感到快樂。我盡情地享受著觀
看人們進入隱蔽著橋的圍牆,最後又由另外一端走出來的樂趣。
在剛玉橋的那邊,我可以看到拉薩城、會議廳,當然還有喬康的金屋頂,拉薩
的大教堂||它可能是我們這地區最古老的建築。再遠一點就是山脈,以及星羅棋
布的修道院和許多建築物堆砌成一大群的各種各樣喇嘛寺。是的,我很滿意我的房
間。但是卻出現了這種情況,看不到布達拉宮了。同時出現了一種想法,布達拉宮
的高階僧侶也看不到我,如果這樣我擲小卵石或者一塊糌粑到沒有預料到的香客頭
上,就沒有人會看到是我,香客們就可能會認為那是鳥兒幹的!
在西藏我們沒有床,大家睡在地面上。許多時候地面上沒有墊子或任何東西,
我們只是用毯子把自己裹起來躺下,或者用自己的法衣作枕頭。但是現在還不到就
寢的時候,我背靠窗子坐下,光束從我的肩膀上流過,我拿起一本雜誌來看,題目
對我毫無意義,因為那可能是英文、法文、或者德文,他們中任何一種我都不會讀
。我在翻看個別的雜誌中出現了一本印度的,因為封面上有一種地圖我能夠認識一
些名字、一些字的形狀。
我在翻看雜誌,那些字對我沒有意義,我只專心看圖畫。我坐在那裏感到滿足
,感到我的命運已變得更好了,我十分愉快地只看著圖片,而我的思想卻海闊天空
的到處漫遊。我懶洋洋地翻著雜誌,然後停下來笑了又笑,在對自己笑;在雜誌的
中間兩頁裏有一批圖片,內容是人們用頭站著而把他們自己扭成結。圖片中完全都
是那一類的事情。現在我了解我看到的是什麼||是在做一些瑜伽鍛鍊。當時瑜伽
在印度是很受狂熱崇拜的。我對一些瑜伽術的表現激烈而大聲地笑了起來。當我抬
頭看到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穿過打開的互通門對我微笑時,我就突然停住了笑
聲。
在我用腳爬起來之前他就示意叫我坐下,說道:﹁不用起來,在這裏我們不需
要拘泥於形式,羅桑,在正式的場合拘泥形式是適宜的,但是這個房間是你的家,
也正像是我的房間||他搖頭示意穿過打開的房門||我的家一樣。但是什麼事使
你笑得那麼開心呀?﹂我強忍著不要笑出來,並且指出那些瑜伽圖畫。我的導師走
進房間和我一起坐在地面上。
﹁你不應該去笑別人的信仰,羅桑!你要知道,因為你也不喜歡別人笑話你的
信仰。這些||他示意那些圖片||是在練習瑜伽。我不做瑜伽,任何高階喇嘛也
都不做,只有那些沒有能力做超自然行為的人才去做瑜伽。﹂﹁師傅!﹂我有點興
奮地說:﹁你可以告訴我一些有關瑜伽的事嗎,人們怎樣練瑜伽,瑜伽是什麼?
對整個事情我都非常迷惑。﹂我的導師看了一會兒他的手指,然後回答道:﹁好的
,對!你應該學習有關這些事情。現在讓我來告訴你有關這些事情||有關瑜伽的
事。﹂
導師在講的時候我坐著仔細聽。他曾經去過各地,凡事都看見過而且做過一切
重要的事情。我不需要事事都向他看齊。他講給我聽的時候,我比一般小孩子更加
留神地在傾聽。
他說:﹁我對瑜伽不感興趣,因為瑜伽僅僅是鍛鍊身體的一種手段。如果一個
人已經有了身體鍛鍊,那麼再做瑜伽就變得只是浪費時間。在我們這個地區不會有
人期望非常低的階層人士老是去練習瑜伽。印度人非常崇拜瑜伽,而我對瑜伽感到
十分遺憾,因為它導致人們離開真諦。我們承認一個人在能夠做各種超自然行為之
前一定要控制身體,必須能控制一個人的呼吸,一個人的情緒,一個人的肌肉。但
是||﹂他注視著我微笑道:﹁我反對練瑜伽,因為它只是試圖用蠻橫的力量去做
用精神方法應該可以達到的目的。﹂
他在說的時候我注視著圖片,而那似乎並非凡人們試圖把他們自己扭成結,而
認為那正是存在著神的力量。但是我的導師繼續說:﹁印度人中許多較低級類型的
人物,他們通過沉溺於瑜伽就能練成一種形式的技能,他們能夠做各種催眠術和各
樣其他的技能,他們自己相信那確實是神聖的行為;但那只是一種技能,而不是其
他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任何人只要把他的身體打成結就可以升天堂。﹂他笑
著說。
﹁但是為什麼人們卻要做這種異常的行為呢?﹂我問道。﹁有一些事情,一些
肉體現象能夠通過瑜伽達到。毫無疑問如果一個人鍛鍊瑜伽,他也許能夠發展一些
肌肉,但是在靈性的發展方面不能有所幫助。許多印度人把瑜伽術拿來表演,而這
種人被稱做托缽僧。他們從一個村莊旅行到另一個村莊,由一個城鎮旅行到另一個
城鎮,拿瑜伽術來表演,像你所謂的那樣,也許把自己打成結或者把自己的手臂放
在頭頂上面很長時間,或者做其他異常的行為。他們裝做神聖的姿態,好像他們是
在做一切最驚奇的事,因為他們是一批得到公眾歡心的,過分渲染的少數派。人們
得到這樣的結論認為做瑜伽是達到偉大真諦最輕易的方法。這完全是錯誤的,瑜伽
只是協助人們去發展或者去控制或者去鍛鍊身體而已;卻不能夠幫助人們得到靈性
的發展。﹂
他笑著說道:﹁你可能不相信,當我很年輕的時候,我自己試驗過瑜伽,而發
現我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去試驗做一些幼稚的鍛鍊,因此沒有留下足夠的時間去專心
於靈性的發展。後來,在一位聰明的老人勸告下,我放棄了瑜伽開始認真著手嚴肅
的修鍊。﹂他注視著我接著朝拉薩的方向伸出了手臂,轉了一下把布達拉宮的方位
也包括在內,說道:﹁在我們的整個地區,你將會發現沒有較高階層的喇嘛在做瑜
伽。他們認真對待真實的事情,而且||﹂他揚起眉毛凝視著我說了這樣的話:﹁
你將會經常發現瑜伽已造成很多公眾的混亂,說他們是如何的神奇、他們是如何的
重要、他們是拯救靈魂和發展靈性的關鍵。然而,玄學的真正行家是不談論他真正
能夠做什麼的。不幸的是,在瑜伽方面它是一個過於渲染的少數派,它試圖去支配
公眾的看法。羅桑,我對你的忠告是:﹃絕對,絕對不要受瑜伽所迷惑,因為它對
你是十分無用的。﹄你生而具有某種能力,眼通、心靈感應等等,而你絕對一點兒
也不要去涉獵瑜伽,它甚至會對你有害!﹂
他談論的時候,我完全不加思索地順手翻著雜誌,當我向下看時,不由得傾身
去細瞧一下,因為我看到好像是一個西方人,他的身體形成一種扭曲的姿勢,好像
正在試驗做一種鍛鍊。我指給我的導師看,他注視著說道:﹁啊!是的,這是一個
瑜伽的受害者。一個西方人在試驗一種鍛鍊,進行骨關節脫臼的過程。西方人試驗
瑜伽是非常非常不聰明的做法,因為他們的肌肉和骨骼還不夠柔軟。如果一個人從
很小的時候開始訓練︵如果一個人真正需要去練︶,他應當只練瑜伽。對於中年人
去練瑜伽||喔!那是愚蠢的而且肯定有害。但是,如果說練習瑜伽會引起疾病那
是荒謬的、那不會。練瑜伽對一些肌肉會帶來好處。有時一個人可能會引起脫臼或
肌肉扭傷,但這是那個人自己的錯誤,他不應該瞎練這種技巧。﹂他合攏那本雜誌
時笑著說:﹁我曾經遇到過只信奉瑜伽的人,是真正的狂熱者,他們認為他們永遠
是最聰明的,他們認為他們知道任何事物,並且認為練習瑜伽是拯救世界。但那僅
僅是一種鍛鍊,就如同你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去爬樹,或者踩高蹺,以及你奔跑著好
讓風箏飛到天上去一樣。瑜伽||僅僅是一種肉體鍛鍊,只此而已,沒有什麼神聖
的。通過改善一個人身體的狀況,能夠有助於人們,俾使他們忘掉瑜伽而在物質和
精神事物方面有所進展。畢竟,任何人持有肉體的時間只有少數的幾年,那時是否
有一身結實的肌肉和強壯的骨骼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唯一要緊的事情是一個人那時
的精神狀態。﹂
他又回到本題說道:﹁哦!對這件事我應該警告你,許多練習瑜伽的人忘記了
,他們的瑜伽僅僅是一種對身體鍛鍊的崇拜,卻採用了一些我們的玄妙的治療練習
,而說這些治療練習是瑜伽的一種附屬物。這完全是不真實的,任何治療技術都
能夠由一個完全不懂瑜伽的人來做,而且常常做得很好。所以||﹂他嚴正的向
我指出:﹁你永遠不要成為瑜伽宣傳廣告的犧牲品,它事實上可能導致你離開正
道。﹂
他轉身走進他的房間,然後回過頭來對我說;﹁哦!我這裏有一些圖表我想給
你掛在牆上,你最好過來把它們拿去。﹂於是他走過來把我扶起,為了使我不必自
己掙扎著站起來。我跟在他後面走進他的房間。在一張桌子上有三卷紙,他拿起一
卷說道:﹁這是一張很古老的中國畫,幾百年前已製作出來,是鑲飾在木頭上的,
原件目前在北京。我要你仔細地研究,在這複製圖裏所描寫的,它如何以僧人在做
各種各樣的工作來模擬人體器官。﹂停頓了一下他指著一種獨特的行為說道:﹁這
裏和尚們在忙著混合食物和飲料,那就是胃。和尚們在為所有這些食物作準備,讓
他們在到達另一些和尚那裏之前通過各種管子。如果你研究這畫,你就會對人體的
基本功能獲得一個很好的概念。﹂
他再捲起那紙卷,用固定在圖卷上的小帶子把它捆好;然後拿起另外一卷舉起
來給我看他繼續說道:﹁這一幅是描寫脊柱的,從這幅圖畫裏,你會看到不同的功
能中樞是如何定位在從脊柱底部直到頭頂之間的。這幅圖必須直接掛在你前面,這
樣你在晚上閉起眼睛前見到的東西是它,在早上一睜開眼睛看見的東西也是它。﹂
他小心地捲起了那卷畫把它捆好,然後繼續拿起其次的一卷||第三卷,他解
開包紮把那卷圖展開保持一臂之長。﹁在這幅圖裏是描寫神經系統的,所顯示的東
西你必須去研究,例如頸神經節,迷走神經,心神經叢,腹腔神經叢和盆腔神經叢
。所有這些你都必須知道,因為對你十分重要,你必須被當作一個醫生喇嘛來加以
訓練!﹂
我看著這些東西感到越來越洩氣,因為對我來說似乎決不可能掌握所有這些東
西的。所有人體上的這些點點和線線,這些蜿蜒的小線是神經,而這些大斑點是神
經節。但是,我想,我有的是時間,我唯有加速從事研究,如果我不能夠學到如他
們認為我應該學到的那麼多||唉!他們就會以為我是一個不能夠盡力去學更多東
西的人。
﹁現在我建議你出去呼吸呼吸空氣。只消把這些畫放到你房裏,然後今天其餘
的時間你要做什麼是你自己的事情::只是不要去調皮搗蛋!﹂他帶著笑說。我恭
敬地向他鞠了躬,拾起那三卷畫,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我們之間互通的門。
有一段時間我站在房子中間疑惑不定,我將怎樣去固定這些討厭的東西呢?接著我
觀察到在牆上已經有了合適的凸出物可以掛。我小心地拿了一張桌子放在凸出物下
面,爬了上去,等於又給我接上了一雙腿,或者長高了十八英寸。後來我拿起第一
張圖上的繩子,把它安放在凸出物上。我退到房間的遠處去看,審核我自己做的這
件工作;不行,掛的不直。我用批判的眼光去看它,急忙向前矯正任何不妥的地方
,直至確信妥當無誤,真的是掛平了才滿意。然後繼續掛另外兩幅,最後我感到滿
意了;帶著自鳴得意的神氣雙手彼此撢掉沾在上面的灰塵。滿意的微笑著走出房間
,卻猶豫不決走那條路出去好。但是當我出去走過導師的房門時,我看見侍僧在回
廊的盡頭,他以友好的方式向我致意並且說:﹁那是出去最快的路,這是喇嘛用的
便門,已經通知我你可以使用它。﹂他對門打了個手勢,我謝謝他就很快溜到外面
的新鮮空氣裏去了。
我站在外面的露天裏。山路的末端恰好在我的腳下面。右上方有一群和尚在忙
碌地工作,看來他們好像是在清理道路,但是我沒有在那兒晃蕩,我不想被派遣任
何工作。我一直往前走到一塊巨礫上坐了片刻,眺望不遠處的城巿上空。在西藏清
澈的空中,我可以清晰的辨別在那城市中的商人、和尚與東奔西走忙於事務的喇嘛
,所穿的衣服。
不久我走下了幾碼坐在另外一塊石頭上,旁邊有一棵令人愉快的小灌木。現在
我的注意力徘徊在我下面的沼澤地上,沼澤裏的草蔥翠碧綠,當魚兒在較深的水池
裏潛藏時,我能夠識別出魚兒冒的水泡。我坐著的時候在我身後突然出現一陣嘶啞
的喉音說道:﹁喵!喵!﹂說時有一個親切的拳頭似的東西在我背部的腰上,好像
一個結實的毛頭在向我致意。我伸手到後面去撫摸那隻老貓,牠用舌頭舔著我的手
,舌頭粗糙得像地上的礫石一樣。然後牠從後面繞過來,跑到我前面,跳上我的膝
頭,又跳開,向下穿過灌木停下來站在看得見的地方面對著我在繞圈子。牠站在那
裏好似在照會的樣子,把尾巴直豎起來,耳朵也豎著,用那雙藍色閃著光的眼睛對
我看;我坐著沒有動。於是牠再奔上山對我說:﹁喵!喵!﹂當我仍然沒有動的
時候,牠伸出一隻腳爪子彎成鉤一樣抓我的法衣底下,並且輕輕地拖著。﹁哦!貓
咪究竟你出了什麼事?﹂我惱怒地問。我慢慢地爬起來察看一下我周圍的情況,看
看為什麼貓兒感到焦急,可是,我看不到什麼。但是那隻貓奔向遠處的灌木叢,然
後又跑回來到我跟前抓我的法衣。於是我朝著下面的山腰,開始慢慢地,謹慎地往
下走。那貓兒興奮得簡直是在跳舞,牠在周圍直轉圈子,又蹦又跳的,而且向我直
衝。
我緊緊地握住灌木叢,慢慢地探著路走。我到達了一個地方,在那裏貓兒轉過
身來面向著我,但是我沒有看到什麼東西。﹁貓咪,你是個白痴!﹂我生氣地說。
﹁你把我拖下來,只是到這裏來玩。﹂﹁喵!喵!﹂那貓兒又叫,又抓我的法衣,
把法衣在我的兩腿之間左右搖晃,在法衣下面又觸又碰,又輕輕地咬我在涼鞋上伸
出的腳趾頭。
我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又往前走了一點兒,穿過灌木,我堅強地緊緊抓住
灌木因為這裏是山岩的突出部分,如果我不這樣堅強地緊緊抓住,就可能由邊緣掉
下去。我轉頭對貓朋友說了一些不客氣的話,他現在正興奮得發狂。他在我周圍直
撲,一下子跳過了山岩的邊緣,我以為他已自殺了!這老貓是我一個非常要好的朋
友,我那受到震驚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我很謹慎地跪下膝頭緊緊地抓牢灌木,傾身向前越過山岩邊緣使勁向下看,大
約在下面十二英尺的地方我見到一個老年和尚的軀體。頭部染滿了血跡,法衣上面
也是血,真是恐怖極了。我發覺他的右腳彎成一個反常的角度。我的心由於驚嚇、
激動,和使勁而正在悸動著。我向周圍看看,只離開左邊不遠有一個向下的小小斜
坡。我沿著小斜坡下去,此刻,我就在老和尚的頭邊。
我戰戰兢兢地去碰碰他,由於害怕而嚇得直哆嗦。他還活著,我碰他的時候他
的眼睛無力的閃爍著發出了呻吟,我看出他是掉在石頭上撞破了頭。那貓兒現在正
坐著注意我。
我輕輕撫摸老和尚的頭,由耳朵下面到頸部直至心臟。過了一陣子他的眼睛張
開了,毫無表情地茫然地看看他的周圍。慢慢地他的眼睛集中注視起來,注視著我
。﹁好啦!﹂我安慰性的說道:﹁我就上去找人來幫助你,我不會去很久的。﹂那
可憐的老人打算笑笑,然後又閉上了他的眼睛。我轉身用手和膝蓋以最安全最迅速
的方式往頂上爬,衝過小道走進喇嘛們用的便門,在我跑進去的時候,幾乎猛撞到
站在那裏的侍僧身上。﹁快!快!﹂我說:﹁有一個和尚在岩石上受了重傷。﹂我
說的時候我的導師走出了他的房間用詢問的眼光看著我,察看為了什麼事在騷亂。
﹁師傅!師傅!﹂我說道:﹁由於那隻可敬的貓咪它熱誠的幫助,我剛才發現
有一位老和尚受了重傷。他的頭受了傷,他的腿反常的彎曲了,他需要急救。﹂我
的導師迅速的對侍僧作了指示,然後轉身對我說:﹁羅桑,你帶路,我跟你去。﹂
我們一起走出察克波里寺穿過小道。我帶他走下陡峭的小路,他那藏紅色法衣
已被弄髒了;而我的法衣本來就髒了,再多弄上一些泥土也沒有關係!可敬的貓咪
在我們前頭的小路上到處跳跳蹦蹦,牠見到了明雅唐達普喇嘛和我以後,看來是真
正的感到寬慰了。
很快我們就到達了老和尚那裏,他仍然閉著眼睛。我的導師跪在他旁邊從法衣
裏拿出各種各樣的包裹繃帶和一些藥物,他把藥物放在一塊布上拿給老和尚的鼻子
嗅嗅。那老和尚很厲害的打著噴嚏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因用力過度而變了形,並
且顯出極大的痛苦。當他看到是誰在護理他的時候,他顯得確實像一個完全解脫了
的和尚。﹁好啦!朋友,我們正在救援你啦!﹂我的導師說道。老和尚又重新閉上
了眼睛,寬慰地嘆了一口氣。
我的導師掀起了和尚的法衣,我們看見有的骨頭正在膝蓋下面穿過了腿上的皮
膚。我的導師說道:﹁握住他的手,羅桑,抓緊他!把你全身的力量都放在上面好
讓他不能動。我來把他的腿拉直。﹂說著他抓牢和尚的踝部,然後非常迅速突然的
一拉,矯直了肢體。我看見骨頭進入皮膚裏面在體表消失了。手法是這樣突然,做
得是如此細心,那個老和尚甚至沒有時間來得及去呻吟。
我的導師迅速地伸手到一棵相當大的灌木上,把兩根很方便就可以拿到手的樹
枝用刀子削下來。用他自己的一片法衣墊著樹枝作為夾板,捆在那和尚的腿上,然
後我們才鬆了一口氣坐下來等待。
不久拖拖沓沓地來了一隊和尚,由一個喇嘛帶領著出現在小道上正往下走來。
我叫喚他們指引他們來到我們所在的地方。他們下來後小心地聚集在老和尚周圍,
有一個年輕和尚根本不細心,而且試圖炫耀一下自己,顯示他的腳步是如何的穩當
。但他的腳卻在鬆動了的石頭上滑落。滑離了他的立腳處,身體開始滑溜下山腰去
了。正巧有一棵灌木鉤住了他的法衣下部把法衣拉了起來,拖過了他的頭,於是他
像一根剝了皮的香蕉;在下面環行路上香客們眾目睽睽之下,赤裸裸的掛在那裏搖
來擺去。我的導師輕聲笑了起來,並命令另外兩個和尚趕快去營救他。當他被救回
來時,他顯得非常羞怯,而且也滿臉通紅。我注意到如果他想要輕鬆自在可能還須
要等待好幾天才行,因為他身上坐下來時要和地面接觸的地方,都被石子擦傷得那
麼厲害!
和尚們小心謹慎地翻動那個受傷的人,以便能把一塊長而堅固的帆布塞到他的
身體下面,然後他們把他翻回來拖上去,好讓他躺在一張簡便擔架上。他們折起那
塊布圍著他,形成一條管子,然後放進一根結實的桿子,再用一條寬而長的帶子把
他捆在桿子上。僥倖地是他已不省人事,於是兩個和尚抬起桿子的兩端,其他人在
後面幫忙推著穩定住腳步,他們緩慢地小心地穿過灌木叢走上山嶺小道,把他抬進
了安全的察克波里寺。
我站著輕輕地拍拍可敬的貓咪。告訴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貓咪是怎樣吸引我
往下走去幫助那個老人。我的導師說道:﹁可敬的貓咪,如果你沒有來叫人,那可
憐的老傢伙可能會死掉。﹂他翻弄著那老貓的毛。然後他轉向我說道:﹁這是好行
為,羅桑,你已經有了很好的開始。要繼續堅持下去。﹂
我們一起爬上山嶺小路,我們兩個羨慕那貓咪,牠在前面跳著躍著。我的導師
走進了察克波里寺;但我停留下來坐在巨礫的頂部,用一片樹皮逗弄可敬的貓咪。
那是一塊細膩柔韌的樹皮,牠把樹皮假設為一些兇惡的敵人。牠猛跳起來,嗥著叫
著攻擊那塊樹皮。我們倆在一起有著意識最強烈的熱情友誼。
第十三章 正確的宗教信仰
回到察克波里是愉快的,在那些我所熟悉的人們中間是有益的。教師們是許多
獻身於教育、獻身於訓練醫生喇嘛的人。由於察克波里是教授這些課程的中心,我
的導師已建議我應該參加上草藥課、解剖課和醫術課。和二十五個其他的學生||
像我一樣和稍微大些的孩子,以及一兩個從其他寺院來的年輕和尚一起,我坐在
講課廳其中一間的地面上。喇嘛教師對他的工作很感興趣,也有興趣來教我們。﹁
水!﹂他說道:﹁水是具有良好健康的關鍵。人們喝不夠充分的水去矯正身體的功
能,則難消化的食品在體內就不能通過很長的腸管。結果是一個阻塞的系統、不良
的消化、和完全無能為力去從事玄學的研究和實踐的身體。﹂他停下來環視周圍,
好像在對我們進行挑戰,看看有誰認為並非如此。從某一座較小的寺院來的年輕和
尚說道:﹁師傅,我曾經被告知,如果進食時喝水一定會稀釋我們的胃液||大概
如此說的。﹂年輕和尚突然閉上了嘴,瞥了他周圍一眼,彷彿由於他的魯莽而感到
惶惑似的。
﹁一個好問題!﹂喇嘛教師說道:﹁許多人有那印象,但那是錯誤的!機體有
能力去釋放出高濃度的消化液。事實上達到如此濃度在某種條件下消化液能夠著手
消化機體本身!﹂我們驚愕得透不過氣來。我想到我正在吃我自己不免感到相當害
怕。教師看到他所引起的騷動不覺微笑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對我們漸漸明白整
個衝突保持沉默。﹁胃潰瘍,胃部刺激||它們是如何引起的?﹂他問道。他在我
們之中注視,希望能夠得到答覆。
﹁師傅,﹂我輕率地回答道:﹁當一個人憂慮他就會患潰瘍,同樣的,還可以
得許多病,例如可能患頭痛!﹂教師對我微笑著答覆道:﹁很好的嘗試!是的,一
個人憂慮時在他胃裏的胃液就變得越來越濃。直至最後胃裏最薄弱的部位受到侵襲
。當通常消化食物的胃酸在最薄弱的部位繼續侵蝕下去時,就會形成一個洞,刺痛
攪動著胃,而導致胃液進一步的濃度增大,最後胃酸由洞中滲出造成胃壁各層的滲
透,引起我們通常所說的胃潰瘍。適當地補充水分可以緩和病人的狀況,甚至可以
預防潰瘍。在精神上||當你感到憂慮時要飲水以減低潰瘍的危險!﹂
﹁師傅!﹂一個笨蛋孩子說道:﹁我希望人們對這個問題不要太注意。我是一
個擔水上山的人,目前這個工作已經夠辛苦的了。﹂許多人不把像西藏這樣一個地
區的問題放在心上。我們有許多水,但是許多都在不適當的地方。供應各寺院的用
水,如布達拉宮,察克波里寺都要整隊的工僧和孩子們,挑著裝水的皮囊裝滿水運
上山路來。馱馬和犛牛也用來運水供應我們這些人的需要。工人隊伍不停的辛苦跋
涉以保持水桶的滿水。那些水桶就放在易於進出的地方。我們並不是只要打開水龍
頭就可以得到大量的水||熱水和冷水||供應的。我們用水必須從桶裏舀出來。
非常細的河床沙粒也要拖運上來,用來清潔器皿和擦亮各層地面。水是珍貴的!我
們的洗衣房是河邊,我們帶著衣服去河裏洗而不是把水帶上山。
喇嘛教師沒有去理睬那個愚蠢的議論。繼續講道:﹁人類最痛苦的疾病是::
:﹂||他停頓一下以引起戲劇性的效果,我們當時以為是說瘟疫和癌症||﹁便
秘!便秘要比任何其他症狀引起更多的健康損害。便秘為更多嚴重的疾病種下病根
。使人呆滯,脾氣變壞,可悲的不健康。但便秘是能夠治療的!﹂他又一次停頓下
來看看他周圍的人。﹁不是用大劑量的鼠李,不是用幾加侖的蓖麻油,而是飲用足
夠的水。想想我們的進食。我們吃進的食物必須通過胃,通過腸管。在後者中有許
多短毛叫作絨毛︵它們像中空的管子︶,從正在消化的和已消化的食物中吸收營養
。如果食物不太易消化,太﹃硬實﹄就不能進入絨毛。它變成壓緊了的硬塊。腸管
將蠕動,我們將它形容為蠕動作用。這種作用是沿著消化道推進食物,排空以進一
步容納。但是如果食物是硬實的,蠕動只不過會產生疼痛而不會移動食物。因此
||水用來軟化團塊是非常需要的。﹂
所有的醫學生都擬想他們自己患有正在研究的全部症狀。我試著按按自己的肚
子||對呀||可不是正好有一個硬塊。我得對它用點什麼辦法處置處置,我想。
﹁師傅!﹂我問道:﹁輕瀉劑是如何起作用的?﹂在他的眼睛裏含有笑意,我猜想
他已經注意到我們許多人都在試探是否有﹁硬塊﹂。
﹁一個需要用輕瀉劑的人,是體液已經缺乏的人。他已經便秘,因為沒有足夠
的液體去軟化堅實而無用的食物。必須獲得水分,這樣輕瀉劑首先引起機體通過絨
毛灌注液體,以便使團塊軟化,使團塊變得柔軟,接著腸管蠕動的推力加強。當塊
狀的團塊粘附在腸管內壁就引起疼痛||而機體則處於脫水狀態。一個人在服用輕
瀉劑之後應該經常喝許多水。﹂他笑著補充道:﹁當然,對於我們運水的朋友來說
,我想應該是把患者放到河岸邊去,讓他們拚命喝水!﹂
﹁師傅,為什麼便秘患者具有這樣不良的皮膚和患上所有那些丘疹呢?﹂一個
皮膚很不好的孩子問道。他極度害躁,好像每個人都在看他似的。﹁我們應該設法
用自然的辦法除去無用的廢物,﹂老師回答道:﹁但是如果一個人妨礙了大便通暢
,那麼無用的廢物就會進入血液,妨礙了極其重要的脈管,機體試圖通過皮膚的毛
孔排除廢物;然而,通過毛孔極細微管道的不是十足流體的東西,而阻塞了皮膚毛
孔,結果﹃污染了皮膚﹄。飲用多量的水,做適量的運動||我們將不需要為了鼠
李,無花果糖漿,蓖麻油去花費那麼多的錢。﹂他笑著說:﹁現在我們就談到這裏
以便你們可以跑出去盡情地喝上幾加侖水!﹂當一個信差忽然出現的時候,他揮動
他的手做出下課的姿勢並且走到門口去。
﹁請問,尊敬的師傅,有一個叫倫巴的孩子||星期二.羅桑.倫巴||在這
裏嗎?﹂老師向周圍環視一下彎彎手指召喚我。﹁羅桑||你現在在幹什麼?﹂他
溫和地問道。我勉強地走向前去,奇怪又有了什麼更討厭的事情要來找我。信差和
喇嘛說:﹁這個孩子要立即到院長上座那裏去。我要帶他去||我不知道為什麼事
情。﹂
啊唷!我想,現在可能是什麼事?可能是什麼人看見我把糌粑擲到和尚身上?
還是有人看見我把鹽放到沙彌之首的茶裏?或者也許是::?我的心很沮喪地思惟
著各種各樣我知道是屬於我自己的罪孽上。如果是院長上座知道了我的一些過錯,
那將會怎麼樣?信差沿著察克波里寒冷而空洞的走廊向前帶路。在這裏沒有布達拉
宮的奢華,沒有懸掛的裝飾。這是實用的建築。在門口有兩個警衛在守衛。在進房
前信差停下來輕聲低語道:﹁等一等!﹂我站在那裏坐立不安,兩隻腳換來換去。
警衛毫無表情地盯著我,好像我是人類生命中某一種較低級的類型。信差又出來了
:﹁進去!﹂他命令道並推了我一把。
我勉強走進了門,門就在我後面拉上了。走了進去||驚愕之餘不自覺地就站
住了。這裏沒有嚴峻的氣氛!院長上座穿著紅色和金色最珍貴的法衣,坐在高出地
面大約三尺的平臺上。四個喇嘛站在旁邊侍奉他。我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按規定的
方式鞠了躬,鞠得如此熱烈以致於我那吱吱嘎嘎的關節和我的碗、符咒盒子都一起
交相地響起來了。院長上座背後的一個喇嘛彎彎手指示意叫我往前走,當我到達應
該停住的地方時他就舉起了手。
院長上座沉默不語地凝視著我。觀察我的法衣,我的涼鞋,並且大概注意到我
的頭剃得也令人滿意。他轉頭對一個侍奉喇嘛說:﹁阿魯姆弗!這就是那個孩子,
是嗎?﹂﹁是的,上座,﹂被問話的那個喇嘛回答說。他又一次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作預測的鑑定。﹁阿魯姆弗。厄拉!我的孩子,那麼你就是那個給擔格利和尚帶
來援救的人嗎?尤厄姆弗!﹂在動嘴之前曾對我示意的那位喇嘛指示我。我領會了
那意思。我想我是極謙卑的作出了回答,道:﹁我有幸做了這件事,院長上座。﹂
他又盯著我看,觀察著我,好像我是在葉子上的某種蟲子一樣。最後他又說道
:﹁厄,阿黑!是的,哦!你會受到嘉獎的,我的孩子。阿魯姆弗!﹂他的眼光轉
向了別處。站在他後面的喇嘛示意我鞠躬退出。因此我鞠了三個以上的躬,小心地
往後退。對那位用如此清楚的示意來指導我行事的喇嘛,我用心靈感應術傳達了﹁
謝謝你。﹂門就在我後面關上了。因為門已經關牢了,走廊有點暗,我心情愉快地
自己摸索著往前走;輕鬆地穿過走廊卻一下子撞到了牆上,不由得激烈地﹁唷!﹂
了一聲。我抬頭往上一看是和一個大塊頭警衛撞了個滿懷。﹁好呀!你是要去天堂
呀?不要倒在那兒,小孩!﹂他在我的耳朵邊吼叫道。我悶悶不樂地急忙拉起法衣
走下回廊,兩個警衛在惡毒地看著我。不知什麼地方的一扇門嘎的一聲打開了。一
個聲音叫道:﹁站住!﹂﹁天啊!憑佛牙發誓,我到底幹了什麼事呀?﹂我停住腳
步回頭看看,那是怎麼一回事時,絕望地問著自己。一個喇嘛向我走過來||天哪
||他正在笑!於是我認出他來,就是在院長上座背後給我做手勢示意的那位喇嘛
。﹁你被召見時表現得不錯,羅桑,﹂他低聲愉快地耳語道:﹁你所做的一切正好
是你應該做的。這裏是一件給你的禮物||院長上座也很喜歡它們!﹂他塞了一個
令人愉快的大包裹到我的兩隻手裏,拍拍我的肩膀,然後走開了。我呆若木雞的站
著,用手指摸那包裹猜裏面包的是什麼東西。我朝上一看||那兩個警衛在仁慈地
對我微笑||他們聽到了那位喇嘛的話。啊唷!當我看到他們的尊容時,天啊!一
位警衛的笑容竟是那樣不正常,他把我嚇了一大跳。我趕緊儘可能快地匆匆忙忙跑
出了回廊。
﹁羅桑,你拿到了什麼東西?﹂一個嗓子很小的聲音在問。我向周圍一看,有
一個小孩他是最近才被寺院接受的。他比我小,也很難在寺院裏安下心來。﹁吃的
||我想是!﹂我回答道。﹁噢,給我們嘗一嘗,我沒有趕上吃飯。﹂他渴望的說
道。我看看他的確是很餓的樣子。在那一邊有一間貯藏室;我領著他走了進去,坐
在較遠的牆邊一些麥子口袋後面。我仔細地打開包裹露出來的是印度食品。﹁哦!
﹂那小孩說:﹁像這種食物我從來沒有吃過!﹂我遞給他一塊粉紅色的餅子,上面
有白色的東西。他咬著餅子眼睛變得越來越圓。我的左手已經拿著另外一塊餅子,
突然間牠拉了我一下||但是牠跑開了。我背後發出一個聲音使我轉向四周圍去看
,有一隻貓:::在吃我的餅子!正在享受呢!我不屑地看了一眼,再伸手進口袋
給自己拿出一塊來。
﹁啦!﹂我背後一個聲音說道。一隻爪子在碰我的手﹁啦!嗚嚕!﹂那聲音又
說道,當我轉過頭去看時||牠已經拿走了我第二塊餅子並且在吃了。﹁哦!你這
個討厭的小偷!﹂我生氣的喊起來,然而我想起了這些貓是多麼的好,牠們是我多
麼好的朋友,他們是如何給我安慰。我後悔地說道:﹁對不起,可敬的警衛貓,你
為了生活而工作但我不是。﹂我放下餅子用手摟著貓兒牠感到滿意地喵、喵、喵叫
著。﹁哦!﹂那小孩說:﹁牠們甚至於不肯讓我碰碰牠們。你怎麼能碰牠們的?﹂
他向前伸出手來﹁突然地﹂拿起另外一塊糖餅。在我還沒有異議的時候,他已從容
不迫地,輕輕鬆鬆地坐著在安逸地吃起餅子來了。那貓不停地喵喵叫,用牠的頭緊
靠著我。我又拿了半個餅子給牠,但是牠已經吃夠了。牠只是更大聲地鳴叫,用靠
著餅子的那邊臉去摩擦它,塗得腮幫子上全是一片粘糊糊的糖漿。在確信我已了解
了牠的謝意後,牠就溜達走了。然後蹦上窗檻坐在那裏,在溫暖的太陽光中洗牠的
貓臉。當我轉過頭來的時候,我看到那個小孩拿起貓兒在臉上擦過的餅子,塞進了
嘴裏。
﹁你信仰宗教嗎?﹂那小孩問。我的確信仰宗教,我想,真是多麼奇怪的一個
問題。我們在這裏接受訓練是要成為醫生喇嘛和佛教僧侶的。而要問我﹁你信仰宗
教嗎?﹂真是愚蠢,我想,真是古怪。於是我對這個問題又想了一會兒。我信仰宗
教嗎?我相信什麼?﹁我不想來這裏,﹂那小孩說:﹁但是他們要我來,我向聖母
竇瑪祈禱,我使勁的祈禱不要讓我來,結果還是來了。我祈禱不要讓我母親死掉,
可是她就是死了。處理死屍的人來把她的遺體搬走給禿鷹吃掉了。我從來沒有一次
祈禱奏過效。羅桑,你呢?﹂我們坐在貯藏室裏,背靠著大麥口袋。在窗子上那貓
兒在洗涮自己,洗了又洗;牠舔舔前爪,用爪從臉的側面揩過去,再舔舔前爪,從
頭頂上揩過去直到耳朵後面,再揩下來到側面的臉。當牠坐著舔舔爪子去清潔自己
、舔舔爪子清潔自己、再舔舔爪子去清潔:::常常有催眠作用。
祈禱?喔,現在我在考慮,祈禱對我也似乎不起作用!那麼,如果祈禱不起作
用,我們為什麼要祈禱?﹁我燒了許多炷香,﹂那小孩恭順的說:﹁從尊敬的祖母
特設的盒子裏取的,但是,也一樣,祈禱還是對我決不起作用。你看我現在||在
察克波里,在接受訓練成為我不想要做的某種人物。為什麼呢?為什麼我需要做一
個和尚?我對這類事情根本沒有興趣。﹂我噘起嘴,揚起眉毛,撐著頭就像院長上
座剛才對我那樣,然後以批判性的眼光從頭到腳的審視著那個小孩。最後,我說道
:﹁告訴你為什麼,我們讓這個問題擱置一會兒。我將要考慮這個問題,並且及時
的讓你知道答案。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什麼事都知道,我將要請求他對這個問
題加以周密的考慮。﹂在我開始爬起來的時候,我看見那包印度食品。喔!大概有
一半吃光了。憑一時地衝動,我把那個包裹收拾起來包成一包,當然,那些食物都
在裏面。我把它塞到那個大吃一驚的小孩手裏。﹁好啦!﹂我說:﹁這些是你的。
它將要幫助你考慮除了宗教問題以外的其他事情。現在你得走,因為我要想問題!
﹂我牽著他的手帶他到門口把他推了出去。他高興地走了,怕我會改變主意要回那
些印度食品。
他走開以後,我把思想轉回到更重要的問題上:::我坐在一個口袋上看見一
根很美麗的帶子,我走過去小心地把它從口袋的頸部弄出來,然後我走到窗子跟前
,貓和我就玩起很妙的遊戲來了,牠追逐帶子的一端,跳過口袋,竄入口袋之間,
和其他大麥口袋嬉戲。最後牠和我幾乎一起都疲倦了。牠走出來碰撞我,趾高氣揚
地用牠的黑腿站著,尾巴翹到天上。說道:﹁姆囉!﹂牠跳上窗檻消失到牠的一次
神秘旅行中去了。我把那根細繩塞進法衣前面,漫步穿過房門沿著回廊遊遊逛逛,
直至最後到達了自己的房間。
我站著面對一幅很重要的圖畫有好一陣子。它是一幅男人的畫像,可以看到身
體裏面,開端是氣管,在氣管的左邊畫著兩個和尚忙著把風扇進肺裏,他們十分努
力在工作;右邊有兩個和尚把風扇進右邊的肺裏,他們也十分努力在工作。我觀察
著。接著是心臟的圖畫。在這裏和尚們忙著輸送血液,說得更準確些是液體。因為
畫上看不出是血。再往前些是一個大房間,那是胃。一個和尚很明顯的是個年長的
和尚,坐在桌子後面,有五個和尚非常忙碌地在搬運一包包的食物。為首的和尚在
記錄運進來食物數量的籌碼。往前遠一點,一群和尚用勺子從膽囊裏舀出膽汁,去
稀釋食物幫助有關消化的事宜。更遠一點,和尚們顯然是在一間化學工廠裏忙碌
||那是肝臟||他們用大量的酸分解各種各樣的物質。我十分入迷的看著這幅圖
,因為接著每樣東西都一直盤繞向前,盤繞再盤繞,那是代表腸管;和尚們把各種
物質塞進腸管裏去。再往前是腎臟,和尚們在那裏分離不同的液體,看來分離出的
液體都被送到了正確的方面。下面是膀胱,那是所有的畫中最有趣的情景,有兩個
和尚坐在一根管子相對的兩旁,他們顯然是在控制液體的流動。然後我的視線回到
了圖像的臉部,他看起來是那麼的悲哀,我感到這並不奇怪,因為有那麼多人在身
體裏面撥弄他,對他做些最奇怪的事情!我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愉快地在沉思對裏
面有關的小人產生種種的幻想。
終於在互通門上出現一條光流,一會兒之後門打開了,我轉頭看見我的導師明
雅唐達普喇嘛站在那裏,帶著稱許的微笑,因為他看見我正在研究圖像。﹁那的確
是一幅很古老的圖像。它是中國的名匠按照原來的樣子畫的。原先的像有真人大小
,是用不同種類的木料鑲砌成的。我曾經看到過原像,它是栩栩如生的。﹂
﹁我聽說你給了院長上座一個良好的印象,羅桑。他告訴我就在接見你以後,
他認為你有異常的潛力。﹂他以頗為諷刺的音調補充說:﹁我能夠向他保證至尊也
有相同的看法!﹂我腦袋裏嗡嗡地響著,在考慮有關宗教的問題,因此我謙恭地說
道:﹁師傅,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那是使我產生很大困擾的事情。﹂﹁你當然
可以。如果是我所知道的,那麼我將會幫助你。什麼事情使你煩惱?來吧!讓我們
去我的房間裏,這樣我們可以舒舒服服地坐下,我們可以喝喝茶。﹂他轉身帶我向
他的房間走去,迅速地看了一眼以後,他注意到供給我的食品變得很少了。在他的
房間裏他迅速派出一個侍僧去,於是茶就放到我們面前了。吃完食物以後,喇嘛對
我笑著說道:﹁好啦!現在說說你的煩惱是什麼?你慢慢的說好啦!告訴我整個有
關的事情,你不用去參加晚上的法事了。﹂他寬舒地打著蓮座,雙手交疊在腿上面
。我坐在我這一邊,正確的說是斜倚著。我試圖整理出我的思想來,以便使事情儘
可能的說清楚而不至﹁犯什麼大錯﹂。
﹁尊敬的師傅,﹂我終於說道:﹁對有關宗教信仰的問題我感到困惑。我曾經
祈禱過,其他人也祈禱過,結果是我們祈禱的事情什麼也沒有出現。我們似乎是向
渺茫的地方祈禱。似乎神靈根本就不聽祈禱。似乎這好像是一個幻覺的世界。宗教
和祈禱也必然是一種幻覺。我也知道許多香客尋求喇嘛們的幫助,好讓他們的問題
可以解決,但是我決沒有聽說過任何問題解決了的。我的父親||當我有一個父親
的時候||也曾僱用了一位專職的和尚,但是對我們的情況似乎也未曾有過多少好
處。師傅,你能夠,你願意告訴我宗教信仰的用處嗎?﹂
我的導師暫時保持沉默,看著他那緊握的手。他終於長嘆一聲,兩眼直望著我
說道:﹁羅桑!宗教信仰的確是非常需要的,是絕對需要的,是必不可少的。一種
宗教信仰能夠把宗教戒律強加在它的信徒身上。沒有宗教信仰的人可能比野獸還要
犯更大的過錯,沒有宗教信仰就可能聽不到良心的聲音。我和你說,不論一個人是
信仰印度教、佛教、基督教,或者猶太教都完全沒有關係。人的血都是紅的,他們
所贊同的信仰其本質是一樣的。﹂他停下來看著我,試圖確定我是否能夠領會有關
他所說的一切,和他所說的意謂著什麼。我點頭表示同意。他繼續說道:﹁在此地
球上大多數人非常像在學校裏的孩子,孩子們從來沒有見過首席教師,從來沒有見
過學校以外的世界。假定有一所完全被高牆圍繞著的學校建築,在學校裏有一些教
師,但是首席教師從來未被這特定班級裏的學生見到過。在這學校裏的學生們,如
果他們沒有聰明才智去領悟比這些普通教師所教的更高一層的事情,於是就可能有
若干理由認為沒有首席教師。當孩子們考試及格了,而且能夠上較高的班級,那麼
他們就能夠走出圍繞學校的牆壁,而且也許終於會遇見首席教師和看到更遠處的世
界。關於神靈的存在與否?人們需要有證據,這種情況太常見了,他們一定要有任
何事情的證據,他們一定要有神靈的證據,而他們能夠得到證據的唯一方法是要有
能力去作靈界旅遊、有能力運用眼通。因為當一個人能夠越過被牆圍在裏面的這間
教室的限制去作旅行,他就能夠看到在遠方更偉大的真諦。﹂他再次停下來看著我
,頗為擔心地察看我是否能令人滿意地領會了他的議論。實際上我是完全能夠理解
他說話中所包含的意義的。
﹁讓我們來想像一下,我們有一間教室而且我們信仰我們的首席教師叫作某某
的。但是另外有一間教室在附近,我們可以遇到那些學生,他們和我們爭辯說首席
教師的名字是其他別的什麼。但是第三間教室的學生我們也能夠遇上他們,他們會
頗為無禮的打斷我們的辯論,並且告訴我們都是些白痴,因為根本沒有首席教師。
如果有,我們就應該會碰到他或者看到他。如果有,關於他的名字就不會有任何拿
不準的現象。我告訴你,羅桑,﹂導師笑道:﹁你將會在一間教室裏看到坐滿了印
度教徒,他們稱呼他們的首席教師是一個名字。隔壁的教室裏可能擠滿了基督教徒
他們叫他們的首席教師又是一個名字。但是當我們認真去研究,當我們提取每種宗
教的精華時,我們發現一切宗教都有共同的、基本的特徵。它意味著神是存在的,
一位至高無上的尊者是存在的。我們可能用許多不同的方式去崇拜他,但是只要我
們具有信念地去崇拜他那就夠了。﹂
門打開了,一位侍僧拿來了一些新鮮茶。我的導師感激地倒了一些茶來喝,因
為他談論了這麼多,口正乾呢!喔||而我告訴我自己我也要喝杯茶,因為我聽得
口乾了。任何一種藉口都會和其他的藉口一樣好!
﹁羅桑,假定在色拉寺的所有沙彌,和尚,和喇嘛沒有一個人對他們的紀律負
責任;在色拉寺共有七千居民,他們有七千人。假定沒有紀律,假定沒有獎勵,沒
有懲罰,假定任何人都可以隨心所欲而不會有任何東西去煩擾他們的良心;很快就
可能會秩序大亂,可能會發生謀殺,什麼事都會發生。這些人是由於戒律,精神上
和肉體上的戒律,才使秩序井然的。可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十分必要的是。需要有
宗教信仰。因為一個人一定要有精神上的戒律如同要有肉體上的戒律一樣。因為只
有肉體上的戒律將會是一種暴力的統治,在這種情況的統治下最強者勝。但是如果
有一種精神上的戒律,人們就有更多仁愛的統治。今日的世界需要恢復宗教信仰,
不只是一種特定的宗教而是任何宗教,宗教信仰最適合於與其有關的人們的氣質的
。﹂
我坐在那裏對有關的一切感到驚訝,我能夠領會戒律的意義。但是我奇怪為什
麼我們祈禱從來得不到感應。﹁尊敬的師傅,﹂我問道:﹁那一切都很不錯,可是
如果宗教對我們是這樣的好,為什麼我們總得不到祈禱的相應呢?我祈禱過,我不
要來這麼個地方||歐||我的意思是,不進喇嘛寺。但不管我的一切祈禱如何,
我還是來到了這裏。如果宗教信仰有任何好處,為什麼我應該被送到這裏來?為什
麼我的祈禱無效呢?﹂
﹁羅桑,你怎麼知道你的祈禱不奏效呢?你對於祈禱有一個錯誤的概念。許多
人以為他們只要把兩隻手合攏到一起,去祈求一位神秘的神靈授予他們一種好處,
勝過他們的伙伴。人們祈求金錢。有時人們祈求把一個敵人引渡到他們的手裏。在
戰爭中敵對的雙方都祈求勝利,敵對的雙方都說神靈是在他們的一邊,並且準備毀
滅敵人。你必須記住當一個人祈福的時候他實在是向自己祈禱。神靈不是一個巨大
的塑像,坐在某張桌子上傾聽以某種形式祈禱所提出的請願,並且把祈禱者所要求
的不管是什麼都給予他。﹂他笑著繼續說道:﹁想想看你去到院長上座那裏,告訴
他你在祈禱讓他放你出喇嘛寺,或者他會給你許多許多錢。你想想,你向他要求什
麼他都會答覆你的請求嗎?他對你的請求最可能的答覆大概只有一條,你不要向他
要求什麼!﹂﹁祈禱對我是有意義的,但是如果沒有人答應授予一個人所要求的東
西,那麼似乎沒有多少意義去繼續祈禱。﹂我向導師這樣說著。﹁可是你的祈禱概
念是完全自私的。你所要求的始終是為了你自己的一些東西。你有沒有想過你可以
祈禱要求神靈送給你一盒醃胡桃?你有沒有想過你可以祈禱要求有一大包印度甜食
品遞到你手裏?祈禱應該是為了其他人的好處。祈禱應該是對神靈的感恩。祈禱應
該去陳述你要如何為他人盡力,而不是為你自己。當你祈禱的時候你就使你的思想
產生了一些力量,如果可能或者方便的話,你應該大聲祈禱,因為那樣可以給思想
增加力量。但是你應該弄明白你的祈禱不是自私的,你的祈禱不是同自然規律相抵
觸的。﹂我對所講的一切點了幾下頭,因為祈禱的確好像不是好處很多。
我的導師對於我的顯然缺乏注意,他笑了。他繼續說道:﹁是的,我知道你在
想什麼,我知道你認為祈禱只是在浪費時間。但是,假使一個人剛剛死了,或者假
使一個人已經死了幾天,而且你也可能得到祈禱的反應。那麼,假定你是祈禱那個
人復活,你想想看,恢復生命對一個已經死了若干時候的人會有好處嗎?如果人們
祈禱將不幸降臨到曾使祈禱者不滿的人頭上,你想想,只因為有某個蠻橫的人曾如
此祈求,神靈有理由據此去著手殺死那個人嗎?﹂
﹁但是,尊敬的師傅,所有的喇嘛們在廟裏同聲祈禱,而他們各人要求不同的
事物;那麼同聲祈禱的目的是什麼?﹂
﹁在廟裏喇嘛們同聲祈禱各自心裏所有的特別事情。他們祈禱||他們在指引
自己的思想||他們或許能幫助那些在苦惱中的人們。他們祈禱希望那些感到厭倦
的人能夠到來尋求援助,心靈感應的援助。他們祈禱那些迷失在荒野到處遊蕩的鬼
魂,超越今生來到也許能受到指引的地方,因為如果一個人對於死亡的另一方面一
無所知的死去,他或她也許會迷失在無明的泥淖之中。因此,喇嘛們的祈禱||發
送出心靈感應的思惟||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也許會來求得幫助。﹂他嚴峻的看著我
,補充道:﹁喇嘛們不為他們自己的進陞而祈禱,他們不為將來被提升而祈禱,他
們不祈禱使已經有點困難的某某喇嘛從屋頂上或其他地方跌下來。他們只祈禱幫助
別人。﹂
我的想法正漸漸分崩離析,因為我曾經常常有那種想法||神靈,或者聖母竇
瑪,能夠應答祈禱,如果祈禱說得足夠令人歡心的話。例如,我不想來喇嘛寺,我
曾祈禱了又祈禱直到我的聲音都幾乎用盡。但是不論我祈禱多少次,我仍然要去喇
嘛寺。看來好像祈禱僅僅是可能對別人有幫助的事情。
﹁我看得出你確切的想法。我不完全同意你的觀點,﹂我的導師議論道:﹁如
果一個人是神聖的就必須為別人祈禱,而別人也可能曾為他祈禱。你必須祈禱,這
樣你就可能有力量和智慧幫助自己,或者有力量和智慧去幫助別人。你不應當為了
自己得益而祈禱,因為那是浪費和無效的運用祈禱。﹂我問道:﹁那麼,一種宗教
信仰僅僅是我們用來為他人服務的東西嗎?﹂
﹁哪兒會呢!羅桑,宗教信仰是我們生活中的重要東西,是行為的標準,是我
們心甘情願加諸於我們自己身上的,以便使我們的超我得以淨化和更有力量。使我
們保持純潔的思想,排斥不純的思想,當我們離開肉身時強固我們要返回的地方。
當你更加精通於靈界旅遊時,你將能夠為你自己發現真諦。在目前||幾個星期多
一點||你一定要接受我所說的話。宗教信仰是真實的,是非常必要的。如果你的
祈禱得不到如你所求的感應,那可能會在以後的日子裏終歸會得到感應的。因為在
我們來到這地球以前,我們制定了一個明確的計劃,限定在這世上將得到的利益和
損失。我們計劃在這世上的生活就像在一所龐大的學院裏,一個學生計劃他的研究
課程以便在那些研究結束時,由於所得到的訓練而使他可能成為這種人材,那種人
材,或者別的什麼人材。﹂
﹁您認為某一種宗教優越過另外的宗教嗎,師傅?﹂我有些膽怯的說。﹁沒有
一種宗教比一個人信奉的那種宗教更好。在這裏有我們的佛教僧侶,有些僧侶是非
常安閒的人,而另外一些不怎麼好。一種宗教信仰對每一個人來說是個人私事。每
一個人信奉一種宗教都有不同的機緣。每一個人在他所信奉的宗教裏都領會到不同
的東西。一個人是佛教徒、印度教徒、猶太教徒、或是一個基督教徒那是無關緊要
的。這一切中重要的是一個人應當以其虔誠的信仰和以其能,盡全力地來實踐他信
仰的宗教。﹂﹁師傅,﹂我問道:﹁一個人改變他信奉的宗教對嗎?由一個佛教徒
變成基督教徒,或者由一個基督教徒變成佛教徒,對嗎?﹂﹁羅桑,我個人的意見
是除非在非常少有的情況下,一個人不應當改變他的宗教。如果一個人出生在信仰
基督教的家庭,而且生活在西方世界,那麼這個人應當保持基督教信仰。因為一個
人汲取宗教信仰,就如同一個人頭一次汲取其母語的聲音一樣。常常會遇到這種情
況,如果一個人是基督教徒,突然成為一個印度教徒,或者一個佛教徒,那麼由於
某些遺傳的因素,某些先天的條件就會傾向於削弱一個人接受新的信仰,常常為了
補償這種現象,一個人將會渴切地,狂熱地贊成新的宗教信仰。同時在此表面現象
之下有種種未解決的懷疑和衝突。結果是很少能令人滿意。我自己的勸告是,當一
個人出生時他已接受一種宗教信仰,因此他應當保持那種信仰。﹂
﹁嗯!﹂我沉思著:﹁那麼似乎我那些有關宗教的概念都顛倒了。似乎一個人
應該施捨而不是要求任何東西,一個人應該希望有人要求他的支持和援助。﹂
﹁一個人應當有同情心,一個人在祈禱中可以要求將會有能力去援助別人,因
為通過援助別人,一個人就教訓了自己,在教導別人中也教育了自己,在拯救別人
中也拯救了自己。一個人在承受之前必須先施捨。一個人必須施捨他自身、施捨他
的同情心、他的憐憫。直到一個人能夠施捨自身,否則就不能從別人那裏領受。一
個人首先要同情他人的問題才能獲得同情。羅桑,宗教的內容是非常龐大的。大到
不可能只在這樣一次簡短的談話中去討論。但是考慮考慮它,想想你能夠為別人做
點什麼,想想你如何能給別人帶來愉快和精神上的好處。羅桑,讓我來問你某件事
情,一位可憐的老和尚遭到意外,在搭救他的生命中你起了作用;如果你公平地正
視這件事,你將發現從你的行動中你已經得到愉快和很大的滿足。不是這樣嗎?﹂
我思索那件事,是的,十分正確:我跟著可敬的貓兒下到那裏去給那老人帶來
幫助,從中得到許多滿足。最後我回答道:﹁是的,尊敬的師傅,你說得對,我有
了很大的滿足。﹂
黃昏的陰影正在降臨。紫色的夜幕漸漸展開覆蓋著我們的山谷。遠處的拉薩,
燈光開始閃爍,人們開始走到他們的油綢紗窗後面。我們的窗下有一隻貓兒在哀怨
地鳴叫著,回應附近另外一隻貓兒的鳴聲。我的導師站了起來伸伸懶腰,他顯得僵
直。當我用腳爬起來的時候,差點兒臉撲向地跌倒,因為我們已經坐談得很久了,
比我想像的要長久得多;哎唷||我也僵硬了。我們一起朝窗外望了一會兒。於是
我的導師說:﹁能夠得到一晚的酣睡是必要的||誰知道呢||因為我們也許可能
有一個繁忙的明天。祝你晚安,羅桑,晚安。﹂
﹁尊敬的師傅,﹂我說:﹁謝謝你花了許多時間,給我解釋這些問題。我的頭
腦遲鈍而呆板,但是我已開始有了一點兒領悟。謝謝你。晚安!﹂
我向他鞠躬,轉身走向互通的門。﹁羅桑,﹂我的導師叫住我。我轉身對著他
。﹁院長上座的確喜歡你,而那是一件要緊的事,應當載入記錄。院長上座是一位
嚴厲,穩重的人。你做得很好,晚安。﹂
﹁晚安!﹂當我轉身回房時我又說了一次。很快我就做好了非常簡單的睡眠準
備工作,然後我躺下來||沒有立即入睡,想著剛才導師告訴我的一切。我考慮那
是有道理的,正確地去信奉一個人的宗教,可以提供最充分和最好的精神戒律。
第十四章 潛在衣服裡面的靈光
﹁啊唷!啊!﹂我疲倦地在地上滾著又躺了一會兒,奇怪我是在什麼地方。我
勉強的醒過來,看樣子||醒得差不多了。東方的天空染著輕微的粉紅色。冰晶高
高地懸浮在向上的氣流中,從一些山峰上光彩奪目地閃爍著彩虹的七彩光芒。在我
右上方的天空依然是一片深紫色,恰恰在我注視的時候那片紫色亮起來了。天啊!
天氣真冷。那石頭地面像一大塊冰,我冷得直哆嗦。我那一張薄毯子不足以抵禦我
那張寒冷的床,我打著呵欠。我用指關節揉揉眼睛,打算把睡眠趕走,也打算在這
寒冷的早上,盡量將起床的時間多拖延幾分鐘。
我仍然半睡半醒,煩躁地去摸索我的﹁枕頭﹂那是我白天穿的法衣。昏昏欲睡
的像服了麻醉藥。我摸索著伸手穿衣服,試圖找到法衣在那裏﹁朝上﹂||嚴格地
說我還沒有完全醒過來||我胡亂地把外衣拉來裹在身上。一陣忙亂之後,我發現
我把法衣的裏子朝外穿了。我抱怨著自己,把衣服扯下來,毫不誇張地說,是﹁扯
下來﹂了;因為那件腐朽的老東西它的後面已經徹底裂開來!我沮喪地檢查了損失
情況,光著身子站在嚴寒的空氣中,天氣是這樣的冷,呼出來的氣像一團白色的雲
霧。好啦!我一定會﹁受到處罰﹂。沙彌長會說什麼呢?毀壞寺院的財產?胡鬧不
小心地弄壞了?腦袋麻木的蠢小子?我知道他可能要說的一切話,他經常這樣說我
的。
我們不發給新法衣。如果一個孩子長大得穿不下他的法衣了才給他另外一件,
那也是一些其他的孩子大得不能穿了換下的。我們所有的法衣都是舊的,有些法衣
還連在一起,多半是憑人們對它的信念,而不是憑它的強度。看樣子我的法衣是完
蛋了,當我看著那破爛的殘月時,我得到了這樣的結論。那布在大拇指和手指之間
摸起來又薄,又空虛,毫無﹁生命﹂。我悲哀地坐下,拉過毯子來裹著自己。現在
我應該怎麼辦呢?我明智地在衣服上弄了一些裂縫,然後把毯子裹在身上像件法衣
一樣跑出去找沙彌長。當我去到他的辦公室時,他已經在和一個小孩在談一件令他
討厭的事情。那個小孩想要另外一雙涼鞋。﹁有涼鞋之前世上就有了腳。我的孩子
,是先有腳後有涼鞋!﹂他說道:﹁如果按照我的作風,你完全可以光著腳丫子走
來走去。不過||喂||這是另一雙涼鞋,要小心使用它。﹂﹁好呀!你要什麼?
﹂當他的眼光碰到我裹著絨毛已經磨得很光的毯子時問道。
看他注視我的方式!從他那雙眼睛完全瞪著的樣子來看,他是在想又一個沙彌
想要從他那些寶貴的儲存箱裏拿走什麼東西了!﹁尊敬的師傅,﹂我相當驚慌的說
道:﹁我的法衣撕裂了,可是那件法衣是很薄很薄的,很久以前就穿破了的。﹂﹁
穿破了的?﹂他大聲喊道:﹁如果一件東西穿破了,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不是你
,不要臉的孩子。現在去幹你的事吧;由於你那放肆的話你就該穿破爛。﹂一個侍
僧彎腰向前向他低聲耳語了些什麼。沙彌長皺著眉頭吼叫道:﹁什麼?什麼?說清
楚點,你不能說得響點嗎!﹂
那侍僧大聲答道:﹁我說這個孩子是最近被至尊召喚過的。他也是在這裏被院
長上座召見的。他是尊敬的明雅唐達普喇嘛師傅的弟子。﹂
﹁啊!哎呀!﹂沙彌長氣都喘不過來的說道:﹁憑佛威名,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是誰。你簡直是個傻瓜笨蛋,比任何一個沙彌都更差勁!﹂沙彌長在他苛刻的面
貌上帶著虛假的微笑轉向我,我看不出來那會使得他看起來突然變得令人愉快。他
說道:﹁讓我看看你的法衣。我的孩子。﹂我沒有吭氣把法衣遞給他,後面朝上以
便他第一眼就可以看到裂縫。他拿起那件扯碎了的法衣,輕輕地用力一拉,可使我
高興啦!裂縫增大了而最後的一拉使那件法衣成了兩半。沙彌長驚訝地張開口看著
我說道:﹁是呀!它很容易就撕開了,可不是?跟我來,我的孩子,你將會有一件
新法衣的。﹂他把手放在我的肘部,當他碰到我的手肘時他摸到了我的毯子,﹁唔
!這毯子磨得很光了,你有這樣一床毯子和那樣一件法衣一定使你很不舒服。你將
會有一床新毯子。﹂我們一起走進某間廂房||哎呀||是房間,它更像一座大廳
。各種各樣的法衣掛在牆壁的鉤子上;從那些高層喇嘛的法衣直到給那些世俗工人
穿的卑下的外套都有。他用手拖著我的手臂噘著嘴帶我一直往前走,不時地停下來
摸摸一件外套,好像每一件衣服他都喜愛。
我們走到有沙彌外套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用手指撫摸他的下巴,拉拉耳垂:
﹁這樣說來你就是那個起先被風吹下山,然後又被風吹起來吹到金頂上的那個孩子
了?你就是接到特別命令去參見至尊的那個孩子,是嗎?你就是我親自聽見和本寺
院長上座談話的那個孩子?而你||太好了,太好了,那是最不平凡的||已經得
到院長上座本人的恩寵,唔!﹂他皺著眉頭看來好像望向遙遠的地方。我猜他一定
是在想著:是否我還會再次去參見至尊?或者是否我還會去參見院長上座?誠然
||誰知道呢?||甚至連一個小孩子也可能被一些有野心的人利用來追求他個人
的目的。
﹁我要去做某件很不尋常的事情。我要給你一件完全新的法衣,剛剛在上個禮
拜做成的一件。如果至尊眷顧你,院長上座眷顧你,偉大的明雅唐達普喇嘛眷顧你
,那麼我必須要看到你的穿著可以去到他們跟前,而不至於給我帶來羞愧。唔!﹂
他轉身離開帶我到另外一個房間,是那間大房子隔壁的一間附屬建築物。這裏有新
的法衣是在喇嘛們指揮下的工人和尚裁縫製好的。他撫摸一堆還沒有掛在衣架上的
衣服,拿出一件來說道:﹁你穿上讓我們試試看合不合身。﹂我迅速拋掉我的毯子
小心地把它整整齊齊地折疊起來,然後試穿上這件打上標記的新法衣。我很清楚,
如果一個人有件打上標記的新法衣,那就是告訴其他的沙彌、和尚,那人在某處有
﹁門路﹂,因此是一個有點兒舉足輕重的人。因此我確實很樂意有一件新法衣。因
為一件打上標記的新法衣是指明此人是重要人物的。而一件陳舊的法衣有時是一個
人被看作已經當了很久沙彌的象徵。
那件新法衣我穿上很合適。法衣很厚,它穿在我身上只一陣子功夫,就給我曾
經凍得直哆嗦的身體帶來一股暖流。﹁這是頭一次如此理想,師傅。﹂我有點快樂
地說道。﹁唔!我想我們還可以穿一件比這件更好一點的。你等一下子。﹂他在那
一堆裏翻掘。含含糊糊地低聲自語,不時地摸摸他的唸珠。最後他走向一邊到另外
一堆裏去找,拿出一件質量好得多的外衣。他嘆了一口氣簡直是呻吟道:﹁這是一
批特別衣服中的一件,它們是由一種上等衣料做成的。且穿上試試,我想這會給我
們的上級造成一個相當深刻的印象。﹂
是的,毫無疑問會那樣。那是一件精製的法衣,對我很合身,也許稍微長一點
,一直垂到我的腳;但那意味著我還有長高的餘地。這件打上印記的新法衣可能夠
我用得更長久些。無論如何,一件衣服稍大一點,總是可能被前面一個較大的凸物
和一個較大的小口袋所縮短,我可以帶更多東西在身邊。我轉過來轉過去,沙彌長
仔細的打量我,於是最後他點點頭,面帶愁容的用力拉他的下唇說道:﹁已經進行
到這地步,當然還得再增加一點兒。你將會得到那件法衣,我的孩子,而我願意再
給你另外的一件,因為我看得出你不會是一個有多餘法衣可以替換的人。﹂我感到
很難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因為他轉過身去背向我在咕咕噥噥地說著走開了。同時到
一堆法衣裏面挖著衣服,最後他拿著另外一件走過來說道:﹁現在試試這一件,看
看是否也合你穿。我知道你這孩子在喇嘛的居住區裏有一個特別的房間,這樣你的
法衣將不會被某些較大的孩子拿走。﹂
我很高興現在我有兩件法衣了。一件備用一件每天穿。沙彌長相當厭惡地看著
我的毯子。他說道:﹁哦,我們去拿一條新毯子給你,跟我來,你把那條毯子帶著
。﹂他加速地在我前面走出去進入那間主要的儲藏大廳,他叫來一個和尚帶著張梯
子。那和尚迅速地爬上梯子,從一些架子上拿下一條毯子來,那條毯子和我的法衣
比起來懸殊頗大,因此沙彌長十分不滿的哼了一聲;他逕自走回廂房裏,一會兒之
後他半閉著眼睛,轉身手裏拿著一條高級的毯子。﹁把它拿去,我的孩子,拿著。
﹂他說話聲音顫抖:﹁這是一條較好的毯子,是高級原料織出來的。拿去。當你參
見院長上座,或者至尊時要記住,我曾經很好地看待你;並且給了你極好的衣物用
品。﹂說真格的,沙彌長在想到要和他那些高品質物品分手時,他把兩隻手作杯狀
蓋在眼睛上發出痛苦的呻吟。
﹁尊敬的師傅,我受到你這許多恩惠,﹂我回答道:﹁我肯定︵此時我的外交
手腕開始運用了︶我的師傅,明雅唐達普喇嘛,將很快就發覺你給予我這些外套的
善意。謝謝您了!﹂我從肚子裏吐完了這些話,就轉身走出儲藏室。我這樣說的時
候,一個侍僧在門外一本正經地對我使眼色,逗得我真想大聲笑出來。
我往回走,走上回廊進入喇嘛居住區的圍牆。我加快往前走,手裏拿著一件法
衣和一條毯子。我幾乎撞著我的導師。﹁哦,尊敬的師傅!﹂我驚叫道:﹁我很抱
歉,沒有注意到您。﹂我的導師嘲笑我說:﹁你看來好像是一個旅行推銷員,羅桑
,你好像剛剛才從印度翻過山回來,使你有機會從事商業交易了嗎?﹂我告訴他關
於我的倒楣事:如何把法衣從頭到尾撕裂了,也告訴他沙彌長曾經和一個小孩說他
會讓孩子們都打赤腳走路。導師帶我到他房裏,我們坐了下來。立刻我的肚子就發
出通告,我還沒有吃過東西呢。幸好我的導師聽到了那個警告。他笑著說:﹁看來
你也沒有吃過早飯?那麼讓我們一起來吃早飯好了。﹂說完他伸出手搖他那個小銀
鈴。
我們的面前有了糌粑,我們都沒有說話直到我們吃完了飯。侍僧清理了盤碟之
後,我的導師說:﹁那麼,你對沙彌長有了很深的印象是嗎?你得到兩件好法衣和
一條新毯子一定留下了完好的印象。我必須考慮一下是否能夠仿效你?﹂
﹁師傅,關於穿衣服我很難理解,因為如果沙彌長說我們都應該不穿涼鞋到處
走,那麼為什麼我們不應該不穿衣服到處走呢?﹂我的導師對我大笑,並且議論道
:﹁許多許多年以前,當然囉!人們是不穿衣服的,因為他們不穿衣服,他們就不
感到缺乏這類外衣。由於在那些日子裏人們身體的機能可以適應變化幅度較廣的氣
溫。但是現在,雖然利用衣物我們卻已經變得衰弱了。而且由於我們濫用我們的熱
調節機,我們已經毀壞了它們。﹂他陷入不語中在沉思這個問題。然後他笑著繼續
說道:﹁但是你能夠想像出一些胖和尚一絲不掛在這周圍走來走去嗎?那真可能是
個奇觀!但是衣服的故事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在最初的情況下人們是完全不穿衣
服的。因為每一個人都能夠察看到另外一個人的靈氣,所以沒有棄信背義的行為。
但是終於在那段日子裏,部落的領袖們決定需要用某種東西來區別出他們是領袖,
於是他們就用一束皮革放置在身上重要的部位;或者用不同的漿果汁在身上塗上幾
層。但另一方面仕女們看到這個場面。她們也需要裝飾,她們用一束束的樹葉甚至
在更多重要部位放置。﹂我的導師想到這樣的一些人不覺笑起來,而我自己也能憑
空幻想出這個十分妙的畫像來。
他繼續說道:﹁當每個部落為首的男人和女人已經把他們自己裝飾起來,於是
下一系列的繼承人也必須有某些裝飾。因此他們就可以和為首的男人和女人區別開
來。這樣為首的男女又必須加更多一些裝飾。這種情況不斷繼續下去,相當長一段
時間後每一個領導人都增添了更多服飾。最後領導的女人穿上了衣服那是明確地有
示意性的,衣服故意半暴露它不應該隱蔽的部位,因為||請不要誤解我||當人
們能夠看到靈光時,那麼可能沒有背信棄義,沒有戰爭,沒有兩面派。自從人們開
始穿上衣服,他們就中止了能夠察看到靈光的能力,並且間斷了有眼通和心靈感應
能力的人。﹂他緊緊地盯著我說道:﹁現在你注意我,因為這在你今後將要從事的
任務中有很大關係。﹂我點頭表示真正是在注意。
我的導師繼續說道:﹁一個能夠看得到另外任何靈界而具有眼通的人,如果他
能夠對任何疾病作出十分準確的判斷,就必須能夠看見沒有穿衣服的身體,但是當
人們穿了衣服時他們的靈光就變得污染了。﹂聽了他的話引起我相當的詫異,因為
我看不出衣服如何能夠污染靈光,我向導師發問。我的導師很快的回答道:﹁一個
人裸露著,這樣從那個人身上發出的靈光就是那個人的,而不是任何別的東西。現
在,如果你放一件犛牛毛的外衣在那個人身上,你就接受了犛牛靈光的影響。修剪
犛牛毛的人、和梳理牛毛的人、實際編織毛料的人都會產生影響。這樣,如果你通
過衣服去看,你將對有關的靈光產生迷惑,你也許會講和犛牛及其家族密切相關的
歷史,而那根本不是你所需要的。﹂
﹁但是,師傅,衣服如何污染靈光呢?﹂這是我關心的一個問題。﹁是這樣呀
!我剛才已經告訴你;每一樣存在的東西都有它自己影響的範圍,它自己的磁場,
如果你通過那扇窗子眺望,你能夠看到明亮的陽光;但是如果你放上了我們的油綢
窗紗,你所看到是受到油綢窗紗影響而改變了的明亮陽光。換句話說,你所真正看
到的是一片帶淡淡的藍色的光線,這不可能幫助你去描述太陽光像什麼?﹂
他頗有點兒苦笑地對我繼續說道:﹁那是頗值得注意的,真的,人們是這樣不
願意和他們的衣服離開,我始終持有這樣的理論,認為人們皆曾有自民族的記憶,
那時他們沒有衣服,他們的靈光可以被其他人看到和理解,而今天這麼許多人有這
樣多的犯罪思想,他們不敢讓別的任何人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什麼。因此他們在身上
保留衣服,那是在誤稱為純潔和天真之下掩飾犯罪的標誌﹂他思考了一會兒接著評
論道:﹁許多宗教說人是用上帝的形象創造的。另一方面人們卻對他的身體感到羞
恥,這似乎暗示人對上帝的形象感到羞恥。人類是如何發生的,那完全是一個真正
的謎。你將會發現,在西方人們對肉體某些部位的暴露很出人意料;但是他們掩蓋
另外一些部位,以便使人的注意力自動地吸引到那上面去。換句話說,羅桑,許多
女人穿的衣服完全是挑逗性的;當我在西方的時候,她們穿某一些部位有襯墊的衣
物通常稱做﹃淫蕩的偽裝者﹄,所有這些襯墊被設計來使一個男人想像一個女人會
有,而其實她沒有的那玩意兒;與此相同只是在不久以前,西方的男人穿帶些玩意
兒,在他們的褲子裏,稱之為哄人的傢伙。某些材料的襯墊是意欲傳達這種印象。
這個男人被寬大地賦予,因此可能是一個很有男子氣概的伴侶。不幸的是,具
有最大襯墊的人卻是男子氣概最小的!但是穿衣服的另一不便是阻擋了新鮮空氣。
如果一個人可以穿更少的衣服,可以有空氣浴,他們的健康就可能有很大的改善,
就可以少患癌症,更少得結核;因為當一個人完全被衣服包纏起來時,空氣就不能
夠流通,微生物就繁殖。﹂
我思索那些問題好一陣子始終不能理解,如果一個人穿衣服如何會使微生物繁
殖;我表達了那個意見。我的導師回答道:﹁羅桑,如果你在地面上察看,你不可
能看到周圍有許多蟲,如果你掀起一段腐朽的木材,或者移開一塊大石頭,你將會
發現各種各樣的東西在下面,昆蟲、蠕蟲和各種種類的生物;他們只是在黑暗、隱
蔽的那種地方繁殖、生活。相同的道理,在身體上覆蓋著微生物,覆蓋著細菌;光
線的作用防止了微生物和細菌的繁殖,那有保持身體健康的效果。但是一俟不流動
的氣袋停滯在厚衣服下面的黑暗裏,所有各種細菌就繁殖了。﹂當他說著以上的話
時他嚴肅地看著我:﹁過後當你是一個醫生在處理病人時,你將會發現如果穿的衣
服留在身上太久,被忽略的蛆蟲就會在下面形成。正好像一塊石頭留在地上昆蟲將
會聚集到它下面一樣。但這是你將來要處理的一種事情。﹂
他站起來伸伸懶腰說道:﹁但是現在我們必須出去。我考慮給你五分鐘去做好
準備,然後到下面馬廄去。我們要一起去作一次旅行。﹂說完他打個手勢叫我收拾
起我那替換用的法衣和毯子,把它們拿回我的房間。我向他鞠了躬,收集起我的東
西轉身過了互通門。過了一會兒我匆匆忙忙地自己做好了準備,然後按照吩咐下到
馬廄去。
當我走出去進到露天的院子裏時,我詫異地站住了。有相當多的騎馬隊伍在聚
集。所有這些騎馬的隊伍是為誰準備的呢?由於感到驚奇,有一陣子我想是有個院
長要準備出行了。有好一會兒我靠在一堵牆邊留連未決,兩隻腳在彷徨。接著我的
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出現了,他迅速地向周圍看望,見到我,他向我招手,當我了
解到所有這一切繁忙都是為了我們時,我的心沉了下去。
有一匹馬是給我導師的,一匹較小的馬是給我的。此外還有四個侍從和尚,每
個人都坐在一匹馬上,除此之外還有不止四匹馬,馬上都裝載著包袱和口袋,但是
都馱帶得不太重,以便其中任何兩匹隨時可以替換,讓較重的人他們的坐騎得以喘
息不會過於疲勞。馬匹由鼻子發出很沉重的呼吸,馬蹄踩踏著,馬尾巴在嗖嗖地揮
動。我盡量非常小心地往前走,不使自己走在任何一匹馬的後面,因為有一次我前
面一匹調皮的馬引誘我在他後面,接著他相當使勁地用一隻蹄子猛踢我胸膛的中央
,把我踢倒,而實實在在的一個筋斗翻到地上。自從那以後我就更加小心了。
﹁好啦!我們要進山啦!羅桑,有兩、三天你將要做我的助手!﹂當他說話時
眼睛愉快地閃閃發光,實際上這是我另一階段的訓練。我們一起走向我們的馬,分
配給我騎的那匹馬轉過頭來;而且正在戰慄好像他認識我一樣,他的眼睛滾動著,
發出嘶叫在辛酸地抗議,我完全同情他,因為和他不喜歡我一樣,我同樣一點兒也
不喜歡他,但是||一個馬夫和尚迅速地伸出他那做成杯狀的手幫助我騎到我的馬
上去;我的導師已經騎上了他的馬,並且在等著我。那和尚馬夫低聲說道:﹁這是
一匹溫和的馬,騎這一匹馬不會有任何麻煩||甚至你也不會的!﹂
我的導師看看他的周圍,證實了我正好在他的後面,那四個侍僧也都在適當的
位置上,四匹馱包裹的馬用長繩繫著,於是他舉起手我們就騎馬離開下山去了。分
配給我的馬匹似乎有一個共同點,每當有特別陡峭的地段,那可憐的畜牲就低下牠
的頭,而我不得不緊緊地握著牠以防從牠的脖子上滑過去。這時我的腳就支撐在牠
耳朵後面||牠也像我不喜歡牠低下頭來一樣,絲毫也不喜歡我這種做法!階地上
的路是顛簸的,有許多行人,我集中我的一切能耐堅持在馬上。但是當我們拐了一
個彎時,我設法抬眼往外橫過平原瞥了一眼,那一度曾經是我的家,而如今再也不
是了。
我們走下去,下了山向左轉,走上林柯路。我們沉重緩慢的走過河上的橋,當
我們走到能夠看見駐藏辦公處時,我們突然轉向右邊的路,那是通向捶夏公園的,
我奇怪為什麼這樣一支隨從人員的隊伍,偏要只是去那麼小的公園。我的導師沒有
給我指示說我們將要去那裏,除了﹁進山﹂之外沒有說別的。由於有許多山都環繞
著拉薩,把我們包圍在某種類似碗狀的環境之中,那指示竟對我們要去的目的地毫
無指導性。
我高興得突然跳起來,如此地突然,使我那可憐的馬吃驚地猛然彎背躍起來,
以為我在攻擊牠或者發生什麼事。不管怎樣,我控制著不撒手,並且把韁繩拉得如
此之緊,以致把牠的頭拉得直朝向後。這樣很快地使牠安靜下來,因此我也學到了
一課||保持拉緊的韁繩你的坐騎就安全,我希望是這樣!我們繼續穩步往前走,
很快到達了一條變得寬廣的大路,路上有許多商人剛剛從擺渡處上岸。我的導師下
了馬,他的侍從僧首也下了馬,邁步走到擺渡人那裏。他們交談了一陣,於是那和
尚走回來說道,﹁說妥啦!尊敬的喇嘛,現在我們就去。﹂立即忙亂起來,侍從和
尚們下了馬,把坐騎和馱包裹的馬集合到一起。包裹搬下來運到擺渡人的船裏,然
後把所有的馬匹用長繩索拴在一起,兩個侍從和尚,一人騎上一匹馬,把牠們趕進
河裏。我入神的看著,當他們出發時和尚們逕直拉起他們周圍的法衣,一直超過他
們的腰部,而所有的馬都勇敢地投入水中游泳橫渡到河的彼岸,我的導師,我有點
吃驚地看到他已經上了船,並且打手勢叫我也上去。這是我的一生中頭一次攀登上
一條船,跟著上船的是另外兩個侍從。擺渡人和他的助手輕聲低語了一句後,就推
開了船。有一陣子使人感覺到昏眩,因為那船繞著一個漩渦在打轉。
這條船是犛牛皮製造的,把皮仔細地縫合到一起,而且製得可以防水,然後把
船充上空氣,人和他們的貨物放在裏面,船夫用長槳或櫓慢慢地渡過河,每當有一
陣逆風時就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但是卻常常使回程時得到補償。因此它的航行僅僅
是一個導航和風的吹向問題。
知道了許多有關這第一次過河旅行的事情,我感到太興奮了。我了解到我抓住
皮筏的邊緣時,我那有銳利指甲的手指差點兒造成的危險,可能會刺穿皮筏。無論
什麼情形,我都害怕移動,因為任何時候我打算動一動,我下面就有什麼地方傾斜
了。那好像我們並沒有歇息在什麼東西上。總之,它不像坐在一塊可靠的硬地上那
樣不會搖晃。此外,河水有點兒波浪滔滔的。一陣陣難以理解的噁心在胃裏襲擊我
,我得到的結論是我今天吃得太多了。我非常害怕在所有那些人面前可能會盡情地
嘔吐起來。不管怎樣,我審慎地間歇著摒住呼吸,我控制著自己以維護我的尊嚴。
很快船就嘎嘎作響地登上了一片有很多小卵石的淺灘,我們就下了船。我們騎著馬
的隊伍適當的排列著,我的導師領著隊,我在他半馬長的後面跟著,接著是四個侍
僧,雙雙地騎著馬在兩旁,再後面是四匹馱著包裹的馬。我的導師向周圍看看,務
使我們每個人都準備好,然後他的馬起步前進迎向晨曦。
我們不斷地乘坐著馬,我們的馬兒不斷的緩步前進。我們一直是面朝西走,西
邊的早晨已經過去了,因為我們都說太陽由東方昇起帶著早晨西行。很快太陽就趕
上來了,停滯在我們頭頂上。天上沒有雲,太陽的輻射熱真正在燒烤著,可是當我
們走進大岩石的陰影下時,則寒冷刺骨,因為在我們這裏的海拔高度,沒有足夠的
空氣去抵消太陽的熱輻射和陰影的寒冷。我大概又騎了一個小時。我的導師來到小
徑的某部分顯然是想用來作為停留休息的地方。不用任何信號我就能覺察出來。和
尚們下了馬立即開始去煮開水,用我們帶來的乾牛糞當燃料,去附近的山溪中汲水
,大約半個小時,我們就坐下來吃我們的糌粑了,我是一個毫無疑問感到需要糌粑
的人。馬匹也在吃飼料,然後牠們被牽去山溪邊飲水。
我背靠一塊巨礫坐著,那塊巨石看來大約有察克波里寺那麼大。從我們這個很
高的位置上橫越過拉薩山谷望出去,空氣絕對的清澈,沒有霧靄,沒有灰塵。我們
可以十分明晰的看到任何東西,我們可以看見香客由西門過去,我們可以看見商販
們,我們可以回望到遠在下面的那條小徑,並且看到船夫攜帶著另外的一船乘客渡
過樂河。
很快又到了要繼續行動的時候了,因此馬匹又再馱上東西,我們全部上馬,然
後騎著馬沿山中小道上行。越來越深地走人喜馬拉雅山脈的丘陵地帶。不久我們放
棄走已建立起來最終通向印度的大路,向左轉||這時已是一條頗小的山徑||山
路變得越來越陡峭,我們的進展非常非常緩慢。在我們上面,棲息在巖石的突出部
可以看到一座小小的喇嘛寺。我以極大的興趣注視它,因為它有些吸引我的本錢,
它是一所制度稍微有所不同的喇嘛寺。它的制度規定和尚和喇嘛都可以結婚,並和
他們的家屬一起生活在寺院的建築裏。
我們繼續向前走,一小時一小時的過去了,不久我們往上走到和這所制度與我
們不同的喇嘛寺一樣高了。我們可以看到和尚和尼姑一起在附近散步。我十分驚奇
地看見尼姑也剃光了頭。在這裏他們有一張黑色的臉,臉上閃閃發光。於是我的導
師向我低語道:﹁這裏有很多帶砂塵的風暴,因此他們都帶上一個很厚的油脂面具
以防護他們的皮膚。遲一會兒我們也必須要帶上皮面具的。﹂
我騎的馬兒腳步穩健,牠對山路比我還熟悉得多,這對我是一件幸運的事,因
為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那座小喇嘛寺上了。我看不到小孩子在附近玩耍,而真
正使我感到迷惑的是為什麼有些和尚應該過一種獨身生活,而另外一些卻結婚?而
且我感到詫異||為什麼相同一種宗教的兩派之間要造成這樣一種破裂。那裏的和
尚和尼姑只是抬眼看著我們經過,然後不再注意我們了;如果我們是商旅,也許他
們會更加注意一些呢!
我們繼續攀登,在我們上頭我看到一所白色和赭色的建築物共築在一處,我估
計那是難以達到的巖石突出部位上面。我的導師指出那房子道:﹁那就是我們要去
的地方,羅桑,上到那所修道院去。我們必須明天早晨才能到達,因為道路的確是
很危險的,今天晚上我們將要睡在這裏的巖石中間。﹂
我們大概又騎了一里路,於是在一群巖石中間停下來,巨大的巖石群差不多形
成了一個淺碟形凹地。我們騎馬走進巖石群的中間然後下馬。所有的馬匹都拴起來
也飼餵了。我們吃我們的糌粑,接著||夜色降臨到我們身上,像拉上了帷幕。我
用毯子裹著自己在兩塊巖石之間的空隙中向外望,我可以看到從察克波里和布達拉
射出來的各種微弱閃光。月亮非常明亮地照射著。樂河也許可以令人滿意地叫它做
銀河,因為它閃閃發光像一條最純粹光亮的銀帶。夜是靜止的,沒有風的呼吸,沒
有活動,甚至沒有一隻鳥在鳴叫。星星在天空閃爍著無數色彩的微光。我立即就進
入睡鄉了。沒有寺院法事中斷睡眠,沒有任何事從中打擾,我得到一夜很好的休息
。但是在早晨醒來的時候,我感到好像曾被一群犛牛踐踏過,我的每一根骨頭都痛
,我感到我坐下來時渾身不適,於是我記起我那可憐的馬,我希望牠也痛,雖然關
於這點我有嚴重地懷疑。不久我們這小小的野營出現了一陣活躍,侍僧在準備糌粑
。他們在做早飯時我漫步離開營地,站在那裏視線越過拉薩山谷長久的向外遠眺。
然後我轉身向上望,那修道院就坐落在若干分之一英里的高處,看來是一個奇異的
地方,它使我記起一種鳥巢||緊緊地粘在一間屋子的牆上,可以預卜的是其中的
一個隨時都有掉下來摔得粉碎的危險。我看不到有任何小道或任何路真的可以抵達
那修道院。
我漫步回來吃糌粑,並且聽人們的談話。不久||當我們一吃完早飯||我的
導師就說:﹁好啦,我們將要行動了,羅桑。馬匹和三個侍僧留在這裏,我們和一
個侍僧上去。﹂想到這話我的心沉了下去,我將如何走完全程登上山的側面呢?我
肯定,如果馬兒不能走的路我也不能夠走。不管怎樣,許多繩子從一匹馬那裏拿了
下來,並且由一個侍僧背著。然後我攜帶一個我不知道放了什麼的袋子,我的導師
拿了另外的一個。那個塊頭頗大的侍從僧拿第三個。那三個和尚則留下來,他們看
起來非常高興,因為他們將有相當時間單獨在一起,而沒有任何人監督。除了照顧
馬匹外也沒有任何事情可做。我們出發往上走,拖著沉重緩慢的步子,當有可能時
就在巖石之間尋找一個不穩定的立足點。不久,路就變得越來越壞,那個侍從僧領
路,投擲一根末端繫著兩塊石頭的繩子。他猛地一扔拋出繩子,那兩塊石頭就會旋
轉,並且套住繩子,然後他拉拉看繩子是否可靠,試過以後他抓住繩子把自己拉上
去,於是到達繩子的末端。他固定好繩子以便我的導師和我拉住繩子慢慢地走上我
們危險的道路。過程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
經過一段艱苦的努力,我們終於抵達一塊巖石的平臺上。平臺大約有三十呎寬
,很顯然是在相當古老的時候由於山崩而蝕刻形成的。我欣幸抵達了平臺,我把自
己拖過巖石的邊緣,首先用膝蓋爬上去然後用腳,我把視線轉向右邊,離開我幾呎
遠的地方就是那所修道院了。
我們都氣喘不已,大家在那裏站了好一會兒,使我們的呼吸恢復過來,我被那
景色吸引住了,我可以向下看到布達拉宮金屋頂上面,我也可以看到察克波里寺庭
院裏面,我可以明顯地看到剛剛運來的草藥擔子,那地方就像一個擾亂了的蜂窩,
和尚們在四面八方奔忙。也有許多人穿過西門來來往往,但是我嘆了一口氣,這一
切和我無關,而我必須傻呼呼地去爬山,去拜會那位在修道院裏的人。可是除了白
痴誰會住在這所用圍牆圈著的修道院裏呢?
現在有了活動的跡象,因為從修道院裏走過來三個人。一個非常的老,由兩個
年輕人攙扶著,當他們向我們走過來時,我們又拾起了我們的行李向修道院前進。
第十五章 巖石洞中的修道者
那老人是個瞎子||完全瞎了。我驚奇地看著他的眼睛。那眼睛是特別的,暫
時我不能完全認定它是怎麼回事,我認為那雙眼睛是如此的奇怪,於是我聽到了他
是如何成為瞎子的故事::。
在西藏隱士們閉居在修道院深處的小屋裏。那些小房間是完全、徹底沒有光線
的。在三年或七年之後如果一個人感到他自己的閉關生活應當結束,需要出來,那
麼就要花費相當多的時間。首先要在屋頂鑽一個非常小的洞,以便有一絲微光可以
由此進入。幾天之後洞就弄得比較大一點,以便在裏面的人大約可以在一個月之後
重新看見,因為在他禁閉的期間眼睛的瞳孔是完全張大的。如果光線突然進入,那
人的眼睛就會馬上受到衝擊而盲目。這個老人曾經隱居在一間小屋子裏,房子的一
邊被滾下來的山石擊中而裂開。那時老人仍坐在他已經坐了二十年左右的地方,接
著是一陣可怕的碰撞和隆隆聲,隱居室的一邊已經被撞裂開了;而那老人看見火紅
的太陽直接在他的面前,立刻他在陽光的照射下成了瞎子。
我留神地聽那老人對我的導師講:﹁按照習慣我們在第一天,在第二天,在第
三天每天不斷地提供食物,可是食物連碰也沒有碰過,因此當閉關的兄弟沒有反應
時,我們相信他的靈魂已經帶著翅膀飛離了他身體的空軀殼。﹂我的導師握著那老
人的手臂說道:﹁不要為此而不安,我的兄弟,我們將要對此事加以調查,也許你
須要帶我們去那個小洞吧?﹂
另外的人轉身帶路穿過他們的小院子,在左邊有一系列的小洞。我觀察到有五
個,幾乎是空的,根本沒有使生活舒適的東西。它們僅僅是個小洞,只是在山邊巖
石裏的石頭山洞。沒有桌子,沒有櫃子,什麼也沒有;只有石頭地,在那上面可以
坐一個和尚或者躺在上面睡。我們走過那些洞進入一間黑暗的大房間,那房間不穩
定地築在從山的側面伸出的一塊巖石山脊上。以我看來它好像是一具新發明的搖搖
晃晃的玩意兒,它顯然已經在那裏倖存了兩年了。
在這間龐大陰暗的房子當中有另外一間房。我們走了進去房子更加的黑暗,酥
油燈明亮的照著,我們走進一條漆黑的小小的回廊,大約走了十步路,對面接近一
面空白的牆。酥油燈發出微弱的紅光似乎更襯托出周圍的黑暗。我的導師拿起一盞
燈舉到大約只及胸部的高度,於是我看見在牆上有一扇安裝得很緊密的活板門。我
的導師打開它並且在它裏面到處摸,看來它好像是一個碗碟櫃。他大聲的叩擊碗碟
櫃裏邊的一面並且仔細的傾聽。接著他把燈放到裏面,於是我看到它顯然是一個嵌
在牆裏的小盒子。我的導師說:﹁這是一個盒子,羅桑,它有兩扇門,這邊一扇,
裏面一扇。小洞裏的居住者,等過了一定的時間,然後打開他那一邊的門,在盒子
裏摸索取走為他放置的食物和水。他絕不看光線,他絕不對任何人說話,其實他是
因發過誓保持沉默的。現在我們的困難是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取食物了,而我們不知
道他是活著還是去世了。﹂
他看看那個口子,然後看看我,回頭又看看那個口子;他用他的手和手臂測量
口子的大小,接著他量量我,量過後他說道:﹁以我看來如果你脫掉法衣你剛好能
夠鑽過這個口子,再用力打開在另外一邊的門,然後你可以看看在裏面的和尚是否
需要關照。﹂﹁啊唷!師傅!﹂我十分害怕地叫起來:﹁如果我鑽過去了不能夠出
來那怎麼辦?﹂
我的導師想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首先把你舉起來,好讓你得到支持力,
然後你用一塊石頭連續猛力敲開裏邊的一扇門,當你把門敲到裏面後,我們把你滑
落到小房子裏面去,在你伸出來的手上可以拿盞燈,這應當有足夠的光亮,使你可
能看到那個人是否需要幫助。﹂
我的導師走進另外一間房拿來三盞酥油燈,把其中兩盞燈的燈蕊撥出來,把三
盞燈的燈蕊捻在一起放在一盞燈裏。他非常小心地把燈裝滿酥油,同時一個和尚走
出了房子到露天裏去,現在他帶著一塊十分堅硬的石頭轉來,把石頭交給我。我托
起石頭來衡量衡量重量。我問道:﹁師傅,為什麼那個和尚不能夠回答問題?﹂﹁
因為他發過誓,要在一段時間內不說話。﹂這就是答覆。
我勉強地脫掉法衣,在山上寒冷的空氣中顫抖。察克波里夠冷的了,可是這裏
還要冷些,寒風刺骨,我繼續穿著我的涼鞋,因為地上像一塊大冰。
在此期間一個和尚已經拿著塊石頭對裏面那扇門使勁地一擊,那石頭隨著一下
響亮的碰撞聲從門框裏彈跳出來;但是其他的人,雖然努力嘗試還是不能看到小洞
裏面的情況。他們的頭太大,他們的肩膀也太寬。因此我的導師把我成水平地抱著
,我伸出手好像要去跳水一樣;一個和尚點著現在有三根燈蕊放在裏面的酥油燈,
小心地把它放在我的手裏。於是我就向前滑動。我發現那個使人很不舒服的碗碟櫃
或者通道的框架是非常粗糙的。我帶著一下又一下的哼哼聲和喊叫,小心地爬進那
個像盒子的入口,我向兩邊蜿蜒並且來回搖曳著爬進,最後使得我的手臂和頭伸了
過去。立即我被一陣令人作嘔的惡臭所窒息。它是絕對地難聞,是一種腐肉的氣味
,是一些東西變壞了的氣味。就像一個人偶然發現一匹死了很久的犛牛或看死馬時
所聞到的那種味道一樣。它使我感覺全世界的衛生設備都在同一時間出了毛病一樣
!我完全被那難聞的臭氣窒息了。但是我設法充分地控制自己把燈舉得高高地,搖
曳的微光從石牆上反射過來,我可以看見那個老和尚。他的眼睛正對著我發光,他
在睜大眼睛看我。我害怕得過於厲害以致嚇得跳了起來,把肩膀上的皮擦掉整整一
大塊。我驚異地回望著他,於是我看到他眼睛發的光是燈光的反射,但是他不會眨
眼睛,眼珠不晃動。我的腳顫動著像是我需要趕緊出去的信號。我慢慢地向後撤,
我噁心要嘔,真噁心死了!
﹁我們不能把他留在那裏!﹂我的導師說:﹁我們必須拆除那面牆把他弄出來
!﹂我從噁心中恢復過來,穿上我的法衣。其他的人拿來了工具包括一個很重的鐵
錘和兩根兩端是扁平的鐵棒。他們運用鐵棒在牆的那一邊弄出些凹陷並且錘打著牆
漸漸弄下來一塊,接著又一塊,又一塊。難聞的臭味變得非常厲害。最後打開的孔
穴大到足以走進一個人,其中有一個和尚帶著兩盞酥油燈走了進去。很快他就出來
了。看起來面色發白,他重複了我的表演。看到他那種樣子,我可高興啦!
﹁我們得用根繩子綁著他把他拖出來。﹂那個和尚說:﹁他都要變成碎片了,
他腐爛的情況很厲害。﹂有一個和尚默不作聲地離開了房間,不久就回來了。拿著
一根很長的繩子走進牆上的洞裏︵在那裏是扇門原先曾經被堵上了︶,我們聽見他
在到處走動然後返回來。﹁弄好了,我們可以拉了。﹂他說,兩個和尚輕輕地拿起
繩子拉,不久那個老人的頭出現了,接著是手臂,他的樣子很可怕。和尚們小心地
拖他出來,然後用手輕柔地把他抬起來運到外面去。在房子較遠的那一邊有一條小
徑往前通到山上。那兩個和尚帶著他們的擔子登上小道在我們的視線以外消失了。
我知道他們將要把屍體拿到一塊平坦的地面上,在那裏禿鷹很快就狼吞虎嚥地把它
吃掉了。因為在這山上堅硬的巖石裏是無法埋葬屍體的,我們是依賴﹁天葬﹂。
同時另一件事也在進行,和我們一起來的侍從僧在牆的那一邊弄了一個小洞,
好讓陰暗的微光照進去。於是他提了幾桶水沖涮小房間裏面,因為它的居住者剛死
去了而清潔它。很快||有多快呢||可能又有某一個人來接收那間小房,可能在
那裏生活十年?二十年?可能更久。
過後在那一天我們都坐下來,老盲人說:﹁我可以感覺到在這裏我們之中有一
個人命中注定要遠遊,並且見識許多事情。當我的手接觸到他的頭時我已經從他身
上接收到有關他的信息。孩子,坐到我面前來。﹂
我勉強地移向前,對直地坐到那老盲人的前面。他舉起他的手||那兩隻手冷
得像冰一樣||放到我剃光的腦殼上。他的手指輕輕地探索我頭部的輪廓,而且查
究我頭蓋骨上不同的隆起部分。然後他談道:﹁你將會有一段非常艱苦的生活。﹂
我對自己呻吟起來。每一個人都告訴我,我將有一段艱苦的生活,我對整個事態厭
煩得要死。﹁在你經過苦難,及一系列餘波和憂傷之後,恰好在結束之前你將得到
成功。你到這個世界上來就是為了要去經歷那些事的。﹂
這一切我以前都聽到過,我曾去過占卜者、預言家、星相學家、和眼通者那裏
;他們每一個人都告訴過我相同類型的情況。那老盲人告訴過我以後只是揮揮他的
手,於是我站起來儘可能走得老遠老遠地,這個舉動使他感到有趣而發出了嘎嘎地
笑聲。
我的導師和其他人長時間地在討論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對我不產生多大意
義。他們在談有關一些預言和將要在西藏發生的事情。他們在談有關保存宗教學識
的最好方法,如何採取步驟把種種書籍和物品帶到很高的山裏去,他們可以把那些
東西藏在那裏的山洞中。他們也在談,如何將偽造的東西仍舊留在寺院裏,以便在
以後的歲月裏,那些真正很古老很古老的物品不至於落入侵略者的手中。
我走出圍牆坐在一塊巖石上,往外眺望了許久,下面遠遠的地方是拉薩城,現
在已被迅速臨近的夜晚所帶來的黑暗掩蔽了,只有察克波里和布達拉較高的山頂仍
然在微弱的薄暮中。他們看來好像是兩座島嶼浮現在深紫色的大海之中。我坐在那
裏時,島嶼好像逐漸地淹沒了;到處彌漫在黑暗中。接著月兒明亮的光線投射下來
,照遍山嶺的邊緣觸摸著布達拉的屋頂,照出金色的閃光。我轉身走到圍牆裏面脫
掉我的法衣,用毯子裹著自己,就墜入夢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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