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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莊子傳-第貳章(一)
作者: 玉竹劍虹 日期: 2010.01.25  天氣:  心情:
南游楚越 探訪古風(一)

莊周準備動身了。遠遊的事,雖然思謀了很久,但沒有告訴母親和兄長。清早起身,胡亂喝幾口粟粥,收拾好簡單的行囊。包裹內只裝了幾件換穿的麻袍、短衣、幾雙麻屨,還有幾束竹簡。遠行,對於莊周來說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多久,走多遠,他能想到的準備工作也就是這樣了。

父親早逝,母親年事漸高,他不忍傷她老人家的心。想一想有兄長護侍在側,他心中的歉疚稍稍減輕。趴著門縫悄悄看一眼熟睡中的母親,暗暗道一聲「慈顏保重,孩兒不孝」,便轉身走出了院門,走出了晨霧瀰漫的村莊。

走之前,他要向自己的老朋友漁父辭別。清晨的叢林陰暗涼爽,百鳥寂寂。他來到漁父的茅屋前,推門進去,漁父躺在竹榻上半睡半醒,回頭見是他,問道:「這麼早,有事?」
「有。」莊周說,「我來向您辭行。」
「噢?」漁父側身托頤,很感興趣地問道:「去哪兒?」
莊周說:「南履楚越之地。」
漁父說:「楚越之地,風俗不類中原,應該去長長見識。」
莊周說:「我正是此意。」
漁父說:「然,小子,曾不聞『父母在,不遠遊乎』?」
莊周笑了:「您最明白我的志向。」
漁父說:「好。走得好。你究竟不是一只凡鳥,不能老關在小小的樊籠裡。」
莊周頓了一頓,道:「我走之後,煩您給我母親說一聲。」
漁父說:「好。不過,你遠遊楚越,準備何時歸來?」
莊周望著竹窗外漸曉的天光,沉聲道:「不知道。人生在世,本來就是一位過客。我願意過一種浪跡天涯、無所拘束的生活。」
「我老了,身體不行了。不然,我真想與你同游。年輕的時候我多次去過楚國,而
且在楚國客居數年。回想起楚地的風土人情,真是令人難忘。」

漁父向莊周詳細介紹了去楚國的路線,以及楚國的地理情況和文化風俗。莊周將這些一一牢記。然後,漁父將懸掛在屋頂的小布袋取下來,從裡面倒出一堆色彩斑斕、各式各樣的貝,有真貝、海貝、銅制貝,上面刻一些陌生的文字。莊周以前從未見過這種東西。漁父告訴他,這就是楚國的貝幣,相當於我們中原一帶流行的刀幣與布幣。用它,可以買到各種生活用品,而上面的文字則標明它們各自的幣值。漁父讓莊周帶上這些貝幣,以備到楚國以後使用。莊周要推辭,漁父說,這貝幣只有在楚國國土上通流,到了中原就只能當小孩子的玩意。莊周只好把貝幣裝進包裹。

看看要分手了(誰知這不會是永別呢?),兩人都戀戀不捨,但又說不出許多話來。
他們一老一少,都是生性豁朗天真,對於世情看得很開的人,當然不會在別離時作女兒態;但茫茫濁世之中,知音難求,老不離少,少不離老,兩人產生了深厚的感情。莊周

這一走,老漁父只能□孑度殘年了。
漁父想了想說:「我有一匹馬,送與你做腳乘吧。」

莊周有心拒絕,但竟沒有吱聲。兩人出了屋子,漁父去馬廄裡牽出一匹棗紅色的駿
馬。漁父摩娑著馬長長的鬃毛和光滑的頸項,說:「帶著他吧!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日子沒有多少了。我西歸之後,這匹馬就成了孤兒了。你帶它走,你們倆也可做個伴兒,減少一下旅途的孤寂。」

他撫摸著馬的頭顱,眼光中流露出依依不捨的深情:「這匹馬陪著我已快十年了。
我沒有讓它幹過重活,只是偶爾騎它逛一逛,莊周,你要好好愛惜它。看見它,就當作是看見了我。」

莊周接過馬韁:「老丈,您要多多保重。」
漁父笑道:「我還要等你回來歡聚暢議呢。」

牽著馬,莊周離開了叢林中的茅屋,離開了他少年時代精神上的導師和朋友,踏上了南下的官道。

一路上,他看到遍地都是逃荒的農夫,破敗的村落。官道上偶爾有身著盔甲的騎兵飛馳而過,揚起滿天黃塵。也有一些商隊的車馬來來往往。

午時左右,他來到宋國的都城睢陽。睢陽離他的家鄉蒙邑很近,他以前來過幾次。睢陽城內街道開闊,房屋相連,攤販林立,行人擁擠。貴族們穿著華服錦袍,乘著高大的馬車招搖過市;窮人們穿著粗褐衣服,沿街乞食。莊周無意在此停留,自北門入,南門出,穿過了睢陽。

出了睢陽城,就是從西往東流入淮水的睢水。睢陽之名,即因其位處睢水之北而得。睢陽本來叫商丘,即商代遺址。當年周武王伐紂滅商,將商紂王之兄微子啟封於商丘,取國號為宋。後來,宋國將商丘改名為睢陽。睢水滔滔向東,日夜不息;自古至今,其流不絕。莊周騎馬緩緩從橋上走過,看著那洶湧的河水在眼底滾滾而流,聽著浪花互相拍擊而發出的嘩嘩聲,心中油然產生了一種自然永在、人世無常的感慨。睢水永遠是睢水,而天下卻忽而姓夏,忽而姓商,忽而姓周,現在諸國爭雄,又不知鹿死誰手了。身為商朝遺民,莊周覺得包括商代在內的任何一個王朝都只不過是短暫的一瞬,就象睢水中的一朵小小浪花,忽生忽滅。老子看到周朝即將衰滅,乃西入流沙,真是哲人之行;而孔子卻周游列國,要恢復周禮,顯得多麼迂腐。世界的變化就象流水一樣,永不停止,只要在變易之中求得不變,在有限之中求得永恆,就是人生的立足之境。莊周覺得他今天的南行楚越,就頗有點像老子當年的西入流沙。

傍晚時分,莊周進入楚國苦縣地境。苦縣這個地名他比較熟悉,因為老子就是苦縣人。他在私塾苦讀數年,認真鑽研並且學有所得的書籍中,《老子》是他最為歎服的一本書。通過這本書,他對作者的為人也有所了解,對老子甚為敬仰。他決定特意去拜訪一下老子的故居。賴鄉人指點,莊周找到了瀨鄉曲仁裡。

太陽的余輝籠罩著這個安靜的小村莊。莊周執轡佇立在老子故居前。老子是戰國時代舉世聞名的大思想家,他的信徒遍佈諸侯各國,他的哲學觀念曾不同程度地影響過各國的政治,然而他的故居卻平凡樸實,與左鄰右舍的農居沒什麼大的差別,似與他的渲赫聲名並不相稱。低矮的土夯院牆,茅草覆蓋的院門樓,裡面望進去也只有幾間草泥平房和正中一所祠堂樣的高大建築。其實老子的故居本來還要寒酸,這是老子的一幫門生們集資在故居的基礎上改建而成的老子祠。老子一生未娶,他的親族亦已凋零淨盡。如今長住故居裡的,是一些崇奉老子學說的士人。

莊周打量片刻,抬腿跨入院門。青石板砌的甬道兩邊矗立著幾株根深葉茂的松樹、椿樹,甬道盡頭,祠堂之前,一順溜排著九口井,井的石沿壁上各刻著一條神態畢真、矯折欲飛的龍。甬道上立著幾個手握掃帚的黑衣人,正與幾個走出祠堂、信徒模樣的人談話。莊子估摸著那些黑衣人,該就是老子的後學門生了。

一個年歲較大的黑衣人走過來,向莊周施禮:「先生何方人氏?來此有何指教?」
莊周連忙還禮:「我乃宋國蒙邑人莊周,特來拜訪老子故居。」
那黑衣長者一聽,從頭到腳看了莊周一遍,趨前抓住莊周雙手,激動地說:「莊周先生,久聞大名,請進!」

一位黑衣少年過來牽走了莊周的馬,黑衣長者將莊周引到院子中間,招呼了一聲,那些掃地的、與人談話的黑衣人都圍了過來。黑衣長者指著莊周對大伙說:「你們可知道這位先生是誰嗎?」

眾黑衣瞧著這個其貌不揚、卻又被黑衣長者呼為「先生」的年輕人,誰也沒開口。
黑衣長者笑道:「他就是那位『盜跖怒斥孔丘』的作者莊周先生啊!」
眾黑衣中間一陣騷動,有人驚歎出聲,有人低聲嘀咕。

長者接著說:「當今天下,學術分為三途:或孔、或墨、或老。在宗於老子的學說中,有列禦寇、彭蒙、田駢、宋鉼、尹文、關尹、環淵諸子,而這位年輕的莊周無疑是最為優秀的老子學說的繼承者。振興我們隱者的學說,發揚老子的遺志,希望就在他的身上。」

眾隱者向莊周拱手:「請先生指教!」
莊周十分惶愧,忙答禮道:「不敢當!不敢當!」
長者說:「請先生先瞻仰老子遺容。」
黑衣長者陪莊周在前,眾隱者隨後,跨進祠堂正殿。大殿上方,立著一座巨大的石刻老子座像,差不多有真人的兩個大小,老子跽跪而坐,雙手撫膝,目光遠望,姿態安詳。老子的兩隻耳朵修長肥大,特別引人注目。莊周一看,就明白了為什麼老子名叫李耳、老聃,原來他的耳朵的確與眾不同。老子的一雙眼睛深陷在隆起的眉骨之下,在智慧之中流露出難以覺察的憂慮。凝視著這雙眼睛,莊周不由得想起了《老子》中的一句話:「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奉不足以豐有余。」人之道背離天道已經很久很久了,尊崇天道的老子怎能不憂慮呢?老子座像兩邊,各立著一段石碑,分別刻著《老子》的上篇與下篇,即道經與德經。座像前置一銅鼎,供前來參拜的信徒們燒香敬禮。

莊周點燃了一炷香,插進香鼎裡,面對雕像深深鞠了三躬。回過身來,他對黑衣們說:「老子真可謂古之博大真人啊!他告訴我們,在這有形有色的物的世界之中,還有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道的世界。道為精而物為粗,人類的生活應該以追求道的境界為上,而芸芸眾生卻一味貪圖物的享受。物的享受是沒有限度的,不可能滿足的,也是不可永久保持的。只有進入那無為、虛靜、寂寞的道,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我到楚國來,就是為了避開中原人們喪己役物的非人生活,尋求一種逍遙、寧靜的真人的生活。你們都是老子的信徒,常年住在老子的故居,浸染著哲人的光輝,你們尋求到這種生活了嗎?」

黑衣長者說道:「我們大家都熟頌老子的遺書,定期舉辦討論會,互相交流對老子遺言的體會。老子的道,深妙莫測,難以名言。老子的思想也十分複雜,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加以理解。先生天資卓穎,必有高深見解,將使我等受益非淺。天色已晚,先生遠道跋涉,風塵勞頓,請先歇息為要。明日我等再聆聽高論。」

入夜,莊周躺在床榻上,久久難以入眠。窗外是楚國的天空,與宋國的天空沒有什麼兩樣,高邈、澄澈,星光點點。但感覺卻全然不同。好象所有的東西都靈動起來,宛若清風一般在他頭腦中迴盪。浪游之初那種新鮮與喜悅的激情充滿了他的胸臆,使他無法平靜。他披上短衣,悄悄來到院裡,坐在井台上,觸摸石龍曼妙的線條,傾聽秋風吹動樹枝發出的颯颯聲,盡情享受秋夜無邊的靜謐與深沉的安寧。低下頭,井水映照出圓圓的月亮對他微笑,井水平靜無紋,猶如一面銅鏡。井水中的月亮是那樣的柔和、清明,莊周的心靈,漸漸與之合為一體,在靜寂中散發出明潔的光芒。這光芒滲透了他的五髒六腑,滲透了他的四肢身軀,然後注入無涯的秋夜。莊周咀嚼著這甜蜜的體驗,陷入深深的沉思。井水之所以能夠將月亮映照出來,是因為它虛,因為它靜。莊周的心之所以能夠達到這種明潔和諧的境界,也是因為虛靜之故。虛靜是萬物的根源,是人類幸福之殿堂的門坎。老子說得好:「致虛靜,守靜篤。」虛靜之中,有難以言說的美,有難以言說的樂。莊周體味著這難言的美和樂,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著。井水、月亮、石龍,萬事萬物慢慢地凝聚在一起,組合成一個不斷旋轉著的圖案。圖案時而變成飄飄飛舞的蝴蝶,時而變成一雙碩大修長的耳朵,時而變成小鳥那雙天真的眼睛,交替在他心中出現。莊周感覺到時間已經凝固,世界就在他身上。我即萬物,萬物即我。他的身體在靜寂之中得到了松弛,他的精神在靜寂之中得到了愉悅,他感受到了老子所說的道,那恍兮惚兮,不可捉摸的東西,不在別的地方,就在自己的內心,人的平靜而安詳的本性就是道。只要本心清靜,月亮即道,井水即道,萬物即道。

翌日一早,黑衣長者來看望莊周,還帶來一襲黑衣,請莊周試穿。他對莊周說,老子曾經說過:「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黑色就是道的象征,因此,老子的信徒們都喜穿玄衣,在老子祠內,這已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莊周對此表示驚訝,他說:「只要有了道心,無往而非道,即使不穿衣服也是得道之人;如果沒有道心,物皆非道,即使穿著黑色衣服,也是枉然。」長者聞言也不再堅持,但又要求莊周給眾隱者做一次關於老子之道的演講,莊周說:「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只要大家能夠做到心之虛靜,道就會永在你心中。」

黑衣長者本來還想請莊周在此長住下去,與眾隱者共同切磋學問,一聽這話,便沒有提及。他暗想,這位無視孔子的狂妄之士對一切都抱著懷疑的態度,他不像是一位純正的老子信徒。什麼「真人」、「非人」、「心之虛靜」,與我們所理解的老子學說相差太遠了。老子之道,是治國用兵之木,是為人處世之方,如果完全進入了「心之虛靜」,還要這些方術干什麼?

莊周覺察到了長者的心思,對他說:「我讓您失望了,長者。我無意於做某一個學派的傳人,更不想利用古聖先賢的名聲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我是一個無所欲求的人。我喜歡老子,只是喜歡而已,並不想穿上那件黑衣做一個老子的信徒。我來參拜老子的故居,不過是為了了卻一樁心事,並不想久住此地。你看那些龍,他們在水能游,離地能飛,無可無不可,是多麼瀟灑。此地只是我漫遊的一個驛站而已,我馬上就要動身了。」

黑衣長者愧怍之下連聲挽留,但莊周去意已定,微笑不語。背了行囊,出了屋門,到馬廄牽了自己的棗紅馬,準備上路了。

黑衣長者跟在他身後問道:「先生準備去哪兒?」
莊周回答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朝南方走去,也許有一天,我能夠找到一塊可讓我久住的地方,也許找不到。」

說完跨上馬,對黑衣長者抱抱拳,沐浴著早晨的陽光,施施然朝南而去。黑衣長者望著那遠去的散淡背影,嗒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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