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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傳-第肆章(二)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過年過運不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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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莊子傳-第肆章(三)
作者: 玉竹劍虹 日期: 2010.02.07  天氣:  心情:
浪跡有終 漆園為吏(三)

這天,莊周與藺且正在漆園裡散步。藺且突然問道:「先生,您以前的學說是以不仕出名的,現在又出仕,這兩者之間有沒有矛盾?」

莊周聽後,笑著說:「問得好!這是一個很有深度的問題。從不仕轉到出仕,是我思想的一大變化。首先,我們要承認思想的變化。人的思想每天都在變化,就象奔流不息的河水一樣,不可能永遠停留在一個地方。世人所尊奉的孔子,晚年就發生了很大變化,他一直到六十歲時才自認為得到了道,於是統統否定了以前的行為與言論。但是,我的思想的變化,其中又有不變者存在。」

藺且不解地問道:「那不變者是什麼?」

莊周說:「不變者就是適意的人生。人活在世上,只有短短的數十年,在這數十年之中要拋開一切束縛,讓生命充分地享受它的自由。一切妨礙生命自由的東西都是不可取的。我以前不仕,就是想避開那所有阻攔我意志的東西,我現在出仕,也是為了給我的適意尋求一個基本的前提。」

藺且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莊周繼續說:「因此,我的行為表面上看起來是矛盾的,實質上是統一的。」

過了一會,藺且又問道:「先生,如果每一個人都只想著自己的生命自由,那麼,天下之人就都變成了極端自私的,這樣,天下不就大亂了嗎?」

莊周回答道:「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也就是說,所有符合人之本性的東西都是無可非議的。我所謂生命的自由僅僅是從人的本性的角度來說的,並不是當今世俗所謂的那種欲望的滿足。如果每一個人都從自己的發乎自然的本性出發去生活,那麼,人與人之間不但不會發生欺騙、壓迫、戰爭、而且還會十分和睦地相處。你見過江湖之中的魚嗎?

那些魚整天在同一片水中生活,顯得十分自由自在,而且互相之間又是那樣親密無間。

當今天下的人們,就象失掉了水的魚,在乾枯的陸地上互相埋怨、互相詛咒。要想讓魚重新過上自由自在而又互相親密無間的生活,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它們回到江湖之中去。要想讓人過上自由自在而又互相親密無間的生活,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們回到自然之中去。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

藺且的雙眼呆呆地盯住前方,不斷地回味著莊周的這兩句話:「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

藺且思索了一會,又問莊周:「先生,我雖然熟讀了《老子》,但是,道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我還是難以理解,今日有空閒,請先生給我講一下。」

莊周說:「道,確實是很難理解的。你不能憑著耳朵去聽它,也不能憑借心智去思考它,而必須憑借虛靜的自然之氣去感受它。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道雖然是確確實實存在的東西,但是它又是無所作為的,而且也沒有形狀。道,每一個人都可以擁有它,卻不能傳授給別人;每一個人都可以得到它,卻不能拿出來讓別人看。道是世界的本源,它不是任何其他東西生出來的,因此,它自己就是自己的根本。在還沒有天地之前,它就已經存在了,天地萬物,鬼神人民都是由它產生出來的。」

藺且又問道:「那麼,這個道,對於人生,又有什麼實際意義呢?」
莊周說:「如果我們得到了道,就是真人;如果我們失去了道,就是非人。」
「真人與非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真人的生活一切順乎自然,而非人的生活卻違背了自然。」

兩人正在討論得津津有味,顏玉領著兒子迎過來了。顏玉嗔怪道:「你們師徒二人一說起來就沒個完,連吃飯都忘了,真成了廢寢忘食。快回家吧,飯都涼了。」

莊周抱起兒子,在他的小臉上使勁地親了幾下,又拍了拍他那結實的屁股,笑著說:「好,回家吃飯吧,又讓你和母親久等了。」
藺且說:「都怪我,一個勁地纏著先生提問。」
顏玉笑了笑:「沒關係,又不是第一次了。」

莊周除了與藺且討論一些哲學上的問題,還經常到漆園周圍的手工業作坊裡邊去轉轉,與工匠們聊天,看著他們幹活,有時候來了興趣,也親自動手試一試。工匠們雖然知道他是漆園吏,但是見他平易近人、虛心好學、不恥下問,也就跟他很隨便了。時間一長,工匠們也就不把他當漆園吏看待了,官與民之間的距離逐漸縮小了,到後來,就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莊周從工匠們那兒也學到了很多東西,不僅長了見識,而且對他的哲學思想的發展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莊周在木工坊裡認識了一位名叫梓慶的工匠。梓慶是一個心靈手巧的人,木工坊裡,數他的手藝最高。因此,他幹的活也就是難度最大的:雕刻。一般的木工只會制造車、舟、農具、家具等,這些東西都有一定的尺寸與程式,只要掌握了,就等於學會了手藝。而雕刻則是靈活的、多變的,沒有一定的尺寸與程式,是一種創造性的勞動,與一般木匠的機械性的勞動不同。

梓慶用木頭雕刻出各種各樣的動物,形態各異,天真爛漫,莊周十分喜愛。有展翅高飛的雄鷹,有毛髮倒豎的獅子,有怒口大張的老虎,有氣勢雄偉的飛龍。還有小巧的鸚鵡、調皮的猴子、馴服的貓……

每當來到梓慶的作坊,莊周就覺得進入了一個美的世界。梓慶那奇妙的手將自然界動物生動天真的狀態活靈活現地再現出來,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莊周是熱愛自然的,他從小就熱愛自然界的動物。他曾經阻攔牧童用鞭子去抽打馬,他曾經做夢自己變成了蝴蝶,他與小鳥交心,他與魚兒對話……隨著年歲的增長,他不可能每天都到野外去觀察各種動物,但是他喜歡動物的習性卻一點兒也沒有減少。他覺得動物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它們也是有靈性的。他十分欣賞動物那自由自在、無所拘束的情態。他覺得人雖然比動物高級,但是,人自身所創造出來的文化現象卻反過來束縛了人,使人過著一種被壓抑的生活。而動物卻沒有這一切。動物,尤其是野生動物,在莊周眼中,是完全自由的。因此,他樂於觀察動物,好象在動物身上能夠體驗到某種原始的、野性的生命的自由。

在梓慶的作坊中觀看這些用木頭雕刻出來的各種動物時,又有不同的感受。他在體驗那些動物形象的生動活潑的美的同時,也時時想到人的偉大。是的,是他的雙手將自然界美的形象重新複製出來,展現出來。這種美的境界固然來源於自然界的動物,但是,也必須依賴人工的雕琢。

由此,莊周發現,文化的發展並不完全是一種自然之性的失落,人工的努力有時候也可以達到自然的境界。以前,莊周認為「巧」是與「無為」對立的,因此,他主張毀滅人類所創造的一切文化,而退回到楚越之民那樣野蠻的生活中去。從梓慶的雕刻中,他認識到「巧」,也可以制造出無為自然的美的作品,人工與自然有時候也可以統一起來。

上一次莊周來訪問梓慶的時候,梓慶告訴莊周,他最近接受了一項新的任務,要為宮廷製作一套鐻。鐻的製作比一般的雕刻更加困難,因此需要較長一段時間。他不希望在半個月之內有人打擾,他要集中精力來完成這件一般工匠都不敢問津的作品。

所謂鐻,就是宮廷裡大型樂隊所用編鐘的木頭架子。編鐘由許多件音質、音量、音高不同的鐘組成,這些鐘要分別懸掛在各自的木頭架子上。演奏時,每一件鐘都要安放在一定的位置上,每一件鐘的下面都要站著一個樂工,他們有規律地敲擊編鐘,就會組成一曲宏偉的交響樂。

那麼,鐻的製作有什麼獨特呢?木匠必須在鐻上雕刻出各種不同的動物形態,而使這些鐻上所懸掛的編鐘發出的聲音就好象是這些動物發出來的,即「擊其所懸而由其鐻鳴」。

當初宮廷裡派人來傳達這項任務時,工匠們一個個吐吐舌頭,誰也不敢接受。要雕刻出形態逼真的各種動物已經是十分困難了,而且還要讓動物的形態符合鐻下所懸鐘的聲音,這不比登天還難嗎?

但是,梓慶畢竟是梓慶,他毫無懼色地接受了這項任務。現在,半個多月過去了,莊周一直為他捏著一把汗。他會完成嗎?但願他能完成。莊周一邊往木工作坊趕路,一邊在心裡默默為梓慶祈禱。

當他來到梓慶作坊的門口時,見裡面已經擠了許多人,原來今天正好是宮廷派人來驗收鐻的日子。他擠進人群,立刻被擺在裡邊的一件件鐻器吸引住了。那些飛禽走獸簡直就是自然界動物的化身,維妙維肖,栩栩如生。驗收大員讓隨從們敲擊鐻下所懸掛的鐘,無不符合「擊其所懸,由其鐻鳴」的標準。宏厚的鐘聲猶如獅子怒吼,輕揚的鐘聲猶如仙鶴長鳴,淒苦之音恰似猿啼,歡快之聲宛如百靈。……莊周真有點懷疑這不是通過人手製作出來的,而是鬼神所為。

正當莊周沉浸於這美的境界而忘記了自我的時候,突然被宮廷驗收大員的笑聲喚醒了:「哈哈哈!梓慶,你真行,這下我可以向君主交差了。不過,我倒要問一問,你是不是有神秘的道術,要不然,怎麼能雕刻出如此奇妙的鐻呢?」

梓慶回答道:「我只不過是一個粗野的工人,不識字,更沒有讀過什麼聖賢之書,能有什麼神秘的道術呢?雖然這麼說,但是,我還是有一點經驗,我即將製作鐻的時候,要保持胸中自然的元氣,一點也不讓它受到損害。而保持元氣的方法就是齋戒的靜心。」

驗收大員馬上自以為是地接著說:「噢,我知道了。你獨居一室,不食葷腥,與人隔絕,等待神靈的降臨,然後在神靈的指使下創造出這些鐻。」

梓慶說:「大人,我所謂齋戒是從內心深處除去各種束縛與礙障,達到虛靜清明的精神境界,這是一種心齋,而不是一般人所謂的齋戒。」

驗收大員不解地問道:「心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心齋是怎麼回事?」
梓慶說:「所謂心齋就是靜心以養、保持天然。心齋三日,就忘掉了慶賞爵祿之利;心齋五日,就忘掉了非譽巧拙之名;心齋七日,就忘掉了自己的四肢形體。當此之時,我已不知道我要製作的鐻是宮廷的御品,因此就沒有任何思想負擔,我的手藝就可以發揮到極致,而沒有外物的束縛。然後,我就獨自一人到山林之中去,躲在隱蔽的地方觀察各種動物天然的形體,傾聽它們發出的各種聲音。慢慢地,各種動物的形體就完完整整地印在我的心中了,要製作的鐻的形狀已經活靈活現地呈現在我的眼前了。然後,我又回到作坊,以最快的速度將它們雕刻出來,一揮而就,毫無修飾。因此,我削木為鐻沒有什麼神秘的道術,如果有,就是四個字:以天合天,以我之天,合物之天,物我在天然之地合而為一了。」

驗收大員聽了梓慶的一番話,如墜五裡之霧,不辨東西。但是,他口中卻稱讚道:「高論,高論。佩服,佩服。」然後指揮隨從們將鐻小心翼翼地搬上車,運走了。

看熱鬧的工匠們也紛紛離去了,空曠的作坊中只剩下莊周與梓慶。莊周踩著地上的木屑,走到梓慶跟前,對他說:「誰說您沒有道術,您剛才講的,就是一篇最好的道的宣言。我莊周願拜您為師。」

「先生,您別戲弄我了。我不知道什麼道術不道術,我只知道雕刻。討論道術,是你們學者的事。」說著,提過酒壺,斟了兩杯。莊周也不客氣,端了一杯,與梓慶對飲起來。兩人一邊飲酒,一邊聊天。莊周問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與我的學說有很多相通的地方。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梓慶呷了一口酒,漫不經心地說:「我們世代為工的人口口相傳,都這麼說。我們木工的祖師是工倕,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相傳他用手畫圓,從來不用規;用手畫方,從來不用矩。而他用手畫的圓與方甚至超過了其他工匠用規矩畫的圓與方。他的訣竅只有四個字:指與物化。」
「指與物化?」
「是的,指與物化。足蹬履,怎麼才能說合適呢?那就是忘掉了足的存在,好象履就是足;腰繫帶,怎麼才能說合適呢?那就是忘掉了腰的存在,好像帶就是腰。可見,只有當自己與外物完全合一時,才能控制物、駕馭物。」

莊周聽了梓慶的這番話,陷入了沉思。他一直在追求生命的自由,追求意志的快樂,但是,他總認為只有擺脫外物才能達到內在生命的自由。而梓慶的雕刻手藝與他所說的這些話都說明,生命的自由就在於生命與外物的交融。他以前雖然體驗過與自然之美完全交融的境界,但是對於人世間的骯髒與丑惡,他總是抱著一種排斥、拒絕的態度。可見,要獲得真正的自由,就必須能夠與所有客觀存在的事物達到一種「指與物化」乃全心與物化的境界。但是,要做到這一點,是多麼困難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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