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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莊子傳-第捌章 (一)
作者: 玉竹劍虹 日期: 2010.02.18  天氣:  心情:
大夢一覺 視死如歸(一)

七篇文章在各國慢慢傳播開來,士人們爭相傳閱。有人視為無稽之談,有人視為異端之說,有人視為神仙方術,也有人視為曠世至文。

魏國王室的後裔,中山國的公子魏牟,讀了七篇之後,拍案而起,叫道:「絕妙!絕妙!天下奇文!」

莊子那汪洋恣肆、儀態萬方的文筆,奇趣迭出、思深意遠的寓言,飄逸曠達、放浪無際的意境,完全征服了一向目空一切的魏牟。

魏牟,不僅是一位揮金如土的貴公子,又是一位主張縱性任情的學者。他早就聽說過宋國有一位安貧樂道、傲視王侯的學者莊周,也讀過一些傳抄的莊周講述的寓言故事。但是,這並未引起他充分的注意。因為天下有不少的隱士,信奉著老聃的學說,在山林之中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莊周,也許只是一位隱士。

今天,因一個偶然的機會,一位朋友向他推薦了莊子所著的七篇文章。他一口氣從鯤鵬展翅讀到了渾沌之死。

侍衛們端來飯,他不吃。
宮女們來為他跳舞,他氣憤地轟了出去。
達官貴人來求見,他推病不出。
整整一天一夜,他沉浸在這個奇妙的世界之中。這不是一般的書。它沒有講多少道理,也沒有多少華麗的詞句。但是,它那行雲流水般的文章中卻蘊含著一種不可抵抗的魅力。它讓人忘記塵俗中的憂愁與煩惱,忘記一切不愉快的東西,游心於遼闊無窮的境域。它象詩一般優美,又象哲學一般深邃。

它象春天的陽光那樣溫馨,又象秋天的微風那樣清爽。

公子牟抬起頭來,望著從窗戶射進來的朝陽,心情十分激動。

他在臥室中來回踱步,腦海中不斷地翻騰著展翅怒飛的大鵬的形象。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欲望:騎馬到郊外去一游!

公子牟獨自一人縱馬急馳,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奔去。「此生此世,讀得如此奇文,也沒白活!」

他微閉著眼睛,任馬自由地在曠野中飛馳,口中喃喃地自言自語。

莊子呀,莊子,你真是了不起的聖人,你說出了我想說而難以自圓其說的話。我認為,人應該無拘無束地活著,自由自在地活著,完全拋開那些仁義禮智的虛偽框框。但是,文王與他身邊的大臣,還有那些學者們,都說我這種主張是禽獸之行,非人之行。

可是,莊子卻說,這是真人之行。他說得那樣令人信服,說得那樣令人陶醉。

馬蹄在「得得」地響,樹木山丘統統向後飛去,太陽越來越近。

他就這樣馳騁著,一直到午時才回到宮中。侍衛們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以為公子走失了,一見他回來,才松了一口氣。

公子牟吃過午飯,又展開莊子的七篇文章欣賞。一位門客通報:
「趙平原君門客公孫龍求見。」
「公孫龍?就是那個說白馬不是馬的公孫龍嗎?」
「正是。」
「讓他進來吧!」

公孫龍,年方二十多歲,卻已在天下學林中出名了。因為他憑著自己的詭辯,論證了「白馬非馬」的命題。公孫龍與公子牟施禮之後,見公子牟的幾案上展著絹帛,便問道:「公子所讀何書?」
「莊子之書。」

公孫龍道:「說來真巧,我也正在研讀莊子的那七篇文章。但是,說實話,我實在讀不懂——我公孫龍還從來沒見過讀不懂的文章哩!

「我從小學習了先王之道,長大之後明白了仁義之行。何況,我還能合同異、離堅白:將對的說成錯的,將好的說成壞的,將白的說成黑的,將無的說成有的。

「我遇到過不少的學者,但是,沒有誰能說服我。我認為,我是天下最偉大的學者。當然,在您面前不敢。

「可是,在莊子的那些文章面前,我卻說不出一句話。不知是我的智慧低下呢?還是辯才有限?公子,您既然正在讀莊子的文章,您能說說這是為什麼嗎?」

公子牟坐於幾案之前,仰天大笑,說:
「你難道沒有見過淺井之中的蝦蟆嗎?蝦蟆對東海之中的大鱉說:『我真快樂!我出來,在井欄杆上跳躍著游玩,回去,在破磚縫中休息。游到水中,井水浮起我的兩腋,托著我的兩腮。跳到泥中,只能淹沒我的腳背。回頭看看井中的赤蟲、螃蟹、蝌蚪,都沒有我這樣的快樂。我獨占一井,稱王稱霸,真是天下最大的快樂!

先生,您何不到我的井中一游呢?』

「東海之鱉聽完蝦蟆的話,想去一試。它的左腳還沒有伸進井去,右腿已經絆住了。

於是,他從容而退,對蝦蟆說:『我來告訴你大海吧!千里之遠,無法形容它的大;萬仞之高,難以形容它的深。禹的時代,十年有九年是水災,可大海不見增多,湯的時代,八年有七年是旱災,可海岸也不淺露。不因為時間的長短而有所改變,不因為雨水的增減有所改變,這是大海的快樂。』

「淺井之蝦蟆聽後,茫然自失,閒口不言了。」

不知不覺,公子牟也學會了莊子編寓言的本領。公孫龍聽後,說:「我可不是淺井之蝦蟆,莊子之文章,也不是大海啊!」

公子牟繼續說:「你的智慧只限於是非之辯,而不了解是非也有個盡頭,你怎麼能讀懂莊子的文章呢?這就象蚊子要背起大山,螞蟻要渡過大河一樣,是不可能的!「莊子之文章,是極妙的文章,就象大海那樣深遠不測;而你的智慧卻如一曲之辯士,只知眼前的名聲與利益。你不像那淺井之蝦蟆,還像什麼?

「莊子的精神,下入黃泉而上登蒼天,不知東西,不辨南北,四面通達而毫無阻礙。無拘無束,入於不測之地,逍遙無為,出乎玄冥之境。

「而你,卻用肉眼來觀看它,用辯論來分析它,難道不像用一根小管來窺視無邊無際的蒼天嗎?難道不像用錐子來測量廣闊無窮的大地嗎?

「你走開吧!公孫龍先生。

「你難道沒有聽說壽陵的少年到邯鄲去學習走路的故事嗎?不但沒有學到邯鄲人走路的樣子,反而忘掉了自己以前走路的樣子,沒辦法,只得爬著回家。

「你若再與我討論莊子之文章,不僅無法了解它的深妙,反而會忘記你所學的辯者之業,你難道不怕失去了辯才嗎?」

公孫龍聽後,又驚又怕。這位一向自稱為天下第一辯才的公孫龍,竟然張著嘴巴合攏不到一起,翹著舌頭收不回去,就象個吊死鬼一樣灰溜溜地逃走了。

從此之後,公孫龍再也不敢向人提起莊子和莊子的文章了。

近幾個月來,魏牟每天早上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吟誦一段莊子的文章。這天早晨,他睜開眼睛,從床頭拿起《齊物論》,吟道: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觀之,仁義之端,是非之塗,樊然殽亂,吾惡能知其辯!(毛嬙、麗姬這樣的美女,人見了都說她們漂亮,願意與之親近。但是,魚見了她們,沉入水底,鳥見了她們,飛向高空,麋鹿見了她們,急馳而去。人、魚、鳥、鹿四個東西,究竟誰能了解天下之物的真情呢?誰也不能。在我來看,世人所重的善惡之分,是非之別,一片混亂,沒有一點區別!)

「說得真好!」公子牟情不自禁地贊歎道。

他又繼續吟道:是其言也,其名為吊詭。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我說的這些話,在一般人看來,是至異之言。一萬年之後,也許會碰到一位大聖,他能理解我的至異之言。我並不著急,一萬年之遙,猶如旦暮之近。)

「一萬年,太久了!我就是這位大聖,我就是您的知音!」

魏牟放下手中的帛書,自言自語道:「我要到宋國去,拜訪這位了不起的人。」

魏牟帶著兩位門客也沒有與父王告辭,就出發了。歷經兩個多月,才來到宋國蒙邑。

這天,他們來到莊周的家門口,只見一位白髮蒼蒼、長鬚飄然的老人,端坐在門前的樹下閉目養神。

蟬兒在樹上高唱著輕快的歌曲,鳥兒在樹周圍嘰嘰喳喳地擊節伴奏。微風陣陣吹來,掀動著老人的胡須,就象垂柳輕柔的枝條。

老人的面前陳放著一只幾案,案上放著一把五弦琴,還有一只酒壺,一只酒杯。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慈祥、安逸、閑靜、超脫的表情。那無數的皺紋,在述說著老人坎坷的遭遇,而那不易察覺的微笑,卻又表明老人的內心,是那樣的知足、那樣的安然。

他象一尊木刻,一動不動地端坐著。他象是睡著了,遠離這個有著蟬鳴、鳥鳴、風鳴的世界,而進入了一個無聲、無形的渾沌之境。

公子牟在一旁站立良久,靜靜地打量著這位老者。不用問,這肯定是莊周了。老者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氣息,已經告訴了公子牟。

他曾經從七篇文章中感受過這股氣息。這是鯤鵬的氣息,這是蝴蝶的氣息,這是庖丁的氣息,這是王駘的氣息,這是渾沌的氣息。

「目擊而道存!」公子牟在心中暗暗自語。

他在離莊周數丈之遠的地方坐下,從門客手中接過五弦琴,邊彈邊低聲吟唱:鳳兮!鳳兮!何如德之衰也。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琴聲悠揚而輕越,歌聲清亮而明潔,猶如一股清泉,流進了莊周的心田。他微微睜開眼睛,見一位英俊瀟灑的青年坐在自己的對面,彈琴唱歌。

當年,莊周就是在蒙澤邊唱這支歌時,認識了漁父的,因為這支歌,他與漁父成了忘年之交。為了紀念漁父,為了紀念自己少年時代的那種情懷,他將這支歌寫進了「人間世」這篇文章。

今天,莊周已到了漁父的年齡,而一位素不相識的青年卻對著他唱起了這首歌。

莊周聽著、聽著,自己也被感染了,他情不自禁地雙手撫琴,和著青年一起唱道: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方今之時,僅免刑焉。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重乎地,莫之知避。…………

一曲終了,琴聲嘎然而止。一老一少,都沉浸在歌的境界之中,兩個靈魂在無聲地交流。

良久,公子牟離琴施禮,說:「晚輩中山國公子魏牟特來拜見先生。」「你我已神交於琴曲之中,何必再行俗禮。你叫什麼名字,來自何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已莫逆於心。」

兩人相視而笑,就象「大宗師」篇中的真人們那樣,一切盡在不言之中。莊周挽起魏牟的手,同時招呼他的兩位門客,一齊來到茅屋之中,並讓藺且與他們相見。

分賓主坐定之後,魏牟先說:「先生,您的文章,讀之令人忘俗、忘利、忘名,而神遊無何有之境,比起孔子與墨子的言論來,真如天上之文。您是怎麼寫出來的?」

莊周微微笑道:「我的文章,不是寫出來的。」
「不是寫出來的?」公子牟詫異地問。
「是的,我的文章是從心中流出來的,而不是從筆端寫出來的。天地之靈氣,盤桓於我的心中,慢慢地,它變成了一種圖象,變成了一些故事,它非要流出來不可,就象天籟之自鳴。這就叫做『充實而不可已。』」

「噢。」公子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才理解了,為什麼莊子的文章那樣自然天成,那樣一氣貫通。他又問道:「先生,您所宣揚的那種境界,確實十分迷人,令我陶醉不已。但是,要在實際生活中完全做到這一點,又是十分的困難。我讀了『堯讓天下於許由』的那一段之後,真想遠離宮廷,隱居於江湖。但是,還真難以割捨哩!

「現在,我雖然身居於宋國的山野之中,但是,內心還不能完全忘掉高大的宮殿。這是為什麼?」

莊周說:「好樣的!年輕人。你能毫無隱瞞地袒露自己的心聲,說明你是一個誠實的人。只有誠實的人,才能悟道。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的人。

「來,我告訴你。你要重生,將生命看得高於一切,這樣,就會將富貴名利看得很輕。」

公子牟說:「這個道理我也懂,但是,不能完全控制自己。」莊周說:「不要去控制自己,不要去強迫自己。控制自己,強迫自己,不但不能忘掉富貴,反而會使自己的精神與肉體受到壓抑,這就是重傷,重傷的人,絕對不會長壽。」
「那麼,我該怎麼辦?」
「不要急,慢慢來。只要有意於求道,精進不已,總有一天會水到渠成的。」

然後,兩人又各自談了一些所聞所見。莊周向魏牟述說了自己當年南游楚越時的經歷。魏牟也向莊周述說了他與公孫龍那一次關於莊子文章的對話。莊周聽後說:「公孫龍,我聽說過這個人。他的詭辯完全鑽入了死胡同,沒有一點意思,我的文章,他那種人絕對看不懂。」

公子牟在莊周家中住了數日,心情十分暢快。白天,他與莊周一起到湖邊垂釣,或者在家中看顏玉母子編織葛屨,晚上,便與莊周通宵長談。

這天,公子牟對莊周說:「先生,您的文章在天下流傳的太少了,很多人還不知道。我要回到中山國去,組織人力、物力,大批抄寫,到各國去宣傳。」

莊周捋一捋鬍須,搖搖頭,笑道:「我看不必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那不一樣。天下人所讀之書,大多為孔墨之書。他們代代相傳,師授弟受。而您,又不聚徒講學,因此,很多人都不知道。我願意為您的著作的傳播效犬馬之勞。」

藺且在一旁說:「公子,您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只是我沒有這個能力。我這兒記載了不少先生平日所講的寓言故事,所寫的短篇文章,還有一些先生本人的事跡。能不能將這些與七篇文章一同發行?」
「太好了!讓我看看。」

藺且將厚厚一疊絹帛拿過來,遞給了公子:「請公子過目。」
公子牟粗略地翻閱了一下,驚喜地說:「這裡頭也有不少精闢的故事!」

莊周見公子牟與藺且如此熱心,自己也有些心動了。著書還不就是為了讓天下人讀嗎!沒人讀,這書不就成了一堆廢帛了嗎?

於是,他離案而起,來到內室之中,從篋中取出他早年寫的「盜跖怒斥孔丘」的文
章,交給魏牟:「這是我的少作。我一直很喜歡它。你拿去,一同發行吧!」
魏牟感激地說:「多謝先生!」
「我不謝你,你倒謝起我來了!」說得大家都笑了。

第二天,魏牟帶著莊子交給他的那些帛書,打道回府,直奔中山國去了。

不久,各諸侯國的士人們,幾乎人手一冊《莊子》。莊周的書,流傳到了天下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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