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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總在分手後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你不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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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忘了說愛你
作者: 欣如 日期: 2006.07.08  天氣:  心情:

(一)



時序進了秋天之後,微微的涼意總是讓我快樂不起來。

因為Kevin提醒我,表姐又要來了。是啊,紀盈表姐又要來了。表姐是台北人,

每一年都要來我們這兒玩一趟,可是,後來的她,不是來這兒玩,是來悼念的。

每一次,都是我陪她去的,因為,只有我深知那一段過往,是如何在表姐的心裡重創了一道疤,

至今仍未復原,而我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復原的一天。

遺憾往往是最難忘記。對表姐來說,也許這是一場永遠無法清醒的惡夢了。

每次去火車站接表姐,我總是要在她走出出口時,先給她一個擁抱,因為,

她總是在火車上一邊流淚、一邊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愈近高雄,她的淚就愈流愈不止。

每次的擁抱,總讓我又發現表姐的更形瘦弱。每次看見她時,

總是灰暗的衣著襯著哭紅的眼睛。她總是不帶什麼行李,總是帶著那只音樂盒和一疊信件。

雖然已經過了這些年,而每次看見表姐,卻總是覺得她彷彿還停留在那個初秋的傍晚,

後面流過的時光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她的人生已經停格,再怎麼樣似乎也無法往前了。

那悲傷,也永遠停駐在表姐的人生裡了。也許這是一種宿命吧,

表姐註定要守著這些過一輩子。該怎麼勸呢?

這幾年來,連安慰的話我都很難說出口,愈說愈顯得殘忍,因為,真正痛的人不是我。

該怎麼說呢?這一切,都要從那年夏末說起,那年,表姐二十三歲。



(二)



每年的這個時候,表姐紀盈都會來我家玩,從小我們就是最佳姐妹,

雖然相差了好幾歲,但每每有壞念頭時,表姐總是比我還要興奮,玩得更瘋。

我也都不叫她表姐,我都是「阿盈阿盈」的叫她,她都是叫我「芬~~」,

每年的這個時候,就是我們相聚之時,她總是一個人頂著草帽穿著背心短褲來高雄找我渡假,

夏末的高雄,溫度才不至於那麼燒烤。我看了看錶,已經晚上八點多了,怎麼表姐還沒來?

我有點急燥地在家裡走來走去,平時這個時候早到我家了。該不會被綁架了吧?

不可能,表姐那麼鬼靈精,一定不會那麼笨被綁到,如果真的被綁,

那算是那名綁匪先生的不幸。可是…很難說耶……她天生樂觀,以為所有的高雄人都粉純真善良,

說不定人家找上她這個大路痴問路,她還會幫人家帶路咧!

愈想愈擔心,我的心也愈來愈七上八下,又不敢出去找,怕她打電話來。哎,可真折騰死我啦,

電話響啦,哈哈,說人人到,應該是表姐沒錯。

「喂?阿盈妳死哪去啦?!要搞?也不是這種搞法!趕快來啦,豬頭!」

「喂……呃…請問妳是…芬芬嗎?」啊?一個男生的聲音,還是我聞所未聞的,怯生生的語氣?

大概是被我嚇到了。

「你是誰呀?報上名來。」我口氣甚兇地。

「請問… 紀盈是妳的朋友嗎?」「她在哪裡!她是我表姐!」我頓時緊張了起來,有一股緊張感漫延開來。

「她..她現在在醫院……她的身上除了証件之外只有一張寫著妳的名字和電話的紙條,妳能來一趟嗎?」

醫、院! 我的耳朵有沒有聽錯!

「她怎麼了?怎麼會在醫院?出了什麼事?!」

「呃…..這個說來複雜?總之,妳現在能來醫院一趟嗎?」「好好好,哪家醫院?我馬上去!」

掛上電話,我匆匆忙忙地穿上布鞋,連走帶爬地衝出家門。

阿盈出事了!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對於這個消息尚無法消化。



(三)



衝到了醫院,我慌張地跑向櫃台,還來不及開口,就只見一個男人向我走過來,

開口問「妳就是芬芬嗎?」「是是是,我表姐在哪裡?!」我還來不及喘氣,又跟著他衝進了病房裡。

天啊……阿盈……一看見躺在病床上的表姐,雙眼緊閉,臉上及手臂上有著些許擦傷,

最令人難過的是,她的左腳…被重重紗布包著…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我,只能心疼地看著表姐,眼淚就要滴下來…我轉過頭去,

看著方才帶我來的那個男人。「這是怎麼一回事?我表姐怎麼了?她怎麼會傷成這樣?!」

對方穿著西裝打領帶,看起來很斯文的一個男人,不過有點年紀。

「這個…..說起來有點陰錯陽差,也算是我的錯吧…」「發、生、了、什、麼、事?」

一聽是他的錯,我的心裡霎時發火,雙手交叉。

「事情是這樣的……妳表姐的草帽被風吹落在馬路上,她一邊舉手一邊上前想把草帽撿回來,

可是那時候的我剛好瞄了一眼紅綠燈之後,就轉頭和我旁邊朋友說話,沒見到她舉起來的手,

所以…就不小心撞到她了。」

「粉好;粉好…」我咬牙切齒地說著,修養立刻盪然無存。

「你眼睛有毛病啊?你瞎了?一隻手在你面前晃啊晃的連眼角餘光都沒瞄到?

我表姐跟你有仇啊?你居然撞斷了她一隻腳!」愈說愈氣,很想揪住他那一條花領帶勒死他。

「沒有撞斷吧,醫生說只有骨折…」那個男人被我逼得節節敗退,直退到房門口。

「他媽的你是想撞斷才甘心啊?!」我真的揪住他的領帶吼了出來。

「小姐,妳不要那麼激動…」他舉起雙手適圖安撫我。

「如果今天撞的是你老母,你會不會激動?」「可是…這不能相提並論……」「去你的相提並論!」

我將他踢出房門,在他面前重重關上。以為我們學生好欺負啊?去!我回頭望向表姐,

眼淚又一下子湧了上來,看著平常和自己四處活蹦亂跳的表姐,如今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我坐到了床邊,一邊摸著表姐的手、一邊忍不住埋頭哭了起來。沒想到,表姐的手輕輕回握了我的手。

我驚喜地抬起滿臉淚痕,看見表姐張開了眼睛說:「芬~~哩靠北唷?」



(四)



隔天,當我帶著老媽燉的雞湯去探望表姐時,她已經恢復生龍活虎的模樣了。

我打開門看見她正在打上石膏的腳上用黑筆畫畫。「喂,阿盈,妳有病唷?」

我放下雞湯,拍了她的腳一下。「嘿,妳輕點,對啊,我現在是病人耶……」?



哪…我媽叫我拿來給妳吃的。」我打開裝湯的鐵飯盒,盛了一碗給她。

「妳媽 ? 想肥死我啊?第一天就給我吃這麼補的?」「還挑啊?我想吃都還沒得吃咧…」我在床邊坐下,

「怎麼樣?好一點沒?」「什麼都好,就是醫院的伙食不好。」表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哈,很遺憾,短時間之內,妳還是必須吃這些,因為撞得不輕,只有腿骨折似乎太匪夷所思,

加上妳流了一點血,身體粉虛,我又不懂當服侍太后的小李子……綜合以上各點,

我想一個月的刑期是跑不掉啦。」

「不會吧,有那麼嚴重嗎?」表姐瞪大眼地看著我。我聳聳肩,

「就是這麼嚴重囉;哎,難得妳下來,這回沒搞頭了。」「嘿嘿……那可不一定。」?

她一臉詭異的笑。我看著她,眼裡打了一個問號。「妳知道嗎?那個撞我的人,下午有來看我。」

「喔?他還敢來唷,昨天被我罵得狗血淋頭。」

「哈,就是妳昨天把他罵得狗血淋頭,所以今天他一臉愧疚的來見我。」

表姐開始對我描述下午時的情景 :

「下午的時候啊,他拿著一束花來見我。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就是那個撞我的人,

所以我一臉疑惑的看著他。他對我笑了笑,然後很正經的跟我說:『對不起。』

我還是看著他,不發一語。他也開始覺得很奇怪,怎麼我都不說話?

他小心地看著我說:『難道,妳是啞巴?』我一聽,瞪大眼睛,準備發火,突然靈機一動,

於是張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無言地點頭。他噢了一聲,更愧疚地對我說:『真的,很對不起。』

我微笑,搖了搖頭。他把花插進桌上的花瓶裡,坐在我床邊跟我說『紀盈…小姐,是嗎?』

我看著他,又點了點頭。『真的很對不起,昨天妳的表妹來了,她劈哩趴啦的罵了我一堆,

我本來一直想不透她為什麼那麼生氣,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是因為妳……』

『再怎麼說對不起,都無法彌補我已經造成的錯,我想我現在能做的,就是負起妳的醫藥費,妳放心,

我絕對會負責』從頭到尾,我只有一直點頭的份,他說完之後,請我好好休息,然後就走了。

我想他明天還會來吧……」



表姐得意的說完下午的經過,我實在不得不佩服她的臨場反應,連人躺在醫院裡,都有辦法惡作劇。

不過,「幹的好!」我對表姐說:「就是要整整他,給他一點教訓!」



(五)



那個男人真的說到做到,他跟表姐說,他姓楊,叫楊昇佑。他還請表姐在紙上自我介紹,

表姐也乖乖地寫下自己的名字,紀...,還ps說叫她阿盈就好。

他看完之後大大稱讚這是個好名字呢,真是笑死。他通常在下午來,當陽光照到窗台上那盆萬年青時,

他就會出現在醫院裡,常常帶一束花來,有時候,帶些麵包什麼的給表姐吃。

可是,表姐都不說話的話,是很悶的,他只好一個人唱獨角戲。

如果他帶吃的來,表姐就一邊吃著,一邊聆聽,如果他帶花來,表姐就專心地張著眼睛看他說話。

然後,等我晚上來的時候再拍案叫絕地向我報告。

哈…我開始愈來愈同情這個男人了。為了讓表姐開心,他賣力地向表姐說了許多事,

表姐也很合作的,時而微笑、時而大笑,顯示他談話內容精采程度的不同。

有時候表姐也蠻憋的,一直忍著脹紅著臉不說話,他竟然還以為表姐不舒服,

趕緊扶表姐躺下,問表姐是不是累了,想休息?表姐馬上點點頭,等他離開之後在棉被裡笑到不行。

真的好絕唷,這招也只有表姐想得出來。

每次看表姐表演著那個楊昇佑對她拚命說話的表情時,真的很爆笑。後來,有一天我去看表姐,

兩個人哈哈大笑一陣完了之後,我問表姐:「阿盈,妳打算哪時候謎底揭曉?」

「還不到時候呢,我還沒玩夠。」「想想楊昇佑也蠻可憐的ㄋㄟ…每天來裝肖ㄟ取悅妳。」

「那就改名叫莊孝偉啊,啦啦……」表姐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芬~~~看看妳表姐可憐的這隻腳,都是誰害的啊?還有醫院那令人想吐的伙食……」

「嗯……這樣說起來也是啦,算他活該吧。」

所以,「紀盈是啞巴」的這齣戲碼就繼續的演下去,有時候我不小心跟楊昇佑碰到面,

也很配合地客串一下「啞巴的表妹」。隔天,表姐又想出了一個方法來整楊昇佑。

她寫在紙上告訴他說,她想出去走走,要他弄一張輪椅來。楊昇佑雖然很為難,

但還是跑遍醫院上下去搞了一張輪椅來,他小心的把表姐扶上了輪椅,推她出去走走。



(六)

在醫院外青草地旁的小徑上,楊昇佑緩緩地推著表姐,然後又開始說了話起來。

「知道嗎?紀盈,我愈來愈喜歡跟妳說話了。」表姐又捂著嘴偷笑,心裡想著:

「只有你在說吧,笨蛋。」

他又說了:「很奇妙的是,我愈來愈期待每天下了班之後來見妳的時光,和妳說著今天發生的瑣事,

就算那些事在當時令我煩悶不已,但向妳訴說的時候,那煩悶好像也就隨著我說出口而煙消雲散。」

「很奇妙吧。」

他低下頭笑笑地看了看表姐。表姐的心裡只是大喊不妙,開始擔心了起來。

「其實,這一個月,我過得很快樂,每天陪妳說話,雖然妳不能回答我什麼,但妳的一個眼神,

就勝過了千言萬語,我知道妳都明白我所說的話。有時候,妳也會寫在紙上,告訴我一些妳的感覺,

比方妳不喜歡吃奶油麵包或者妳不喜歡嗆鼻的香水百合,妳的字清清秀秀,就像妳的人一樣。」

表姐靜靜的聽著,她似乎隱約知道接下來他要說的是什麼,又不太敢聽下去,她怕自己會承受不了…

「最近,我有了一個想法,也許,這是一種緣份吧。上天讓我撞到了妳,讓妳受了一些傷,

好讓我有這個機會可以去認識妳、照顧妳,祂知道在我一直尋尋覓覓的,就是像妳這樣的女子。」

他停下了腳步,在表姐面前蹲了下來。

「妳明天就要出院了,我想了很久該送妳一個禮物,我找到了這個音樂盒,我想把這個音樂盒送給妳。」

他打開了音樂盒,輕輕的鋼琴彈奏聲流洩出來。

「妳喜歡嗎?」他深情地看著表姐問道。表姐的眼眶含淚,一點頭,淚落在了音樂盒裡。

表姐想起了這一個月來的點滴,楊昇佑真的很認真的照顧她,每天來陪伴她,

他不是只有丟下一大筆醫藥費就算了事,他的誠意,表姐看在眼裡。

只是,表姐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子的發展。那麼,這個惡作劇應該如何收拾?

他又低下頭思索著開口了:「我知道,妳不能開口說話,這一個月來,我也一直陪伴著妳,

我想我已經非常明白,自己選擇了一個什麼樣的女孩。

他抬起頭來再度看著表姐:「紀盈,妳願意讓我照顧妳一輩子嗎?」



表姐含淚地輕搖了搖頭,她很想呀!可是,怎麼能夠叫她一輩子不說話呀!

如果拆了這個騙局,而楊昇佑,還會像現在一樣嗎?他不會生氣嗎?他不會氣得轉身離去嗎?

天啊……表姐的心裡,萬分地有苦難言呀!楊昇佑牽起了表姐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我知道,也許妳為了這個殘疾而自卑,妳認為妳配不上我。可是,我是真心的想照顧妳,妳毋須自卑,

在我眼裡,妳永遠是最好的。我就是要妳。」

他把音樂盒放在表姐的膝上,再度起身,在表姐身後推著輪椅:

「我知道,我這麼突然的告訴妳,妳一定很驚訝吧。我不要求妳馬上給我答案,妳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

再回答我。」他又停了下來,蹲下來看著表姐:「紀盈,我不是想嚇妳,只是,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妳」

他像是下定決心般地,「我愛妳,紀盈。」表姐的眼淚滴得更慘了。



(七)

「芬~~怎麼辦、怎麼辦?」當天晚上,表姐看到我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跛腳螞蟻,

一邊的走一邊大喊怎麼辦。我的眼神跟著她走來走去,看得快抽筋了。

「告訴他實情呀 ,告訴他其實妳不只眼神會說話,其實妳真的會說話呀!」

「不行不行,他會氣瘋的啦!」表姐還是一拐一拐地走著。我看著桌上的那只木質音樂盒問表姐:

「阿盈,妳喜歡他嗎?」表姐停下了腳步,開始扭扭捏捏:

「其實他人挺不錯的啦……這一個月來每天都來看我,對我也很體貼也溫柔…而且他還不嫌我是個啞巴。」

「可是,妳又不是啞巴,妳會說話啊,這下子他更愛妳啦,原來他愛的是一個正常人。」

「那可不一定!萬一,他喜歡的就是那種很文靜的女生,結果其實我是一個很聒噪的女生,

如果他又是最討厭這種愛講話的那怎麼辦?」

「阿盈,妳總不可能一輩子當個不說話的啞巴吧,妳會因憋話而死。」

「哎唷!就是這樣才煩嘛……」表姐一把坐在床沿,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事實就事實,妳瞞得現在,瞞不了一輩子。」我對表姐提出最理智的建議:

「如果妳真的喜歡他、想跟他長久下去的話,我看,妳還是老實說了吧。」

「可是,如果,他討厭我了怎麼辦?」「那對妳跟他也算是一種好事,讓他看清妳,也讓妳看清他。」

「哎……好吧,也只能這樣了。」表姐低著頭、沮喪地說著。沒想到,事實卻永遠無法說出口了。



隔天下午,當陽光已經從萬年青上跳過,楊昇佑還是沒有來。

表姐左等右等,就是沒見到他的人。表姐很焦急,於是拄著拐杖,走出病房門口,站在走廊上張望著。

她看見長長的走廊,靠進門口那一端,一群醫生及護士推著一張病床,急急忙忙地推進來。

床上的那個人似乎滿身是血、傷,表姐看著,慢慢的,病床由遠而近慢慢的推進來,

當那張病床經過表姐身邊時,她只覺得天昏地暗,那人身上的血,似乎流到了表姐身上,

怵目驚心的鮮紅,蓋天漫地的侵襲著表姐。

表姐撐不住拐杖了,她覺得這是一場惡夢,她想趕快醒來。沒有人可以扶持她,

她只能毫無選擇地掉落下去,掉進很黑、很黑的那個洞裡,她想睜開眼睛看仔細看看,可是她不能……

她掩面痛哭,哭喊得聲嘶力竭……



(八)



在太平間裡,表姐靜靜地站在一旁,面無表情。我也只能沈默地站在她旁邊悄悄地望著她。

楊昇佑在被送進醫院時就沒有生命跡象了,

儘管如此醫生還是急救半個小時,才宣告死亡,算是仁至義盡了。

他被一台砂石車從後面狠狠撞上,整台車壓的扁扁的。車上的那束鮮花和卡片,全染了他的鮮血。



表姐的手裡,正緊緊地握著那張卡片。她開口了:

「芬,如果像昇佑說的,是上天讓我們相遇,那麼,是不是上天懲罰我的惡作劇?」

我只能無言以對。表姐打開了那張卡片,再度看著楊昇佑寫給她的話:

『阿盈:恭喜妳出院。昨天晚上我輾轉難眠,想著今天妳將給我的答覆,心情就非常緊張。

不過,其實我也想過了最壞的結局,如果,給我的答案是NO,那也沒關係。我也希望能夠一直照顧妳,

陪妳一起找到妳更願意讓他照顧的人選。這也是我愛妳的方式之一。 會一直愛妳的昇佑 』

表姐看著,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她失控地上前抱住楊昇佑已冷的身軀大喊:

「我也愛你呀!昇佑……我的答案是願意呀!昇佑,你聽見了沒?你聽見了沒?

我是紀盈,我不是啞巴,我會說話呀……」

我看著表姐,眼淚也不由自主的落下,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這個惡作劇,我也是幫兇。

「昇佑…這也是你給我的惡作劇嗎?這是你要報復我欺騙你的代價嗎?

昇佑…我知道我錯了……你醒過來好不好……」表姐哀哀地在他耳邊說著:

「你怎麼可以,在說了愛我之後就離我而去……你怎麼可以,永遠不給我機會說…… 我愛你呀…昇佑…

要怎麼樣你才能醒過來呀……」表姐哭得肝腸寸斷,連聲音都沙啞。她跌坐在地上,任由淚如雨下。

「昇佑……你要我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辦呀……」



那一年,表姐二十三歲,楊昇佑二十八歲。



(九)



這天下著濛濛細雨,我陪表姐到楊昇佑的墓上香。表姐抱著那只音樂盒和一疊信,她這一年來寫給他的信。

她把音樂盒開啟,放在墓穴旁邊。她一邊燒著信,一邊跟楊昇佑說著話:

「昇佑,我昨晚又夢見你了。只是這一次的你不再是滿身鮮血地來見我而是跟你從前一樣,

在放假時穿著襯衫和牛仔褲,告訴我你今天去逛街那樣。你還故意帶著我討厭吃的奶油麵包……

你是不是原諒我了呢?」她看著墓碑上小小的楊昇佑的相片,向他報告這一年來的生活。

「台北是愈來愈擁擠了,好像愈來愈沒有容身的地方。我常常在入群中走著,就覺得好害怕,

彷彿這不是我從小生長的都市。連雨淋起來都特別的寒冷,打在身上好像要置我於死地那樣……也許,

你原諒我,可是,上天還不願意原諒我。因為我輕蔑了你對我的感情,這是最不可饒恕的罪名,所以,

祂那麼匆促地帶走了你,讓你能夠在下輩子遇見一個比我更好的女孩,是嗎?」

她~續低低的對楊昇佑說著,眼淚又不小心掉了下來:

「可是,昇佑,我覺得很不公平,祂怎麼可以那麼殘酷,連讓我說一聲愛你的機會都沒有,

至少也要讓你明白,其實,我並沒有那可惡,因為我也愛上了你,

祂怎麼可以連讓我說這一句的機會都沒有,我怕你誤會我呀!昇佑……」

我遞上了面紙給表姐,可是她好像沒有看到,她的眼淚落在地上,和雨混在一起。

「我只是忘了說愛你……」表姐低著頭,伏在昇佑的墓穴上痛哭。



從那時候開始,每一年楊昇佑的忌日,表姐就會從台北來高雄找我,一起去看他,跟他說說話。

那時候開始,表姐就不再活蹦亂跳著叫著我:「芬~~~」,

我也不敢再笑嘻嘻地「阿盈阿盈」的叫她,每次看到她,我就變成了啞巴,

只能在她哭得聲淚俱下時,摟著她。

那時候開始,表姐的臉上就很少笑容,她已經把這個罪全部扛下,

而且,似乎打算扛一輩子。她封閉了自己的快樂,她縱容悲傷全年無休,

我不知道,表姐還要這樣下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如果楊昇佑看見,他會怎麼樣勸她。



我只知道,今年,表姐已經二十八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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