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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懷》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微風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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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紅目達仔》
作者: 光宇 日期: 2007.06.21　　天氣: 　心情:

靠近雨港基隆的福隆小鎮、台灣東北角的山上﹐有一處平臺。初秋時分﹐從這裡眺望﹐彎蜒的海岸線在灰朦朦的細雨紛擾下﹐像少女白晰無暇的胴體披著一層薄紗﹐嬌羞欲滴﹔而仲夏時節﹐少女翩然化身水仙少年﹐在清澈、水連天碧的蔚藍裡迷戀自己俊美的身影。 
他﹐不是水仙少年﹔也不是出家人﹐卻住在平臺後頭的寺廟裡面。年邁背駝的身軀﹐常常走在山林裡撿拾任何一片掉落在地上的花瓣。幾乎每個看見他這舉動的人都想上前了解原因﹐卻從來也沒人敢靠近﹔因為他垢亂不整的髮﹐因為身上那件從未換下的衣裳﹐更因為他的眼睛﹐經年累月﹐佈滿著血絲。 

整個福隆鎮的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從小在這裡長大﹔可是﹐沒有人知道他的全名﹐也沒有人知道他度過多少個歲月。經過老一輩人的口耳相傳﹐只知道他叫[達仔]。從他搬離小鎮的老厝到山上居住後﹐所有不認識他的人都跟著認識他的人喊他﹐紅目達仔。 
紅目達仔從離開小鎮之後﹐就不曾再講過一句話。所有的溝通﹐雖然不常有﹐總是比手劃腳的完成﹐卻也叫人不大明白。
除了山林裡的走動﹐紅目達仔每個月都固定會下山一趟﹐而目的地都是那座三十年前因一場大火而殘留下來的廢墟﹔在停留的一個小時內﹐曾經有人看過紅目達仔就像捆了白布的木乃伊一樣﹐僵硬的望著廢墟流淚。從那次被看見之後﹐鎮上傳著紅目達仔就是因為哭的太多所以眼睛才變成紅色蜘蛛網的流言。 

一月末的台灣頭﹐正值農曆春節的東北角﹐雨下的又勤又密。小鎮一下子又像二三十年前那樣的活絡起來﹔而上山到寺廟求福拜神的人潮也沒有因為泥濘山路而有減少。香火裊繞的大殿裡﹐紅目達仔依舊沒穿新衣、不發一語的幫忙拿掉香爐裡過多的香竹﹐並將香客沒有帶走的供品打包好放在廚房桌子上﹐讓上山幫忙的義工師兄們走的時候可以帶回去。
就在人潮裡穿梭時﹐一位出生在小鎮但搬離十年之久的老人﹐因春節回鄉上山祭祖﹐而在大殿上認出當年火場裡差點被燒死的達仔。也因為老人的知情﹐小鎮的人也才得以回頭評論三十年前的那場悲歡離合。 

的確﹐紅目達仔的眼睛並不是一生下來就佈滿血絲的。
紅目達仔的父親去世的早﹐全靠他母親替人縫補衣服的收入勉強家計的維持和拉拔他及兩個妹妹長大。在那個年代﹐很少人可以讀到國中畢業﹐甚至高中﹔都因為經濟的不容許可。而紅目達仔不例外的﹐讀到小學五年級結束後﹐便在小鎮上的某家工廠裡幫忙工人們買香煙、飲料等跑腿的事情﹐有時也跟大部份小孩子一樣撿銅鑵子賣給收集廠以換錢貼補家用。
那個時代﹐苦﹐是正常的﹔或說﹐苦﹐就是當時的生活模式。
雖然沒有上學﹐紅目達仔還是跟鄰居家境比較好、常綁著兩支辮子的女同學張以華借書來看﹐看不懂也找她問。 

張以華﹐有張像菱角的嘴巴﹐兩邊往上翹﹐笑起來的時候像條船﹐所以大家就叫她闊嘴仔。可是她也不生氣﹐因為她很愛笑﹐沒什麼好笑的她也可以笑的吱吱叫。紅目達仔為了聽她的笑聲﹐時常講笑話或是扮鬼臉的逗她。
十五歲那年﹐紅目達仔好玩的參加鎮上媽祖誕辰廟會的抬轎行列﹐也因為這個因緣際會﹐他意外的從此踏上替神辦事的生涯。
八家將﹐在任何一個時代裡﹐都是個不太受歡迎和尊重的行業。因為很多學八家將的大都是輟學或是品行不良的青少年。而紅目達仔自從當了八家將後﹐漸漸的﹐張以華被母親禁止和他當朋友﹐更惶論借書給他。鎮上的人對紅目達仔也隱藏著一股不信任而背地裡的叫他﹐歹囝仔。 

而時間一分一秒的帶著鎮上的小孩長大﹐原本就不繁華的小鎮﹐因為青年人口的大量外移而顯得更加落寞和衰老。以前天后宮前的廣場盡是小女生踢鐵罐子玩捉迷藏的身影和小男生鬥蟋蟀的撕吼叫囂﹔如今﹐廟裡香火依然鼎盛﹐只是改朝換代的廣場只剩下老人沏著茶下棋﹐拿著扇子乘涼的認命。
紅目達仔本來不想去車站送張以華的。打從她決定要到台北唸大學那天開始﹐他的心情就沒有好過。
心情低落的一半原因是因為以後聽不到她開朗的笑聲在近夜裡十二點的隔壁二樓傳來﹔也看不到她不顧母親的反對﹐偷偷的甩著兩支辮子跑來看他練將法﹔更聞不到她倚在身邊教他書裡的知識時所飄散的淡淡肥皂香。而另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他怕去送了張以華被人看到﹐反會轉過來嘲笑她。
不過﹐他還是去了﹐只是躲在月台的柱子後面。看著張以華和她的一群同學開心的步上火車﹐在門閤上的那一剎那﹐紅目達仔才知道﹐張以華沒有帶走什麼﹐而她留下的﹐卻要他過一輩子。 

和紅目達仔同年紀的男孩子多半都已經娶妻生子了﹐可是他卻一直都沒有討老婆的念頭。一半是因為八家將的〝不得碰觸女生〞的禁忌使他少卻很多心思﹐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心裡始終沒有忘記張以華﹔雖然她捎信來的問候在去鄉五個月像斷了線的風箏﹐也縱使鎮上流傳著她在台北有個男朋友﹐大學畢業後就要結婚的消息。
每年的媽祖誕辰﹐鎮上的天后宮總要把小鎮熱鬧一陣子才甘心的恢復平靜。廣場的左右兩邊歷年來都是好幾十張圓木桌供信眾擺放牲禮和素果﹔中間的空地則是讓給陣頭迎神用的。每年﹐出鄉在外的遊子都會盡可能的趕回來﹐一方面是和家人小聚﹐一方面則是希望藉由參與的同時能蒙神威福。吉時一到﹐鞭炮聲、鑼鼓聲、轎班的吆喝聲﹐都隨著八家將迎神的開始而喧囂爆裂開來。在飛竄的爆竹中﹐紅目達仔看見人潮裡那個綁著公主頭露出一臉白晰和秀氣的張以華﹐可是昔日那張闊嘴卻緊閉的不見笑容。 

廟會的第一夜﹐有人看見紅目達仔卸下一臉的色彩﹐身著新年才剛穿過的衣服﹐和張以華在廟前廣場一起。那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熱鬧早已散場。而張以華卻哭倒在紅目達仔的懷裡﹐任他伸手握住她的肩頭﹐一臉的憐惜。
過了一會兒﹐張以華的母親氣沖沖的趕到廣場﹐不由分說的拉起倚在紅目達仔身上滿臉淚痕的張以華﹐指著他咆哮著癩蛤蟆吃天鵝肉的穢語。在沒有人搞清楚狀況並解釋之下﹐張以華就這樣的被母親拖走﹐獨留下擔心她的紅目達仔。
廟會顛覆了小鎮的平靜十天後﹐恢復了舊日的冷清。可是﹐紅目達仔從那晚之後﹐卻沒有再看見張以華的蹤影。
過了兩天﹐紅目達仔在家門前練著陣法﹐卻見張以華的母親領著鎮長﹐後面跟著一群鎮上的人﹐怒沖沖的停在他面前。所有的人﹐包括張以華的母親﹐直指他是強暴犯﹐要捉他去坐牢﹐說他歹囝仔就是歹囝仔。面對著這一切莫虛有的罪名﹐紅目達仔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看見張以華躲在家門口探頭出來的畏縮和眼淚。突然﹐他想起張以華那晚在廟前跟他說的事情。看著面前的一團憤怒﹐一下子﹐紅目達仔終於明白了整個始末。
然而﹐他沒有說半句話。任由那群人在他身上毆打﹐在他臉上吐痰﹐任由鎮長帶他往警察局方向走。他還是不說一句辯解的話。 

就要到警察局的時候﹐有人大喊失火了。一時間﹐全部的人都往紅目達仔家的方向跑去。看見自家的方向竄起一陣又一陣的黑煙﹐紅目達仔想起在家午睡的母親。等跑近時才發現﹐原來﹐是張以華的家。她母親在外面哭喊著要人進去救她女兒。可是熊熊的烈火又豈容挑戰。紅目達仔跑進自家淋了一身的水﹐甩開拉住他的每一雙手﹐跑進火場裡尋找張以華的身影。 

大約十分鐘的時間﹐當所有人都以為紅目達仔被燒死的同時﹐他抱著張以華從火宅裡走了出來。他還活著﹐可是﹐張以華的臉和身體的多處部份早被無情的火啃蝕的焦黑如碳。張以華的母親嚎啕大哭的捶打紅目達仔要他還她一個女兒。紅目達仔沒有理會的自顧望著張以華模糊的臉。
老天在這時候﹐下起了場大雨。所有的人都看見﹐那場雨﹐是紅目達仔的淚。而紅目達仔的眼睛﹐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變紅的。因為那場雨﹐沒有間斷的下了一天。 

張以華的母親在沒有被火苗侵襲到的張以華的書櫃裡﹐發現了一個鑲著金邊的深褐色盒子。悲痛之餘﹐找人撬開來才發現﹐裡面躺了一紙醫院的檢查報告﹐證實著兩個月的身孕。她漠然的望著天﹐一會哭﹐一會笑。沒有捏緊的那紙心事被風吹落在街上﹐像要告訴所有的人﹐紅目達仔不是歹囝仔。
自從張以華的事件後﹐鎮上的人對紅目達仔徹底的改觀。有人叫他英雄﹐打過他的人向他道歉﹐也有人和他以兄弟相稱。然而﹐卻沒有人再聽他說過一句話。所有人對他的好意都和對他的誤會一樣﹐無法改變什麼。 

約莫過了一個月﹐鎮上的人才發現﹐紅目達仔像他的聲音一樣﹐消失了。而小鎮又再響起他的名字是從山上開始的﹐因為有人在山上的廟裡和山林小路上遇到他。但那也是二十年後的事情了。
老人往前向紅目達仔打了招呼﹐問他記不記得他。紅目達仔看了看老人﹐微笑了一下﹐又自徑的抹去神桌上的香灰﹐沒看見老人帶著無奈的神情離去。 

春節假期一過的第二個星期三﹐住在平臺後面廟裡的紅目達仔卻沒有像平常這個時間在平臺上佇立並瞭望遠方的海面。廟裡的師父到紅目達仔的房間﹐敲門進去一看﹐紅目達仔躺在床上﹐雙手交叉合掌的平放在胸前﹐已經沒有呼吸了﹔而面容跟生前並沒什麼兩樣﹐反而帶著平常罕見的微笑。而靠著牆的那張紅目達仔自做的小木桌上﹐有個大紙箱﹐裡面滿滿是枯萎了的花瓣﹐還泛著淡淡潮濕的味道。師父把花瓣全部倒出來在桌上﹐卻意外的飄出一張綁著兩支辮子﹐裂著嘴笑的女生大頭照﹐背面寫著張以華三個字。師父把花瓣均勻的分開﹐相片像被花瓣環環圍繞。而在小木桌僅有的一個抽屜裡被發現躺著一張紙﹐上面的字像小學生寫的一樣﹐歪歪斜斜。
[闊嘴仔﹐明天我就要走了。不知道會不會遇見妳﹐因為我不知道妳在哪裡。而我每天撿起落在地上的花瓣都是要給妳的﹐因為我希望妳知道﹐生命要自然的凋謝﹐才美﹔也因為來廟裡才知道﹐拿花供佛﹐來生會長得美麗。所以我在佛前幫妳許了誓願﹐把撿拾來的花瓣供在佛前﹐這樣﹐妳焦黑的面容在來生時也會和以前一樣美麗。妳應該都有聞到花香吧﹖﹗供完佛的花﹐我都把它們放在一個紙箱裡﹐把你小時候給我的妳的相片和花放在一起﹐因為我相信花香會除去妳身上燒焦的味道﹐妳也就再不會因為那個味道而想起任何不愉快的過去。在走之前﹐我也在佛前替自己許了一個願﹐如果遇見妳﹐我要告訴妳我當年的後悔。這也就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我不願開口說話的原因﹐因為說沒有意義的話太耗費生命。闊嘴仔﹐不管妳有沒有懷孕﹐我都要娶妳為妻。而如果妳答應的話﹐讓我尋著花的香氣找到妳。]



後記：紅目達仔這個主題﹐是取自於陳明章[生命會微笑] 裡的[紅目達仔] ﹐因為聽這首旋律而編纂的一個三四零年代的故事。而企圖營造的是當年林慧萍唱著林清玄[紫色菩堤] 裡的一個故事編纂成曲的感覺﹐口白是黃舒峻擔任的﹐那首歌好像叫[驛] 吧﹗可是已經絕版了﹐很難在這時候確定。還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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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07-06-22 17:08
她, 99歲,台中市,服務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時間：2007-06-21 17:01
她, 45歲,非洲,農漁牧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時間：2007-06-21 16:44
她, 45歲,非洲,農漁牧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7-06-21 16:51]：

親愛的菓子貍:
想當初我也是很氣憤律師也能當總統
可是當下換個角度來看待事情
這些年來台灣的民主真的是前進了一大步
至於經濟嗎?有得必有失
苦的是那些部長.都把局長.課長的事都搶來做了.把官當小了.害的官當成不像官.做事又做的不好.過度時期忍一忍吧!

 
時間：2007-06-21 16:33
她, 93歲,非洲,其他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7-06-21 16:42]：

欣薇:
看起來妳是有備而來的
(因為你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裡)我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因為我是把妳放在我心裡
千萬別小看那些蟑螂螞蟻.萬物眾生皆定數.說不定蟑螂螞蟻那一天也能成為社會的棟樑^^

 
時間：2007-06-21 15:31
她, 93歲,非洲,其他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7-06-21 16:21]：

欣薇:
妳那需要跟我借刀阿!
光是用妳那鋒利的文筆
就足夠讓愛寓所有的男人臣服了
但是!千萬別把我算在內^^

 
時間：2007-06-21 12:52
她, 93歲,非洲,其他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7-06-21 13:11]：

欣薇:
原來妳也是是用36計
裡的借刀殺人
反應快的人，應該會懂。在別人說怎麼可能不認識林慧萍的時候，從遠處出其不意的說出偶像，何止才殺一個？
呵...呵現場很多人都被妳所傷了^^

 
時間：2007-06-21 11:09
她, 48歲,亞洲其他,製造/供應商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7-06-21 11:21]：

小艾:
原來妳是用36計
裡的瞞天過海
兵家曰：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當你擁有鏢的時候，當然可以丟個泡假意的鏢虛惶幾下，通常被叫做假鏢，如果你揀了鏢，就可以這樣瞞著，有些聰明點的人看出來之後，心裏有數，但是攻的時候不敢完全放開進攻，防的時候也害怕被飛到，這樣你就可以放開手腳的去進攻咯。如果有些更傻的以為你鏢用完了，還會硬沖過來，接你的真鏢。

 
時間：2007-06-21 09:54
她, 48歲,亞洲其他,製造/供應商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作者回覆說[2007-06-21 10:47]：

小艾:
妳以為妳裝做不認識林慧萍
就能隱瞞妳的年齡嗎?
呵...呵
套一句布袋戲的用詞(識者不能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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