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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南部的一個小鎮。

冬天的早晨，天色亮得慢，小鎮依然沉沉地睡在朦朧的霧裡。

一條鎮上最繁華的街，此刻，像卸了妝的婦人，安祥地睡在丈夫的臂膀裡。

    葉雲，一直是這街醒得最早的人，她從「樂仙茶室」的側門走出來，背著書包匆匆地走至街口的火

車站。

　　火車尚未進站，正想拿本書來看，一聲「葉雲」，她停下拿書的動作，抬起頭往喚她的方向望

去。

　　「去上學呀」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微笑對著葉雲問道

    「是呀，這麼早你要去那裡」葉雲認出喚她的男子，是她家附近一個小眷村的蕭虎，他在眷村裡很

有名氣，葉雲自小就認得他。

　　蕭虎的父親是軍人，母親在他上國中時病逝，以他一個國一的小男生可以從容的照顧兩個在讀國

小的弟弟生活起居，也還可以有時間在學校裡，帶著霸氣打抱不平，主持正義，往往同學打架，不關

有沒有他的事，他都會「參一腳」，所以只要學校發生打架鬧事，輔導組長第一句話便是「找蕭虎到

輔導室」，也因此他一直游走在黑白是非之間，上了高中，被學校列入打架滋事份子的黑名單後，蕭

虎的父親不時的上學校或警局，他父親很明白自己的兒子並非壞，只是個性使然，不然他長年駐外，

家裡的大小事全仗在蕭虎的身上，如果蕭虎是個壞孩子，也就不會那麼顧家了。

　　「當兵」蕭虎咧嘴一笑地說，他大葉雲兩歲，國小、國中同校過，對有點孤僻的葉雲印象很深，

因為葉雲老是被人欺侮，水汪汪的眼中常含著淚，叫人不憐惜都難，幾年不見水汪汪的眼睛不再有

淚，但更具靈活。

　　「你兵齡到了？」自小的童伴裡，只有蕭虎不曾欺侮過她，而且還幫她打跑想欺侮她的男生，說

不上對蕭虎的感覺，但一聽他要去服兵役，心中竟有些不捨，實在稚氣！

　　這時一列火車進站，轟隆隆的聲音吞没了蕭虎的回話，一群待上車的學生一擁而上，順把葉雲推

上列車，來不及說再見，望著蕭虎高大的身影楞了楞，曾幾何時蕭虎變如此高壯！

　　火車緩緩前進，葉雲尋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座下，乍見蕭虎，許多兒時的往事一幕幕掠過。

　　「茶店仔查某的女兒」是她小時候就被貼上的印記，被同學劃分界線，拒她於千里之外，童年對

她而言是灰暗的，是許多難堪的累積，於是她怕人群，害怕再次的傷害，所以她用不合群來孤立自

己，會選擇通學，只希望到一個不知她背景的地方，從新開始，通學固然辛苦，但心安。

　　這學期是最後一個學期，也就是她告別學生生涯的時候，至於以後．．．，除了找一個安定的工作

之外，她實在也沒有更好的打算，阿姨希望她找個好人家嫁了，早早離開茶室那個環境，別誤了名節。

　　一想到阿姨，葉雲就會連想到自己的身世，心不免泛酸，人活在這世上最大的遺憾，莫過於不知自

己的親生父母是誰！

　　「妳母親生下妳，也沒等妳滿月，更沒有留下隻字片語，無聲無息地走了，好狠心的女人啊！對你

母親，我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愛惜，記得有一年，她正十七歲，被養父帶來我的店裡，第一眼，我就被她

的柔弱吸引，讓我打從心底的疼惜，我不讓她隨便接待客人，日子久了她成為我手上最紅的小姐，人不

但漂亮，待人和氣，能喝又不過度。

在店裡的第三年，有天她告訴我，她懷孕了，妳知道的，在煙花界最怕的就是懷孕，我勸她打掉，

她執意不肯，我一方面心疼她，一方面又寵她，也只好順她的意，可是生下妳之後，又不聲不響的走

了，唉！枉費我疼她一場，也許妳我有緣，襁褓中的妳，閃著一雙烏亮的眼睛看我，一時氾濫開的母愛

湧進心裡，因此，就把妳留在身邊，心裡也期待妳母親過些時候會回來，如今，一等就十幾年，我想她

不會回來了，也不想等了，給妳找個好人家嫁了，也好把茶室的生意結束，再尋一家寺廟，渡餘生，也

算贖罪．．．」

前一陣子阿姨告訴她這些話後，對所謂母親二字也只是字面的意思而已，小時候看別人有母親疼愛，

曾經期待過也怨恨過生母，但日子久了也就淡了忘了，倒是阿姨一直是她的依靠，心中有任何委曲，她

會說給阿姨聽，阿姨將她抱在懷裡，拍拍她的背，很慈愛地說：「不要聽別人胡說，妳永遠是阿姨的心

肝寶貝，阿姨會保護妳．．．」她一直很喜歡讓阿姨抱在懷裡，那種感覺是很實在很安全的。

「阿姨，妳不要去寺廟，我就快畢業了，換我保護妳，賺錢養妳」她急忙也真心的告訴阿姨。

「有妳這些話，阿姨就沒有白疼妳了，妳是個有情有意的孩子，只是阿姨老了，妳的個性又太柔

順，阿姨不能成為妳的負擔，我真擔心妳以後一個人怎麼能應付這個現實的社會」一陣風吹散了阿姨鬢

邊的幾根白髮，飄在臉上，她伸手把阿姨臉上的白髮撥開，同時也發現阿姨臉上的深刻皺紋，時間不曾

停下腳步，阿姨也這般老了。

不知誰打開車窗，刺骨的寒風吹散了葉雲的思維，葉雲把圍在頸上的白色圍巾拉蓋鼻頭，整張臉只

露出那雙大而長的漂亮眼睛，隨著車窗外的景物，過往的人事，斷斷續續呈現腦海裡，阿姨的臉孔不斷

出現，葉雲禁不住的想，阿姨就為了供她生活，才不能把茶室的生意結束，甚至她的未來仍是她最大的

掛心，如此天大的恩惠如何能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