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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一點點，卻很難。
作者: author	日期: 2010.04.29　　天氣: 　心情:

「怎麼樣？還沒通嗎？」那位技術人員小陳說。

試了試電腦，我還是回答：「沒通。」

「我們公司的主分線箱是通的，所以，應該是你們這棟大樓的分線箱有問題。」

「我們大樓的分線箱？在哪裡？」我問。

「應該在大樓的最內側。也就是你住的地方再進去一點。你可以順便把我的工具袋拿給我嗎？」

我拿著小陳的工具袋，到了大樓分線箱處。

小陳打開分線箱之後，嚇了一跳：「哇！是誰把這裡的線路都搞亂了？」

看著亂七八糟的接線，我當然毫無頭緒：「電話和網路不通，是這裡的原因嗎？」

「當然了，」小陳立刻開始拆線整理：「不知道誰把這裡亂接一通……」

他忙碌了好一陣子，終於拍了拍手：「可以了，你去看看通了沒。」

我回到房裡，試了試，果然電話和網路都通了。

出了門正想告訴小陳，忽然，有個人從另一邊像尾巴著火了般，衝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是誰搞的？我有三支電話不通了……」怒火衝天的話語之後，那人調了調頭上戴的麥克風，語氣突變：「親愛的，我不是在跟你說話。那是……那是我的迷你豬！我的迷你豬扯掉了幾條線……」

「迷你豬？」小陳和我雖然不是豬，但一樣搞不清楚發生甚麼事。

「我也很想你，親愛的約翰，你都好久沒打電話給我了……喂？喂？可惡，又斷線了。」那人急燥地在手上一個小儀器猛按了一陣：「這是甚麼最新產品？怎麼弄都弄不對！喂？大衛嗎？喔，你還在？真抱歉，剛才讓你在線上等了這麼久。你怎麼這麼久沒打電話給我？我好想你喔……」

我和小陳對望一眼，終於確定了這個忽然衝來的人，是個女人！

她身上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睡袍，上面還有吃多層起士披薩時沾上的醬沫，頭上是還捲著七八個捲髮器的爆炸頭，臉上則塗了一層讓人難以辨識臉孔長相的綠色「油漆」。就是這層「油漆」，讓我無法看出這人是男是女。

還好經過小野貓事件之後，我的心臟強壯了不少，因此沒誤認她是某種靈異怪物。不過，當然這和現在是大白天也有一點點關係。

「大衛，我知道現在你很急，而且也躺在床上準備好了，畢竟我們很久都只有聊天，沒電愛了……」那人一邊用某種嬌媚而微帶著喘氣的聲音說話，一邊低頭狂暴地猛按著手上的控制器：「不過……呃，哦，啊，現在我有點不方便，我先去上個廁所好嗎？就這樣了，期待你半小時之後再來電喔……」

終於匆忙掛掉了幾個電話之後，那人轉過身大吼著：「你們怎麼搞的？不知道我一分鐘收費很貴嗎？為甚麼把我的電話搞得亂七八糟的？」

我和小陳又對看了一眼，最後，終於還是我先開了口：「請問，妳是哪一位？」

「我是小綠，住在這裡的房客，你又是誰？」

不得不說，她的名字和她臉上的綠色油漆，的確很搭配。

「小綠小姐，這位是小陳，是電信公司來接線的。妳應該知道，我們大樓的分線箱被人接得亂七八糟。」我用最簡單而又睿智的說法，將她的怒氣轉回去：「難道是妳私自亂接的嗎？」

小綠瞪著我，不得不承認，頂著一頭亂髮，臉上還塗成那樣，真的很有「恐嚇性」。

又和她對瞪了幾秒，我吞了口口水，正打算道歉。誰知道她會不會將臉上的綠色油漆刮下來當武器？

還好，小綠最後跺了跺腳，恨恨地說：「一定是幫我裝這臺『多線自動轉接無線小總機』的那個傢伙！還虧我答應他打電話給我時打他八折！」小綠又咒罵了幾句，然後轉向小陳：「你能把我的電話接好嗎？我叫小綠，是你深夜孤單時最好的朋友！我可以算你八折……」

顯然，小綠在提出這個提議時，忘了她衝出來時的模樣。小陳將小綠的的所有八支電話接回去之後，揣著工具袋，匆匆逃了回去。就像在白天見了鬼一樣。

我試了一下，網路總算能用了。

一般人可能很難想像，「網路」這唯一能夠和外界連繫的方便工具，對一位宅男來說有多重要。

我該幹甚麼？對了，收信！我有幾天沒收信了。

「咚咚咚！」

咦？居然有人在敲門？

開了門之後，我又看到了一頭亂髮，一張綠色的臉孔！

「嗨！你說你叫亞瑟？我剛才下來忘了拿名片……那個小陳怎麼跑了？」小綠遞給我一張淡綠色，看起來很清雅的名片。

「最體貼的電話情人？」我看了看名片，又看了看她的綠臉：「呃……我想，我應該不需要吧？」

「哦，別在意我臉上的保養膏，在電話裡，你看不到這些的……」小綠哈哈一笑：「每個人都會有覺得孤獨寂寞的時候，也難免都會有沮喪或挫折的感覺，而且，很難說這種情緖甚麼時候會來。留著我的名字，也許某一天晚上你就會想到打電話給我喔。基於我們是同住一棟大樓的鄰居，我可以算你八折！」

我也有了八折優待？不過，也許我在電話裡看不到她的綠臉，但是我的腦子，卻很難把她這時候的形象忘掉。

我很禮貌又很正式地將她的名片收好，不經意地問：「妳……妳作這行很久了嗎？」

「有一段時間了。我覺得這個工作挺好的，不用上班，不用打卡，不用每天穿那難過得要死的制服，不用面對那讓人討厭的老闆，而且如果客戶夠的話，我還能選擇我自己喜歡的客戶。不過，最重要的是，這份工作的報酬還算不錯。」

「電話情人？」我想了想，忍不住又問：「小綠，妳怎麼可能同時當那麼多人的情人？」

「為甚麼不行？」小綠反問我：「你認為電話情人要幹甚麼？」

「這……」我不得不承認：「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賣的是甚麼嗎？」小綠又問：「為甚麼那些人要特別付錢打電話給我？」

「他們打電話給妳不是要……」我想到了她之前說的「電愛」，但是卻不曉得這時候該怎麼說。

「你錯了！我的客戶如果要滿足性慾，他們會去找援交，會去找應召，不用特別打電話給我吧？我的收費也許沒那麼貴，卻也不便宜。」

我看著她的綠臉和頭上八個髮捲，真的不覺得她說的援交或是應召會適合她。

「我的客戶要的，只是一種想像，一種感覺。」小綠聳了聳肩：「也許你不相信，有些客戶也許剛開始只是要我的聲音配合他的想像，但是慢慢的，他們會在特別覺得孤單或寂寞的時候打電話給我，而不是在有性慾的時候。而且，坦白說，只有真正的談心，時間才會很久，我也可以賺得更多。」

她的說法讓我覺得有些意外。但是想想，卻也有點道理。

「你知道嗎？我們這一行作得最好，最能聊的，通常不是滿足客戶的性慾想像，而是滿足他們不願孤獨寂寞的願望。」小綠看著我，然後問：「如果你的心裡有任何煩惱，心情非常非常糟糕，甚至有要放棄一切的衝動……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你任何不能告訴別人的煩惱或祕密，都可以放心地告訴我，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而我會鼓勵你，瞭解你，並且給你無條件的支持，也絕對不會不理你。亞瑟，你想你會願意打電話給我嗎？」

「妳的客戶真的會把讓他煩惱的祕密，告訴從來沒見過面的妳嗎？」

小綠哈哈一笑：「當他們是透過我的聲音，來滿足他的慾望之後，我想沒甚麼難以告訴別人的祕密會不能告訴我，或擔心我會批判他了吧？」

「可是，妳是收錢的呀。並不是真的關心他們吧？」我又問。

「正因為我是收費的，所以這一切，才會很單純啊，我對他們根本沒有甚麼其他的心思。有時候擺明了收錢的，客戶才會更安心一點。」小小綠搖了搖頭：「而且，誰說我是收費的，就不能真的關心我的客戶呢？」

我嘆了口氣，不得不同意小綠的工作，也是一種工作：「小綠小姐，真抱歉我之前有些想法不大正確，或至少對妳是不正確的。」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們需要的只是一點點沒有其他目的的關心，一點點不帶批判的瞭解，甚至只是一點點不需要假裝的……真實！」小綠停了一下，也嘆了口氣：「可惜，在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中，人與人互動次數超過歷史新高的世界村裡，這麼一點點最簡單的需要，卻變得那麼困難，那麼難以尋覓！你說，這是不是很諷刺？」

小綠咧著綠色的嘴巴，對我笑了笑，然後轉身翩然離去。

離去之前，她回過頭作了最後補充：「覺得想找人說話時，打電話給我吧！我想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有特殊需求時，恐怕只會讓你腿軟，哈哈哈……」

小綠走後，我有了兩點體會：

第一，有時候我們需要的，真的只是一點點沒有條件的關心，一點點沒有批判的瞭解，甚至是允許自己放下所有偽裝，在自己忘掉自己真正是甚麼樣子之前，呈現與擁抱一下最真實的自我。可是，這真的很難，很難。無論是家人、情人、友人，甚至連自己對自己，都很難。

第二，以後無論我有甚麼「特殊需求」，都絕對不會打給所謂的「電話情人」。因為小綠那張綠臉，總是一直在我腦中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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