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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離開癌症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勇敢,堅強,性感..非她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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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荒山之夜----三毛
作者: 日期: 2011.11.16  天氣:  心情:

荒山之夜




  那天下午荷西下班後,他並沒有照例推門進來,只留在車上按喇叭,音如“三毛,三毛。”於是我放下了正在寫著玩的毛筆字跑去窗口回答他。 

  “為什麼不進來?”我問他。
  “我知道什麼地方有化石的小烏龜和貝殼,你要去嗎?”我跳了起來,連忙回答:“要去,要去。”
  “快出來!”荷西又在叫。
  “等我換衣服,拿些吃的東西,還有毯子。”我一面向窗口叫,一面跑去預備。 
  “快點好不好,不要帶東西啦!我們兩三小時就回來。”我是個急性人,再給他一催,乾脆一秒鐘就跑出門來了。身上穿了一件布的連身裙拖到腳背,腳上穿了一雙拖鞋,出門時順手抓了挂在門上的皮酒壺,裏面有一公升的紅酒。這樣就是我全部的裝備了。 

  “好了,走吧!”我在車墊上跳了一跳滿懷高興。“來回兩百四十多里,三小時在車上,一小時找化石,回來十點鐘正好吃晚飯。”荷西正在自言自語。 

  我聽見來回兩百多里路,不禁望了一下已經偏西了的太陽,想對荷西抗議。但是此人自從有了車以後,這個潛伏性的“戀車情結”大發特發,又是個O型人,不易改變,所以我雖然覺得黃昏了還跑那麼遠有點不妥,但是卻沒有說一句反對的話。 

  一路上沿著公路往小鎮南方開了二十多公里,到了檢查站路就沒有了,要開始進入一望無際的沙漠。
  那個哨兵走到窗口來看了看,說著:“啊,又是你們,這個時候了還出去嗎?”
  “不遠,就在附近三十公里繞圈子,她要仙人掌。”荷西說完了這話開了車子就跑。
  “你為什麼騙他?”我責問他。
  “不騙不給出來,你想想看,這個時間了,他給我們去那麼遠?”
  “萬一出事了,你給他的方向和距離都不正確,他們怎麼來找我們?”我問他。
  “不會來找的,上次幾個嬉皮怎麼死的?”他又提令人不舒服的事,那幾個嬉皮的慘死我們是看到的。
  已經快六點鐘了,太陽雖然掛下來了,四周還是明亮得刺眼,風已經刮得有點寒意了。
  車子很快的在沙地上開著,我們沿著以前別人開過的車輪印子走。滿輔碎石的沙地平坦地一直延伸到視線及不到的遠方。海市蜃樓左前方有一個,右前方有兩個,好似是一片片繞著小樹叢的湖水。
  四周除了風聲之外什麼也听不見,死寂的大地像一個巨人一般躺在那里,它是猙獰而又凶惡的,我們在它靜靜展開的軀体上駛著。 

  “我在想,總有一天我們會死在這片荒原里。”我歎口氣望著窗外說。
  “為什麼?”車子又跳又沖的往前飛馳。 

  “我們一天到晚跑進來擾亂它,找它的化石,挖它的植物,捉它的羚羊,丟汽水瓶、紙盒子、髒東西,同時用車輪壓它的身体。沙漠說它不喜歡,它要我們的命來抵償,就是這樣——嗚、嗚——。”我一面說,一面用手做出掐人脖子的姿勢。荷西哈哈大笑,他最喜歡聽我胡說八道。
  這時我將車窗全部搖上來,因為氣溫已經不知不覺下降了很多。 

  “迷宮山來了。”荷西說。
  我抬起頭來往地平線上急力望去,遠處有幾個小黑點慢慢地在放大。那是附近三百里內唯一的群山,事實上它是一大群高高的沙堆,散布在大約二、三十里方圓的荒地上。
  這些沙堆因為是風吹積成的,所以全是弧形的,在外表上看去一模一樣。它們好似一群半圓的月亮,被天空中一只大怪手抓下來,放置在撒哈拉沙漠里,更奇怪的是,這些一百公尺左右高的沙堆,每一個間隔的距離都是差不多的。人万一進了這個群山里,一不小心就要被迷住失去方向。我給它取名叫迷宮山。 

  迷宮山越來越近了,終於第一個大沙堆聳立在面前。“要進去啊?”我輕輕的說。
  “是,進去後再往右邊開十五里左右就是聽說有化石的地方。”
  “快七點半多了,鬼要打牆了。”我咬咬嘴唇,心里不知怎的覺得不對勁。
  “迷信,那里來的鬼。”荷西就是不相信。
  此人膽大粗心,又頑固如石頭,于是我們終於開進迷宮山里去繞沙堆了。太陽在我們正背後,我們的方向是往東邊走。 

  迷宮山這次沒有迷住我們,開了半小時不到就跑出來了。再往前去沙地裏完全沒有車印子,我們對這一帶也不熟悉;更加上坐在一輛完全不適合沙漠行駛的普通汽車里,心情上總很沒有安全感。荷西下車來看了一看地。 

  “回去吧!”我已完全無心找化石了。
  “不回去。”荷西完全不理會我,車子一跳又往這片完全陌生的地上繼續開下去。
  開了兩三里路,我們前面現出了一片低地,顏色是深咖啡紅的,那片地上還罩了一層淡灰紫色的霧氣。幾千万年以前此地可能是一條很寬的河。 

  荷西說:“這裏可以下去。”車子慢慢順著一大片斜坡滑下去,他將車停住,又下車去看地,我也下車了,抓起一把土來看,它居然是濕泥,不是沙,我站了一下,想也想不通。“三毛,你來開車,我在前面跑,我打手勢叫停,你就不要再開了。”
  說完荷西就開始跑起來。我慢慢發動車子,跟他保持一段距離。 

  “怎麼樣?”他問我。
  “沒問題。”我伸出頭去回答他。
  他越跑离我越遠,然后又轉過身來倒退著跑,同時雙手揮動著,叫我前進。
  這時我看見荷西身后的泥土在冒泡泡,好像不太對,我趕緊煞車向他大叫:“小心,小心,停——” 

  我打開車門一面叫一面向他跑去,但是荷西已經踏進這片大泥沼里去了,濕泥一下沒到他的膝蓋,他顯然吃了一驚,回過頭去看,又踉蹌的跌了幾步,泥很快的沒到了他大腿,他掙扎了幾步,好似要倒下去的樣子,不知怎的,越掙扎越遠了,我們之間有了很大一段距離。 
  我張口結舌的站在一邊,人驚得全身都凍住了,我不相信這是真的,但是眼前的景象是千真萬確的啊!這全是幾秒鐘內發生的事情。 

  荷西困難地在提腳,眼看要被泥沼吃掉了,這時我看見他右邊兩公尺左右好似有一塊突出來的石頭,我趕緊狂叫:“往那邊,那邊有塊石頭。”
  他也看見石塊了,又掙扎著過去,泥已經埋到他的腰部了。我遠遠的看著他,卻無法替他出力,急得全身神經都要斷了,這好似在一場惡夢里一樣。
  看見他雙手抱住了泥沼內突出來的大石塊,我方醒了過來,馬上跑回車內去找可以拉他過來的東西,但是車內除了那個酒壺之外,只有兩個空瓶子和一些《聯合報》,行李箱內有一個工具盒,其它什麼也沒有。 

  我又跑回泥沼邊去看看荷西,他沒有作聲,呆呆的望著我。
  我往四處瘋狂的亂跑,希望在地上撿到一條繩子,幾塊木板,或者隨便什麼東西都好。但是四周除了沙和小石子之外,什麼也沒有。
 
  荷西抱住石塊,下半身陷在泥裏,暫時是不會沉下去了。“荷西,找不到拉你的東西,你忍一下。”我對他叫著,我們之間大約有十五公尺。
  “不要急,不要急。”他安慰我,但是他聲音都變了。
 
  四周除了風聲之外就是沙,鎊鎊的在空气中飛揚著。前面是一片廣大的泥沼,后面是迷宮山,我轉身去望太陽,它已經要落下去了。再轉身去看荷西,他也正在看太陽。夕陽黃昏本是美景,但是我當時的心情卻無法欣賞它。寒風一陣陣吹過來,我看看自己單薄的衣服,再看看泡在稀泥里的荷西,再回望太陽,它像獨眼怪人的大紅眼睛,正要閉上了。 

  幾小時之內,這個地方要冷到零度,荷西如果無法出來,就要活活被凍死了。
  “三毛,進車里去,去叫人來。”他對我喊著。“我不能離開你。”我突然情感激動起來。
  前面的迷宮山我可以看方向開出去,但是從迷宮山開到檢查站,再去叫人回來,天一定已經黑了。天黑不可能再找到迷宮山回到荷西的地方,只有等天亮,天亮時荷西一定已經凍死了。
  太陽完全看不見了,氣溫很快的下降,這是沙漠夜間必然的現象。 

  “三毛,到車裏去,你要凍死了。”荷西憤怒的對我叫著,但是我還是蹲在岸邊。
  我想荷西一定比我凍得更厲害,我發抖發得話也不想講,荷西將半身掛在石塊上,只要他不動,我就站起來叫他:“荷西,荷西,要動,轉轉身體,要勇敢——”他聽見我叫他,就動一下,但是要他在那個情形下運動也是太困難了。天已經變成鴿灰色,我的視線已經慢慢被暮色弄模糊了。我的腦筋里瘋狂的掙扎,我離開他去叫人,冒著回不來救他的危險,還是陪著他一同凍死。 

  這時我看見地平線上有車燈,我一愣,跳了起來,明明是車燈嘛!在很遠很遠,但是往我這個方向開來。我大叫:“荷西,荷西,有車來。”一面去按車子的喇叭,我瘋了似的按著喇叭,又打開車燈一熄一亮吸引他們的注意,然后又跳到車頂上去揮著雙手亂叫亂跳。 

  終於他們看到了,車子往這邊開來。
  我跳下車頂向他們跑去,車子看得很清楚了,是沙漠跑長途的吉普車,上面裝了很多茶葉木箱,車上三個沙哈拉威男人。
  他們開到距離我快三十公尺處便停了車,在遠處望著我,卻不走過來。
  我當然明白,他們在這荒野里對陌生人有戒心,不肯過來。於是我趕快跑過去,他們正在下車。我們的情形他們可以看得很清楚,天還沒有完全黑。
  “幫幫忙,我先生掉在泥沼里了,請幫忙拖他上來。”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了他們面前滿懷希望的求著。
  他們不理我,卻用土話彼此談論著,我听得懂他們說:“是女人,是女人。” 

  “快點,請幫幫忙,他快凍死了。”我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我們沒有繩子。”其中的一個回答我,我愣住了,因為他的口氣拒人千里之外。
  “你們有纏頭巾,三條結在一起可以夠長了。”我又試探的建議了一句。我明明看見車上綁木箱的是大粗麻繩。“你怎麼知道我們一定會救他,奇怪。”
  “我……”我想再說服他們,但是看見他們的眼神很不定,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著我,我便改口了。
  “好,不救也沒法勉強,算了。”我預備轉身便走,荒山野地里碰到瘋子了。 

  說時遲那時快,我正要走,這三個沙哈拉威人其中的一個突然一揚頭,另外一個就跳到我背後,右手抱住了我的腰,左手摸到我胸口來。
  我驚得要昏了過去,本能的狂叫起來,一面在這個瘋子鐵一樣的手臂里像野獸一樣的又吼又掙扎,但是一點用也沒有。他扳住我的身體,將我轉過去面對著他,將那張可怕的臉往我湊過來。 

  荷西在那邊完全看得見山坡上發生的情形,他哭也似的叫著:“我殺了你們。”
  他放開了石頭預備要踏著泥沼拚出來,我看了一急,忘了自己,向他大叫:“荷西,不要,不要,求求你——”一面哭了出來。 

  那三個沙哈拉威人給我一哭全去注意荷西了,我面對著抱著我的瘋子,用盡全身的氣力,舉起腳來往他下腹踢去,他不防我這致命的一踢,痛叫著蹲下去,當然放開了我。我轉身便逃,另外一個跨了大步來追我,我蹲下去抓兩把沙子往他眼睛里撒去,他兩手蒙住了臉,我乘這几秒鐘的空檔,踢掉腳上的拖鞋,光腳往車子的方向沒命的狂奔。 

  他們三個沒有跑步來追,他們上了吉普車慢慢的往我這兒開來。
  我想當時他們一定錯估了一件事情,以為只有荷西會開車,而我這樣亂跑是逃不掉的,所以用車慢慢來追我。我跳進車內,開了引擎,看了一眼又留在石塊邊的荷西,心里像給人鞭打了一下似的抽痛。
  “跑,跑,三毛,跑。”荷西緊張的對我大叫。 

  我沒有時間對他說任何話,用力一踏油門。車子跳了起來,吉普車還沒到,我已沖上山坡飛也似的往前開去。吉普車試著擋我,我用車好似“自殺飛机”一樣去撞它。他們反而赶快閃開了。
  油門已經踏到底了,但是吉普車的燈光就是避不掉,他們咬住我的車不放過我,我的心緊張得快跳出來,人好似要窒息了一樣喘著氣。 

  我一面開車,一面將四邊車門都按下了鎖,左手在座墊背後摸索,荷西藏著的彈簧刀給我握到了。
  迷宮山來了,我毫不考慮的沖進去,一個沙堆來了,我繞過去,吉普車也跟上來,我瘋狂的在這些沙堆里穿來穿去,吉普車有時落後一點,有時又正面撞過來,總之無論我怎麼拚命亂開,總逃不掉它。
  這時我想到,除非我熄了自己的車燈,吉普車總可以跟著我轉,万一這樣下去汽油用完了,我只有死路一條。 

  想到這兒,我發狠將油門拚命踏,繞過半片山,等吉普車還沒有跟上來,我馬上熄了燈,車子並沒有減速,我將駕駛盤牢牢抓住,往左邊來個緊急轉彎,也就是不往前面逃,打一個轉回到吉普車追來後面的沙堆去。
  弧形的沙堆在夜間有一大片陰影,我將車子盡量靠著沙堆停下來,開了右邊的門,從那裏爬出去,離車子有一點距離,手里握著彈簧刀,這時我多麼希望這輛車子是黑色的,或者咖啡色、墨綠色都可以,但是它偏偏是輛白色的。 

  我看見吉普車失去了我的方向,它在我前面不停的打著轉找我,它沒有想到我會躲起來,所以它繞了幾圈又往前面加速追去。
  我沿著沙地跑了幾步,吉普車真的開走了,我不放心怕它開回來,又爬到沙堆頂上去張望,吉普車的燈光終於完全在遠處消失了。 

  我滑下山回列車里去,發覺全身都是冷汗,眼前一波一波的黑影子涌上來,人好似要嘔吐似的。我又爬出車子,躺在地上給自己凍醒,我絕不能癱下來,荷西還留在沼澤里。
  又等了幾分鐘,我已完全鎮靜下來了。看看天空,大熊星座很明亮,像一把水杓似的掛在天上,小熊星在它下面,好似一顆顆指路的鑽石,迷宮山在夜間反而比日正當中時容易辨認方向。 

  我在想,我往西走可以出迷宮,出了迷宮再往北走一百二十里左右,應該可以碰到檢查站,我去求救,再帶了人回來,那樣再快也不會在今夜,那麼荷西——他——我用手捂住了臉不能再想下去。
  我在附近站了一下,除了沙以外沒有東西可以給我做指路的記號,但是記號在這兒一定要留下來,明天清早可以回來找。 

  我被凍得全身劇痛,只好又跑回到車里去。無意中我看見車子的後座,那塊座墊是可以整個拆下來的啊,我馬上去開工具箱,拿出起子來拆螺絲釘,一面雙手用力拉座墊,居然被我拆下來了。
  我將這塊座墊拖出來,丟在沙地上,這樣明天回來好找一點。我上車將車燈打開來,預備往檢查站的方向開去,心里一直控制著自己,不要感情用事,開回去看荷西不如找人來救他,我不是丟下了他。
  車燈照著沙地上被我丟在一旁的大黑座墊,我已經發動車子了。 

  這時我像被針刺了一下,跳了起來,車墊那麼大一塊,又是平的,它應該不會沉下去。我興奮得全身發抖,赶快又下去撿車墊,仍然將它丟進後座。掉轉車頭往泥沼的方向開去。 

  為了怕迷路,我慢慢的沿著自己的車印子開,這樣又繞了很多路,有時又完全找不到車印,等到再開回到沼澤邊時,我不敢將車子太靠近,只有將車燈對著它照去。泥沼靜靜的躺在黑暗中,就如先前一樣,偶爾冒些泡泡,泥上寂靜一片,我看不見荷西,也沒有那塊突出來的石頭。“荷西,荷西——”我推開車門沿著泥沼跑去,口裏高叫著他的名字。但是荷西真的不見了。我一面抖著一面像瘋子一樣上下沿著泥沼的邊緣跑著,狂喊著。 

  荷西死了,一定是死了,恐怖的回聲在心里擊打著我。我幾乎肯定泥沼已經將他吞噬掉了。這種恐懼令人要瘋狂起來。我逃回到車里去,伏在駕駛盤上抖得像風裏的一片落葉。
  不知過了多久,我听見有很微弱的聲音在叫我——“三毛——三毛——”我慌張的抬起頭來找,黑暗中我看不到什麼,打開車燈,將車子開動了一點點,又聽清楚了,是荷西在叫我。我將車開了快一分鐘,荷西被車燈照到了,他還是在那塊石頭邊,但是我停錯了地方,害得空嚇一場。“荷西,撐一下,我馬上拉你出來。” 

  他雙手抱住石塊,頭枕在手臂里,在車燈下一動也不動。
  我將車墊拉出來,半拖半抱的往泥沼跑下來,跑到濕泥纏我小腿的地方,才將這一大塊後車座墊用力丟出去,它浮在泥上沒有沉下去。
  “備胎!”我對自己說,又將備胎由車蓋子下拖出來。跑到泥沼邊,踏在車墊上,再將備胎丟進稀泥里,這樣我跟荷西的距離又近了。 

  冷,像幾百只小刀子一樣的刺著我,應該還不到零度,我卻被凍得快要倒下去了。我不能停,我有許多事要趕快做,我不能縮在車里。
  我用千斤頂將車子右邊搖起來,開始拆前輪胎。快,快,我一直催自己,在我手腳還能動以前,我要將荷西拉出來。
  下了前胎,又去拆後胎,這些工作我平日從來沒有那麼快做好過,但是這一次只有幾分鐘全拆下來了。我看看荷西,他始終動也不動的僵在那兒。
 
  “荷西,荷西。”我丟一塊手掌大的小石塊去打他,要他醒,他已經不行了。
  我抱著拆下的輪胎跑下坡,跳過浮著的車墊,備胎,將手中的前胎也丟在泥里,這樣又來回跑了一次,三個車胎和一個座墊都浮在稀泥上了。 

  我分開腳站在最後一個輪胎上,荷西和我還是有一段距離,他的眼神很悲哀的望著我。
  “我的衣服!”我想起來,我穿的是長到地的布衣服,裙子是大圓裙。我再快速跑回車內,將衣服從頭上脫下來,用刀割成四條寬布帶子,打好結,再將一把老虎鉗綁在布帶前面,抱著這一大堆帶子,我飛快跑到泥沼的輪胎上去。“荷西,喂,我丟過來了,你抓好。”我叫荷西注意,布帶在手中慢慢被我打轉。一點一點放遠,它還沒有跌下去,就被荷西抓住了。
  他的手一抓住我這邊的帶子,我突然鬆了口氣,跌坐在輪胎上哭了起來,這時冷也知道了。餓也知道了,驚慌卻已過去。 

  哭了幾聲,想起荷西,又趕快拉他,但是人一鬆懈,氣力就不見了,怎麼拉也沒見荷西動。
  “三毛,帶子綁在車胎上,我自己拉。”荷西啞著聲音說。
  我坐在輪胎上,荷西一點一點拉著帶子,看他近了,我解開帶子,綁到下一個輪胎給他再拉近,因為看情形,荷西沒有氣力在輪胎之間跳上岸,他凍太久了。
  等荷西上了岸,他馬上倒下去了。我還會跑,我趕緊跑回車內去拿酒壺,這是救命的東西,灌下了他好幾口酒,我急于要他進車去,只有先丟下他,再去泥里撿車胎和車墊回來。
  “荷西,活動手腳,荷西,要動,要動——”我一面裝車輪一面回頭對荷西喊,他正在地下爬,臉像石膏做的一樣白,可怖急了。 

  “讓我來。”他爬到車邊,我正在扭緊後胎的螺絲帽。“你去車裏,快!”我說完丟掉起子,自己也爬進車內去。
  我給荷西又灌了酒,將車內暖氣開大,用刀子將濕褲筒割開,將他的腳用我的割破的衣服帶子用力擦,再將酒澆在他胸口替他擦。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他的臉開始有了些血色,眼睛張開了一下又閉起來。
  “荷西,荷西。”我輕輕拍打他的臉叫著他。 

  又過了半小時,他完全清醒了,張大著眼睛,像看見鬼一樣的望著我,口中結結巴巴的說:“你,你……。”“我,我什麼?”我被他的表情嚇了一大跳。
  “你——你吃苦了。”他將我一把抱著,流下淚來。“你說什麼,我沒有吃苦啊!”我莫名其妙,從他手臂里鑽出來。
  “你被那三個人抓到了?”他問。
  “沒有啊!我逃掉了,早逃掉了。”我大聲說。“那,你為什麼光身子,你的衣服呢?”
  我這才想到我自己只穿著內衣褲,全身都是泥水。荷西顯然也被凍了,也居然到這麼久之後才看見我沒有穿衣服。 

  在回家的路上,荷西躺在一旁,他的兩只腿必須馬上去看醫生,想來是凍傷了。夜已深了,迷宮山像鬼魅似的被我丟在後面,我正由小熊星座引著往北開。
  “三毛,還要化石麼?”荷西呻吟似的問著我。“要。”我簡短的回答他。“你呢?”我問他。“我更要了。”“什麼時候再來?”
  “明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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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三毛生平◎

  三毛本名陳平,一九四三年三月二十六日生,浙江省定海縣人,中國文化大學哲學系。肄業曾留學歐洲,婚后定居西屬撒哈拉沙漠迦納利島,并以當地的生活為背景,寫出一連串膾炙人口的作品。一九八一年回台后,曾在文化大學任教,一九八四年辭去教職,而以寫作、演講為重心。一九九一年一月四日去世,享年四十八歲。

  她的足跡遍及世界各地,她的作品也在全球的華人社會廣為流傳,在大陸也有廣大的讀者,生平著作和譯作十分丰富。共有二十四种。

  三毛英文名叫ECHO,三毛本是筆名,從三毛的《鬧學記》序中只提及“三毛”二字中暗藏一個易經的卦。但又是什么玄机,就不得而知了。但三毛本人又曾說過:起初起此名,是因為這個名字很不起眼,另有一個原因就是說自己寫的東西很一般,只值三毛錢。

  三毛于1943年3月26日(農歷2月21日)生于四川重慶。幼年時期的三毛就表現對書本的愛好,5歲半時就在看《紅樓夢》。初中時期几乎看遍了市面上的世界名著。初二那年休學,由父母親悉心教導,在詩詞古文、英文方面,打下次堅實的基礎。并先后跟隨顧福生、邵幼軒兩位畫家習畫。

  1964年,得到文化大學創辦人張其均先生的特許,到該校哲學系當旁听生,課業成成績优异。

  1967年再次休學,只身遠赴西班牙。在三年之間,前后就讀西班牙馬德里大學、德國哥德書院,在美國伊諾大學法學圖書館工作。對她的人生經驗和語文進修上有很大助益。

  1970年回國,受張其均先生之邀聘在文大德文系、哲學系任教。后因未婚夫猝逝,她在哀痛之余,再次离開,又到西班牙。与苦戀她6年的荷西重逢。

  1973年,于西屬撒哈拉沙漠的當地法院,与荷西公證結婚。在沙漠時期的生活,激發她潛藏的寫作華,并受當時《聯合報》主編的鼓勵,作品源源不斷,并且開始結集出書。

  第一部作品《撒哈拉的故事》在1976年5月出版。

  1979年9月30日夫婿荷西因潛水意外事件喪生,回到台灣。

  1981年,三毛決定結束流浪异國14年的生活,在國內定居。同年1月,《聯合報》特別贊助她往中南美洲旅行半年,回來后寫成《万水千山走遍》,并作環島演講。之后,三毛任教文化大學文藝組,教小說創作,散文習作兩門課程,深受學生喜愛。

  1984年,因健康關系,辭卸教職,而以寫作、演講為生活重心。

  1989后4月首次回大陸家鄉,發現自己的作品在大陸也擁有許多的讀者。并專誠拜訪以漫畫《三毛流浪記》馳名的張樂平先生,了确夙愿。

  1990年從事劇本寫作,完成第一部中文劇本,也是她最后一部作品《滾滾紅塵》。

  1991年1月4日清晨去世,享年48歲。 


◎三毛作品全集◎
  
《撒哈拉的故事》 1976年5月初版
《雨季不再來》 1976年7月初版 
本書可歸納為表現心靈生活經驗的寫作,一种人類深思默省存在的意義,靈魂的歸依,命運奧秘等問題的寫實.這些作品构成三毛生命的一個階段,亦是日后成熟三毛的基石.
《稻草人手記》 1977年6月初版
《哭泣的駱駝》   1977年8月初版
《溫柔的夜》    1979年2月初版
《娃娃看天下(一)》 1980年2月初版(譯成)
《娃娃看天下(二)》 1980年2月初版(譯成)
《背影》 1981年8月初版
《夢里花落知多少》 1981年8月初版
《万水千山走遍》 1982年5月初版
《蘭嶼之歌》 1982年6月初版(譯作)
《送你一匹馬》 1983年7月初版
《清泉故事》 1984年3月初版
《傾城》 1985年3月初版
《談心》 1985年3月初版
《隨想》 1985年3月初版
《剎那時光》 1986年1月初版(譯)
《三毛說書》 1987年3月初版(有聲書)
《我的寶貝》 1987年7月初版
《流星雨》 1987年7月初版(有聲書)
《鬧學記》 1988年7月初版
《閱讀大地》 1989年7月初版(有聲書)
《滾滾紅塵》 1990年12月初版(電影原著劇本)

  


三毛故居位於清泉部落: 

從台北-五峰鄉清泉部落:
台北---- >搭火車到新竹---- >轉新竹客運內灣線交通維持專車,至竹東總站---- >再轉一趟客運,竹東到清泉線至最後一站下車即達。


  



 


 


 


 



 


入口處


 



 


 





 


庭院現在是可供民眾休憩的場地


 


 



 


可享受簡單餐點


 



 


也能一覽清泉部落的美景


 



 


 




 


 




 


 




 


牆壁上掛了一些簡介



 



 



 


現在改成展示場





 


牆上的三毛素描畫作


 




 


 



 


展示內部陳設


 




 


 




 


 




 


 



 





 


 





圖片引用自: http://tw.myblog.yahoo.com/3y3a3h3o3o3c3o3m-3o3c3o3m/article?mid=17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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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1-11-18 08:57
他, 53歲,台中市,政府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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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1-11-17 10:19
她, 99歲,新北市,藝術
*給你留了一則留言*
  
 
時間:2011-11-16 19:11
她, 99歲,新北市,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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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1-11-16 16:17
他, 71歲,高雄市,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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