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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心心歷險記
作者: 阿達	日期: 2004.02.05　　天氣: 　心情:

上帝說天堂的位子不夠。祂要我別急，再等一會兒再說。

於是，我就回來了。

二月二日早上七點三十分，我終於被推進了手術房。在第一批接受心臟手術的四位病患之中，（四組醫護人員分別於不同的手術房中）我是第一個被推進去的。

雖然我是第一個被推進手術房的病患，但是，被推出來的前三位手術成功者之中，都沒有我。

於是，站在手術房外頭的家人便開始焦急了。

「總不會那麼倒楣吧？」我那個出了名的烏鴉嘴的弟弟，對著醫院的牆壁自言自語的說著。

到了第四位病患被推出來之後，家人們幾乎無法置信！因為，被推出來的人竟然仍然不是我，而是第二批病患之中的其中一人！

這時候，我的家人已經忍不住了。便向護士詢問為什麼我還沒出來？是不是有什麼危險？

護士一臉茫然之後，露出了標準的笑容。然後，用很親切的語氣回答說：

「很抱歉，這位家屬。我也不太清楚．．．請您在這裡繼續耐心的等候。」

中午十二點三十五分，也就是在五個小時的手術之後，我終於平安的重返人間。

「你的命是換回來的。」我媽事後跟我這麼說。不過我有些聽不懂？？？

其實，不瞞你說，一進去那冰冷的手術房之後我就開始打哆嗦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穿褲子太冷，還是因為心情太過緊張。只見護士拿了一件又一件的毯子往我身上堆，最後還幫我開了盞暖燈我才止住了發抖。超丟人的！

「我是不是很丟臉啊？」我靦腆的問道。

「不會啦！有人比你更離譜呢！」其中一位護士這麼安慰我。不過，我老是覺得這句話有點刺刺的。

手術的過程真是既緊張又刺激！可惜不怎麼香豔，也沒有什麼精彩的看頭。倒是主治醫師還哼了一段我再怎麼努力聽也聽不懂的歌。然後就是局部麻醉，而我也就開始聽天由命了．．．

醫生幫我做的是心導管電燒手術。這種手術本來成功率是相當大的。只是我的問題比較複雜，連醫生也說我的情況他也是第一次見過。最危險的是，我的問題電路與正常電路之間的距離小於一公分。萬一燒過頭，就玩完了！

「既然都上了手術檯就賭賭看吧！」醫生露出猙獰的本色，邪邪的笑著對我說。

這算是安慰嗎？我很懷疑。

不過，除了信任他之外，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只能展現出我那殷切盼望的眼神，然後含情默默的對著他說：

「醫生，一切就拜託您了．．．」

最後，我把我的生命交給了這位與我年齡相仿的帥哥醫生。

「Energy．．．」

醫生一聲令下，機器傳來「啪答」的聲音，然後就是一陣歡呼。

我想，我已經逃過死神的召喚了。想到就很高興！因為這下子很快就可以回去大啖我最愛吃的薑母鴨了！對！回家後要先去買米酒。

可是，不一會兒之後，主治醫生卻搖了搖頭。

「難不成燒錯了？」我有一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感覺．．．

「其實並沒有燒錯。」醫生連忙解釋道：

「只是因為我發現我原先的推論又應驗了！也就是說，您的另外一個心室也有問題！而且距離也是小於一公分．．．」

我開始愁眉苦臉。其實我一直都在愁眉苦臉。因為真的很痛，而且很難受。你可以想像有好幾根管線在心臟裡頭不停的鑽呀鑽、繞呀繞、轉呀轉的，不時還電你一下的那種感覺嗎？我真擔心我的心臟會不會到後來變成了一顆用來冬令進補而熟透了的豬心！

在連續兩次的「啪答」之後，我已經被電得快要不醒人事了。而且，精神也變得愈來愈恍惚。有點想要睡著的感覺．．．

可是，好死不死的，在第三次電燒之後，我聽見了我的心電圖上的心跳聲，竟然一聲不響的就給它．．．就給它真的不再響了！

「快去看看病人怎麼了！」

三個醫生外加兩個護士忙成一團！連我自己也以為我掛了。我開始幻想著醫生拿著兩個「熨斗」，朝著我的心臟電了下去．．．

慌亂中，其中一位醫生說話了：

「哎呀！插頭怎麼掉了？！」

一陣鴉雀無聲。只見大家面面相覷，然後又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的老天爺呀！這個玩笑未免太刺激了吧？我嘆了口氣，只好幽默的說：

「我還以為我的心臟真的停了呢！」

在場所有的人（包括我）都很合作的同時露出會心的一笑。

最後，我賺到了額外的三槍電燒。燒得我的心都給焦了。

五個小時的手術告一段落之後，在場的每個人都開始擦汗，除了沒人幫我擦以外。

其實我也沒能請他們幫我擦一擦。因為我的心臟早就已經被燒到快要焦掉了。我還一邊幻想著它被燒焦後的模樣呢！所以，我也只能頻頻不停的喘著，難受到幾乎說不出半句話來。

「恭喜你了！瞿先生。手術已經成功了。不過雖然手術進行得很順利，但是將來仍有復發的可能。而且您的復發機率可能是別人的兩倍．．．」

「萬一不幸復發呢？」

「這您不用擔心，我們可以再燒一次。」

我傻在一旁不知道該說什麼！醫生彷彿看穿了我的心事，故意說道：

「瞿先生您放心。下次插頭不會再掉了！」

唉！這個世界真是奇妙啊！

所有的醫護人員在一陣交頭接耳之後，便走到我的面前對我說：

「瞿先生，待會兒我們就要幫您抽導管還有止血。可能有一點點的小痛．．．」

「別騙我了！你們說一點點痛其實都嘛很痛！」

「嘿嘿！被你發現了。」

唉！我又能說些什麼呢？難道能不止血、能不抽導管嗎？我還在想念我的薑母鴨呢！只要能出去，再痛我都得忍。

抽完導管之後，我被兩個比較年輕的醫生推到了另一間病房，準備幫我止血。於是，我鼓足了勇氣，有點歹勢而不要臉的對著醫生說：

「兩位帥哥醫生，待會止血的時候能不能請你們溫柔一點．．．」

「沒問題！一下就過去了。您撐著點。準備好了嗎？要開始囉？」

「醫生，等等‧．．．啊～～～」我叫了出來。

「什麼事？」

「怎麼那麼痛．．．」

「是嗎？可是我們還沒開始耶！」

「什麼？不會吧！還沒開始就這麼痛？那待會兒一開始還得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命苦．．．

醫生說的果然沒錯。只見他們兩個轉過頭去，然後使了個眼色，準備就緒之後便開始數著：

「一、二、三！」

「．．．．．．」

這次我沒喊出聲來。因為痛到喊不出來。我只是輕輕的「啊」了一聲，安安靜靜的躺在病床上，用心的享受這次特別的按摩服務。

兩位帥哥醫生開始了止血的工作。不過他們真的很盡責，真的壓得我痛得半死！我一邊輕輕的「嗯、啊」的叫著，一邊回想著剛剛是否有得罪過他們。我肯定他們一定是故意的！要不然怎麼會那麼痛！更奇怪的是，他們倆竟然就開始聊起天來，根本都不理我．．．

「醫生，請問還要多久？」我忍著痛問著。

「昨天你有沒有跟刀？」左醫師問。

「沒有。我去Ｘ教授那兒。」右醫生回答。

「醫生，請問還要多久？」我不死心的繼續問道。

「以前你實習的時候就是到心臟科嗎？」左醫師仍然沒理我。

「對呀！超緊張的！第一次進手術房時我連機器的開關在哪都搞不清楚．．．」

聽了右醫生的這句話之後，我幾乎流下了感動的眼淚．．．突然間，我覺得上帝真的對我很好．．．

感動了五秒鐘之後，我還是提起了勇氣繼續問道：

「醫生，我真的很痛．．．請問止血還要多久？」

左醫生終於轉過頭來對著我說：

「瞿先生，請問您是做什麼的？」

啊？這是什麼狀況？為什麼他們要不就不理我，要不就答非所問．．．

「我是老師．．．」

「那您教什麼科目？」

「我沒教什麼，不，我是說，我是輔導老師．．．」

「教國中還是國小？」

我快哭了！這重要嗎？我怎麼那麼命苦呀！沒辦法，我只好無奈的回答說：

「大部分是國中學生。」

「您的靜脈止血比較沒有問題；不過，動脈止血可能得花上比較久的時間。」

唉！我終於領教到這種「跳躍式」的回答了！於是，我繼續問道：

「可是已經止血很久了耶！還要再多久呢？」

「大概再廿分鐘吧！」

「可是．．．」

「下個禮拜的研討會你參不參加？」

．．．．．．．

沒等我說完，這兩位老兄又開始聊天了。

我的天哪！這算是注意力移轉嗎？如果是的話，聊的也應該是比較精彩的話題吧！至少可以聊聊薑母鴨呀！

我沒能再答腔。只好閉上眼睛，開始幻想著美味的薑母鴨來移轉我的疼痛感。那熱騰騰的薑母鴨正等著我呢！對，酒要放多一點！要不然不夠味兒。沒錯，薑母鴨最好吃了！有鴨翅膀，鴨肝，鴨腱，鴨心．．．鴨「心」？不要不要！我不要吃鴨心．．．

我忍著痛，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胡思亂想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動脈跟靜脈的血終於止住。然後，我被兩位醫生推了出去．．．

十幾個小時沒進食，加上傷口的疼痛，還有不知道流了多少ｃｃ的血，我有氣無力的閉著眼睛，任憑護士小姐們（也有可能是歐巴桑）推進推出。

一路上病床搖晃著。我感覺到我應該是被推進了電梯，然後上樓推向了護理站，再推進了我的病房。

「我哥怎麼會這樣？」沒錯，是我那個烏鴉嘴弟弟。

「對呀！奇怪？難道醫生幫他全身麻醉？」

「我哥不會有事吧？」

「應該不會。喂！醒醒啊！」護士拍打著我的臉。

「醒醒啊！別裝死啊！」

睡一下也不行？我只好張開眼，看一看到底是哪個人向天借膽，竟敢打老師？

「我很累．．．」

「沒事就好。」護士繼續說道：

「對了，家屬待會先讓病人喝點水，然後再讓他進食。記住，不准讓病人起身，下半身也不准移動。以免傷口癒合不良。尤其是右大腿的動脈更要小心。知道嗎？」

護士命令完了之後便匆匆離去。

很快的，家人幫我準備了水，還有簡單的食物。我吃了幾口之後就沒吃了。不是我吃不下，而是因為我弟弟吃得比我還快！

我想，他一定很餓。

該死的是，吃完沒多久之後我的噩夢卻馬上來臨。因為，我突然覺得肚子不太舒服，好像要．．．好像要上．．．

弟弟跑向了護理站向護士小姐們說了我的「需求」。

「啊？怎麼那麼快？那．．．用便盆吧！我待會幫你送過去。」

不會吧？我從來沒用過這玩意兒耶！我可不想在這兒丟臉啊！

「哥，我待會先回家一趟，這裡就麻煩小瑛老師照顧你了。」

這個可惡的死兔崽子！竟然落跑！

我該怎麼辦？難道真的要請小瑛老師幫我．．．？哎呀！這樣子我以後怎麼見人呢？不行！我要忍耐！我要一直忍下去，一直忍到可以下床為止。我─一─定─要─忍─下─去！

由於身體無法大幅移動倒導致我全身痠痛得要命，再加上生理需求，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簡直比手術的時候還要難受！我不敢再吃東西，也不敢喝水，更不敢想吃薑母鴨這檔事。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睡覺。我想，至少睡覺能夠減輕一下「需求」的強度，然後撐過去。

到了半夜十二點，也就是煎熬了十二個小時之後，我終於知道了天堂在哪裡．．．

清晨，阿斌請了假來看我。閒聊了一陣子之後，就看見主治醫生前來巡房，也順便看了看我傷口癒合的情況。

「嗯，情況還不錯。回去的時候要注意傷口的狀況，記得按時服藥。還有，暫時別碰水，洗澡就先以擦澡的方式．．．」

「醫生等等，你剛剛說什麼回去之後．．．？」

「對呀！待會就可以辦理出院了。下一位病人下午就要check-in了。」醫生喜孜孜的說。

我這才明白，原來，醫院跟飯店一樣也要check-in。

「醫生，我能不能再多觀察一天，多住一天呢？」

「你確定嗎？醫院裡到處都是細菌，而且變數也很多．．．」

「對呀對呀！隔壁的說這張病床的前一位客人，哦，不，我是說病人，在你住進來的前一晚就被送進了加護病房，而且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沒錯，又是我弟這個烏鴉嘴。

我聽了他這麼一說，當下就決定馬上辦理出院。而醫生聽到了我的決定之後，也露出了會心的一笑。

「記得去護理站辦理出院手續並索取回診單。還有，別忘了房租，哦，對不起，我指的是醫藥費。」

「放心啦！我們不會逃院的啦！」弟弟笑著回答。雖然表情有點誇張。

不過，說完這句話之後，我那可愛（可惡？）的弟弟又不見了！我就知道他會來這招！沒辦法，只好掏出準備好的新台幣，請阿斌及小瑛老師去幫我辦理出院手續。

中午，在阿斌的攙扶之下，我終於走出了醫院的大門。

我抬起頭來望著天空，用力呼吸著，享受著這睽違已久的新鮮的空氣。

「上車了！」阿斌催促著。

我走進車內，望著車窗外的醫院，心裡輕輕的說聲：

「謝謝你，醫生；謝謝你，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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