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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愛是痛苦?
作者: author 日期: 2010.04.30  天氣:  心情:
「房媽媽,妳這是……」看著氣喘吁吁的房媽媽,我想幫她搬東西,卻被她揮了揮手阻止。

真奇怪,我十次見到房媽媽,有七八次她都在搬著某種巨大的物件。難道她是屬螞蟻的?

「別幫我,我搬得動。別看我年紀大,俗話說『活動活動,要活就要動』,等我真的累躺下了你再幫我不遲。」

她精神奕奕的白髮上,閃著亮亮的汗水,竟讓我想起了運動飲料的廣告。但我可不敢冒險,以她八十幾歲的年紀,一躺下去,說不定就很難再起來了,於是依舊上前幫忙。

不過,其實我的意思並不是這個:「房媽媽,我是說……妳搬了這麼一臺淨水機來,是作甚麼?」

「哦,是這樣的。」她拿了塊手帕擦擦汗,很善意地解釋:「我看你剛搬進來,正好缺一部淨水機。而我又是『超負離子強力淨水器』在這一區的唯一代表,房間裡正好還剩下幾臺,就給你先搬過來了……」

我有點傻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看看我,笑著補充:「你別擔心,這一臺是先給你試用的,等到你用得覺著很不錯,再付錢給我就行。誰叫我們是鄰居呢?對吧?」

「這個……房媽媽,我不需要吧?」我遲疑地問。

「需要!你當然需要。我們這裡的水和先進國家處理的可不一樣,你絕對很難相信,我們每天喝了多少沒濾掉的雜質進肚子裡,而且還都是一些人體無法自動排掉,會慢慢堆積在體內的金屬分子。」房媽媽打開她背後的一個包包,取出了幾個試管:「你要不要我現在就化驗給你看?就拿你這裡的水來試驗?」

哇!連試管都帶來了?

「這個……房媽媽,不用試驗了。我知道自來水裡的雜質,有些是連煮沸都去不掉的。只是……我通常都喝買來的礦泉水。」

房媽媽回答得更起勁了:「你說市售的礦泉水嗎?那更不可靠。那些飲料類產品時不時就爆黑心貨,黑心廠商甚麼的,更不可信。」

我只好嘆了口氣:「房媽媽,照妳這麼說,我們豈不是不要活了?」

「當然不是。」房媽媽依舊義正詞嚴:「只要我們還有能力,我們就要對一切抱持著適當的懷疑心,不要太相信表面上的宣傳說法,要懂得將對自己可能的損害降到最低,這才是最明智的態度。不是嗎?」

我還能說甚麼?懷疑是進步之母,她的態度不能說不對。

房媽媽看我猶豫,又加了一碼:「先用三天吧!三天後你不滿意,我再把它搬回去。你放心,用了這臺淨水器,保證過了三天,你身體的電解質、細胞質、PH質、CP質甚至神經質,都會渙然一新,像嬰兒一樣喔。」

於是,我決定,從今天起我要減少喝進肚子裡的永久性雜質。

不然怎麼辦?房媽媽先斬後奏的絕招一使出來,我只好俯首認輸。難道再叫她氣喘吁吁地再搬回去?

看著她興緻勃勃地裝著淨水機,我忍不住問:「房媽媽,妳年紀這麼大了,不用那麼拼了吧?」

房媽媽看了我一眼,嘿嘿一笑:「不那麼拼,你養我啊?我好像已經過了被包養的年齡啦。」

「妳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說,妳現在不應該是要享清福的時候嗎?」

「清福?」房媽媽還是笑著,但那笑容,感覺卻有點不同:「你所謂的『清福』,指的是甚麼?」

「這……」我想了想,只能回答:「就是一般人說的啊。和老伴在一起,有孩子奉養,閒時全家人聚在一起……」

「哦,這個呀,這我倒是也過了幾年,但卻並沒有甚麼『清福』的感覺。」房媽媽快手快腳地裝著淨水器,顯得很熟練:「聽鄭姐說,你是學心理學的,我想問問你,一般人所謂的夢想,所謂最幸福的日子,是甚麼?」

「一般人嗎?」我思考了一會兒,回答得很中庸:「坦白說,絕大部份人所謂的夢想,並沒有那些勵志書籍說得那麼複雜,最常見的就是: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健全的家庭,和諧的人際關係,也就差不多了。如果是生性浪漫的人,也許會加一個永志不渝的愛情。」

房媽媽笑了笑,沒再說話,繼續裝完了淨水器。

但她臉上那笑容,卻有種淡淡的味道……好像有些蕭索,也有些失落。

她那都是皺紋卻並不顯得蒼老的臉龐,露出了那樣的微笑,讓我有些好奇。

「房媽媽,妳……妳的家人呢?」我忍不住問:「對不起,如果妳不想說,就算我多嘴了。」

房媽媽洗洗手,從背包裡拿出一個水壺,上面印著「負離子健康水壺」,仰頭喝了口水:「你是指,我的先生,我的孩子……嗯,也就是你剛才說的,所謂『清福』嗎?」

我只能點頭。看來房媽媽的清福,很不怎麼樣。但她的回答卻讓我意外。

「我曾經很幸福,也曾經覺得人生很美滿……」房媽媽停頓了一下,終於決定說一些過去:「我以前有愛我的人,也有我愛的人。但是,那些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現在的我,只有自己。」

「妳的先生……」我不想問,但最後還是忍不住。

「十五年前去世了。因為心情太過沮喪,我孩子的事件之後,沒多久他就走了。」房媽媽回答得很平靜。

「妳的孩子?」我再次忍不住問。

「我們有一個兒子,很有成就,是一所大學的博士後研究員。我們很愛他,他也很愛我們。不過,十五年前,他因為憂鬱症自殺了。我先生因為太愛他,太過傷心,所以沒多久也跟著走了。」房媽媽的語氣還是很平靜:「我從小就是童養媳,自有記憶起,就被當成奴隸一樣地使喚。第一次結婚才十六歲,甚至都還沒有登記。娘家和那時候的先生認為沒小孩是我的錯,虐待了我快十年。後來將我趕出家門,我到了臺北,當了快十年的酒店小姐,後來遇到我先生,終於嫁給了一個願意珍惜我的人,而且也有了一個更讓我們歡喜的愛情結晶……」

房媽媽看著我,又笑了。那笑容是如此說不出的可愛,卻又如此說不出的孤獨:「你知道,我曾經那麼幸福過,而且是那種我從來也不敢奢望的幸福……你雖然懂心理學,但恐怕沒辦法體會,一個從小在指責、打罵和虐待中長大的奴隸,心中的絕望有多麼深……所以,你也很難想像,我會多麼珍惜後來得到的幸福。」

我默默地聽著,想不出能說甚麼話。

「你看,我曾經是那麼樣地幸福,但那又怎麼樣呢?再幸福的感覺,也是會一下子就粉碎的。」房媽媽的笑容,透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滄桑:「我的孩子,我的愛人,都先我而去。曾經有的積蓄,也因為兒子想創業而全部賠光,還留下一堆債務。所以,曾經那麼幸福的我,七十歲時,又變成了孤獨一人,一無所有。你說,我該怎麼辦?所謂幸福,又是甚麼?」

我還是默默地聽著,還是說不出甚麼話。

「自殺嗎?我試過一次,可惜沒成功,後來我也不再嚐試了。一無所有,一無所戀到死都不怕,還有甚麼好恐懼的?」房媽媽還是笑著,搖搖頭:「後來我才發現,建立在別人身上的,都不是真正的幸福。說到底,那只是一種很不穩定,無法持久,虛幻的感覺而已。」

我摸了摸下巴,也有點感嘆:「禪宗說,得道的關鍵在於:懸崖撒手,絕後復甦。房媽媽妳恐怕也差不多了。」

房媽媽依舊笑著搖頭:「我不知道甚麼得道,我只知道,愛很痛苦!愛得越深,就越痛苦。想不那麼痛苦,就要忘掉那些愛的感覺。」

我苦笑,只能嘆氣:「愛情是感情的一種,而且是最深刻的感情之一,幾乎與親情相近,恐怕是很難用意志來控制的。」

房媽媽的笑容忽然多了一抹意味:「你這是……切身之談嗎?」

點點頭,我承認。

房媽媽轉身,準備離開:「小心愛情,因為它會帶來痛苦……人都是赤裸裸,孤伶伶地來,最後也都會赤裸裸,孤伶伶地走。再相愛的兩人,總有一人會先走,那留下的,就只剩下痛苦了。」

看著她的背影,我忽然感覺到了這位充滿陽光與幹勁的老太太,心底那一層深沉的落寞與迷惘。

「喔,對了……」當我正在感觸良多的時候,快走出去的她,猛地回過頭來:「差點忘了,為了幫助我這個孤苦無依的老太太,你覺得我這個水壺怎麼樣?我跟你說,這是用最新的奈米科技作的健康用品,正巧我又認識他們老闆……」

送走了房媽媽之後,我感受到房間裡多了幾樣不同的東西:

一份揮灑不去的感傷,一個難以解決的迷惑,一部濾除雜質的淨水器……喔,還有一個奈米科技作的水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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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0-06-08 08:14
她, 57歲,台北市,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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