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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蝴蝶 - 上】~~轉~~ 《前一篇 回她的日記本 後一篇》 如果有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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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白蝴蝶 - 下】~~轉~~
作者: 欣如 日期: 2006.09.08  天氣:  心情:

「聽說你和那隻蝴蝶出去逛街摟,怎樣,感覺不錯吧。」

原來是阿強提著一包滷味走進寢室,我們當然毫不客氣就吃
了起來。

「沒有啦,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我蠻後悔的啦,害她大病
一場。」
「又不是你的錯,所謂日久生情麻,她一定是愛上你了,才
會生病也要跟你出去。」
「不可能的啦,而且我說過我不會愛上她啊。」

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你幹嘛那麼死腦筋勒,她長得那麼漂亮,把起來當個小老
婆也不錯啊。以防..」
「什麼?」
「沒什麼啦,要不這樣好了,你不把,那我來把好了,呵
呵,不要浪費了。」

這算哪門子餿主意啊,真是的。

「拜託你正經一點好不好..」
「好吧,那請問你們最近進展的如何啊,有沒有推心置腹、
肝膽相照、生死與共的感覺勒?」

一大串成語外帶一抹奸笑,這算哪門子正經啊。

「沒有那麼誇張啦,不過從那個晚上之後,我們的關係明顯
的改善許多,不會再尷尬的不知道要講什麼了。」

阿強若有其事的點點頭,好像是校長要頒發給我榮譽獎章一
樣。

「她現在也會在我面前笑了。」
「笑?」

阿強好像對於我把她的笑當成金礦的舉動,有點吃驚。

「那他笑起來一定很美了喔。」
「嗯~很美啊,美的就像…」

叩、叩…..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沈醉。

「請進!」
「你前天晚去哪裡了?」

小怡還沒進到房內,聲音就像雷一樣打了進來。我已經可以
感受到冷氣團的壓力。

「我還有作業,我先走了喔!」

阿強逃離的時候,還不忘用食指在脖子上劃一劃,對我比個
割頭的手勢。

「我陪純純去逛街。」我毫無愧疚的說了出來。
「純純,叫的倒好聽,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陪我的時間比那隻
蝴蝶還短?」
「對不起,我不知道妳這麼介意,我會補償妳的。」
「介意?我不應該介意嗎,你出去玩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到我
啊?」

我知道她現在正在氣頭上,我打算把一切強忍下來。

「小怡,妳不要再吃醋了好不好,我說過那只是我的工作,
我是不可能會喜歡上她的。」
「我吃醋?對,我是吃醋,我要你立刻把工作換掉!」

局面越來越僵了,原本坐在桌前讀書的阿齊也趁機溜到別的
寢室。我開始有種想要反駁的衝動。

「這樣不合理吧,妳可以整天和妳那些學長打情罵俏,我為
什麼不能有我的工作?」
「我打情罵俏,劉育仁,你把我當成什麼樣的人啊。」

我又說錯話了,真是該死,為什麼每次我都會說出這麼沒有
大腦的話呢。看著小怡黯淡的低下臉,我的心好像有成群的
蜜蜂在叮一樣。

「對不起,我…」

只見小怡轉身跑了出去,碰的一聲甩門聲,震憾整條走廊。

我不思索的追了出去,跑著,踏著沾滿露水的短草,追逐即
將著飽受乾旱的小河,在昏暗的路燈下,緊緊的將她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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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前幾天陪了我一整個晚上了,隔天還陪了我一整天,女
朋友不會生氣嗎?」
「不會啊,我們談過了。」

唉,事實上,從前天大吵了一假之後,小怡到現在還是不理
我。聽說她現在可是班上的大紅人,一天到晚學長、同學出
去吃宵夜。

「謝謝你把我救了回來。」

想不到我那一夜的失眠,可以換到這甜美的一笑。

「謝我什麼,是醫生救了妳。」
「嗯,想不到你蠻害羞的麻,真不知道你是怎麼追的到女朋
友的。」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天天在一起的關係吧。」
「那如果沒有天天在一起,就不會有感情了嗎?」

純純表情突然變的有點不自然,分不清那是好奇還是恐懼。

「也許吧,不過也有兩地相思的情人啊。」
「嗯,對啊!」她似乎極同意我這點看法。
「妳以前有談過戀愛嗎?」
「沒有,不過我愛情小說倒是看的不少。」
「那妳以……」

又問到以後的問題了,幸好這次緊急打住。純純似乎看出了
我的尷尬,大方的說:

「以後我會很想談一次戀愛的喔,每次看小說上面寫的那
些,愛的死去活來的,太不真實了,我很想談一次平平淡淡
的戀愛。」

可惜,妳天生就助定了無法在平淡中生活。這世上天錯誤的
懲罰嗎。

「這個志向好像有點不夠遠大。」
「其實,我還有很多夢想勒。」

妳的夢想,應該是很璀璨的夢吧,不知道是騎飛馬還是上天
河。

「如果有一天我的病能好的話,我想找一座你所說的山住下
來。」

如果,妳是說如果嗎,多麼尖銳的字眼,我的心就如同妳現
在那般的痛。

「我還要每天去釣魚,趕烏鴉,還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嗯,種菜也是蠻好玩的。」
「好啊,那我沒事就種種菜好了,可以開耕耘機嗎?」
「可以啊,想開什麼都可以。」

真沒想到原來我的家鄉已經烙印在妳腦中,還變成了妳的夢
想。那我的呢?對家鄉的感覺似乎沒有那麼濃烈,也許是因為
它就靜靜的躺在那邊,綠樹、短河,不會被時間沖毀掉什
麼,改變過什麼,當我奔波勞累了之後,會再回去重拾起一
切。這就夠了,我已經比妳擁有的多了太多了。

「你有什麼夢想嗎?我是說,有什麼很想作的事?」
「我以前很想當個醫生,可以救活很多人,可惜我考不上。
現在我想當個船員
,我想走遍這個世界。」
「離鄉背井嗎?」

妳帶著好奇的眼神,似乎很難進入我的世界。

「對啊,離鄉背井。」
「那不是要拋棄一切嗎,你的家人、你的朋友,甚至你的女
朋友。」
「我只是想想嘛,又不可能會實現。」我笑笑的說。

妳稍稍沈默了一下,好像想要探求些什麼。流浪,是一面通
了電的鐵絲網吧,讓妳渾身的不舒服。

「為什麼男人總愛在外面漂泊呢?在家不好嗎?」
「在家不是不好啊,只是我們會很想出去看看更寬廣的天空
吧。反正累了還是會回到家來啊。」
「對啊,累了還是會回到家來。」

妳開心的笑著,看來我給了妳一個接近滿分的答案。

「你以後別動不動就來這裡,你女朋友一定會不高興的,我
懂女生的心裡在想什麼。」

也許妳說的對,小怡的心理就像一圈魔咒一般,讓我喘息、
讓我猜疑、讓我嫉妒、讓我跌到黑暗的深海裡,摸不著頭
緒。

我唯有報以一陣苦笑。

-------------------------------------------------------------------------------

不知道為什麼,還是帶純純來了動物園。經過上次驚魂般的
遭遇,任何離醫院太遠的地方都讓我覺得很不安全。但是我
從沒見她那麼高興過,純純足足懇求了我三天,才把我的心
軟化。當然我也作了萬全的準備,詢查健康狀況,緊急的處
理措施,甚至於出門前,還要量量她的體溫。

昨天晚上,我寄了一封mail給小怡,交待了一下今天的行
程。雖說是出遊,卻令我很不安。卻不知到是那邊來的顧
忌,宛如一張密密麻麻的蜘蛛網,被太多太密的牽掛綑綁。
小怡的熱情每每使我迷戀,但卻又不免猜疑、嫉妒、無助,
然而,我卻不能作一根綁住她的繩子,那會使她窒息、使她
逃避。

如今又多了一個純純,從冰封的關係開始,我無時無刻不在
思考怎樣與她融入,幫助她是我一開始笨拙的唯一信念,接
下來的日子裡,她幾乎佔據了我生活的一切,我的時間、我
的思考、我的信念,對於她,我只有付出,沒有期待,但就
在那生死交隔的夜晚,我大大的感受到迷惑,是否我對她的
情感,有那麼些許的越界。

太陽依舊高高的掛起,隨興的撒滿整片大地。

不知怎麼的,妳那春天一般的心情,狠狠的融化我的憂慮。
也許打從一大早驕陽張開的時候,妳就決定了要痛快的玩上
一天。

「你看那隻河馬長的好可愛喔,我以後也要養一隻。」

頂著熱情的太陽,河馬懶懶的在水裡漂著,微露出那對裝了
馬達的小耳朵,像在逃避高溫的燒烤一樣,興奮時,還不忘
噴出幾道冰冰的水柱。

「哇,好高喔,他怎麼能噴得那麼高啊。」

純純又開始大笑了,不記得這是她今天第幾次大笑,如果是
因為她之前太過寂寞的話,那麼今天這樣放肆的狂笑,也夠
讓她討回以前虧的本了。肥肥胖胖的小白老鼠,又惹的她開
心不止,一心想著要帶一隻回醫院。

其實動物園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吸引力,塑膠製的垃圾
桶,就算製成了猴子的形狀,也給我一種虛假的感覺,我只
好漫無目的的跟在背後遊蕩著。

突然,純純停了下來,靠在高高的欄杆上。

「他要回來了!」她緩緩的道。
「誰?」我彷彿吃到了辣椒一般,全身顫抖了一下。
「我的表哥。」

她又吃吃的笑了起來,眼睛裡綻放出兩點星光。

「你看那兩隻袋鼠在打架耶。」

她開心的笑彎了腰,眼睛也瞇成了兩條線。

「妳很喜歡他吧!」我斬釘截鐵的問。
「嗯~」純純羞澀的說: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還說長大了要取我當新娘子。
你說好不好笑啊。」

她笑得有點僵硬,就像期待這顆石頭,有一天能真的變成黃
金一樣。

「其實那一天我說我父母要回來是騙你的,是我表哥寫信說
他下個禮拜要回國了,他去美國讀大學。他還說要給我一個
驚喜喔。」

真不知道該替她高興還是難過,隱隱約約,早就感覺得到那
低溫的病房裡,還有另外一個影子存在,他沒有形體,但絕
對佔了絕大的空間,他是希望、他是生命。他比任何一個針
筒都來的有用。

「跟你說喔,小時候家裡常常沒有人,所以表哥常常帶我出
去玩…。」

妳細望著遠方,慢慢的回憶著那一段又一段的過去,我的耳
朵卻灌滿了風聲、樹葉聲、腳步聲、心跳聲,只能看見你的
嘴唇快樂的回憶著。

「所以妳就拒絕了我那兩個學長?」
「嗯,我跟他們說過我不能喜歡人了。」妳撒嬌的說:
「你也不能喜歡我喔,呵呵~」
「我….我才不會喜歡妳勒,我保證。」

我保證、我保證、我保證,我不知道在心裡複頌了多少遍,
才又看見妳那癡癡的眼神。

-------------------------------------------------------------------------------

跟純純出去玩已經是幾天前的事了,但是這幾天以來,我的
心情卻一天比一天混亂,彷彿置身在無根的大海裡,被胡亂
的思緒漂啊漂的。這一天晚上,阿強提議要到酒店喝點小
酒。

這是一間很小的酒店,黑黑暗暗的,座落在這條極不起眼的
小巷裡。我們的出現,似忽跟這裡的雜踏極端的不協調,金
錶、水煙、洗不掉的粉底、瓶裝的水漾洋酒、一桌又一桌的
喊酒聲。我跟阿強有默契的選了吧台前面兩個幽暗的位置坐
下。

「唉幽!大學生,怎麼有空來啊,是不是又為什麼事心煩
啊?」
「小君,妳怎麼這麼說呢,我們是特地來看妳的耶。」

阿強一如本色的調侃。

「少來,小姐我還不了解你嗎!」

小君是這裡的調酒小姐,一頭蛋黃的頭髮,鮮艷的彩妝,別
有一番成熟和撫媚。但是她最令我佩服的地方,是那挖掘別
人心事的特殊能力,有時候,苦惱會像一把火在心裡燒,燒
旺了,就是蓋在棉被裡哭也熄不了,只想好好找個陌生人來
頃倒。小君就是有這份魔力,有時候就像一點利害關係都沒
有的陌生人,有時候又像肯為你分擔一切的老朋友‧難怪阿
強這麼喜歡往這裡跑。

「妳幹麻一直看著阿仁傻笑啊,是不是看上人家啦?」
「別笨了好不好,本小姐會看上這個蠢蛋,我是想到你第一
次帶他來的時候,他竟然要點一杯米酒,真是笑死我了。」

說著竟然邊笑邊拍起手來‧我只好委屈的笑著。

「小姐我說笑話給你聽,幹嘛不笑啊。」
「他啊,還不是為了女人心煩。」
「你又好的到哪去了,去年不知道是誰被女人拋棄,跑來我
這裡大哭大鬧的,還喝的爛醉。」

小君好像撥掉了阿強一層厚厚的瘡疤一樣,讓阿強突然冷了
下來,陷入我從沒見過的靜肅。他的表情很麻木,臉部神經
失去了作用,像被強迫吃了一顆有毒的蘋果,卻又不敢哭出
聲音來。

小君也沒想到這個玩笑會鬧成這樣,敢緊改口道。

「好啦!剛剛算我說錯話,這一杯我請好了,出來玩就開心
點麻,幹麻愁眉苦臉的。」

「這可是妳說的,其實早等妳這句話了。」

說完竟然高興的笑起來。淚光,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珍珠,剛
剛在阿強的眼中打轉了兩秒,不知道那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媽的,連我你都敢耍!喝什麼啦,快說!」
「先來兩杯威士忌吧!謝啦!漂亮的小妹。」

金黃色的酒在角杯裡面旋轉著,苦苦的小麥色,還參雜著幾
顆大冰塊,好難下嚥的感覺‧我的臉映到了酒面上,連我的
臉都變成了苦苦的顏色,漂盪、扭曲‧杯內卻依然不停的旋
轉、碰撞,酒和冰塊、冰塊和臉,突然又轉成了下午那一
幕,阿俊學長的學長把手放在小怡的肩上,兩個人快樂的聊
天,小怡笑的更開心了,好像還有用不完的熱情一樣。

我拿起酒杯大灌一口,把酒杯裡的影子一口氣喝光。

「大學生,你怎麼搞的啊,一整個晚上都不講話!」
「我?不知到要說什麼啊。」
「他女朋友跟別的男的要好,他心裡難過的很,妳開導開導
他吧,這個死腦筋,我可沒辦法。」
「你們這兩個大學生真不像男人,媽的,一天到晚為女人心
煩,我換了四個男朋友了,現在還不是活的好好的。戀愛本
來就是這樣啊,誰不是在等下一個更好的。」

小君霹靂啪啦的訓了一頓之後,竟然點起了一根煙,驕傲的
抽了起來。

「人跟人的感情,是很虛假的。」說完又吐了一圈白霧。

一陣渾厚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小君,妳媽的真是太不夠意思了,一整個晚上都不過來招
呼我們,算什麼意思啊。」
「言老大,還說勒,你那一桌那麼多美女還會想到我嗎?」

說著就偷偷倒了一杯不醉的法寶,半杯的蘋果汽水加半杯洋
酒往聲音那兒應付去了。

「我煩的不只這個!」我悻悻的說。

接著掏出那封我死也不想碰的喜帖,無力的丟在桌上。阿強
拿起信封看了一看,若無其事的擺了回去。

「自己的事還煩不夠啊,還要煩別人的事。」
「我不能不煩啊,她是我的朋友。」
「是她的表哥要訂婚了吧。」
「從信封來看是這樣的,我猜他說要給純純的驚喜,指的大
概是這個吧。」

阿強喝了一口酒,把背萎在椅背上,眼睛斜斜的看著我說。

「你還是把信拿給白蝴蝶比較好,她總是要經歷這次挫折
的,她不可能永遠活在理想之中。」

理想,我的確是滿懷理想,對未來的理想,對愛情的理想,
對別人的理想。我當醫生的心願已經在兩次的重考中落了
空,但是我一點都不埋怨。但是愛情呢,我以為那一年多朝
夕與共的日子是我和小怡彼此信任的基礎,沒想到,他卻
像玻璃瓶一樣易碎,甚至比我手中的玻璃杯還脆弱,每晚我
都得抱著她那易動的心入睡,甚至在夢中都抓不住那搖晃的
手。而今,我將所有的心血都寄託在純純的身上,我幫助別
人的理想,甚至是我擺脫小怡的影子的避風港,從相對無語
一直努力到今天。真不敢想像把信拿給她看會讓事情演變成
什麼樣子。

煙味、粉味、嬉鬧聲、酒杯的碰撞聲,一直在眼前昏炫著,
打亂了我的思緒。理想、抱負、愛情在這裡根本就不值得一
提,也許我天生就該屬於這裡,屬於黑暗的角落。

「看開一點吧,你對她好,她又未必感激。」

感激?我並不要什麼感激,她是我的理想,我的目標,我是不
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的。

乒康,一支盛滿的酒杯在地板碎成一片,也在我的心狠狠的
扎出一條血痕。玻璃、黃酒,爬的滿地,嘻笑聲卻掩飾了一
切。

看著桌上的喜帖,我悄悄的作了決定。

-------------------------------------------------------------------------------

「請問黃仲凡先生住這邊嗎?」我對著前來應門的先生說。
「我就是,請問你是?」
「喔,我叫阿仁,是純純的義工。」
「請進請進,小晴,幫忙倒杯茶好嗎?」

我努力的使自己鎮定,大方的進客廳。

一桌巨大的酒櫃正對著門口守著,紛酒、毛台、葡萄酒,什
麼都有。酒櫃旁邊擺了一櫃子的書,六法全書、百科全書,
全是套裝的金邊大書。電視上面橫躺著一大幅油畫,加上木
板的淡淡的檜木香,整間房間有一種脫俗的感覺。

「純純的表哥果然很有品味。」我自言自語道。
「聽說你很照顧我們純純,真是太感激你了。」

他抓著我的手興奮的說道,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黃先生你不要這樣,這是我該做的。」
「我在美國讀書這麼久了,還真多虧了有你,不知道純純最
近好不好啊,一回來就一直忙著訂婚的事,也都沒有空去看
她。」

看著他俊俏的臉,銷尖的下巴,彷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苦苦
等待的純純,現在也只能祈禱上天,希望我這麼做不是錯
的。

「我希望你先不要讓她知道你訂婚的消息。」

仲凡一頭霧水的看著我,旋即有恢復了平靜。有的人天生就
是一張聰明的臉,想藏也藏不住那發達的腦力。他表哥就是
這種臉,不過卻多了幾分過份的俊俏,就像蝴蝶才有的基因
一樣。

仲凡那聰明的臉上,已經告訴我,他猜到八九分了。

沈默,像一把拉滿的箭,銳利的讓我窒息。仲凡的臉上不停
的起伏著,一會兒冰霜,一會兒愁眉,他大概在思索著如和
擺平這尷尬的場面。

一陣脫鞋聲從廚房轉了出來,一個穿著無袖上衣的女子端著
水果出來。

「這是我的未婚妻小晴,我們彼此相愛。」

仲凡邊說邊伸手去牽她,試圖證明這一點。

「我知道,黃先生,你誤會了,我並沒有要為難你的意思。
我只是希望你先不要見純純,剩下的我會想辦法。」
「真的有這麼嚴重嗎,非要嚴重到隱瞞他不可?」
「我也希望是我多慮了,你放心,我會找適當的機會告訴她
的。」

仲凡陷入一陣苦思,又緩緩的看著我說。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不過我想讓你知道,我還是很關心
她的。要不是最近的訂婚有很多事要忙,再加上我剛剛回
國,事業剛剛起步,又有一大堆朋友要拜訪,我還是很想常
常去看她的。」

不記得他說了幾個不能關心的理由,每一道都像寬恕自己的
免死金牌一樣。關心讓他兩年來只寄了五封信,關心讓他回
國三天還沒到過醫院一步,關心讓他忙著拜訪朋友,忙著印
喜帖。地板的檜木味整個蒸了上來,我突然一陣反胃。

「今天真是打擾了,我也該走了。」
「哪裡的話,今天真是招待不週,但是還是很感激你對我們
純純所做的一切。」

仲凡一直拉著我的手,連連不斷的感激我到了門外。他不斷
的笑著,眼睛裡也不斷的閃露出感激,就像街口拜票的候選
人一樣。不過我還是很難相信,他會為了一個病床上的小女
生犧牲寶貴的時間,胃又是一陣絞痛。

鯉魚、水池、小庭院,怎麼也攔不住我想走的決定。匆匆走
出大門,微風、星光襲來,讓我的毛孔舒服了許多。卻還是
忍不住回頭問了一句。

「黃先生你是學什麼的啊?」
「喔,我在美國主修物理,回國後打算開一家光電材料的公
司。」

早就已經知道的答案,但是還是想親口問一下。我頭也不
回,直朝著宿舍奔去。

-------------------------------------------------------------------------------

「有妳的信喔,純純。」

我小心翼翼的把信遞給了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謝謝你,是表哥寄來的耶。」

純純興奮的搶過了信,一臉高興的把信封細看了一遍。

「咦?怎麼是打字的。」
「啊,打字喔,最近電腦越來越普及了啊,我們現在也都改
用電腦打信了。」

我邊說邊吞口水,好想連整顆心臟也一起吞進去,不知道還
有沒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現在我能做的只是用眼角偷偷看
她。純純大略看了一遍之後,緩緩的把信放到棉被上面。

「他信裡說些什麼?」我力作鎮定的問。
「他說他最近剛回國很忙,可能一段時間不能來看我。」
「這是人之常情啊,他好不容易留學回來了,一定有好多事
業等著他去作吧。」
「說的也對,可是總不會連來看我一次的時間也沒有吧。」
「喔,也許、也許……」

腦筋以平常三倍的速度催動著,這可是我之前沒預想到的問
題。

「也許他覺得應該全心權意的把精神放在工作上。」

我好像剛替自己的謀殺罪寫好了一套完美的供詞一樣,暗自
吐了一口氣。不過,我擠破腦想出來的理由好像很難讓她相
信,純純獨自轉頭看著窗外,無神的發了一下呆。

「他還說了些什麼?」我輕咳了一聲,企圖打破這死寂。
「嗯,沒什麼,問我有沒有長高還是變胖,還叫我趕快交個
男朋友。」
「哈、哈,看來他還是很關心妳的嘛!」

看著純純不為所動的臉神,我覺得我笑得比半夜來我家送紅
包的鄰長還虛偽。

「如果、如果…..我是說如果喔。」

她好像被我突來的窘態嚇了一跳,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我
看。我好像走到了人生最艱難的三叉路口上,不知道該挑哪
一條路走,也許這時候講了不該說的話,就會讓自己墮入永
遠無法後悔的絕境。

空氣在我的四周無情的凝結,讓我從腳底冷到了手心,再冷
到了嘴唇。說出來,就是一條不歸路了,也許是一條比荊棘
更艱苦的路,不知道純純會替自己安排怎樣的結局。可是壓
在心底不說,又不知到能藏多久,好像背負著一個謊言在過
活,一個對純純虛偽的自己,我不能一直扮演這樣的自己,
他讓我像一個罪人般的站在純純面前,一點一滴的殘害她、
欺騙她,我必須掙脫出來,盡一切努力掙脫出來。

「你怎麼不說話了?」
「啊,喔、我的意思是說…."腦筋一片空白,找不到最好的
開場詞。」
「沒什麼啦,只是問妳最近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啊,我很好啊,妳不要擔心了。」

收音機這時傳來柯以敏的愛我,純純轉過身去把聲音調大,
靜靜的聽著。我軟軟的跌在椅子上,遠處幾點燈火閃了進
來,一明一滅。台北的夜,好孤單啊。

-------------------------------------------------------------------------------

這一天晚上,沒有烏雲,我在宿舍接到了一通醫院來的緊急
電話,整顆心被炸了開來。

匆匆換了一條長褲,到了騎上摩托車時,才發現自己還穿著
脫鞋。我還是依舊把車牽了出來,騎他上了大路。

從來沒有覺得校園這麼安靜過,連樹葉的聲音都聽不見。騎
過了崗哨,台北的車龍映入眼簾,像千百隻蟲一樣的爬著,
就是聽不到聲音,整個城市好像掉進黑洞一樣,煙霧、黑夜
到處籠罩著,卻讓光線不停的扭曲,遠方紅綠燈擴散成車輪
那麼大,車燈散成了一條線,像千百條光絲在空中攀爬著。
我在一個紅燈前停了下來,台北依然沒有聲音。

低頭冥思了一下,我試著去拾起一點思緒,但是卻什麼也不
能想,周遭的世界好像陷入了一個空洞,有點清朗,卻又廣
大無邊、空無一物。眼前的行道樹連成了一排,無邊際的走
著,好像要走到世界的另一端,讓今天的馬路看起來特別
長。我不知覺的跟著車陣啟動了車,眼旁的景色又開始晃
動。

不知道騎了多久才到了醫院,但它看起來卻如此陌生。

一口氣來到了七樓,從來沒想過這一段路會這麼難走,好像
頂了一塊石頭爬了七層樓一樣。我站在病房前面,耳朵嗡嗡
的響。

推開房門進去,一切景物依舊,一床棉被鋪的整整齊齊,桌
子上的書也沒有變亂,窗簾隨風輕飄著,倒是浴室那裡多了
一攤血跡,鮮紅的刺眼,兩條掌印像要撕裂地板一樣深深的
印在地上,這是她最最後遺留下來痛苦的痕跡了。我不忍再
看,整個房間已經氾成了一片紅色。

我倒退了幾步,讓進出的護士和警察得以通過,警察忙著拍
照、處理現場,地板上迅速的多了幾道白色的圈圈。門口兩
個老人相擁著哭泣,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試圖安慰他們。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裡,只好靠著牆壁吞淚。

門口的哭聲大了起來,那個年老的婦人像禁不起打擊一般,
瘋狂的嘶喊著,一邊責罵自己,一邊責罵純純為什麼做傻
事。我看見警察用塑膠袋包著一把水果刀走了出來,哭聲尖
銳到了極點。

我無意識的看了看四周,書櫃、窗簾,怎麼都不像剛才的景
物了。窗簾被一層水珠凝住了,喀拉喀拉的飄不動。桌上放
了三封遺書,上面用一塊喜餅壓著,其中一封赫然是我的名
字。我無力的拿起喜餅,取走信封。

「想不到他會割腕,阿仁,你先出去吧,我要清理場地。」

阿霞是照顧純純的護士,她在我耳邊輕輕的說。

我拿著遺書,悄悄的退出了房間,對於那一群難過的親戚,
一點也沒有想過去打招呼的慾望。獨自走出了醫院,今晚,
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

阿仁:
你看到這封信,一定很想罵我吧,我知道這麼做是錯的,但
是我還是忍不住要這麼做。

昨天下午,嬸嬸來醫院看我,帶了表哥的喜餅和帖子來,她
整個下午都好開心,一直拉著我說表哥的未婚妻多麼賢慧,
會做飯、會彈琴,對表哥多麼的溫柔。又說他們在美國相遇
的故事,多麼的恩愛。我好難受啊,我整個下午都要一直裝
出一個笑臉來,好想哭,好想大哭大鬧把嬸嬸趕出去,可是
我把眼淚都吞進去了。

我是很討厭病房的,好燻的藥味,一間窄窄的鳥籠。但是我
注定了離不開它,好幾次發病的時候,痛的我像被千把刀在
割一樣,只能靠止痛劑來麻醉自己,我懷疑自己還是不是個
人,如果可以的話,好想把自己挖空,再重新填東西進去。

也許你不相信,有的時候我痛的在床翻滾的時候,我會看到
窗戶的外面,很遠的地方,一直看到美國,我看到表哥也在
看我,就像他從小哄我一樣,也許我是靠這個活下去的。

電視上很多快要死掉的人總會希望能作很多事,要環遊世
界、要吃遍所有的美食,但是我並不這麼想,如果我可以用
我剩下的生命去作一件事的話,我只想要有一間小木屋,和
我的表哥就夠了。

原來寫遺書是這麼難過的事,不知不覺就把所有的心事都跟
你講了,你是這兩年中,對我最好的人了,沒看過有人一天
到晚往病房跑得。我希望你不要為我的死太難過,我們是最
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快快樂樂的。

其實,我也不喜歡自己這麼癡情,有時候會想說,以後表哥
回來了,只要偶爾能來看看我就好,畢竟他也是要娶老婆
的。但是,這只是騙自己不要哭的話,我多希望他能永遠留
在我身邊。就算再得一種絕症我也甘願。

怎麼又寫到這個了,本來是要感謝你對我的照顧的,竟然寫
了那麼多奇怪的話。再見了,阿仁,來生我一定要當個健健
康康的女孩。

純純

風徐徐的吹,有點枯葉的味道。我把妳的信折起來收好,再
不好好保存,他就算不被風吹破,也會被眼淚濕破。淚是鹹
的吧,現在終於知道,但是為什麼流了那麼多還是不會變
淡。

一隻松鼠跳啊跳得從妳的新墳旁邊跳過,這可是我家附近的
一塊山地,旁邊就是參差的小樹林,有妳喜歡的松鼠、猴
子,再過去一點有一條小溪,水很清、石頭很綠,不過應該
釣不到什麼魚了吧,妳有空的話可以去那裡泡泡腳。

我求了妳父母好久,才讓妳葬在這裡,妳應該看看我那天喝
的爛醉,跪在妳家門口的蠢樣的,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可
笑。但是,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勇敢過。

烏鴉黑雲般的從頭頂飛過,一聲刺耳的嘎嘎聲抖的我震怒起
來,這象徵死亡的鳥啊,我應該拿獵槍把你打下來。

妳知道嗎,小怡跟我分手了,前天她約了我出去,黑暗的咖
啡屋,我不記得點過什麼,喝過什麼,只記得一個會變顏色
的八菱形小燈。講完她就哭了,大概是先罵我,再跟我道歉
吧,不知道怎麼回事,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只記得那個會變
顏色的小燈。那個燈起初看來很不舒服,閃來閃去的,但是
看久了也就習慣了。不記得誰說過感情是虛假的,我想我可
能也麻木了吧。

夕陽快走到底了,我也該走了,一直以為可以用自己的方式
把你治好,沒想到還是失敗了,看來,我真的不適合當個醫
生。對了,上次答應過不會愛上妳的,我想,我還是做不到
吧。輕輕拍掉了幾片墓碑上的落葉,我挑了一條幽暗的小徑
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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