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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果 《前一篇 回他的日記本 後一篇》 神秘主義.羅桑倫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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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名: 神秘主義.羅桑倫巴
作者: 曉陽 . 日期: 2011.04.18  天氣:  心情:
西藏一直是個神秘國度.

從三月二十七日起曉陽將不定時轉貼.羅桑倫巴.大師的大作

讓喜歡西藏玄學和生活文化的朋友.一起分享

這是近百年前的西藏情況並非現在的狀況喔






第五章 死亡之彼岸
老鍾泰死了,微微的蜷縮著身子好像睡著了一樣。大家都很難過,病房裏一片唏吁之聲。我
們都見過死亡,幾乎每天都面對死亡,有時晚上也如此,但是鍾泰是我們的朋友,他的去世給我
們極深的感受。
我望著他那張滿佈皺紋黝黑的臉,皮膚如敷在空架上的牛皮,拉得緊緊的。老鍾泰是個勇敢
的人,是個君子。我再看看那張瘦臉、頭顱及白鬚。若干年前他還是北京皇宮裏的官吏,辛亥革
命之後他被趕出北京,受到內戰餘波波及而來到重慶,在市場裏賣菜,由低層做起,靠貧瘠的土
地勉強維生。他受過教育,談吐脫俗,人們都愛和他聊天,而今他永不會開口說話了。我們曾盡
力挽救他的生命,可是回天乏術。
他歷盡風霜艱苦的活著,直到有一天他在田間工作時暈厥倒地,動不了,也無力呼救,在地
上躺了幾個鐘頭,後來才被送來,到醫院時已經太遲了,我一直在醫院照顧他,但是現在我也無
能為力了,只有依照他的囑咐安葬他,並且照應他年老妻子的生活。
我伸手合上他的雙眼,這雙眼睛曾在我問他問題時,會用戲弄的眼神瞧著我,如今卻不會再
看我了。我把他下巴上的繃帶綁緊,使他的嘴不至鬆弛張開,就是這張口曾給予我鼓勵、教導我
中文及歷史。我以前常在晚上去拜訪他,帶給他一些小禮物,和他聊天。
我把床單罩住他,站起身來。白日已盡,我在這兒已逗留了十七個小時,一直想盡全力把他
救活。
我經過燈火明亮的商店及幾戶人家,走上小丘。天上陰沉沉的佈著雲,下面碼頭上,江水一
波又一波的打著岸邊,船隻也在泊碇處隨波搖擺。
風輕輕掠過松樹梢,發出嗚咽之聲,我沿著路走回喇嘛寺去。忽然我莫名奇妙的顫抖起來,
恐懼的感覺壓迫著我,我心中始終甩不脫死亡的陰影,為什麼人要痛苦的死去?頭頂上的雲層匆
匆移開,露出了圓月的臉龐,月光照亮了樅樹,但是只一會兒雲又遮住了月光,大地頓呈幽黑,
我心有所警而不安,又不禁顫抖起來。
我的腳步聲在一片寂寞中迴響,聽起來就像背後有人跟隨我一樣,我深覺不安,又感顫慄,
趕忙拉緊衣裳,自己對自己說:﹁一定有什麼不對勁!我覺得怪怪的,但是不知道怎麼一回事?
﹂就在這時我從大路上向右轉,踏上到喇嘛寺去必經的樹林小道。走了一會兒,來到路旁一處因
樹木倒下而騰出的空地,我覺得很累,對自己說:﹁我想坐一會兒,真不知自己是怎麼搞的?﹂
然後我找了一根乾淨的樹幹坐下,把袍子拉緊,抵擋冷風的吹襲。真奇怪!我聽到各種夜間淅淅
颯颯的聲音,及奇怪的顫音,嘰嘰喳喳的。就在這時天上的雲又分開了,明亮的月光照在這塊空
地上,我覺得好奇怪,月光怎麼這麼亮?我打了一個寒噤,跳起來||我居然看到一個人從樹林
間走到空地上來,真不敢相信!居然是一個西藏喇嘛!他的胸部淌著血,染得他的袍子及手上都
是,還往下滴。他向我走過來,我不自覺的向後退,差點在樹根上絆了一跤,滑坐到地上,心裏
非常害怕。一個熟悉的聲音叫我:﹁羅桑!羅桑!你怕我嗎?﹂我站起來,用手揉揉眼睛,跟著
向那個身影奔去。﹁別過來!﹂他說:﹁你碰不到我的。我來向你告別,今天我在世上的生命結
束了,我要走了。我們坐下來談一會兒好嗎?﹂我木然轉身,心碎得發痴了,又坐回原先倒下的
樹幹上。天上的雲還是飄動不定,樹葉在嗦嗦作響,一隻夜間出來覓食的鳥從頭頂撲撲飛過,無
視於我們的存在;樹幹那一頭有隻不知名的小生物在挖掘腐爛的植物找吃的東西。在這個荒涼的
空地上,風正在刮著,我坐在這裏和一個﹁鬼﹂在說話||明雅唐達普喇嘛之靈由死亡彼岸回來
和我說話。
他坐在我身邊就如以前在拉薩那樣,只是沒有緊鄰著我,大約相隔三呎的樣子。
﹁羅桑!你離開拉薩前曾經要求我在結束此生時知會你一聲,現在我的生命結束了,我特來
告訴你。﹂
我望著這位我最熟悉的人,雖然我曾經經歷過這類的事情,但是我心中實在難以相信他已不
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個﹁精神體﹂,他的銀帶已斷,金碗已碎,看起來他還是像我以前所知的
那麼真實。他穿著他那磚紅色的僧袍,披著金色的袈裟,他看起來好像走了很遠的路,又累又痛
苦的樣子,我看得出來他為了服務他人,根本就忘了自己。我心裏想:﹁他看起來真的十分疲憊
。﹂就在這時他半轉上身,我記得十分清楚,這是他的習慣動作,由他這一轉,我看到他背上插
著一把匕首。他微聳了一下肩頭,轉回頭來望著我,我大驚失色,發現匕首居然穿過了他的前胸
,血由傷口中湧出,把金色的袈裟都染紅了,剛才我沒看清楚,沒看仔細,只是看到一個喇嘛胸
口沾血,手上也是,現在才看清楚是怎麼樣的情形,他那雙沾了血的手摀在胸口匕首穿出的傷口
上,我顫抖了,全身熱血頓成冰涼。他看到我在看他,以及我臉上恐怖的表情,說:﹁羅桑!我
故意給你看看我這個樣子的,這樣你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好了!既然你已經看過了,我就還
我本來面目吧!﹂沾血的景象在金光一閃後就消失了,代之的是慈愛、純真的景象,導師是境界
已到阿羅漢的層級。
他那鏗然如廟鐘的聲音傳入我耳中,也許不是傳入我的肉耳而是我心深處的意識,他那慈祥
、和諧、有力的聲音說:﹁羅桑!我在塵世的時間很短,我要走了,有人還在等我。但是我必須
先來向你||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夥伴||告別,鼓勵你並且告訴你,你會成功。羅桑!過去我們
常談這類事情,現在我還是要重覆說:你的一生會很艱難、危險,但會長命,最後不管世人反對
你,西方人嫉妒你,你總會完成你這一生的道業。﹂
我們相談許久,談的話題牽涉私人部分甚多,在此不予討論。我心中溫暖舒泰,空地上籠罩
著一片金光,亮如白日,暖如夏午,我心充滿愛意,就在這時,忽然我的導師||敬愛的明雅唐
達普喇嘛,站起身來,他雙腳不著地面,伸出手放在我頭上給我祝福,他說:﹁羅桑!我會垂顧
你,儘我所能幫助你,你的一生很苦,會受到很多打擊,就在今夜之前,你將會遭受到另一個打
擊。不過,羅桑!不要灰心,咬牙撐住,就像以前一樣,我給你||我的祝福。﹂我抬眼望他,
他就在我注視下消失了,金光也隨之消逝,夜影又臨,寒風又起,天上的雲似發怒般的飆來飆去
,夜間覓食的小動物竊竊作聲,而後恐懼的尖聲傳來,那是較大的動物找到了犧牲品所發出的最
後呼吸。
我呆立了一會兒,然後匍倒在樹幹旁的地上,用手拍抓著地上的青苔。有一段時間我受的訓
練及所知完全無用,我悲痛的無法自已,然後我似乎在內心深處聽到了那慈愛的聲音說:﹁振作
起來,羅桑,振作起來!你還沒受完苦,我們的奮鬥是值得的,你要奮鬥下去,要堅強的活下去
。﹂我顫慄的站起來,收歛心神,撣撣袍子,拍掉手上沾著的泥苔。
我慢慢走回小路,走上山,回廟裏去。我一面走一面想:﹁我自己已經去過死亡彼岸又回來
了,但是我的導師卻一去不返,他走了,我變成孤單單的一個人了。﹂我在這種心情下回到廟裏
,在門口有幾個僧人也才剛由其他路途回來,我卻視若無睹的和他們擦身而過,走入陰暗供置佛
像的殿內,佛像似乎以了解、同情的眼光看著我,我注視著先人的碑文,紅旗上繡著金色的象形
文字,再看看地板與天花板間形成具催眠力、圈圈不散的裊裊香煙,我走到遠遠一角,又聽到:
﹁振作起來,羅桑!振作起來!你還沒受完苦,我們的奮鬥是值得的,你要振作。﹂我盤腿坐下
,緬懷過去、思念眼前發生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坐了多久?世界在我四周動搖,苦難逼迫著我
,我敬愛的導師離開了這個世界,而他卻告訴我:﹁你還沒受完苦,這一切都值得。﹂其他僧侶
在我四周做著他們的事:撣灰、誦經前的準備、點新香、梵唱,沒人來打擾我,我孤獨的坐著。
夜更深了,僧人們正準備開始誦經儀式。中國比丘穿著黑袍,光頭上燒有戒疤,在跳躍的油
燈下就像一群鬼魂夜舞。廟中喇叭和銀鈴響起,住持唱著走推來,頭上戴著五角帽。我勉強站起
來,遲疑的走到方丈那兒,告訴他發生的事情,請求他讓我告退,我的心情太壞,不宜在大殿上
出現。
他說:﹁不!兄弟!你反而應該高興才對!你由死亡彼岸回來,並且聽到你導師的教誨,等
於是看到活佛的見證,你不必為短暫的分別難過。你還是留下來參加午夜誦經吧!你看到了很多
人不相信的事情,你該為這個高興。﹂
﹁受過訓練還是好的,﹂我想:﹁我知道由這個世上死去會回到更好的世界去。我也知道其
實沒有死亡這件事的,這只不過是個虛幻的世界,死後我們才是真正回歸到真實的生命去。等離
開這個世界,才知它不過是一場惡夢,我們只是來學校學習功課的。死亡嗎?可沒有這種事!那
麼我為什麼要難過呢?﹂我還沒問完自己這個問題,就已經想通了答案,因為我很自私,所以我
才會沮喪,導師回到了光輝的﹁大生命﹂中去,不需我為他難過;而我的確是自私心在作祟,因
為我還在塵世中打滾,孤單單一個人還要受苦,還要奮鬥,還要像學校裏的學生努力用功考期末
考一樣完成困難的任務,濾去雜質,具備新資格後才能在向上學習的過程中更上一層樓。我很自
私,真的很自私,因為我居然想將我敬愛的導師,留在這個可怕的塵世上,只為我自私的想他陪
我。
死亡?死亡不可怕!生才可怕,生在這個世上會讓我們犯很多錯。
我們不需要害怕死亡,由這世到更真實的彼世去有何可懼?也不必害怕地獄,因為沒有地獄
這個地方,也沒有最後審判這一天,人是自己的裁判,等他閉上眼睛,放棄錯誤價值的評判而接
觸到真理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比他自己對他自己的弱點、缺點更會追根究底了。怕死的人們!你
們要相信我這個到過死亡彼岸又回來的人的話!沒什麼好怕!除了你自己評判自己之外,根本沒
有最後審判!而且也沒有地獄。每一個人,不論任何人,做過任何事,都有自新的機會。沒有哪
個人會被毀滅,也沒有哪個人是十惡不赦、不給機會改善的。我們之所以會害怕死亡是因為死亡
使我們不能再和親愛的人在一起作伴,因為我們是自私的;我們自己怕死是因為無知,不了解死
後何往,因而害怕。但是只要你知道並無死亡其事,而只是﹁生﹂於大生命之中,你就不必害怕
了。早期所有宗教都教導人們說並無死亡,而只有﹁生﹂在大生命之中的事實。一代代傳下來,
由於祭師自己本身的墮落,他們通過攫獲權力的欲念,而用起恐嚇的手段,硫磺冒煙的地獄於是
應運而生,他們用這來武裝他們的權力,宣稱:﹁我們是祭師,握有登上天堂之鑰,必須順從我
們的旨意,否則就下地獄。﹂但是我曾到過死亡彼岸再回來,很多喇嘛也有此經驗,所以我們知
道真實的情形。我們知道永遠都有﹁希望﹂存在,不論做過什麼,或者有多深的罪惡感,只要努
力,總有希望。
寺院的方丈勸我:﹁參加午夜誦經吧!兄弟,你來告訴我們你今天的見聞。﹂我卻依然難過
得不能自持,認為他的要求有點過分,我的心情的確太苦了。我心靈沉重地走到大殿一角開始靜
坐。時間就這麼渡日如年地挨過去,我真覺得生不如死。其他的僧人們來來去去,大殿中照常的
進行一天的例行工作,我卻一個人沉湎於過去的歲月,並為未來惶恐。
可是事情還沒完,我始終沒有參加午夜的誦經。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曾經提過今日結束
之前我還會遭受到另一個可怕的打擊。當我正坐在角落裏思前想後的時候,約莫午夜十一點,我
看到一個人影向我走過來,他是拉薩寺廟裏的知名老僧,也是一位行將就木的活佛。他從閃動的
油燈光中出現,身邊圍繞著青藍色的光,頭上則是金黃色的亮光,他一面走一面伸出手來,手掌
向上,說:﹁孩子,孩子,壞消息:至尊第十三世的達賴喇嘛將要離開人世了。﹂老人告訴我達
賴喇嘛要﹁走﹂了,而我要全力趕回拉薩,以免見不到他最後一面。他說:﹁你一定要快,想辦
法用任何方法趕回去,最好今夜就啟程。﹂他看著我。我站起來,然後他的形體就消失在陰影之
中,再也看不見了,他的﹁靈﹂回到他在拉薩大昭寺的肉體中去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一個接一個的不幸事件使我覺得頭昏目眩。我受到的訓練一向嚴厲,而且
也了解生與死的道理,更知道我不該過分表現出感情,但是一個人最親愛的朋友一個接一個死去
,我怎麼反應呢?難道我真的是鐵石心腸、面無表情、冷冷淡淡嗎?我是個有感覺的血肉之軀啊
!我敬愛這幾位||老鍾泰、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以及十三世達賴喇嘛||而在一天短短幾
小時之內兩位已然死亡,第三位也快了::他還能拖多久呢?只有幾天吧!我要快點趕回去。我
想著,然後我轉身走回內殿,快步走向方丈的斗室。正要轉彎到他房間時,忽然聽到一陣騷動及
砰然一聲,我加快了腳步。
另一個從西藏來的名叫哲希的喇嘛,也由另一位喇嘛那裏收到了心電感應的訊息,也要他趕
快離開重慶陪我一起回去。他在這裏學運輸機械。他一收到消息立刻跳起來,趕忙跑過迴廊趕到
方丈房間,那知欲速則不達,他沒注意轉彎又踩到其他僧人粗心大意滴下的燈油,因此跌了一跤
,手腳都摔傷了,我轉彎時看到他躺在地上,腿骨折斷得很厲害。
方丈聽到聲響,出來一探究竟。我和他都快步過去跪在哲希身旁檢查他的傷勢。方丈扶著他
的肩膀,我把他脫臼的手腕接好,又去拿了夾板和繃帶來,不久哲希的手腳就被上了夾板與繃帶
。他的腿傷是複合骨折,情形比較麻煩,我們抬他回房去療治,然後我請別人照顧他。
方丈和我回到他的斗室,我向他報告了收到心電感應的訊息,他說他也收到類似的消息,所
以當下決定我必須立刻離開此地。方丈派了一位信差,騎上快馬去重慶辦事,我則收拾些乾糧,
多帶了一條毯子和僧袍,徒步下山,經過那塊傍晚時最後一次見到我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的空
地,我的心中充滿了悲痛,但是我不敢逗留,強行壓抑著情感,極力保持一個喇嘛的沉穩與沉靜
。我走完小徑,來到大路邊,站著等待。
我想:在我身後的寺廟裏現在鐘聲應該響了,召喚僧人去誦經,銀鈴混著笛子及喇叭也會相
繼響起。很快地夜色中傳來強力馬達聲,遠處小山丘那邊車燈燈光已然可見。不久一部汽車在我
身邊停下,輪胎在路上磨擦出吱吱的剎車聲,一個男性司機跳出車來說:﹁羅桑倫巴大師,您的
車來了,我需要調頭嗎?﹂
﹁不必!﹂我回答:﹁下山向左轉。﹂我跳進司機旁邊的座位坐好。方丈派的信差,就是到
重慶請司機及車子來的,這是一部黑色的美國跑車。我坐在司機旁邊,在茫茫夜色中我們向重慶
二○○哩之外的成都駛去。車燈照著不平的路面及路旁的樹形成怪異的陰影,似乎在向我們挑戰
競賽,逼得我們全速前進。司機易仁技術好,車又開得穩。我們在崎嶇的路上越開越快,我向後
靠著,沉思起來。
我想到我敬愛的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他教我、為我所做的種種,對我而言,他恩比父母還
重。同時我還想到我敬愛的至尊||第十三世達賴喇嘛,曾有預言說十三世達賴喇嘛去世之後,
西藏將會大不相同。一九五○年中共入侵西藏,但是中國共產黨第三縱隊在這之前就到過西藏了
。︻案:此事指中共於民國二十四年,從江西向陜北流竄時,曾經過西康而言。︼我想著這些將
要發生的事情,但我在一九三三年以前就已經知道這些事情了,因為預言完全正確。
穿過夜色,我們向二○○哩外的成都疾駛。到了成都加油,休息十分鐘伸伸腿,吃點東西,
然後再啟程,瘋狂的由成都到一○○哩外︵川康交界︶的雅安,到了那兒,天剛破曉,曙光初現
,路卻已盡,汽車無法再行。我走到一個喇嘛寺廟,他們收到了心電感應的消息,知道我已啟程
,於是備好一匹壯馬,這時我也沒有顧慮到這種馬可能比較難纏,好在這匹馬一路聽話,好像知
道我是﹁奔喪﹂,於是馬夫鬆開繩索,我們立即上路,向西藏馳去。車子會開回重慶去,司機可
享受安穩快捷的旅程,而我卻得坐在歸心似箭的馬背木鞍上,待它走不動就換一匹,一路換下去
,這樣我才能馬不停蹄地趕回去。
我想我在此不必多提一個孤獨的騎馬人旅途的艱辛,也不必詳述如何渡過長江︵上游金沙江
︶以及如何到達薩爾溫江︵譯註:即怒江,發源於西藏︶上游。我拼命趕,這樣騎馬趕路,實在
令人精疲力竭,所幸我掌握了時間。在最後一段山嶽路程裏,經過一個隘道之後,終於又看見布
達拉宮的金頂,遙望陳放歷代達賴喇嘛的圓頂,我慘然想到不久之後,那圓頂建築裡又將加入了
另一個金﹁身﹂。
我繼續策馬前進。渡過樂河,只是這次不覺得何樂之有?我慶幸及時趕到,畢竟辛苦趕路的
旅程沒有白費,我參加了所有儀式,並且在其中負責部分主持事宜。不幸另有一件不快之事發生
:一個﹁外國人﹂只顧到他自己的權力,認為我們不過是一群土著,而他是主子,他要事事插手
,出盡風頭,他用手錶來賄賂我和我的朋友,我們不肯接受以成全他的私心,此後他就視我如同
仇敵。盡他所能||真太過分了!||傷害我和我的朋友。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只不過讓我知道
老師說得不錯,這就是嫉妒。
那些日子裏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我不想詳述喪儀的經過和達賴喇嘛的葬禮,只在此一提他的
遺軀已用古法保存下來,依照傳統、坐姿、面南陳列。但是奇怪的是過一段時間,他的頭部總轉
向東方,很多人認為這是他死後的指點,要大家注意東方。中共正是由東方入侵西藏,這的確是
個指示,是個警告,如果當時我們注意這個警告就好!
我再度回家,老褚已死,很多我認識的老人都換掉了,剩下的多是陌生人,家不再是我的家
了,我只是個過訪的他鄉旅客,一個喇嘛||一個由中國暫時回來的高僧,如此而已。我等了很
久才見到我的父母,我們不得不交談,氣氛非常尷尬,我已不是這家人的子弟,只是個陌生人,
不過也不是一般所說的陌生人,因為父親帶我到他的房間,把包裹著很好的老家譜拿出來,小心
的打開金色的封套,我默默地簽下了我的名字及最後的細則:名字、階級及合格外科醫生的資歷
。然後父親嚴肅地合上家譜,重新包好,放回地板下收藏的地方。我們一起回到母親和姐姐坐著
的房間,我向他們告別離去。在院子裏馬夫牽馬等候,我上了馬,這是最後一次從我家大門下離
去。
我心情沉重地轉上朝聖大道,然後到西藏的醫學中心曼哲光醫院。我以前曾經在這裏工作過
,現在我打算去拜訪醫院的主持老僧:大塊頭的秦羅諾布喇嘛。我和他相識頗深,他是個老好人
,從我離開鐵山醫藥學校︵譯註:即察克波里寺︶之後,他指導我很多功課。這次見面,他帶我
到他房間,並且談及中國醫藥現況,我說:﹁中國那些漢人說他們發明扎針和用艾草薰穴之術︵
譯註:即針灸,灸是專指後者。︶,其實我在西藏我們古老的醫書上,就看過這兩種醫療術了。
﹂他對我提到內地和西方都在研究這兩種有效的醫療技術覺得很有趣。扎針是用精細的針扎入身
體特定部位的方法,精細的針插入正確的穴位不會叫病人感覺疼痛,針扎入之後,能刺激引起治
療痊癒反應。西方人用鐳金屬的針,並且聲稱效果良好,不過我們東方人已實施了若干世紀,效
果也很成功。我們還用艾草來薰穴,在管中放入草藥,燃燒一端至其發紅,然後將燒紅的一端靠
近有病變的皮膚及組織,草藥的治療效能經由熱力直接進入組織。這兩種方法一次又一次的被證
明有效,但是原理卻鮮為人知。
我巡視我們保持六千種以上不同草藥的大倉庫,大部分的草藥連中國內地都不知道,更別提
世界其他地方了。舉個例來說,搭突拉︵Tatura︶草藥是一種樹根,當做強力麻醉劑使用,它
能使病人十二小時之內完全麻醉,而且由水平較好的醫師來使用,它的藥後副作用可以減低至零
。環顧內地及美國,則找不出類似的藥品。我們西藏古老的方法還是有用。
當晚我睡在從前的老地方,而且像學生時代一樣去參加誦經禮佛,這使我回憶到多年前,每
塊磚每塊石都能勾起我的回憶。第二天一清早我爬到鐵山最高處,遙望布達拉宮,眺望腳下的龍
園及拉薩市,並且環顧白雪覆頂的群山。我看了很久,等我回到醫藥學校已到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我拿了一袋糌粑,把毯子及袍子捲好掛在馬上,再度馳馬下山。
我下山進入蕭村時,黑雲蓋住了白日。到處看得見朝聖的人,他們由西藏各地,甚至西藏以
外的地方前來向布達拉宮朝聖。賣星相圖的小販到處叫賣,賣靈藥、符咒的生意都不錯。前不久
才舉行的達賴喇嘛葬禮使聖道上充斥著無數的商人、叫賣的小販及各種乞丐。不遠處正有一陣犛
牛隊伍通過西門,牛背上儘是拿到拉薩市場上販賣的貨品。我停下來看了一會兒,想著我也許再
也不會有機會看到這種情景了,不禁為自己行將離去而悲從中來。此時,忽然後面傳來一聲:﹁
敬愛的醫藥喇嘛,請您降福。﹂我回頭看見一位以前十三世達賴喇嘛下令協助我學習解剖學的解
屍人,因為我有特殊使命在身,必須學習解剖。西藏天寒地凍,且多是岩地,屍體不易腐壞,所
以古老傳統解屍人的工作,是分解屍體,餵養禿鷹。這位先生正是從前幫助我良多的解屍人。我
給了他的祝福,很高興還有人認出我來,我說:﹁以前多承你教導,你比重慶的醫學院教得還好
。﹂他很高興,向我吐舌為禮,並且以傳統後退的方式告退,隱入西門人潮之中。
我牽著馬又站了一會兒,回顧布達拉宮和鐵山,終於上馬渡過樂河,經過了幾個怡人的公園
,直上征途。這裏平坦的土地上綠草如茵,是海拔一萬兩千八百呎上的樂土,四周圍繞的是還比
它要高出六千呎的山,山麓上大大小小的寺廟散佈,其間危岩峭石之上,有隱居閉關的石室。上
山的坡也越來越陡,我的坐騎精神抖擻,它受到良好的照顧,吃得也很飽,所以想表現一下,一
直想快,而我卻仍是鄉愁難遣。有些僧侶、商人、騎馬與我擦肩而過,奇怪的打量我,因為我不
像一般離家的人,跟著隨從,而又騎得越來越快。我父親就從來不輕從簡出,他一定帶一大堆隨
從以符合他的地位;我是個充滿新思想的人,不願勞師動眾,所以人人以奇怪的眼光看,有些舊
識卻很友善的和我打招呼。山路越來越陡,馬都需要以半立姿態爬上了,最後我們來到一處石崖
,這是最後一個可以望見拉薩的地方,我下馬來,把馬拴好,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凝望拉薩山
谷。
天是深藍色的,這種深藍色只有在這麼高的高度才看得見。雪白的雲,懶懶的在天上飄來飄
去。一隻烏鴉飛來停在我身旁,在我袍子上探頭尋覓食物。我思考了一陣,終於按照習俗在我身
邊的大石堆上放上一塊石頭,這個石堆是由幾百年來朝聖者堆砌而成,因為這裏是那些朝聖者最
先也是最後瞻祝聖城之處。
我面向布達拉宮,看著它的寺牆一層一層由底層略略向上傾斜,由下而上,層層的窗戶亦是
如此,以增加建築物的支撐效果。整幢建築神奇得有如天神在天然岩石上彫鑿而成。察克波里寺
地勢比布達拉宮更高,但不如它壯觀。我還看得見有一千三百年歷史的大昭寺,寺的四周是行政
中心的建築,大路由這兒延伸到市區;柳林、沼澤、龍王廟以及美麗的寶石公園和喇嘛公園,還
有樂河::。全部景色中最引人的還是要算布達拉宮,它的金頂閃亮著,反射燦爛的日光,發出
美麗的七彩。布達拉宮圓頂下貯放陳列著歷代達賴喇嘛的金身;十三世達賴喇嘛的金身也陳列在
此,他的祭壇約有七十幾呎,相當於三層樓的高度,以一噸的純金敷蓋,祭壇內放滿珍品、寶石
、金銀;與其他空空如也的祭壇相比,那實在是一筆龐大財富。目前西藏已經沒有達賴喇嘛了,
最後一世已經悄然出走,根據預言:再來者會在異族控制之下,也就是成為共產黨徒的奴隸。︵
譯註:十四世達賴喇嘛,一九三六年出生於青海西藏的農家,共黨入侵西藏後,即流亡印度,而
他曾經宣佈只要共產黨統治西藏,他便不回去。︶
拉薩山谷邊緣散佈著哲蚌、色拉及甘丹寺幾個大寺廟,涅真寺是拉薩的占卜中心,也是西藏
的國卜院,它的廟宇藏在樹林之中,隱隱發出光亮。哲蚌寺看起來真像是散在山邊的白米堆。色
拉寺又稱薔薇籬,而﹁甘丹﹂兩字意指﹁歡愉﹂。我留戀著這片故土,憶起我在這些寺廟中渡過
的光陰。我的目光也注視那些散佈在各處||山麓上、樹林間||數不清的較小寺廟;還有那些
人跡難至,供人閉關隱居的石室,我想到這些在石室裏潛修的人,也許在黑暗、兩天吃一餐的情
況下,肉體受限無法外出,而用特殊的方法使星光體可以出遊,以一個解脫的靈體,審視這個世
界。我的目光仍在搜索著家鄉的那一角景色:樂河在溝渠和沼澤地曲折地流著,時而被樹林遮擋
,一下子又在空地上看到它出現。我也看到父母的廣大房舍,那兒已不再是我的家。大批朝聖者
在朝聖大道熙熙攘攘的前進。微風中似乎傳來了遠處寺廟的鐘聲及喇叭聲,我的喉嚨哽塞了,鼻
子也覺得酸酸的,此情何堪?我轉過身,騎上馬,踏上了茫茫旅程。
景色愈來愈為荒涼,我由一個綠草如茵公園般的城巿來到巨石遍地、石峽山澗流水不斷的荒
野,耳中盡是水聲,連皮膚也給水汽噴得濕濕的。我繼續前行,像上次一樣夜宿喇嘛寺廟。這次
因為我才從拉薩來,以官員身分親身參與達賴喇嘛的葬禮,可以告訴他們第一手的消息,使我受
到更大的禮遇。我們都認為一個時代結束了,西藏將會有一段艱苦的日子。一路上我受到充分食
物及馬匹的供應,若干天旅程之後,我又回到雅安,而且多麼令人驚喜:易仁的大型轎車正等著
我!重慶的老方丈得知我上路之後,很體恤的派車子來等我。我心裏真高興,因為我騎馬騎得腰
酸背痛、混身灰土、身心疲憊,這種情況下看到科學的另一項恩物||閃閃發光的汽車,怎不叫
我雀躍?車子能把我很多天才能走完的旅程在幾小時之內就趕到。我快步走向車子,真要感謝重
慶喇嘛廟的方丈老友,在我由拉薩家鄉趕回的漫長勞累旅途之後,替我設想週全。我們立刻上路
,向成都飛馳,因為我們不需要在幾小時之內趕回重慶,所以我們就在成都過了夜,第二天早上
到街上逛逛,買了點東西才出發直奔重慶。
一個面色紅潤的男孩正在犁田,只穿一條藍短褲,笨拙的水牛拖著犁具,他們陷在泥裏,正
要翻土播種。我們呼嘯而過,頭頂的鳥鳴叫著,高興的飛來飛去。很快就到了重慶郊外。路兩旁
種著尤加利、菩提樹和松樹。接著我們就到了我該下車的路口,我順著小路走向喇嘛廟。當我再
度走過那塊空地的時候,看到那棵倒下的樹,我不禁又憶起和導師明雅唐達普喇嘛之靈同坐在樹
幹上談話的事情來。我停下來靜坐一會兒,然後拿起行李,走回喇嘛廟。
第二天清晨,我到重慶,氣溫已經相當高了,濕熱的空氣令人悶得快中暑,人力車伕和行人
也面色發黃、無精打采。我剛從清新的拉薩來,尤其無法忍受這種濕熱,但是我是一個喇嘛,必
須挺直胸膛,做世俗人的表率。在七星街我碰到老黃,他正在買東西,我向他打過招呼,問他:
﹁老黃,怎麼有這麼多人在這裏?﹂
﹁羅桑!﹂他回答:﹁你不知道這些人從上海來的嗎?那邊日本人鬧得兇,商人都關了店逃
到重慶來了。我還知道有些大學也正考慮遷來重慶呢!對了!我要告訴你,馮玉祥將軍在找你。
他叫我告訴你:一回來就去見他。﹂
﹁好!﹂我說:﹁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兒去?﹂
他說好。我們買了一點東西,天氣太熱了,人也懶懶的不起勁。不一會兒,我們一起回到喇
嘛廟。
一兩個小時之後,我們到離廟不遠的馮府去,他召見了我們。他說了許多日本人的事,以及
他們近來在上海挑釁的情形。他告訴我外國租界裏組成了一隊警力,但是全是些刺客和流氓,他
們並不真心想維持秩序。他又說:﹁我看快打仗了,羅桑,真的!我們需要很多醫生,尤其是你
這種能飛行的醫生。﹂他要給我一個軍職,並且准我參與飛行。
馮將軍是個大個子,身高六呎,肩寬體壯。他的﹁西北軍﹂曾加入國內很多戰役,不過現在
他認為他不適於再過軍旅的日子了。他也是個詩人,住在觀月寺︵譯註:原文Temple for
Viewing the Moon,譯者手頭無資料詳查重慶市郊的寺名,暫譯為觀月寺。︶附近,我很喜
歡他,和他相處甚洽,他是個極為聰明的人。他對我說:顯然日本人是故意挑起爭端以作入侵中
國的藉口||一個日僧的意外死亡,日本政府居然要求上海市市長立刻取消抵制日貨,解除運輸
部隊的活動,並且逮捕抵制行動的領袖,還要賠償日僧死亡的損失。上海市市長吳鐵城,為息事
寧人並且懼於日軍強大的武力,在一九三二年︵譯註:民國二十一年︶一月二十八日接受日本最
後通牒,但是在當日晚間十點三十分,上海市長已表示接受最後通牒之後,日本海軍卻在租界佔
領街道,如此一來為大戰種下了種子。這些對我來說全是新聞,因為我出遠門不在,所以全都不
知道。
我們正談著,一位穿著灰黑色僧袍的僧人走進來,他告訴我們﹁太師﹂來了,我們可得一見
。︻案:﹁太師﹂不知何人?待查。︼
我向太師稟訴了西藏的事情及十三世達賴喇嘛的葬禮情形;他表明他和其他人一樣正憂慮著
中國的安全。他說:﹁我們並不怕最後的結果,但是前奏的破壞、死亡及痛苦卻免不了。﹂
他們再督促我接受中國軍職,並且要接受訓練。將軍忽然對我說:﹁你到上海去,那兒需要
你,我建議顧寶和你一起去。準備工作已做好了,只等你們首肯。﹂這話不啻晴天霹靂,我呆了
半晌,回答:﹁去上海?那可不是個好地方,我實在不想去||但是,我想我應該去,我只好接
受這個主意了。﹂
我們又談了許久,暮色已深,白日漸去,我起身告辭。走到院子裏,那棵孤單的棕樹因為天
熱,顯得無精打釆,葉子也是懨懨下垂,顏色枯敗。老黃一動也不動地正耐心的等著我,他一定
奇怪我怎麼會進去那麼久?看到我走出來,他也站起來。我們默默的走下小徑,經過窄窄的山道
及小石橋,回到喇嘛廟。
在通到大門前的路上有一塊大石,我們爬上去,可以望見江上的情景。現在江上來往船隻比
以前熱鬧多了,小汽船嘟!嘟!駛著,煙囪裏冒出黑煙,被風吹成一條黑帶。船隻來往的情形的
確比我回西藏前要多多了。一天比一天多的難民湧進重慶來,交通也繁忙起來,有些遠見的人都
看得出日軍入侵中國迫在眉睫。重慶已經塞滿了過多的人群。
仰望夜空,黑雲密佈,看樣子今晚免不了要下一場雷雨,傾盆大雨會使到處積水,隆隆雷聲
亦會此起彼落。我們想:難道這是中國面臨麻煩的象徵嗎?不錯!氣氛緊張,一觸即發!我們同
時嘆了一口氣,為這塊我們深愛的土地行將遭受蹂躪而憂慮。夜已來臨,天空中落下了豆大的雨
珠,不一會兒暴雨就把我們打濕了,我們趕快跑回廟裏。方丈正等著我們,急待我們向他稟知時
事的消息。我很高興能和他討論到上海的事情,他稱讚我的決定以及負起重擔的決心。伴著震耳
欲聾的雷聲,以及急雨怒打廟頂的聲音,我們一直談到深夜。最後我們終於回到地舖上睡覺,次
晨早課後,我就要準備出發,進入生命的另一個更苦難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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